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像磨牙、說夢話,甚至夢遊,這些症狀奇特的睡眠障礙,想必大家都知道。然而還有一種奇怪的睡眠障礙,相信知道的人甚少。其實不僅普通人知之甚少,就算心理咨詢師也罕有知曉的,要不是我自己曾經遇上過一個真實案例,若有人跟我說,我肯定會将它當成無稽之談,哪可能有這種事啊?!
羅文靜是我的微信好友。她是一本美食雜志的編輯,我們相識于北京本地吃貨群。因爲我常愛在裏面分享北京各類特色小吃和一些經典菜系的做法,她以爲我是美食達人,于是加了我,并向我約稿——其實那些都是被張哥逼出來的。張哥的嘴可刁了,一周七天,吃的飯菜絕對不能重樣,一不合口味就罷吃,然後點外賣,錢要我掏,所以沒辦法隻好網上找菜譜,自我提升,日子一長,居然也能做幾個像樣的菜了。
菜譜的稿子容易寫,一二三四按照先後次序将具體做法列出,再配上幾張誘人的菜品照片即可。更重要的是稿酬不菲,因此沒事我就給她寫上一兩篇,一來二去的,我們倆就相熟了。平常不僅會讨論稿子的事情,有時候也會說說其他的,比如生活中的不如意、最近遇到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明星八卦之類的,反正興頭來的時候,能瞎扯上好半天。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刷朋友圈。不知不覺到了十一點多,正要睡,突然羅文靜語音找我說話:“子瑜,你在嗎?”
“在啊。”我先回了這麽一句。她向來很少這麽晚找我說話,除了催稿,于是我趕緊又補了一句:“稿子你就放心吧,十五号之前我一定交稿。”
“呵呵,看把你吓的。”羅文靜回道,“别怕,我不是來催稿的,不急啊,本期雜志截稿期是二十五号,你還有大把時間。我是有其他事情,想問問你。”
“那我就放心了,不瞞你說,最近忙,這期稿子我還沒動筆寫呢。”我松了一口氣,于是問,“不知道有什麽事能爲你效勞?”
“我搬家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啊,上次聽你說過。你說爲了方便上班,已經從郊區搬到公司附近住了,還說你隔壁住着一個賣啤酒的女孩,你們二人相處得挺不錯的。”
羅文靜跟我說過她搬家的事情。她原先住在郊區,上下班很不方便,三個月前搬進了公司附近一處二層民宅。房東是一個姓胡的老太太,合租的是一個賣啤酒的女孩。她還說,那個賣啤酒的女孩人不錯,二人很談得來。
“嗯,是的,唉,不過最近那個賣啤酒的女孩搬走了,新搬進來一個姓王的男子。這個男人實在太讨厭了。”
“哦,賣啤酒的女孩爲什麽搬走了啊?那個新來的男人你爲什麽讨厭他?”
因爲微信語音聊天方便,很快她就給我發來了數條語音,大意是,她當初決定租住胡老太的小二樓,一是因爲離公司近,隻有一站地的距離;二是樓裏的租戶并不複雜——房東胡老太、她和賣啤酒的女孩一共三人。胡老太住在樓下,她和那個賣啤酒的女孩住在二樓,分租AB兩室,三人相處得還算不錯。可惜前不久賣啤酒的女孩認識了一個在房地産公司做銷售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對方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沒幾天就搬走跟他同居去了。
自從賣啤酒的女孩搬走之後,胡老太整天忙着找人填補二樓B室的空缺,在社區裏四處張貼租房小廣告。羅文靜擔心胡老太招來什麽來曆不明的人,主動請纓接下招租任務,然後根據自己的要求在幾個本地分類信息網站發布了合租信息和聯系方式。
帖子一發出去,很快就收到了不少租房者的電話。羅文靜問東問西,篩選了一兩個合适者約定時間前來看房。她打算下班回去給胡老太說一說,結果剛到家,房東胡老太就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小靜呀,我的房子已經租出去了!”她笑着說,“網上的租房信息,有空你幫我删了吧!”
“啊?不是交給我對外出租嗎?您租給誰了?幹什麽的?”羅文靜一聽,心裏有些不快,連珠炮似的追問道。
“是個海歸,從新西蘭回國不久,在火星電影公司上班,說是燈光師。”胡老太回道,“今天出來找房,看到了我貼的小廣告,就找上門了。小夥兒人不錯,是個爽快人,也不讨價還價,一下就交了半年房租。”
“什麽?是個男的?您怎麽能……不是說好隻租女孩子嗎?他一個男的,這多不方便,怎麽事先也不告訴我一聲呀?”羅文靜聽到對方是個男的,都有點要奓毛了。
“哎喲,小靜,你也别不開心,你聽阿姨說。事情的确有些突然,小王一來,哦,對了,他姓王。小王一來就看中咱這裏了,二話不說立馬就将房租給交了。我說,你不用急呀,是不是再好好合計一下呀?他說,不用,他沒時間。所有行李就一個背包、一個旅行袋,交完錢,放下東西就走了。你看,阿姨這不是等你一回來,就第一時間告訴你了嗎?我知道,最近你幫我找房也辛苦了。阿姨心裏敞亮着呢……”
胡老太啰裏啰唆一通解釋,雖然羅文靜心裏不樂意,但也無可奈何。隻希望如胡老太說的那樣,這個小王一大早就會出門,每天很晚才會回來,也不在這裏開火,最多夜裏煮個泡面消夜而已。基本上他們照面的機會很渺茫,不會對她的日常生活有太大影響。
“别太介意,你好好住你的,就當沒他這個人一樣!”見羅文靜面帶不悅,胡老太寬慰道。
接下來的日子,正如胡老太說的那樣。這個小王早出晚歸,除了他門口放的那雙男用拖鞋和公共洗手間裏的那把吉列剃須刀讓羅文靜感受到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這裏住,其他沒什麽不同。
她心中的不悅和排斥竟然逐漸消散了。
有兩次她開門回房的時候,還忍不住看了看旁邊的房間,她竟然對朝六晚九的鄰居産生了莫名的好奇。
真正第一次見到這位男鄰居,是在他們合住半個月之後的事了。
那天中午,他急匆匆半道回來,說是回來拿點東西。可羅文靜明明看見他回來的時候,腋窩裏好像夾着個郵政包裹,出去的時候卻是空着手的。
别人的私事,她不想管。這是她跟他第一次正面接觸。
“哦,你好,你是小靜吧?”
他正準備開自己的房門,恰巧羅文靜從洗手間裏出來。那天她因爲前一天凍着了,請假在家養病。
他一臉歉意,有些腼腆:“不好意思,我就在你隔壁住,我拿點東西就走。哦,對了,我姓王,你叫我老王好了。”
羅文靜點頭,臉上勉強擠出尴尬又不失禮貌的笑意:“沒事的,你不需要道歉。你租的房子,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他似乎更局促了,鑰匙掉在地上,他趕緊去撿。
這反倒搞得羅文靜有點不好意思了,連忙解釋道:“你别着急,我真不介意,你忙吧,我先進屋了。”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回了羅文靜一句:“照你這麽說,這個老王,人并不讨厭啊,我甚至感覺這是瑪麗蘇劇情的标準開場。”
羅文靜語帶不屑地說:“人讨不讨厭是一回事,能不能共同生活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追問道:“又發生什麽事了?”
羅文靜歎息道:“唉,很快我就發現,這個老王有一樣令我無法接受的生活習慣——他每天晚上都會帶女人回來過夜!當然了,國外開放,他出國那麽多年,染上點惡習也正常。回國後又在電影公司上班,身邊美女如雲,你撲過來,我壓過去的。不管出于什麽目的,我都可以理解,但每天都這樣就有點過分了吧!”
“哦,這個……這個确實有些尴尬……”聊到這裏,我終于明白她讨厭老王的原因了。
“他不知道我就住在隔壁嗎?真是太可惡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覺得你應該跟房東胡老太反映一下。”我建議道,“要這個老王注意一點。”
“我反映了啊!”羅文靜越說越氣,“但是老王說他沒帶女人回來!”
“啊?!”我一驚,“沒帶女人回來!”
第二章
羅文靜說她自己是典型的夜貓子,每天都要折騰到很晚才會睡。
其實,老王确實也是個很小心的人,每天晚上回來都輕手輕腳的,從沒有過大的動靜。所以,一開始她并不在意。
那陣子流行一款名爲《憤怒的小鳥》的遊戲,羅文靜癡迷上瘾,每晚都會玩到淩晨一兩點多,她怕遊戲裏的聲音影響到别人,一般都是戴着耳機玩。
那天晚上,有一關她玩了一晚上也沒通過。越玩心裏越氣,最後甩掉耳機,自己坐着生悶氣。
就在這個時候,她隐隐聽到隔壁傳過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仔細分辨,是一男一女對話的聲音。一開始她以爲是老王在看電視,可忽然想起,胡老太家就一台電視,收在自己房間裏看。租給他們的房間裏,是不配電視的。
難道老王自己買的電視?
這也不可能。
要是他自己買電視看,他們的房租是包含電費的,他這額外的電費怎麽算?胡老太肯定不會樂意。并且,如果老王真的是在看電視,電視裏總會有廣告,或者有背景聲。
可隔壁傳過來的始終就隻有一男一女的對話聲。
羅文靜好奇心頓起,輕手輕腳地摸到牆邊,耳朵貼在牆上,想搞清楚到底老王是不是真的在看電視。
隔壁的說話聲時高時低,不能确切地聽到他們具體說的每句話,但将那些偶爾能聽清楚的個把字串聯起來,不難判斷出,那是男女間打情罵俏的話。
羅文靜不大好意思再聽下去,畢竟她沒有偷聽的嗜好,再說就算老王沒發現,這也是很違背她行事風格的行爲。好在聲音不大,也不影響她睡覺,她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羅文靜忙着最新一期雜志的進度,加班加點地在編稿。
十一點多鍾的時候,她聽到了隔壁的開門聲。她知道是老王回來了,沒多久又傳來男女的說笑聲。她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感歎了兩句自己的單身生活就繼續工作了。
第三天晚上,羅文靜依然在加班編稿,然後她又聽到了腳步聲和隔壁的開門聲。她看看時間,已經臨近午夜。随後,隔壁又響起了男女說笑聲。一連三天晚上都是這樣,她心裏有些怒了。
次日上班的時候,她和同事抱怨了兩句。同事笑笑說:“這個老王确實太讨厭了,他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他忘了隔壁還住着你這隻單身狗呢!”
羅文靜又羞又氣:“你真讨厭!”
同事安慰道:“男人嘛,誰還沒點欲望啊,你就多多包涵吧!”
羅文靜試着忍耐,這個老王不僅沒有收斂,反倒變本加厲起來。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她終于忍不住去找了胡老太,将最近的情況跟她做了彙報。
“胡阿姨,這房您租給個男的住,我不說什麽,已經很忍讓了。”羅文靜越說越氣,“可是他現在整天帶人回來住,你這隔音又不好,這算什麽事啊!”
“你說的這事不太可能吧?!”胡老太反問道,“小靜啊,你是不是聽錯了?”
“這怎麽可能,難道我還誣陷他不成?”羅文靜每天晚上都要耳朵貼着牆,聽上十幾二十分鍾,怎麽可能會錯?
當然,這樣的細節沒有必要跟胡老太說。
“小靜,不是阿姨不相信你。他要是真的帶人回來了,每天這進進出出的,一定要經過我房間門口,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再說了,就算他晚上偷摸帶人回來,第二天一大早他們總不可能比我起得早吧?可是我每天隻見到老王一個人出門呀。”
聽胡老太這麽一說,羅文靜仔細想想覺得有幾分道理。一個大活人進進出出的,這麽多天不可能不被撞見一次吧?
看胡老太的樣子,也不像在說謊。再者,她沒有必要說謊。
羅文靜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聽錯了。
難不成我出現幻聽了?
“這麽着吧,今晚等小王回來,阿姨問問看。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就是他不對了。”胡老太信誓旦旦地說,“就算你沒意見,我還不樂意呢!”
見胡老太這麽說,羅文靜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倒是胡老太,自顧自說着:“這樣怎麽成呢?交一份房租,兩個人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小王看上去不是那種人呀……”
然而說來也奇怪,這個姓王的像是有預知能力一樣,怕被胡老太興師問罪,竟然一晚沒有回來!
這天晚上很安靜,羅文靜耐心等了很久,也沒有聽到任何男女的說笑聲。
她失眠了,一直到淩晨,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上午十點多了,她也顧不得多問什麽了,匆匆洗漱完畢後就上班去了。
晚上回來,一進門,羅文靜就被胡老太叫住說:“小靜,你看,差點冤枉好人了吧?小王昨晚加班,一大早才回來,洗了個澡,又走了,說是要趕戲。我問他了,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他說沒有。我說,小年輕的這都是很正常的事,要是偶爾帶個女朋友回來,阿姨也理解。他說不可能,工作忙,沒時間想這事。我就說嘛……”
說到這裏,羅文靜跟我說:“當時聽胡老太這麽說,我心想莫非是我聽錯了?但是轉念一想,這是不可能的啊,我明明聽見隔壁有個女人在說話。我每晚趴在牆上聽,聽得耳朵直疼,這可是真真切切的事。子瑜,你說我是不是見鬼了?”
“别瞎說,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你這個事很明顯,老王在撒謊嘛!”我回道。
“是吧,我也覺得是這樣,但是他不承認,這麽無憑無據的好像也拿他沒辦法。”羅文靜無奈地說。
“沒證據,可以找啊!”
“怎麽找?”
“到他屋子裏去找呀!”我提醒道。
“屋子裏?”羅文靜反問道。
“是啊,要是有女人待過,一定會有痕迹的。要是他們真在裏面做過什麽的話……更會有……”說完這句話,我就後悔了。畢竟對方是個單身女孩子,雖然我已經說得很含蓄了,但還是覺得極爲不妥,于是話鋒一轉,“話說,今天晚上隔壁老王難道沒動靜嗎?”
“沒有,今天老王好像沒有回來。”
“哦,這樣吧,哪天等隔壁老王房間有動靜了,然後趁他不在家,你找房東來打開他的房門看看。當然了,這是下策,我不鼓勵你這麽做,最好的辦法是你讓房東再找老王談談,要他稍加注意就好了。”
“嗯,我知道怎麽做了,謝謝你啊子瑜。今天晚上不好意思啊,多有打擾,時候不早了,你趕緊睡吧,我也該睡了。”
第三章
羅文靜這事其實算不了什麽大事,那天晚上她跟我說過後,第二天我就忘了。結果沒想到一周之後,她居然再次跟我提起。更讓我有些吃驚的是,這件事竟然朝着神秘的方向發展了。
那天晚上,我将寫好的美食文章發到了她的郵箱裏,又微信裏跟她說了一聲。本來這麽做是想讓她快點看我的稿子,結果她說了一句“收到了”後,又跟我說:“子瑜,還記得我上次給你說的那個隔壁老王嗎?”
“記得啊!”本來我是忘了,經她這麽一提,我又想起來了,“這幾天太忙了,也沒來得及問你,問題還沒解決嗎?”
“唉,别提了,根本沒有解決。”羅文靜歎息道,“前幾天,我慫恿胡老太進到老王房間了,但是一無所獲。”
羅文靜說,那天晚上她跟我說完之後,她失眠了。而老王估計繼續加班,又是徹夜未歸。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找到房東胡老太說:“胡阿姨,我想了一晚上,我還是不信。他一定帶女人回來過,我肯定!”
“小靜,阿姨不是不信你,沒證據,我又能怎樣呢?”胡老太無奈地說,“我總不能逼着人家承認,你說是吧?”
“有證據,一定有!”羅文靜信誓旦旦地說,“他房間裏肯定會有女人待過的痕迹。比如,衣服、鞋什麽的。”
其實,她是想說,避孕套、潤滑液等情趣用品。
“這樣吧,趁他還沒回來,阿姨跟你上去看看。”見羅文靜話說到了這份兒上,胡老太也隻能采取點措施了,“不過,我要事先聲明,我可從沒幹過這種事,你放心,我絕不會背着租戶私自進他房間的!這是特殊情況,也是咱倆爲了解決事情一塊兒去的。”
羅文靜說,當胡老太開門的時候,她還挺激動的,她感覺自己就要接近真相了!
屋子裏很簡單,空氣中彌散着一股淡淡的清新劑味道。
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
一目了然。
床頭有幾本雜志,桌上散落着一些速食産品。
靠牆處有個老式的衣櫥,就像電影裏常看到的那種,人躲在裏面,外面通過一條條木格透進去的光,能将你臉上畫上一道道的光栅。
床邊的紙簍裏很幹淨,沒有發現任何用過的紙巾,更不用說避孕套之類的東西了。
羅文靜小心翼翼地打開衣櫥,裏面除了歪斜地挂着幾件襯衫,就隻有櫥子底下半拉開拉鏈的一個舊旅行背包,散亂露出内衣和襪子之類的衣物。
“你看,我就說嘛,哪有什麽女人在這裏待過的樣子?”胡老太走到床邊說,“這個小王倒是挺利整的,被子疊得就像沒用過一樣。”
“可是,我明明……”羅文靜有些不甘心,但話到嘴邊,又沒了說下去的勇氣。
“好了,小靜,說不定是你聽錯了呢?”胡老太安慰道,“我這屋子隔音不是很好,也可能是鄰居家傳過來的聲音。總之,這個小王确實沒問題的。”
事已至此,羅文靜無話可說。
也許真的是鄰居家傳過來的電視機裏的聲音。雖然這個解釋有點牽強,但她也不得不相信了。
羅文靜收拾了一下,便上班去了。
當天晚上,她正在屋子裏編稿,聽到了樓下的腳步聲,她知道是老王回來了。
她擡眼看了看時間:九點一刻。
今天老王回來得很早。
羅文靜隐約聽到樓下胡老太跟老王輕微的對話聲——
“小王,回來了呀?”
“啊,今天……所以……”
“對了,問你個事……這都不一定啊……你女朋友……晚上……”
“沒有……哪裏有……女朋友死了……”
“哎喲……我可不是那個意思……你不要見怪……都是你隔壁那個小靜……”胡老太咳嗽了一聲,“我懷疑啊……她有病……”
“沒事……”
…………
不知道是不是胡老太跟老王這次溝通有效,之後的幾個晚上,羅文靜居然沒再聽到隔壁傳來動靜。
就在她爲此暗暗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那天午夜,她又聽到了那個熟悉的女人的說話聲!
羅文靜使勁搖了搖頭,反複對自己說,什麽事情也沒有,一定是自己搞錯了,根本就沒有什麽女人在隔壁!
可她越是這麽想,她的聽力反而越是靈敏。
對話結束,又是男女尋歡的呻吟聲和床鋪亂顫的嘎吱聲,羞得她趕緊戴上了耳機聽歌,但是大腦卻圍着這件事打轉。
突然,她腦子裏蹦出了之前網上看到的一個關于隔壁有鬼的恐怖故事,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極力說服自己,世界上根本沒有鬼。
隔壁一定是有個女人!
她搜尋着腦海裏的記憶,重複着那天在隔壁房裏看到的情景。
突然,一個細節令她精神一振!
她記得,當時,隔壁房的窗戶是開着的!
老王人都出去了,爲什麽沒有關窗?不怕有人爬進來偷東西嗎?
雖說這裏是二樓,可并沒有實際的二樓那麽高,并且窗子底下就是别家的屋頂,順着屋頂上下并不難!
那女人一定是循着窗戶進入的房間,次日一早又從窗戶溜出去的。她離開之前還清理了房間。
沒錯,這樣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羅文靜的心頭頓時明朗起來,她再次堅定了自己的判斷。爲了偷情,狗男女們什麽偷雞摸狗的事情幹不出來?
她奮力摘掉耳機,沖到牆邊,耳朵貼着牆,仔細聽了起來。
千真萬确!
明明就是一男一女胡搞的聲音!
她心裏有了想法,打算明天一早,等老王一出門,她就過去抓奸!
當晚,羅文靜一夜未睡,玩遊戲玩了個通宵。第二天一大早胡老太就出去遛彎去了,這是老太太每日常規。七點多鍾的時候,隔壁老王洗漱完畢後也出門了。待到老王走遠,她徑直跑下樓來到客廳,先叫了兩聲“胡阿姨”,沒得到回應,又走到大門口看了看,沒發現胡老太,随後她走到電視櫃前翻找了起來。
上次胡老太就是從這裏拿的鑰匙開的老王的房門——鑰匙果然在。她拿到鑰匙,沖上二樓,飛快地打開房門。一進門,她就立刻擺好自我保護的架勢,以防不測,眼睛四處查找,搜索那個女人藏在何處。
屋裏什麽人也沒有,窗戶關得嚴嚴實實的。
這窗子和她房間的窗子一樣,隻能從裏面反鎖,外面根本無法打開。
也就是說,那女人,憑空消失了!
難道,真的鬧鬼了嗎?
這時候,一陣冷風從門外吹了進來,像是有人拉了門一把,瞬間就關上了。
羅文靜打了個冷戰,這才發現自己還穿着睡衣。她趕緊走出去,關上門,放回鑰匙,逃回了自己的房間,躲進被子時她還在不停地哆嗦着,半天沒有暖過來。
因爲住處離公司近,平常羅文靜都是九點多出門,但此刻她不敢再在屋子裏待着,匆匆忙忙洗漱一下就趕往了公司。
說完後,羅文靜問我:“子瑜,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見鬼了啊?感覺這個老王越來越邪乎了啊!”
“我倒覺得沒什麽啊。你去查看的時候,肯定是那個女人早就走了呗。雖然窗子隻能從裏面反鎖,但隻要在老王出門之前放走她就可以了啊。”聽完羅文靜說的事,說實在,我有些啼笑皆非,就這點事,至于如此大動幹戈嗎?!
不過,想到她是個女孩子,我心裏頓時也就釋然了:女人做事的方式跟男人就是不一樣。有時候在男人看來,明明是一件非常簡單明了的事情,但對她們來說卻變得異常困難,玄機重重。
“拉着房東一起去老王房間裏找證據那一次可能真的是因爲那個女人當時不在屋,而且房間也收拾得特别幹淨,所以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我整夜沒睡那天,自始至終都在注意着隔壁老王的動靜。那天早上隔壁隻有老王出門了,那個女人絕對沒有出去。但當我偷開房門時,屋裏卻一個人影也沒看到。下班後,我還特意去找了二樓窗戶下的鄰居,他說天沒亮他就起來翻土種菜了,一直到上午十點多。這期間,老王房間的窗戶一直是關着的,根本沒有人出來。”羅文靜反駁道,“她就是憑空消失了!”
“嗬,小羅,聽你說了這麽多,我有個猜想不知道對不對啊。”我推測道,“我覺得吧,你隔壁那個老王估計是個喜歡看日本愛情動作片的人。單身男人嘛,總得釋放一下欲望的。他的電腦裏肯定有一部他特喜歡的片子,晚上回來無聊,他就點開播放自娛自樂一下。”
“是嗎?”羅文靜表示懷疑,“但是我聽到的男女雙方都是在講普通話啊,并且他們的對話每天都不一樣,不像是……不像是這種片子裏的情節。”
“那肯定是中文配音嘛,老王肯定下了好幾部同一個人配音的小電影。”我試着找出更合理的解釋,“要不然就是國産小電影,同一人演了好多部。”
“哦,你這麽說好像也能說得通。”聽到我這麽說,羅文靜不禁自語道,“難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應該就是你多想了。”我笑笑說,“其實這事很好驗證的,下次你聽到隔壁老王房間裏有動靜,就趕緊拉上房東堵他的房門,相信真相自然大白!”
“嗯,好的,我知道怎麽做了。”羅文靜堅定地說。
第四章
見她有所松動,我以爲接下來,羅文靜就算不按照我說的去做,至少應該不會胡思亂想了。但是我低估了她,更低估了她對此事的執着。
幾天後,等我詢問我寫的那篇美食文審核結果時,她的回答讓我吓了一大跳:“出事了,我正在醫院。”
聽到這句話時,我下意識地以爲她因爲一直糾纏隔壁老王的“動靜”,終于惹惱了老王挨了打,又或者是在這個探尋真相的過程中受了傷,于是忙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老王……”她猶豫了片刻,“老王上吊自殺了!”
“你說什麽?!”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這究竟怎麽回事?”
羅文靜說,那天聽我那麽一說後,她的心安定了不少。當晚隔壁老王房間依然傳來擾人的聲響,但她已經不是太恐懼了,不過對老王這個人又多了幾分憎惡。次日上班的時候,同事見她臉色不好,就問怎麽了。她忍不住将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同事,結果一個平常比較八卦的女同事聽完後,全盤否定了我關于老王看小電影的說法,堅持說是老王帶女人回來了,并且建議羅文靜買個小電鑽回去,偷偷在牆上鑽個孔查看,如此自然一切了然。
這麽無厘頭的做法,也不知道她那個八卦同事是怎麽想出來的。如果隻是說說也就罷了,但最要命的是羅文靜竟然聽進去了。下班後她真的跑到五金店買了一把小型手鑽,當晚回去就鑽了起來。
胡老太的小二樓本來就是違建,牆壁不是實心,而是夾闆牆,所以并不難鑽透,很快牆面就被羅文靜成功鑽出了一個能望到對面去的小孔。
她不敢鑽得太高,以免被老王發覺。隻要她從牆角望過去,能看到有女人的腳,那就足夠說明問題了。
鑽好洞,羅文靜坐在電腦旁,漫無目的地點擊着鼠标,焦急地等着老王回來。她心裏惴惴不安的,又充滿了一股莫名的激動與興奮,就像在等待宣布中獎号碼一樣。
這一等就等到了午夜十二點,老王終于回來了。
咦,怎麽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
難道我估計錯了?難道那個女人真的是我的幻覺?
羅文靜心裏納悶着,正要輕輕拉開自己的房門透過門縫觀察外面的老王,但爲時已晚,在她拉開門縫的那一瞬間,老王已經開門進屋了。
不過,她隻看到了老王一個人。
羅文靜隻好一下蹦到了牆角。
不管怎樣,洞已經打了,她怎麽也要查個仔細!她将眼睛使勁湊到洞口,如果這個洞夠大,她想她會恨不得将頭都伸過去。
怎麽隻有一個人的腳?
難道老王今晚真的沒有帶人回來?
羅文靜的視線随着老王的腳往屋裏移動着。她不斷挪動着跪在地上的膝蓋,調整着位置,盡量追蹤他的腳步,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這個探視孔。
她看到老王的腳走到了桌子邊,停了一下,然後轉身往床邊走去。
他站在床邊,好一會兒,腳動了一下,似乎彎了一下腰。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一樣令她熱血沸騰的東西!
一隻女人的鞋子!
鞋子掉在了地上,就在他的腳邊!
接着墜下來的,是襯衣、胸罩、内褲!
羅文靜終于明白了,老王是抱着這個女人進的屋,所以她聽不到也看不到那個女人的腳!好狡猾的老王!但你再狡猾,也逃不脫我的法眼!這一下看我不逮你個正着!
她心裏發着狠,人像發條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幾個圈,真有一種中了五百萬時的狂喜。
她跑回床上,心裏對那個八卦女同事充滿了感激,這一招果然好使!
女人的說話聲又起,接着是叫床聲。
隐約間,似乎還有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她管不了那麽多了,也根本不想再去看,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
這晚,羅文靜又失眠了,是興奮得睡不着覺。
第二天一早,老王就出去了,她再三确認他房間裏的女人沒有出門後,悄悄打電話将外出遛彎的胡老太召了回來。
“胡阿姨,胡阿姨,我終于抓到證據了!”她激動地說。
“證據?你抓到什麽證據了?”胡老太反問道,“又有啥事?”
“就是那個女人呀!”她解釋道,“昨晚我親眼看到,老王帶了個女人回來!”
“哦?是嗎?”胡老太一驚,“你真的看見了?”
“絕對沒錯!”她堅定地說,“你快跟我去看看!”
老王的屋裏,跟她們上次進來的時候,基本沒有什麽兩樣。
“人呢?你說你看到了那個女人,那人呢?”胡老太問。
“人?人一定是一早走了呀!”羅文靜一臉愕然地說。
“怎麽走的?”胡老太有些不高興了,畢竟羅文靜三番兩次地因爲這件事打擾她,“難不成變鳥飛走了?”
“這……”羅文靜一時語塞,“可是,我昨晚确實……”
“你真見到了?”胡老太連珠炮似的問道,“她長什麽樣?多大年紀?穿什麽衣服?你又是怎麽看見的?”
“這……我……”面對胡老太一連串的問題,羅文靜無法回答。
她不能告訴胡老太,她是怎麽在牆上鑽了個洞偷看的,并且,她看見的隻是鞋跟内衣而已,并沒有真正看到那個女人的樣子。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不管她說什麽,胡老太一定不會相信她!
證據,她需要證據!
都怪她得意忘形過了頭,把最重要的東西給落下了。
“小羅,你不會是生病了吧?”胡老太轉頭問道,“是不是有些發燒?要不要我拿體溫計給你量量?”
“我……”羅文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你們年輕人啊,工作不要太賣力了,搞壞身體怎麽辦?”胡老太又開始絮叨起來,“你一個女孩子,離鄉背井的,又沒個人在身邊照顧。對了,你有男朋友了沒?我認識一個小夥兒……”
羅文靜一聽,頭都大了,感覺自己快瘋掉了!
她向胡老太說了聲不好意思,就轉頭離開了。
難道我是真的有病嗎?
又或者,真的是見鬼了?
還是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可是我聽到的和見到的又如何解釋?她不敢再往下想。
上班後,羅文靜将發生的事情跟同事說了說,說完後,她感歎道:“我不會真的是見鬼了吧,難道真的是有個女鬼每個晚上在那裏作怪?就在我的隔壁!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她該不會有一天過來找我吧?或者她已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可是,我跟人無冤無仇,也沒做虧心事,爲什麽别人不撞見鬼,偏偏是我?”
衆同事對她鑽孔偷看的“壯舉”表示驚詫,都說八卦女太壞,教壞了她,并安慰她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八卦女不好意思地說:“我昨天本來就是那麽随口一說,沒想到小羅當真了,不過錯有錯招,小羅啊,打一個洞看不清,你就不會多打幾個?打它十個八個,還怕看不清對面什麽狀況?”
羅文靜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頓時醍醐灌頂。她點頭如小雞啄米般說:“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都怪我一時昏了頭,胡思亂想,這麽簡單的方法竟然一時想不起來。對!我要多打幾個洞!我就不信,還真是見鬼了!就算是鬼,我也要看看這個鬼到底長什麽樣!”
其他同事都勸她作罷,如果實在受不了隔壁老王的“騷擾”,建議她搬走就好了。但是羅文靜哪裏聽得進去,晚上下班回去後,她打開了音樂,調得很大,這樣鑽起洞來,胡老太就聽不到她在房裏幹什麽了。
每打好一個洞,她就立刻查看一下。位置不正确,她就在打下一個洞的時候進行必要的調整。有時候正好對面是衣櫃,擋住了視線,她就估算着大概的距離,再挪到其他地方繼續鑽孔,同時,不斷揣測着最佳的偷窺位置。
經過反複調校,這些洞讓她越來越能看清對面屋裏的幾乎每個角落了。
她終于發現,從書櫃的最高處打個洞過去,一定可以将對面的情況一覽無遺。她數了數,牆上這打出來的一圈窟窿一共有十二個之多。
她站在書櫃頂上,書櫃離牆大概有二十厘米的距離。這樣不至于令她的身體靠牆太近,便于她左手頂住手鑽的頂部,右手自如地轉動手柄打孔。
這是她鑽的第十三個洞了!可能是太過于專注打孔,她竟然沒發覺,老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
女人的說話聲,以及咿咿呀呀的叫床聲,夾雜着些莫名其妙的哭泣聲,讓她鑽起洞來不得不更加小心。
以防他們察覺,她放慢了速度,盡量配合着對面的節奏,一下一下地鑽着。
忽然,鑽頭一松,通了!
羅文靜心裏一陣狂喜,飛快地拔出鑽頭,迫不及待地把臉往牆上貼了過去。她湊過一隻眼睛,急切地往隔壁屋子裏望——一副恐怖怪異的景象幾乎是撲面而來!
“啊!”一聲沒叫出來,手一抖,鑽頭落地,身體失去平衡,腳下的書櫃劇烈地搖晃起來!
她慌了神,面臨兩種選擇:要麽任由書櫃往她屋子中央倒過去,這會讓她摔得很慘;要麽想辦法讓它往牆上倒,這樣一定會發出劇烈的撞擊聲,驚動樓下可能還在看電視的房東胡老太。
來不及多想,爲了減輕傷痛,她兩腿一使勁,拼命将書櫃往牆的方向推過去。
“砰”的一聲,書櫃砸到了牆上,緊接着“轟”的一聲,牆崩塌了,應聲往隔壁倒了過去,還捎帶上了書櫃,捎帶上了她。
這一下,摔得羅文靜骨頭都快散架了。她費力地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想喘口氣再爬起來。結果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懸在半空的赤裸雙腿。
那是一雙長滿毛的男人的腿。順着腿往上,她看到一條吐在嘴外,看上去有半尺長的舌頭,再往上是一雙暴突出眼眶的眼珠子。男人的臉雖然已經極度扭曲,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他就是老王!
老王利用繩索綁在懸吊式風扇上吊自殺了!
“啊!”羅文靜忍不住歇斯底裏地尖叫了起來。
這時,門外響起來敲門聲。胡老太在外面急促地說:“小王,小王,你在嗎?剛才那聲巨響是怎麽回事?”
羅文靜感覺自己身體不受控制了,她隻是看着老王晃動的身體,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
“小羅你是不是也在裏面?”胡老太仍舊喊着,“羅文靜,你說話啊,說話啊!”
或許是聽到胡老太的呼叫,羅文靜突然回過神來。她連滾帶爬地來到門前,一邊開門,一邊哭喊道:“胡阿姨,快報警,老王上吊自殺了!”
“啥?小王上吊自殺了?你說什麽胡話呢!”這時候,羅文靜爬着開了門,胡老太一瞧,忍不住叫了起來,“哎呀,這是怎麽回事啊?我怎麽這麽倒黴啊,又遇上一樁……”
“小羅,快來一起救人……”說着,胡老太快步走過去想将老王從懸吊式風扇上解下來。
“我……我……”羅文靜哪見過這等架勢,吓趴在房門角落,瑟瑟發抖。若不是腿軟,她早跑出去了。
老王人高馬大,胡老太一個人壓根就解不下來。她再次催促道:“小羅快來啊,老王或許還有救呢!快過來幫忙!”
羅文靜看了看懸吊的老王,又看了看正在忙乎的胡老太,最後還是強忍着恐懼,起身踉踉跄跄地過去幫着胡老太将老王解了下來。
二人将老王放平躺之後,胡老太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指揮道:“小羅,你快給小王做做人工呼吸和心髒複蘇……”
羅文靜一臉茫然地說:“我……我不會……”
“很容易的,你對着他的嘴巴,往他口中吹氣,然後按他的胸部……”胡老太指了一下老王的胸口,“就是這裏。”
面對着昏死的老王,羅文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小羅别有顧忌啊,人命關天,救人要緊,我出去打電話叫救護車……”說完,胡老太急匆匆出去了。
羅文靜看着半死不活的老王,硬着頭皮給他做起了人工呼吸和心髒複蘇。
之前,公司做過應急演練,其中有一項就是人工呼吸和心髒複蘇,她隐約記得一些要領,沒想到這次竟然用上了。
也算老王命不該絕,附近社區醫院的救護車趕來了,老王在醫院裏被搶救了回來。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闆:“我是不是死了?”
胡老太回道:“你沒死,幸虧小羅發現得及時,否則你就真的死了。”
胡老太和羅文靜圍在他的旁邊,問他爲什麽想不開要自殺。
老王哭泣着說:“小凡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小凡是誰呀?”胡老太追問道,“是不是就是上次你說的女朋友啊?”
老王沒說話,隻是繼續啜泣着。
“小王啊,你節哀順變啊。人死不能複生,就算你陪着她去死也于事無補,想開點。你要是這樣,我想你女朋友也不會開心的。”胡老太絮絮叨叨地安慰道。
羅文靜看着老王一個大男人哭得稀裏嘩啦,對于他的癡情多了幾分敬意,然而接下來他們二人的對話卻讓她瞬間毛骨悚然起來。
老王稍稍平複了情緒,對胡老太說:“小凡就是我女朋友。胡阿姨,你應該認識她的,就是去年租你房子的那個張凡。”
胡老太冷不丁一激靈,臉上倏地垮了下來:“她……原來是她啊……”
羅文靜側眼看了看胡老太,感覺事情似乎并不簡單。
“小凡是個好姑娘,長得好看,性格又好,可惜年紀輕輕就走了。”說到這裏,胡老太看了一眼羅文靜,見羅文靜在看她,無奈地說,“當時要是我早點發現她在房間裏做了傻事,她或許還有救……”
羅文靜一聽,突然想起來救老王時,胡老太曾說過“我怎麽這麽倒黴啊,又遇上一樁”,又聯想到老王房間裏隻聞女聲不見其人,莫非是老王的這個女友張凡在作祟。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想向老王證實一下,又不敢問,但若是不問,心裏堵得難受。躊躇再三,她鼓起勇氣說:“老王,有些事我得跟你核實一下啊,可能會勾起你傷心的往事,但是這個問題已經糾纏我很久了。”
老王看了看羅文靜,說:“你問吧。”
羅文靜應聲道:“如有冒犯還請見諒。你女友張凡是在你現在住的那間房裏自殺的嗎?”
老王點點頭說:“是的。今天正好是她一年的忌日,我實在是太想她了,想去那個世界陪她,所以就選擇了上吊自殺。”
說到這裏,他不禁感慨道:“結果你們救了我。你們不該救我的,讓我死了。沒有她的日子,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活着也沒有一點意義。”
其實羅文靜剛一問完,她就後悔了。因爲無論是哪種結果,對她來說都是壞消息。這時聽到老王這麽說,她心裏更加害怕了。她喃喃自語:“難道我真的見鬼了?”
老王聽她這麽說反倒立刻來了精神,他追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見到過她,你在哪兒見到她的?”
羅文靜一愣。
老王喃喃自語道:“我怎麽就沒見到過呢?我之所以搬進來,就是想再見見她的,哪怕是她的鬼魂……我好想她啊……”
羅文靜搖頭道:“我沒見到她,不過你的房裏确實總有……奇怪的女聲傳出,吵得我睡不着覺。我曾經向胡阿姨反映過你的問題,要你注意一點,但是你否認帶女人回來;還有我在你房間裏看到有女人的衣物……會不會是你女朋友的鬼魂還在那個房間裏……”
老王苦笑說:“你聽到的應該是我之前跟我女朋友的錄像,我基本上每天回家都會看我與她的視頻。至于你看到的那些女人衣物,是她的沒錯,那是我留下做紀念之用,沒事的時候,我會拿出來看看。”
“哦,原來是這樣。”羅文靜松了一口氣。
見事情“真相大白”了,一旁的胡老太催促道:“好了好了,現在事情總算說開了。小羅,你以後别再多想啦。”
她轉頭又安慰道:“小王呢,你也看開點吧。誰不想讓自己愛的人開心快樂地過活呢!我想小凡也希望你能活得更好的。聽阿姨的話,别再做傻事了,咱們好好的。”
就在這時,我發微信給羅文靜詢問我那篇稿子的事情,于是她借口出了病房,在醫院樓梯間跟我說了說連日來發生的事情。
聽完之後,我有些傻眼。隔壁老王爲情所困想殉情,我能理解,但羅文靜聽信同事的話買電鑽鑽孔偷窺,對于這種解決事情的手段,我真是有些瞠目結舌。不過好在沒出什麽婁子,我跟她說:“看來這個老王也是個癡情種啊,這年頭像他這樣的人不多見了。話說隔壁女聲之謎這次總算弄清楚了,你也算解脫了,以後安心過日子吧,别疑神疑鬼了。”
“話雖如此,不過吧,我其實内心還是有疑問的。”羅文靜冷靜地說,“按照老王的說法,我聽到的是他拍攝與他女朋友的視頻,通常來說,這種視頻應該是日常的對話場景吧,爲什麽我每晚聽到的都是二人颠龍倒鳳的聲音呢?”
“這個……這個其實也好理解。”我解釋道,“或許老王看的是他跟女友二人激情之事拍下來的視頻呢。有些人……呃……你懂的。”
這樣的來訪者,我是接待過,但是不方便對她明說,再說跟一個女孩子細緻讨論這些也不妥。
“你說得也有道理。”羅文靜若有所思地說,“可是我看老王挺老實的,不像那種變态的人呀!”
我不想跟她繼續探讨下去,岔開話題說:“好了,你就别胡思亂想了,今天你也累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不回去了。”羅文靜歎息道。
“爲啥?”我一驚。
“我怕!”羅文靜理直氣壯地說。
“你怕啥?”我回道,“隔壁老王的女聲之謎不是已經解開了嗎?!”
“但我還是怕呀,一想到隔壁有人上吊自殺過,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羅文靜無奈地說,“我打算先到女同事那兒借住幾天,找到新住處後就馬上搬家!”
“這樣也好吧。”我聽她的意思,已經是下定了決心,“你一個女孩子多多注意吧,早點找到新住處早點搬家,省得以後又出什麽幺蛾子。”
隔壁有人自殺過,别說她一個女孩子,就算是一般的男生也不免有些膽怯,她選擇搬離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幾天後,羅文靜找到了新的住處,從胡老太那兒搬走了。
她搬家那天,特意給我打了電話,說新家是同事幫忙找的,各方面條件挺不錯的。
事情到了這裏,我想羅文靜連日來所遇到的種種,應該畫上句号了吧。随後忙于工作,我沒怎麽聯系過她。
半個多月後的一天,我無意中路過他們雜志社,就想上樓看看她,結果發現整件事情還沒完。
第五章
那天下午,我回訪一名咨客完畢之後往回走。
路過首都紅太陽大廈的時候,我突然想起羅文靜的雜志社就在樓上。認識她已經有大半年了,我們還從來沒有見過,既然都到人家樓下了,不如上去拜訪一下。
于是,我給她打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陣子才被接通,羅文靜在那邊有氣無力地問:“你好,哪位?”
“是小羅吧?”我笑笑道,“我是歐陽子瑜啊!”
“原來是子瑜啊,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你居然會打電話給我,平常躲我還來不及呢,不怕我催稿啦?”一聽是我,羅文靜語帶喜悅地說。
“前不久不是才交了稿子嗎?别吓我喲。我這個人膽子小。”我呵呵一笑說,“我今天是外出辦事,正好路過你們雜志社。我心想着要不上來拜訪一下,感謝你這半年來對我的照顧和提攜。”
“哎喲,你爲什麽不提前跟我說啊,我現在不在公司!”羅文靜解釋道。
“看來今天真不湊巧啊。”我淡淡地說,“沒事,我改天再來拜訪。”
“别啊,咱們認識大半年了呢,還從來沒見過面呢,今天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羅文靜似乎非常想要見面,“子瑜,你可以等我半小時嗎?我現在人在雍和宮,打車回去估計得半小時左右。”
她人在外面,估計做什麽采訪去了,我可不能耽誤人家的正事。我忙說:“要是有事,你先忙你的,我改天再來也一樣的。”
“我也沒啥事,就是過來燒了個香。”羅文靜語帶無奈地說,“現在已經燒好了,正好也準備回去了。”
“燒香?你燒香幹啥?”我好奇地問了一句。
“唉,一言難盡啊!”羅文靜語出驚人,“子瑜,我估計是被張凡的鬼魂纏上了!”
“張凡?”我立刻想到了半個多月前,羅文靜提到的隔壁老王的事情,“你是說原先你隔壁老王那個上吊自殺的女友?!”
“對,就是她!”羅文靜憤恨地說。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隔壁老王女聲之謎不是已經澄清了嗎?”我也感覺很疑惑,“況且,你已經搬走了,怎麽又跟之前的事情攪和在一起了呢?”
“我也不知道啊,從胡老太那邊搬走之後,我以爲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結果到新住處沒幾天,我晚上又聽到那個奇怪的女聲了。”羅文靜語帶恐懼地說,“這次不是在隔壁了,而是一直在我房間裏飄蕩……”
“怎麽可能?”我當然不相信,“是不是你精神壓力太大導緻你聽錯了啊,或者又是隔壁傳來的聲音?”
“一連好幾晚了呢,我聽得真真切切。”羅文靜解釋道,“我現在住的地方是一個獨棟别墅,是我一個出國的作者借給我住的。鄰居們都相隔很遠,不可能是從隔壁傳來的,而且那聲音跟之前我在胡老太那兒住時隔壁老王房間傳來的女聲一模一樣。”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這樣吧,電話裏說不清楚,我們當面聊吧。”羅文靜提議道,“你先到我們公司樓下的星巴克咖啡等我,我一會兒就到。”
“好的。”
結束通話後,我徑直去了星巴克咖啡,點了一杯拿鐵,然後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一邊喝着咖啡,一邊想着羅文靜的事情。
從她處理隔壁老王的“騷擾”事件來看,她真是個不按常規出牌的人,性格倔強且多疑。出于職業的敏感,我想她所謂的“見鬼”,很有可能問題就出在她自己身上,估計是患有幻聽或是類似的心理疾患。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耳邊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子瑜,抱歉抱歉,讓你久等了。”
我擡頭一看,發現羅文靜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我的身旁。
我之前曾在朋友圈見過她的照片。她雖然長着一張路人臉,但有一股文藝而憂郁的氣質,讓人過目不忘。
“我也是才剛坐了一會兒,你來得好快啊!”我招呼她坐下,接着問,“你喝點什麽?我去給你點!”
“謝謝,不用了,我在樓下已經點過了。”羅文靜微微一笑說。
她話音剛落,服務生已經端着一些小點心和一杯摩卡過來了。
雖然這是第一次見面,但因我們早已相熟,之前就在網上沒事開開玩笑,胡亂打趣,與現實中的朋友别無二樣。相互客套了幾句之後,我們直入主題。
“到底怎麽回事?你不是已經搬離胡老太那兒了嗎?怎麽還會聽到什麽奇怪的女聲啊?”我追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羅文靜眉頭微皺,一臉無奈地說,“老王出事之後,我就去同事家借住了幾天,然後開始找新的住處。也算巧,我的另外一個作者,正要出國深造一年多,當她得知我正在找房子,就将她的别墅借給我住,順便幫她看房子。我一聽自然很高興,第二天就從胡老太那兒拿了行李搬了進去。”
羅文靜喝了一口咖啡,繼續道:“前兩天一切都很好,第三天晚上開始,我幾乎是每晚都被一個奇怪的聲響驚醒。”
“奇怪聲響?”
“沒錯,像是‘叮咚’一聲,很短但是很清脆,讓人冷不丁地就會清醒過來。”羅文靜描述道。
“醒來之後呢?”我又問。
“醒來後,我就看到身上坐着一個閃着白光的女人,我渾身上下像觸電一般,想叫叫不出來,想動也動不了,甚至連閉上眼睛都不行,隻能眼睜睜看着她,直到她消失不見,我的手腳方才恢複原樣……”
說到這裏,羅文靜臉色有些發白。她稍稍平複了情緒,繼續道:“我知道我是鬼壓床了。但是一直都是那個女人,這讓我不得不想到張凡。從胡老太那兒搬家那天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估計是沖撞了張凡吧,以緻她陰魂不散地纏上了我,所以今天我才會去雍和宮燒香!”
“怎麽又跟張凡扯上關系了?那天胡老太跟你說了些什麽啊?”她所謂的“沖撞”不用說肯定是無稽之談,但爲了厘清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我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知道那天發生的事情——心理咨詢師做久了,哪怕是跟普通朋友一起聊天,有時候我也會無意識地将做心理咨詢時的那一套搬上來。
“唉,都怪我多嘴啊!”羅文靜有些懊悔地開始講述那天她搬家的情形,“當聽說那個作者的家是一個獨棟别墅時,我非常開心。隔壁老王的事情,說真的,弄得我都有些心理陰影了,真有些不敢跟人合租了,但又沒那麽多錢自己單獨整租一套房。因此,從那個作者手上拿到别墅鑰匙後,我就馬上打電話知會了胡老太我要搬走的消息。胡老太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在這件事上她理虧,同意我搬走,并将剩下的房租全部退還給我……”
羅文靜回憶,搬家那天,胡老太過來幫忙收拾行李,嘴裏一直不好意思地說着:“小羅啊,你也别怪阿姨沒跟你說這裏以前死過人的事。擱到誰身上,這也不是什麽值得宣揚的事啊。我這房還怎麽租?”
羅文靜見胡老太這麽說,又想自己要搬走了,沒必要再責備她,便說:“我明白您的苦衷,我也不怪您。您也不容易。”
胡老太連連點頭,說:“小羅啊,你是個好租客,這點阿姨沒的說,謝謝你理解阿姨。”
然後她又感歎道:“我們以前在這兒住得好好的,怎麽這一改建之後就出這麽多事呢?我也不想再出租了,拆遷辦我也不跟他們耗下去了。拆吧,拆吧,都拆了吧,早拆了早好。”
羅文靜一聽胡老太的房子不對外出租了,好奇地問道:“老王也搬走了?”
胡老太點點頭。
聽聞老王搬走,羅文靜淡淡地說:“那天他給我打了個電話,說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還約我去吃飯,我當時沒時間就推了。其實,老王實在要感謝的話,最應該感謝的是您。那天我徹底吓蒙了,若不是您招呼我救人,我早就吓跑了……”
“呵呵,也算他命不該絕。他在醫院觀察了兩天就出院了,出院回來後第二天就搬走了。臨走時說對不起我,給我惹了這麽大的麻煩,連押金都沒要就走了。”胡老太感歎道,“小王這小夥子,你别說,還真不錯。可惜遇人不淑啊,癡情錯付了人!”
“你什麽意思?”羅文靜感覺她話裏有話。
“就是那個張凡,看上去清純可人,其實背地裏淫蕩得很呢!”胡老太一邊将羅文靜的衣物裝箱,一邊如是說。
羅文靜聞言一怔,停下手上的活兒,看着胡老太說:“不是吧,阿姨,上次在醫院裏,你可不是這麽說張凡的,你誇她長得好看,性格又好什麽的!”
胡老太輕哼了一聲:“小王當時那情形,你又不是沒看到,要死要活的。我若當時告訴他張凡的真面目他會聽嗎,所以瞎誇了她幾句。後來他情緒穩定了,我才告訴他真相,不然的話,小王那麽癡情怎麽可能會放棄自殺呢!”
“那個張凡到底是咋樣的一個人啊?”羅文靜徹底被胡老太勾起了好奇心。
“她啊,就是一個表面清純脫俗,背後卻善用心計的女人。”胡老太冷笑了一聲說,“一年前,她租住了進來。租房時,我問她是幹什麽的,她說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職員,但搬進來後,我卻從來沒見過她像其他上班族那樣朝九晚五過,反而是每天傍晚六七點鍾時出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六點鍾才回來,一進門就渾身酒氣。”
“您問她了?”
“我問了她,她含糊其詞地說公司裝修,隻能晚上加班。我當然知道她在騙人,後來就偷偷跟她出去了,這才知道她是在夜總會上班。”
“在夜總會上班?”
“沒錯,我知道了自然很不高興。若是租房時知道她在夜總會上班,我肯定不會租給她,但現在她錢也交了,人也搬進來了,我也不好趕她走。誰和錢過不去呢。”胡老太回憶道,“就讓她住着吧,反正影響也不大,後來我才覺得我的決定錯了,應該早點将她趕走!”
“在夜總會上班也沒什麽的,就是作息與正常上班族不一樣而已。”羅文靜淡淡地說,“看樣子她就是個陪酒的姑娘吧。”
“我當時也是這麽想的,結果你猜怎麽着,她竟然帶其他男人回來睡覺,并且還是不同的男人!”胡老太越說越氣,“這不是把我這兒當成窯子了嘛,我又不是老鸨!”
“你提醒她了?”
“起初說了她幾次,她沒聽,最後我下通牒,如果她再帶男人回來,就要她滾蛋,她這才收斂。”胡老太此刻回憶起來,依然咬牙切齒的,可想而知,她當時氣成了什麽樣,“不過後面更大的麻煩找上門了……”
羅文靜見胡老太氣完後,還不吭聲,催促道:“後來又怎麽了啦?阿姨,你别吊我的胃口嘛,能不能一口氣說完啊!”
“這故事可精彩了。”胡老太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茶,感歎道,“後來她好像插足别人的婚姻了吧。有個姓李的女人找上門,說她是小三,勾引男人,在樓下罵她。她也不是省油的燈,在樓上跟那女人對罵。兩人越罵越狠,樓下的女人氣不過,沖了上來跟她厮打起來。我在一旁勸架,卻被她們推倒在地。最後沒法,隻好報警。”
“後來呢?”
“警察來了,問清緣由後,教育了她們一番就走了。”胡老太無奈地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再讓她住下去了,就要她搬走。她同意了,要我寬限她幾天讓她好去找房子,我答應了她的要求。”
“但是她卻在這幾天裏自殺了?”羅文靜似乎猜出了結果。
“是啊,那天晚上她沒去上班,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打了好久的電話,哭了一整晚。第二天我見她一直沒出門,怕她出事,就上去敲門,半天沒動靜,于是拿了備用鑰匙開了門,結果發現她上吊自殺了,屍體都已經涼透了……”說到這裏,胡老太不禁悲從中來,“唉,一個年輕生命就這樣沒了!其實回想起來吧,我也有責任,當初要是我不逼她走,或者早點發現事情不對勁,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了吧!”
“阿姨,你也别這麽想。這事怪不了你,像她這樣的完全是咎由自取。好好的,做點啥不好,非得去坐台,當小三……這不是活……”“該”字還沒說,羅文靜突然想到張凡就是在隔壁屋上吊自殺的,打了個哆嗦,頓了一下,話題一轉,“不過她人都已經走了。死者爲大,咱們就不多說她的是非了。”
說到這裏,羅文靜跟我說:“我想應該就是那時候說錯了話,沖撞了張凡吧,以緻她陰魂不散糾纏上我了!”
我微微颔首說:“我很理解你現在的想法和做法,換作任何人遇到你這樣的情況估計也會像你這樣。”
羅文靜感慨地喝了口咖啡。
我繼續道:“不瞞你說,我之前也遭遇過類似事件。那時候我跟朋友合租了一個三室一廳的房子,剛剛搬進去沒多久,朋友因事出國了。爲了分攤房租,我就另外又招租了兩名室友,一個姓張,一個姓王。那個姓王的非常奇怪,自從搬來的那天見過他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一開始我以爲是我們作息不同,我下班的時候,他上班了,他下班的時候,我上班去了。他似乎從來沒有休息日,周末我也見不着他,他像故意躲着我似的。我心裏非常納悶,想盡各種辦法,整夜在家等他回來,在門口安裝攝像頭,找借口約他見面,但是從來沒成功過,他活像一個幽靈租客一般。”
“啊,竟然有這樣的事情。那後來怎樣了?”羅文靜追問道。
“當時我也吓壞了,以爲自己見鬼了呢。後來才知道原來是那兩個室友爲了調查所謂‘白領抗壓能力’合夥搞的一場實驗,我不幸淪爲他們的‘小白鼠’。他們在屋裏各個房間都安裝了針孔探頭,監視着我的一舉一動!”我聳肩無奈地說。
羅文靜撇撇嘴說:“我去,這些人可真無聊啊!”
“可不是嘛,但更可怕的是真相大白後,我卻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整天疑神疑鬼,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并有了幻覺,惶惶不可終日。”我回憶道,“後來我搬走之後,在朋友的照料下,兩三個月後才恢複正常。現在回想起那段時間,依然覺得毛骨悚然。人啊,有時候自己吓自己勝過别人吓自己。”
“聽了你的經曆,我在想啊……”羅文靜思忖了片刻,“子瑜,你說我這事,會不會也是我自己吓自己呢?”
“很有可能喲,你最近工作忙嗎?”我開始進入心理咨詢師角色,“工作和人際關系壓力大嗎?”
“當然忙啊,忙得天昏地暗的。”羅文靜一臉無奈地說,“你也知道,我是職場新人,去年才剛剛畢業。我雖然是學會計專業的,但是我很喜歡編輯工作,從小我就有當編輯的夢想。最近我們雜志實行末位淘汰制,我手上作者有限,爲了上稿率,我不得不到處物色作者,有時候不得不自己撰稿,每天都壓力巨大,有時候吃助眠藥也不管用。”
“我之所以搬到胡老太那兒住,也是爲了加班回家近。”羅文靜感歎道,“我之前住在五環外呢,加班到十點的話,回去就淩晨了。時間太晚,也非常不安全。”
“嗯,你們雜志社的末位淘汰制是從老王搬進來時實施的吧?”我推測道,“啤酒女在時這個制度尚未開始吧?”
“現在想來,還真是這樣。”羅文靜想了想說,“之前我們雜志社的制度還算寬松,沒有所謂的上稿率。現在想想,還是當時的日子美好啊!”
“啤酒女在的時候,你可曾聽到隔壁有什麽奇怪的聲響?”我追問道。
“沒有,不過那時我時常在睡夢中被外面的施工地突如其來的巨響驚醒。”說起當時被驚醒的事情,羅文靜仍舊有些氣,“可煩了,醒來後耳朵裏還嗡嗡作響呢。”
“你說你在睡夢中被巨響驚醒?”我眼睛一亮,忙追問,“你确定那聲音是從外面的施工地傳來的嗎?”
“應該是吧。胡老太那兒附近正在建大樓,聽她說她家也在拆遷範圍之内。她爲了多拿補償金,去年臨時在她原先的小平房基礎上加蓋了二樓。”羅文靜解釋道,“爲了趕進度,那幫施工隊不分晝夜地趕工,那巨響不用說肯定是他們那邊傳來的!”
“老王搬進來後,你晚上可還曾聽到那突如其來的巨響?”我又問道。
“也有吧,本來想去投訴來着,但後來老聽到隔壁傳出來奇怪的女聲,這個比那個噪聲更要命,也就耽擱了。”羅文靜回憶道。
“那你搬到新住處後,還有聽到這種聲響嗎?”
羅文靜搖頭道:“沒有了。”
我換了個舒适的坐姿,胸有成竹地說:“嗯,我知道了。聽你說了這麽多,依我的職業經驗來看,我想你很有可能患上了‘爆炸頭綜合征’。”
“職業經驗?”羅文靜好奇地看着我,“子瑜你是做什麽的啊?”
“實不相瞞,我是一名心理咨詢師,這是我的名片。”說着,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了她。
“真沒想到……”羅文靜接過一看後,驚訝得差點連下巴都掉下來了,“子瑜,沒想到你真是一名心理咨詢師啊!”
我整了整衣領,故作嚴肅樣,闆着臉說:“我難道不像嗎?”
“當然不像啊,你這麽年輕,跟個大男孩似的,一點都不像個心理咨詢師!”羅文靜感慨道。
“那你印象中的心理咨詢師是什麽樣的?”我笑笑問道。
“心理咨詢師不應該都是穿着個白大褂,端着個泡有枸杞保溫杯的中年男子嗎?”羅文靜莞爾一笑。
“哈哈哈,看來你被電影電視誤導很深啊。不過也正常,那裝扮符合普通人對心理咨詢師成熟穩重的期待。”我回以微笑,“其實現實生活中,有許多像我這樣年輕的心理咨詢師啦!”
“哦哦哦,當真是隔行如隔山啊,看來我是孤陋寡聞喽。”羅文靜話鋒一轉,“對了,你剛才說我很有可能患了什麽爆炸頭什麽的,是什麽病症啊?”
我一改之前的輕松語态,一本正經地說:“爆炸頭綜合征是一種睡眠障礙。患此症狀的人,在睡覺時或者入睡前,突然聽到‘砰’的一聲爆炸聲,或者其他的巨大聲響,醒來後卻發現聲響根本不存在。由于發生這種現象時,睡在身邊的人絲毫沒有察覺,大多數人會以爲這隻是自己的幻覺,很少向人提及。”
羅文靜若有所悟地說:“原來是這樣,那麽爆炸頭綜合征是不是還會伴随着鬼壓床啊?”
“你那個不是鬼壓床,而是爆炸頭綜合征的症狀之一。”我解釋道,“患有此症的人,不僅會聽到詭異的巨響,還會看到不明的閃光,這時候會出現胸痛、心悸的表現,或感覺到從腳到頭有一股異樣電流經過。這些奇特體驗,緻使有些人以爲是被外星人綁架了,巨響響起來的那一刹那,外星人綁架了他,并使得自己全身動彈不得,然後身體或者大腦被植入了什麽東西或被某種新式武器擊中了,所以體内會有一股電流通過的感覺,眼前會有明亮的閃光;而另一些人則以爲是經曆着鬼壓床。”
“聽起來還挺可怕的。”羅文靜自顧自說道。
“曾有這樣的案例,有一位女士晚上總是做噩夢,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壓住了她的胸口,醒來後,她渾身動彈不得,耳邊不斷聽到有人在低語着要殺了她,可把她吓壞了!”
“那這種病症如何治療啊?”
“這你倒是問倒我了……”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現在并沒有什麽辦法或者藥物能治愈這種病症。不過,爆炸頭綜合征患者通常是由于焦慮和極端壓力才患病的,剛剛你也說了,最近你們雜志社實行了末位淘汰制,你的壓力很大,一直都是超負荷工作,精神極度緊張,以緻患了此症。隻要你勞逸結合,放松自己,最好是請個十天半個月的假期,好好出去玩一陣子,我想應該會有良好的改善。”
“說實話,我最近的确有些累。爲了争上稿率第一,沒日沒夜地工作,有時候都感覺自己支持不下去了。”羅文靜無奈地聳聳肩,“新上任的主編,也不知道從哪兒學了這個末位淘汰制,真是太沒人性了!同事競稿後,我們關系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友好了。辦公室裏整天氣氛劍拔弩張,悶得跟個大蒸鍋似的。”
我一笑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不放幾把火出來,怕是管不住你們。再者,末位淘汰制其實沒那麽可怕啦,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嘛。你跟競稿的同事們私下溝通一下嘛,稿子相互借借,大家均衡一下,這樣就沒有所謂的第一,也沒有所謂的最後一名。大家都能愉快地完成任務,也不傷和氣!”
羅文靜向我豎了個大拇指:“對呀,我們同事私下相互借借稿,不就可以避免競争了嘛。子瑜,你真是太牛了,等下回去,我就跟同事們說說,我覺得這招靠譜!”
羅文靜回去之後,與同事們暗地裏達成了借稿協議,然後請了五天年假,接上前後兩個周末,湊了九天長假去日本玩了一圈。
回來之後,她打電話告訴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踏實,沒有再聽到過任何巨響,也沒有再遇到鬼壓床或者看見那個疑似張凡的女人了,她的爆炸頭綜合征就這樣被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