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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我當心理咨詢師遇到的那些怪誕

NO.02 一夜之間突然喪失語言能力

第一章

我們心理咨詢中心有一次與某國外機構進行交流合作,因此,我有了一個前往挪威奧斯陸高士塔精神專科醫院學習的機會。

高士塔是一所開了一百多年的歐洲醫院,接治過許多奇怪的心理疾病,每年均有不少各國專家來此進修。我在高士塔陸陸續續地學習了半年,其間結識了許多朋友,天南海北,大談特談,其中與來自廣西的法醫朱明川最爲談得來。

朱法醫原本是醫生,20世紀80年代中國法醫緊缺,所以他就轉了行。如今他已經退休了,但他一直與時俱進,又學了兩門外語,專門研習犯罪心理學。

在與他的交往中,我受益良多,但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麽一個厲害的人居然也會有拜托我的時候。那是我在高士塔學習的第一階段結束,正要回國的前一天晚上,朱法醫來到我的住宿處給我送行,臨了,他說有件事想拜托我。

像他這樣的牛人要請我幫忙,我自然感到意外和欣喜,忙說:“朱老,您别客氣,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您盡管吩咐。”

“是這樣的,今天上午我接到外甥女的國際長途電話,她說她孩子最近有些不對勁,疑似心理有點問題,想要我給她推薦個心理專家看看。”朱明川囑托道,“我正着急呢,剛好你要回去,你順便幫我看看吧。”

“當然沒問題了。”我連連點頭,“您那外甥女在哪兒?在電話裏說她孩子哪裏不對勁了嗎?”

“她也在北京,具體什麽情況她沒有詳細講,隻是簡單說她孩子逐漸喪失語言能力。”

“喪失語言能力?”

“不是那種嘴裏說不出話。”朱明川解釋說,“而是說出來的話誰也聽不懂,叽裏咕噜的,像說外星語一樣。去了好幾家醫院都束手無策,懷疑是心理問題。”

“哦,這樣啊,沒問題。”我應聲道,“回去之後,我就辦。”

“那就多謝了。你回去之後,我就要她帶着孩子去你們中心找你。”

回國後,姨媽給我放了幾天假,讓我好好休息。

結果休息了沒兩天,張哥就像催命一樣叫我趕緊回中心一趟。我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問:“怎麽了?我的假還沒休完呢!”

張哥在那頭沒好氣地說:“有個女人帶着一個孩子,點名要找你!”

“孩子?”我一驚。

“臭小子,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外面欠了風流債,現在人家回來找你了!”

“沒有啊,我哪像你那麽花心,處處留情啊!”我一頭霧水,“那女人有沒有說找我什麽事啊?”

“沒有。我問過她多次找你幹嗎,她不肯說,隻是一個勁地要等你來!她的樣子看上去又不像是來做心理咨詢的。”張哥狐疑地問我,“臭小子,真的不是你在外面亂搞種下的孽緣?那孩子長得确實和你有幾分相像。”

“當然不是了。這兩年我一直被你強迫着跟你住在一起,上下班也是一起去一起回的,好不容易到了周末終于有點自由時間了,你又逼着我全屋大掃除。這一天天的時間都被你壓榨掉了,我哪有空去談戀愛啊!”一想到這,我就來氣,憤憤不平地說。

“那孩子看樣子十來歲,肯定是你以前幹的好事!”張哥似乎還是不信,叫嚣着說,“讓人家珠胎暗結,然後又甩了她,現在人家帶着孩子過來認爹了。”

“得了吧,十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呢。”我哭笑不得,“我的哥,你不去當作家真是白浪費一個人才。”

張哥聽了我這話,口氣稍微緩和了一下,不過依然冷哼了一聲:“誰知道你這臭小子是不是早熟呢,好了,趕緊過來吧!”

我應了一聲,挂了電話,滿腹疑惑地想究竟是誰找我,當我的目光無意中落在從挪威帶回來送給張哥的呢子圍巾上時,突然想到了朱明川。我拍了自己腦袋一下,怎麽忘了他的委托了呢!

那帶孩子的女人肯定就是他的外甥女!

我連忙出了門,去了單位。

到了中心後,我一進辦公室,就看到張哥跟一個帶着小男孩的年輕媽媽坐在沙發上聊天。

張哥見了我,站了起來,笑着說:“子瑜,你終于來了,這位女士可等你老半天了。”

雖然他臉上挂着笑容,但是眼帶殺氣,說話的語氣也怪怪的,看來他還在瞎想。

我連忙走到那位年輕媽媽跟前,問道:“你好,我是歐陽子瑜,請問你是朱老的外甥女嗎?”

年輕媽媽也站了起來,點頭回道:“沒錯,我叫白慧。朱明川是我舅舅,是他要我來找你的。”

我擺擺手說:“我這記性啊是真不好,剛剛回國就把這事給忘了。”

白慧不好意思地說:“你剛剛回來,我就找上門了,真是對不起,打擾了!”

說着,她對着身邊的小男孩說:“小永,起來,跟叔叔打個招呼。”

那個叫小永的男孩,乖巧地站了起來,沖着我直鞠躬。這孩子頭圓圓的,眼睛雖小,但是骨碌碌地轉個不停,長着一副機靈樣,很讨人喜歡,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

白慧雖然臉上略帶倦容,但是打扮簡約時尚,依然光彩照人,也難怪張哥會瞎想了。

“來,快坐,咱們坐下說。”我招呼他們母子坐下後,轉頭向張哥解釋說,“張哥,還記得前兩天我說過朱明川朱法醫和他拜托我的事吧。”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張哥爽朗一笑,扭頭向白慧說,“白女士,你應該早點跟我說你是朱老的親戚,我雖然未見過他老人家,但是久仰已久,剛才真是怠慢了。”

“哪裏,你招待得很好。”白慧笑笑說,“我剛才之所以沒說明來意,是因爲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真是抱歉,我的做法也欠妥。”

“好了好了,大家就都别客氣了,也不是外人。子瑜來了,你們好好聊聊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見事情說開了,張哥找了個借口開心地走了。臨走之時,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好好幹。

張哥走後,白慧看着我,微笑着說:“歐陽心理師,看來這個張心理師對你很關心啊。剛才一直在套我的話,我想他一定是誤會我是你的情人了吧,以爲我上來找你麻煩的。”

聞言,我有些發窘,幹咳了一聲說:“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這個張心理師是我的師傅,也是我的搭檔,平日裏呢,對我也非常照顧。如果他有什麽地方冒犯了你,我在這裏向你道歉了。”

“他人很不錯,言行舉止都很體貼,并沒有冒犯到我,我隻覺得你們倆……”她欲言又止,但笑容卻别有深意,“挺有意思的!”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笑聲明顯有些異樣。

我心中暗暗歎氣,以後真得跟張哥保持點距離了,連第一次見面的人都會誤會我們關系不一般,這明顯表示我和他之間過于親密了。

“是吧。”我假裝沒聽懂,将話題引到正事上說,“白女士,我聽朱老說,小永好像正在逐漸喪失說話能力?”

白慧側眼看了看兒子。

“你能說一下基本情況嗎?”

“歐陽心理師,你跟他說說話,你就知道了。”白慧說完,轉頭看着小永說,“小永,張口叫叔叔。”

小永點點頭,對着我說:“叽裏咕噜。”

我尚未反應過來,問道:“什麽?你在說什麽?”

“叽裏咕噜。”小永重複了一聲,“叽裏咕噜。”

一旁的白慧歎了口氣,介紹道:“他是在叫叔叔。”

我一愣:“叫叔叔?”

白慧解釋說:“我家小永似乎已經忘記怎麽說中文了,嘴裏隻會‘叽裏咕噜’說一大堆奇怪的話,我也是連猜帶蒙來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如此,我心中暗暗稱奇。

見他口音如此奇怪,我就想多試驗幾次。我跟小永說:“小永,你能不能告訴叔叔,你今年多大了?在哪兒上學?現在上幾年級了?”

小永即刻回答道:“叽裏咕噜叽裏咕噜……叽裏咕噜叽裏咕噜……叽裏咕噜叽裏咕噜……”

小永的語調很奇怪,又長又嗲,聽起來像是泰語,夾雜着一種奇怪的口音。于是我要他慢慢地再說一遍,小永照做,但遺憾的是我依然沒有聽懂一句。

我知道再這麽說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便暫時按下與小永的對話,轉而問白慧:“小永說話的方式聽起來像是泰語,他是不是之前學過這方面的語言啊?”

“這個确實沒有,不過我們老家是廣西的,那裏屬于壯族自治區,壯語跟泰語有些話很相似,雖然我們是漢族,但是耳濡目染,基本上也會一些簡單的壯語,但他說的不是壯語。”白慧解釋道,“我也找了泰語老師了解過,小永說的不是泰語,隻是不懂泰語的聽起來很像而已。”

“嗯,小永之前說話一切正常是吧?”我問道,“我是說這些年,他說話沒有出現過什麽問題吧?”

“對,完全正常。”白慧點點頭說,“小永說話早,八個月就會說話了,雖然我們夫妻倆都不是北京人,但因爲小永從小就在北京長大、上學,所以普通話很标準也很流利,并且口語表達能力非常強,從幼兒園到小學朗讀比賽一直都是班上第一。”

“那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三個月前。”白慧脫口而出。

“他是怎麽突然變成這樣的?”我緊跟着問,“有什麽前兆嗎,或者說突發情況?”

“這話說起來估計有點長。”白慧一臉愁容地說。

“不急,你慢慢說,越詳細越好。”我拿出小本子,适時地做些記錄。

“事情要從放暑假開始說起來。”白慧回憶道,“剛才我說過,我們并非北京人,我和我老公都是廣西人,小永目前上小學五年級。我們有個慣例,每年暑假寒假都會将他帶回廣西老家,讓他鄉下的爺爺奶奶代爲照顧。今年的暑假自然也不例外,放假第二天,我就将小永送去老家了……”

第二章

白慧說,新學期開學之時,她将小永從老家接回北京,然後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生活一切如故。

他們一家三口,雖然日子過得并不是大富大貴,但和和睦睦、相親相愛,也算安穩幸福,她非常知足。

然而,這一切因小永班主任黃仁愛的一句話給打破了。

那天,白慧像往常一樣,去學校接小永回家。剛到學校就看到小永班主任黃仁愛老師拉着小永的手站在門口,一般送學生的都是值班的任課老師,班主任黃仁愛甚少出馬。見如此陣仗,她心裏一沉,忙迎了上去打招呼。

她跟他寒暄了幾句之後,問道:“黃老師,我家小永今天是不是不聽話,惹事了?”

聞言,黃老師忙擺擺手:“這倒沒有,小永很聽話的,在課業表現上也不錯,就是感覺他好像有些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勁呢?”

“小永媽媽,小永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沒有啊,他沒生病啊。這兩天一直好好的呀。”白慧搖頭說,“黃老師,小永到底怎麽了?”

“哦,那估計是我多心了。”黃老師嘴上雖然這麽說,但表情還是略有些嚴肅,“不過,小永已經連續發生兩次奇怪的情況了,我想我有義務跟你說一下。”

黃老師轉頭對小永說:“你回教室将教案拿過來。”見孩子走遠了,他才繼續說,“下午我給孩子們上課,一進教室門,班長喊了一聲‘起立’,孩子們紛紛站起,不約而同叫‘老師好’,我回了一句‘同學們好’,但話音還沒落下,本來一直站得直直的小永突然像一攤爛泥一般倒下了,把我們吓了一大跳。我忙跑了過去,發現他暈過去了。”

“暈倒了?”白慧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

“我叫了他兩聲,他沒動靜,正想抱着他去學校的醫護室裏看看,這時候他悠悠地醒過來了。我問他還好吧,他說他很好,我又問他是不是病了,他說他沒病。我說既然你沒病,那剛才爲什麽暈倒了,他說他也不知道。”黃老師稍稍停頓,“安全起見,随後我帶着他去了醫護室,校醫給他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小永不發燒也非感冒,懷疑是低血糖引起的,給了他一塊巧克力。小永吃着巧克力,與其他小朋友玩去了,整個下午他都很好,沒有再出現任何異常反應。”

“那我明天帶他去醫院做一個全面檢查。”白慧說道。

“不過我心裏還是一直有些忐忑不安。”黃老師面色凝重地說,“想到前不久小永身上還發生過一件更奇怪的事情,所以打算今天放學後,等你來接小永的時候,和你好好談談。”

白慧聽到小永突然暈倒已經覺得揪心了,黃老師又說他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她心裏有些慌了,忙追問:“黃老師,小永身上還發生過什麽奇怪的事情啊,是不是很嚴重?”

“小永媽媽,你别急,那天發生的事情并非小永暈倒或者受傷,隻是他好好地突然說些奇怪的語言,顯得異常奇怪而已。”黃老師先寬慰了一下白慧,然後進入正題,“那天下午快下課時,爲了加深孩子們的印象,我叫了小永爲大家朗讀新教的課文。你家小永朗讀水平是全班最好的,基本上每次朗讀,我都要他帶頭。當天他也沒讓我失望,朗讀得非常好。”

說到這裏,黃老師看了看白慧,繼續道:“可是他讀着讀着,突然語調變了一個樣,嘴裏說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語,聽起來像是泰語,但又不像。我起初以爲他是故意的,但看他的樣子非常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在搞怪。小永當時的情形就像是《哈利·波特與密室》中哈利在衆人面前說着蛇語,自己卻全然不知的模樣,看得我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白慧聽着也是一陣一陣地冒冷汗。

黃老師回憶着:“于是我叫停了他的朗讀,問他剛剛在讀什麽,他說他在朗讀課本,我又問他爲什麽讀着讀着說起奇怪的話,他說他沒有,他隻是一直都在讀課本,同學們聽了也都竊竊私語。你家孩子很老實,也很聽話。我心裏雖然有些納悶吧,但是相信他并沒有撒謊,加之當時快要下課了,怕引起同學們讨論,也就沒再多問了。這種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當時我也沒有告訴你。今天小永突然暈倒,讓我想起了這件事,開學這才沒多久,接連發生這兩件事,所以我覺得很有必要跟你說說。”

“黃老師謝謝您了,真的是非常有必要。”白慧連忙回道,“不瞞您說,您剛才說的這兩種情況,小永在家也發生過。有時候他念着英語單詞,突然就變音了,聽起來像是夾帶着壯語,因爲我們老家是廣西的,這也算正常,我也就沒在意。還有晚上好好地看着電視,他突然也暈過去了,我以爲他睡着了,将他叫醒後,要他回房睡覺了。”

黃老師提醒道:“現在是孩子成長發育的關鍵時期,你們作爲孩子的父母,應該及時關注孩子的各種動向。”

白慧不好意思地說:“最近,我工作比較忙,回家後也不時加班,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确實比較少,都有些冷落到他了,這些不對勁的地方就這樣被我忽略掉了。要不是今天您跟我說,我還一直覺得自己孩子身體挺好的呢。唉,我真不是個稱職的媽媽,慚愧。”

這時候,小永将黃老師的教案取了過來,白慧對于自己的大意有些後怕了,她無心再聊下去,跟黃老師告了别,帶着小永匆匆回了家。

他們進門的時候,白慧的老公闫京也回來了,正在廚房裏弄晚餐。她忙将黃老師說的和她自己看到的情況跟老公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闫京聽後也吓了一大跳:“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我在家也曾看到過小永的異常反應。”

“你看到什麽了?”白慧緊張地問。

“那天晚上,我在小永房間裏給他輔導功課。因爲手頭上還有一點工作沒有完成,我一邊輔導着他,一邊趁着空餘時間在筆記本上倒騰着。我正忙着自己那點事,突然感覺身旁的小永好像大半天沒出動靜了,于是扭頭一看,結果看到小永手裏握着筆,僵直地坐在書桌前一動不動。我叫了他一聲,他沒回應我,我走了過去問他在幹嗎,他還是沒有回應,身體維持着之前的狀态,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裏也沒有任何感情,隻是那麽僵直地坐着。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若不是看他胸口起伏着,乍一看,還以爲他是個假人。”闫京回憶着,“我有些吓着了,加大了叫他的聲音和搖晃他的力度,這才将他驚醒。我問他剛才怎麽了,他說他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動彈不了了。”

“那你怎麽也沒告訴我呢?”白慧責怪道。

“我見他氣色很好,還活蹦亂跳的,一點也不像生病的樣子,心想他估計是坐得時間太長了吧,手腳麻木了,也就沒有太在意了。”闫京幹澀一笑,“本來也想跟你說的,但是那天晚上你加班回來得很晚,我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聽老公說完,白慧真是越想越害怕。

她心驚肉跳地說:“老公,你看咱們真是太馬虎大意了,最近光顧着工作,孩子病了咱們都不知道,真是太不應該了。要不,我先請一段時間的病假吧,我在家照顧孩子……”

闫京婉轉地拒絕道:“這個以後再說,當務之急,先将小永帶去醫院看看,做一個全面系統的檢查再說。”

家裏和學校裏小永都接二連三出現了異常,這令他們夫妻二人不得不慎重對待。

當晚,闫京挂了某兒童醫院的專家号,次日一早就帶着小永去了醫院做了檢查。然而意外的是,醫院檢查結果顯示:小永各項指标一切正常。

白慧問及小永突然失去反應,身體僵硬,說出奇怪語言這兩個問題,醫生也沒有給出明确說法,建議他們多做觀察,如果有問題,及時來醫院就診。

第三章

對于這個檢查結果,按理說白慧夫婦應該感到開心,但他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因爲據黃老師說的和他們自己親眼看到的,小永的反應明明異于常人,那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夫妻二人開始回想小永變得如此奇怪的始端,這麽一回想,似乎一切是小永從老家回來後開始的。

難不成小永在廣西老家的時候曾經發生過什麽事情?

夫妻二人越想越有可能,于是忙打電話給小永的奶奶詢問情況。

老太太一聽,并沒有非常吃驚,而是沉默了片刻,問道:“小永回去前應該已經好了,怎麽又犯了?”

白慧聽到“又”字,心裏咯噔一下,忙問道:“媽,小永在老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這事說起來全怪我。”老太太自怨自艾說,“小永回京之前,我帶他去鄰鎮的雲龍山上玩,那山上有一座道觀。”

“您帶他去道觀裏了?”白慧反問道。

“因爲觀裏有間魁星閣,供着文曲星,據說非常靈驗,很多人都帶着孩子去那兒參拜。你們回老家的那幾天,我聽你和闫京聊天說小永最近成績下滑得厲害,以前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現在已經變成了班裏的中等水平了,還商量着請補習老師的事情。我知道你們工作忙也顧不上,我想着也出一份力,就帶着他去參拜了。可是沒想到回來後的第二天,小永就有些不對勁了。”

“媽,你沒事帶他去那種地方做什麽啊!”白慧又急又氣。

老太太年紀大了,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有些氣喘,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白慧心裏惦記着兒子,催促道:“媽,小永哪裏不對勁了?”

老太太緩了一口氣,接着說:“那天中午,我在客廳裏擇菜,小永在複習課文,他一邊看還一邊讀,他讀着讀着,突然間沒聲了。一開始我也沒注意到,但是過了好一大會兒也不見他出聲,我覺得很奇怪,就擡頭看了他一眼,結果看到他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嘴巴張得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我大叫着他的名字,他一點反應也沒有。我有些吓到了,忙丢下手上的活兒,跑了過去,一邊叫他的名字,一邊推着他的身子。就這樣,一連推了好幾把,小永這才緩過神來。我問他剛剛怎麽了,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他卻說他什麽也沒想,剛才一直在念書,就是突然渾身動不了了。”

小永奶奶提到的這個情況和闫京所說的基本一緻。

“媽,我接小永回京的時候,你怎麽沒跟我說啊?”白慧有些生氣,這麽大的事情小永的奶奶竟然瞞着她。

老太太抱歉地說:“白慧啊,對不起,我不是有心想瞞你的,我本來想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你來着,但後來見小永好了,我也就沒多說了。我怕我說了,你會不高興。”

白慧歎了口氣:“你不說我才會不高興呢!”

老太太繼續說道:“我沒想到那個張天師原來并沒有将小永身上的髒東西完全驅走,現在它又纏上小永了。”

“這個張天師是誰,髒東西又是什麽?”白慧聽老太太前面那麽說,心裏的氣已經積攢了很多了,聽到什麽“張天師”和“髒東西”之後,簡直就是火冒三丈。

“本來,我也沒有太在意,沒想到那天之後,又發生過幾次類似奇怪的事情。有時候小永正跟我聊着天突然之間就暈倒了,不過叫他幾聲後他馬上就醒來了;有時候小永念着書,讀着讀着突然嘴裏就叽裏呱啦說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聽起來像是壯語,但我一句也聽不懂。”老太太無奈地說,“看到他這樣,我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就帶着他去醫院瞧了瞧,但醫生檢查後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就說注意休息什麽的。回家之後,我和鄰居張老太閑聊,她卻說小永可能是中邪了。當時我一聽,也感覺有道理,因爲有些廟宇看似供奉着神仙,但其實供的都是惡鬼,所以我就趕緊請村裏的張天師過來瞧瞧。”

老太太說,這個張天師是他們村方圓百裏最出名的風水先生,能看風水,能請神驅鬼。他過來一看,就說小永被髒東西纏上了。他作了幾次法,又給小永喝了幾碗符水,就這樣小永竟然奇迹般地好了,之後也沒有出現之前的症狀,直至假期結束。

老太太有些郁悶地說:“我以爲小永真的好了呢,想不到又複發了啊,看來那個髒東西并沒有完全驅走……”

白慧想打斷婆婆的話,沒想到老太太繼續道:“北京應該也有這樣的高人,要不你請個回去給小永再看看吧?”

聽完婆婆的話,白慧差點要被氣死了。

她知道婆婆是有些迷信,但沒想到迷信到了這個地步,竟然請什麽江湖術士給小永作法喝符水,想想都覺得恐怖。若不是老公就在身邊,她估計當場就發飙了。

闫京向白慧使了一個眼色,白慧知道當前并非追究責任的時候,再說也沒法跟老太太較勁,萬一将她氣病了,事情就更大了。

白慧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調整了一下情緒:“媽,小永是不是在拜文曲星的時候摔倒過呀?”

“沒有啊,我眼睛一刻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老太太信誓旦旦地回道,“他沒有摔倒過。”

白慧正準備繼續問下去,老太太又說:“就是從魁星閣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懸挂在大廳的大鍾。”

白慧一驚:“撞到了大鍾?”

老太太安慰道:“不過我檢查過了啊,小永的後腦并沒有被碰傷,既沒有紅也沒有腫,我也問過他,他也說不太痛。”

聽到這裏,白慧和老公闫京對視了一眼,他們都知道有些碰傷不是說外表不紅不腫,或者說感覺不太痛就說明裏面沒事,尤其是腦袋。

看來問題就在這裏了,她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好的,媽,我知道了。”

老太太關心孫子,并且死認小永是被髒東西所纏,一直鼓動白慧去找個“高人”看看。婆婆迷信不是一天兩天了,電話裏三言兩語說不清,白慧隻好嘴上敷衍。挂了電話後,夫妻二人帶着小永去了一家大醫院。

在這家大醫院裏,小永很快被診斷出患有“蠟樣屈曲”。

這是一種精神運動性抑制的精神障礙,患者的姿勢經常固定不變,肢體任人擺布,即使四肢懸空或放在極不舒适的位置也能維持很久而不主動改變,如同蠟做的人一般。

此類患者多意識清醒,在症狀緩解後可回憶起發病期間的所見所聞。

這種病大多是由于精神強烈緊張所緻。醫生細緻聽過白慧夫婦的描述之後,推測小永之所以患有此病是因爲在魁星閣碰傷後腦勺引起的。那天他無意中撞上了懸挂在大廳的大鍾,看外表好像并無大礙,其實傷到了後腦勺内部的中樞神經系統。因此,他才出現了眩暈和昏迷,乃至身體僵直的現象。

醫生建議住院,進行系統的治療。

白慧夫婦當即安排小永住下,在科室醫生的精心治療下,沒用多久,小永的症狀便逐漸消失了,他不再昏迷和肢體僵直,但小永變調說奇怪語言的頻率不知道爲什麽卻漸漸多了起來。之前隻不過是偶爾會迸出一兩句,越到後面次數越多,到了最近,他說的話,誰也聽不懂了,都隻能連蒙帶猜。醫院給他做了好幾次深入檢查,均未發現任何異常,對此醫院也有些束手無策了。

小永說怪話的怪症找不出原因,白慧夫婦自然是急得團團轉。

沒想到此時,白慧家裏也開始出現矛盾了,小永奶奶認定小永是被髒東西纏上了,不時就打電話過來催促他們夫妻倆去找個所謂的高人前來降妖驅魔。

雖然白慧心煩意亂,但她還是強忍着,耐心地勸說婆婆,還讓婆婆不要擔心。

前些天,老太太又打電話過來催促,白慧滿口敷衍着,老太太有些急了,說:“我天天要你去找個高人給小永看看,你就是不聽,就是因爲你一直不去請,小永的病情才會越來越嚴重的。”

白慧強壓着怒火:“媽,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我知道你們着急,但我是小永的媽媽,我比任何人都要着急!”

老太太也毫不示弱,還擊道:“你着急你不去給小永請高人,請天師,你安的什麽心,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的孫子啊!”

這句“害死我的孫子”徹底激怒了白慧,她徹底釋放了滿腔怒火,口不擇言地說:“明明是你沒将小永照顧好,讓他在什麽鬼魁星閣被大鍾撞傷了後腦勺,現在你反而倒打一耙,說我想要害死你孫子,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老太太一愣,顫顫巍巍地回道:“你……你這個女人……”

白慧越說越氣,連同積攢了許久的怨氣一并發作了出來:“我告訴你,我忍你很久了啊,我隻是敬重你是長輩,才處處忍讓妥協的。婚前你就看不起我,覺得我是農村人,配不上你們城裏人,三番五次想要拆散我和闫京;婚後你又百般刁難我,從來沒給我好臉色看。在我沒有小永之前,你就一直說我是不會下蛋的雞,還威脅我要是再不懷孕,就要闫京跟我離婚;後來好不容易有了小永,你依然對我挑三揀四的,嫌我這不好那不好……”

老太太被罵得體無完膚,根本沒有插嘴的機會,隻能聽白慧連珠炮似的呵斥:“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我的孩子我自己會照顧,你沒事少來管我們!”

沒等老太太說話,白慧氣沖沖地挂斷了電話。

第二天,老太太就病倒了。老公闫京與她大吵一架,狠狠臭罵了白慧一頓。

白慧覺得很委屈,她說的明明都是事實,老公卻不幫她,她有些萬念俱灰。若不是想到要是沒有了她,小永怎麽辦,他這樣肯定會被後媽折磨,她真想就此了結算了。

第四章

說到這裏,白慧不禁悲從中來,默默抽泣道:“當時我真是不想活了,結婚那麽久,沒想到他還是把我當作外人……”

我将紙巾推到了她面前,安慰道:“你可不能這麽想啊!其實你老公也不是不站在你這一邊。隻不過他也很爲難,一邊是自己的媽媽,一邊是自己的老婆,幫誰他都難受。”

白慧沉默了一下,才點點頭說:“其實,事後我也有些後悔了,不該跟婆婆那麽說話,她就算說錯了做錯了什麽,畢竟也是我老公的媽媽,小永的奶奶。隻不過當時在氣頭上,一時情緒失控了。恢複理智之後,我跟婆婆和老公都道了歉,現在我們家庭關系得到了緩解,婆婆也表示理解,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将小永治好。”

“對,這才是解決問題之道。”我松了一口氣,話鋒一轉,“所以後來你就給朱老打電話了,是不是?”

“沒錯。”白慧點頭道,“小永的主治醫生是個老醫生,他說他從業三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小永這種奇怪的病症,在多次治療無果後,他懷疑小永的問題可能不是出在身體上,而是心理上,于是建議我們去心理咨詢中心看看。心理咨詢中心我從來沒去過,也不知道哪裏好,這時我想到了舅舅,所以給他打了電話,想請他想想辦法。

“其實,我應該早聯系我舅舅的,但是他吧,是個法醫,隻能看死人,不能看活人。我跟我媽訴苦的時候,無意中聽說他最近在研究心理學方面的東西,我心想或許他能幫上忙,于是趕緊打電話向他求助,結果他說他研究的是犯罪心理學,跟一般的心理學不一樣,無法治療這種病症。”白慧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他說認識一個這方面的專家,然後他就推薦我到你這兒來了。”

“朱老擡舉了,我可不是什麽心理專家,隻是一名普通的心理咨詢師。”我自謙了兩句,接着說,“小永的病曆檔案你帶來了嗎?”

“帶來了。”白慧從包裏将小永的病曆檔案袋交給了我。

我打開粗略翻閱了一下,裏面的門診病曆、化驗單、醫學影像檢查資料、病理資料、護理記錄一應俱全。

我重點将那幾張醫學影像片好好看了看。

從片子上看,小永的頭部确實一切正常,如果真的排除了腦部受傷可能性的話,那麽想要弄清小永的病根,得全面了解他的生活狀态和心理特征。

我放下片子,轉頭按部就班地問白慧:“剛才聽你說,小永的異常是從奶奶家回來之後開始有的。在之前他的狀态是怎樣的呢?你可以說一下他的學習和業餘生活嗎?”

“整體狀态挺好的。他學業還不錯,基本上就是學校那些功課,除了給他報了一個他自己最喜歡的英語興趣班,我們也沒有額外給他增加過任何學習上的負擔。他學習比較自主,從來沒讓我們操過心。從上幼兒園開始到現在,他的成績一直都是班裏的前幾名,就是最近他的成績有些下滑得厲害。”白慧說着摸了摸小永的頭,“業餘時間的話,就是喜歡踢踢球,看看漫畫書什麽的。”

“他性格怎麽樣?”我繼續問道,“和别人交流方面呢?”

“性格方面吧,他雖然不屬于外向型,但是你要問啥他也都會說,如果說的是他感興趣的東西,他話比我和他爸還多。整體來說,人還挺活潑開朗的。”白慧想了想,“至于和别人交流方面,也沒有什麽問題,親朋好友也都說小永懂事,也會說話。”

“剛才你說小永最近成績下滑得厲害。”我抓住其中一個要點,追問道,“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嗎?”

“知道,是因爲小永最好的同學小輝最近轉學了。”白慧解釋道,“小輝是我們家隔壁鄰居的孩子,兩人算是發小吧,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幼兒園和小學,好得穿同一條褲子。”

說到這裏,白慧看了看坐在一邊的小永,他表情有些落寞。她繼續說:“小輝的爸爸前不久工作調動去了外地,他們全家搬走了。小輝搬走之後,小永的心情就很差,無心學習,不愛說話,看上去病恹恹的。我想過一陣子等他緩過來後就好了。”

“那小永之前可曾受過什麽傷?”我邊問邊記錄,“尤其是頭部。”

“沒有。”白慧解釋道,“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和我婆婆去道觀撞到了大鍾。”

“小永有偏頭痛的症狀嗎?”我又問。

“沒有。”白慧脫口而出。

“你和你先生可有什麽家族遺傳病?”我逐一排除,逐一記錄。

“這個也沒有。”白慧淡淡地回道。

…………

我利用提問,一點一點地從白慧口中拼湊着小永的情況,該問的都問了,該了解的也都了解了。對于小永的病症,我心中已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我停下記錄,對一臉焦慮不安的白慧說:“白女士,綜合小永的病曆和我剛才問你的問題,我大概已經知道小永得的是什麽病了,但還需要你帶小永去回龍觀××精神病院做一些檢查,以便進行最終的确診。”

“去精神病院?”白慧一聽要去精神病院檢查,神經高度緊張起來,“歐陽心理師,莫非小永得的是某種精神病?”

“白女士,别擔心,小永得的并不是什麽嚴重的精神病。”我寬慰地說,“隻是一種名爲外國口音綜合征的罕見語言障礙。”

“外國人……綜合征?”白慧追問道,“這是什麽奇怪的病?”

“是外國口音綜合征。”我笑着解釋道,“這種病症顧名思義,就是說話帶有外國或外地口音。”

白慧點點頭,努力消化着我說的内容。

“小永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并不是什麽鬼神附身,也不是什麽外星語,隻是夾帶着壯語的口音來說而已。”我耐心解釋道,“就像咱們中國人說英語一樣,因爲不是自己的母語,受本國語言的影響,說起來總是帶着濃濃的中國腔,對老外來說,顯得比較另類。”

“小永的情況也一樣,因爲壯語不是自己的母語,發音自然是不标準的,更何況他還隻會一些簡單的。”我看了看小永,繼續說,“在這雙重影響下,他說話當然更加荒腔走闆了。”

“哦,那我家小永爲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啊?之前他可是一直好好的,怎麽突然普通話和壯語大雜燴了呀?!”白慧開口問道,而後又補了一句,“莫非又跟他上次在魁星閣撞傷後腦勺有關?”

“對,還是與上次撞傷後腦勺有關。”我點點頭說,“那次撞傷不僅損傷了小永的運動神經,還影響了他的語音控制神經,前者令他患上了‘蠟樣屈曲’,後者則令他患上了‘外國口音綜合征’。”

這時候,我将那些檢查報告裝進了袋子,交還給白慧:“隻是當時這些症狀不是太明顯,耽誤了治療,以緻後來越來越嚴重了,所以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白慧臉色越來越差,自顧自說道:“爲什麽小永會得上這種病呢!”

我繼續說:“當然了,這隻是我的推測而已,最終确診還需要其他檢查佐證,比如像檢查閱讀、寫作及語言理解能力等,不過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但是保險起見,還是徹查一次比較好,這樣治療起來也好對症下藥。”

白慧擡眼問道:“歐陽心理師,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必須去精神病院嗎?”

我見她似乎對精神病院非常排斥,詳細解釋道:“爲了小永确診,這是非常必要的,回龍觀××精神病院有全套的檢查儀器,可以一站式檢查完畢。另外,我們中心跟他們病院有合作,我提前和他們打好招呼,你過去之後,他們會爲你安排一切的。”

聽我這麽說,白慧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我現在就帶小永過去。”

見她同意了,我忙打了個電話給回龍觀××精神病院與我們中心的對接人,說明了情況和重點檢查事項,白慧存下我給她的号碼後,帶着小永即刻趕了過去。

離開中心的時候,我微笑着對小永說:“再見。”

小永開口道:“叽裏噜咕。”

第五章

很快,精神病院的檢查報告就出來了。

正如我推測的,小永确實患上了“外國口音綜合征”。

這種病症多是由中風或頭部受創等因素導緻的。大腦受到損傷後,正巧大腦的語音控制中心受到影響,患者說話的發音方式、語音語調等發生改變,從而使說出的話語聽起來像外國口音,十分古怪。

目前,世界上确診的外國口音綜合征僅有一百多例。比如,1992年5月20日,一位日本女性患者在某地入院,她起初緘默不語,右側輕度癱瘓,二十四小時後癱瘓消失,失語也好了。但此後,女患者說話像是韓語,可她卻是在日本土生土長的。再後來,女患者去醫院檢查,磁共振水平影像顯示大腦左側中央前回後外側條帶狀高密度病變,高密度是由梗塞區内點狀出血積聚形成。

若不是我前陣子在挪威學習的時候,教課的教授正好教了這麽一節課,估計這案子我當場也要蒙圈了。我心中不由暗暗稱幸,總算不負朱明川法醫的重托。

對于這種病症的治療辦法,一般多由腦神經醫生根據大腦損傷部位針對性地采取措施,同時需要語言專家來指導訓練糾正發音。

回龍觀××精神病院的腦科醫生自是不缺,但是語言專家卻沒有。爲此,我聯系了相關病理語音學家和語言康複醫生來幫助小永。一周之後,小永逐漸有了好轉迹象。

主治醫生說,雖然整個恢複過程會非常漫長,但這是一個好的開始。他們已經爲小永制訂了合理的康複計劃,同時也聯系了學校方面,在黃老師的幫助下,小永一邊接受系統的治療和康複訓練,一邊回學校繼續學習。

之後,白慧夫婦親自來中心向我道謝,我也說會持續關注小永的情況。

雖然小永的病症最終并非我親力親爲治好的,但畢竟是經我手發現的,我心裏還是非常開心。

白慧夫婦來中心向我道謝的那天,也給我帶了一些禮物,我不好推辭,就留下了。

等他們走後,我就将禮物分别送到了安翠芳和張哥的辦公室。

我剛進張哥的辦公室就看到他正在泡茶,正好我口渴了,順手端起來一杯喝了,還不夠解渴,我正要端起另外一杯,張哥一把搶過去,罵道:“臭小子,自己不泡,專喝現成的,你沒手沒腳啊,自己倒!”

說着,他一飲而盡。

我笑嘻嘻地自己倒了兩杯,喝完後,還想倒第三杯,張哥一把搶過茶壺。我聳肩說:“用不着這麽小氣吧,不就是一壺茶嘛,等下我幫你去泡。”

“喂,有你這麽個喝法嗎?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呢,你可别給我糟蹋了!”張哥依然絮絮叨叨地說。

看樣子他還在生我的氣。有時候張哥就跟個孩子似的需要哄一下,我賠笑說:“張哥,我已經把白慧夫婦送來的禮物給了你了,你怎麽還在生我的氣啊?”

張哥瞥了我一眼,繼續喝茶。

我隻好笑道:“好了好了,白慧的事情咱們不是說開了嗎?别這樣了嘛,生氣很容易老的!”

張哥冷哼道:“哎喲,還白慧白慧叫得蠻親熱的嘛。我才沒工夫管你的閑事呢,我又不是你爹,你想在外面怎麽亂搞就亂搞,我可管不着!”

“我從挪威一回來不就告訴過你嗎,朱老的親戚估計最近會來找我,我隻是沒想到白慧,不不不,是白女士會來得這麽快。我剛回來,還沒進入工作狀态呢,她就過來了。”我看張哥的茶杯空了,連忙給他續了茶,“她還不好意思說明來意,以緻造成了誤會。我真的是無辜的,要是我早知道,我就不休假了,直接來上班了。”

“哼!”張哥斜睨了我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說,“你過來找我有何貴幹?”

“沒事,我就是過來看看你。”

“是不是小永的事情很棘手,需要我幫忙?”

我嘿嘿笑了兩聲:“張哥,這次你可失算了。小永的病症我已經心中有數了,而且他也已經接受治療了。我過來是跟你分享一下,我保證他的病是你從未見過的罕見心理病。”

張哥聽我這麽一說,有些意外,不由得好奇地問:“是嗎,他得了什麽病?”

我一五一十地将小永的情況告訴了張哥,說完後,我問張哥:“怎麽樣,能猜出小永是得了什麽病症嗎?”

這麽罕見的病症,我想張哥肯定不知道,正等着他說不知道,然後自己跳出來賣弄一下,結果他冷哼一聲:“現在翅膀長硬了,想考我了是吧。這難不倒我,他很可能得的是‘外國口音綜合征’!”

“我的天,你怎麽什麽病症都知道啊!”原來他也知道,這下沒戲唱了,我怨恨地捶了他一下。

張哥看穿了我的心思,大笑說:“臭小子,想在我面前班門弄斧,你還嫩着呢。别以爲你去了一趟挪威,回來後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你也不想想,哥是從哪國留學回來的,心理學的祖師爺國家英國回來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好,你厲害,我服了總可以了吧!”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我就來火,于是說,“不就是國外留學過嘛,有什麽了不起,天天挂在嘴邊。你要是真厲害,英國那麽好,當年留學的時候你爲什麽沒留下啊?”

本以爲這樣我會找回面子,結果張哥用手指頭勾着我的下巴,調戲地說:“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哥這不全都是爲了你才回來的嗎?不然的話,我在英國早就發達了!”

“放開你的髒手,你這個臭流氓!”我拍開他的手,趕緊逃了!誰知道接下來他會對我做什麽,想想就覺得害怕。

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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