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就算有鬼也是心中有鬼,我當心理咨詢師這些年來,曾經接待過各式各樣所謂遇到靈異事件的來訪者,有的說看到鬼,有的說掉了魂,更有甚者說被鬼上身,他們當中最讓我覺得不可思議的,當屬蔡旭的“七鬼上身”事件。
我姨媽趙璇女士,除了是我們心理咨詢中心的創始人之外,還在通州××醫院挂有兼職。該醫院一旦有難搞的心理疾病,一般都會主動求助我的姨媽。
那年夏天,他們那兒接收了一個病人,這名病人因一個惡作劇間接害死了七個老同學,事後他内疚過度,自己将自己封閉起來,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全靠輸液維持生命。
然而奇怪的是,突然有一天,這名病人突然下地了,也開口說話了,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名自稱是A,而A就是他死去同學中的其中一名。然後在治療的時候,醫院又發現這名病人變成了死去同學中的B,随後他又自稱是死去同學中的C。
變身的時候,他的說法方式、語調和舉止都跟A、B、C生前别無二緻,說的事,也基本上跟真實情況對得上,就像是鬼上身似的。該事在醫院裏傳得沸沸揚揚,爲正風氣,院方請求姨媽幫助,于是這個露臉的活兒最後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驅車趕到了通州××醫院,找到了孫殿麗護士長。我曾來過這兒多次,每次都是她接待的,我們算是老熟人了。她見了我,笑着說:“歐陽心理師,這次又要麻煩你啦。”
“哪裏,一直都沒幫上什麽忙,希望這次我能派上用場。”我客氣了一句,然後直入主題地問道,“那個病人到底是啥情況啊?我就聽我們趙總簡單說了一下,好像是病人做了個什麽惡作劇,造成了他那七名老同學意外死亡,然後他就自我懲罰,封閉起來,結果那些死去的人一個個都上他身了?”
“是呀,歐陽心理師,我跟你說,這事可邪門了呢。”孫殿麗一驚一乍地說,“這名病人叫蔡旭,是南開大學金融系的高才生,畢業後回到北京進入了一家國有銀行,由于業績突出,最近剛剛升爲大客戶經理,可謂是正值春風得意之際。可是誰承想,參加個同學聚會,竟然出了那麽大的事,參加聚會的一共八人,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七人全部遭遇車禍遇難,而這些人的死全都是因爲他的一個惡作劇。敢情是那七人死得夠冤,所以才會死後一個個附在他的身上,想要霸占他的身體,呵呵,這點當然是外面那麽傳的。院裏的精神科醫生說他應該隻是精神分裂了,不是什麽鬼上身,也不是什麽‘奪舍’。”
“嗯,孫護士長,那你知道這個蔡旭到底搞了什麽惡作劇嗎?爲什麽他的那幾個同學會被車撞死?”
孫殿麗有些興奮地說:“歐陽心理師,這事你算是問對人了。大家都隻是知道蔡旭惡作劇害死了幾個同學,但是再問他到底搞了什麽惡作劇,都答不出來。因爲當事人,不是死了,就是瘋了,具體詳情外人也不大清楚。不過啊,因爲蔡旭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引起他那幾個死去同學的家屬過來查看,他們當時參加處理過那起意外事故,從他們嘴裏拼湊出了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
聞言,我也很興奮,催促道:“孫護士長,你太牛了,那你跟我詳細說說呗。雖然還沒有見到蔡旭,但是深入了解他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始末,有助于我對他的治療。”
“當然可以啦。”于是孫殿麗開始詳細叙說起來,“蔡旭跟他那七個同學感情最好,以前讀書的時候他們就經常相互開玩笑。畢業後,大家各奔東西,盡管後來每年都搞同學聚會,但是他忙于工作,一直沒有參加。今年他又接到了邀請,尋思着好幾年都沒有參加,這次再不參加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就答應赴約了……”
孫殿麗說,赴約之日,蔡旭一大早就驅車前往天津,一路上他都在想聚會上将遇到哪些同學,愛吹點小牛的吳兵、“假男人”宋旦旦、打牌總是輸的賓峰……楊嵘會不會将他們都請到呢?嗯,對了還有他以前曾經暗戀過的歐陽君不知道會不會出現?蔡旭如此遐想着,不知不覺就到了天津。
蔡旭下了京津高速拐進了天津市區的環城路,在高升橋他爲了抄近道,沒走二環路,直接上了飛虹路,車行一半,不想前方出了一點交通事故。等他想退出來的時候,後面已經被其他車輛堵住了,沒辦法,蔡旭隻好待在原地等。
這一等就等了一個多小時,好不容易交警總算将障礙清理完畢了,蔡旭不由得慶幸出門出得早,盡管堵了那麽久,他還是按時趕到了聚會地點。
蔡旭本以爲經路上這一耽擱,其他同學肯定全部都到了,沒想到進去之後發現他居然是第二個到場的,第一個到的是吳兵,其他人都不見人影。
算起來,蔡旭跟吳兵已經有五年不見了,此時再見自然感慨不已,話匣子一經開啓就再也難以收住。
說着說着,蔡旭無意間瞟了一下時間,早已過了約定的時間,然而其他人卻依然不見蹤影。别人都還好,但是一向守時的老班長楊嵘還沒來,他覺得有點奇怪了,不由打趣地說了一聲:“今天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楊老大居然遲到了,到了現在還不見人影哦。”
這本是一句很簡單的戲谑之話,可是吳兵一聽,像被什麽東西刺激到似的,反應強烈地說:“你說什麽?!”
蔡旭聳聳肩,說:“難道不是嗎?楊老大以前不管做什麽,可是最積極最準時的,但是今天不是說好十一點鍾在這兒見面的嗎?現在都快十二點啦!”
吳兵的身子一抖,手上的茶杯差點掉下來,他瞪着眼睛看着蔡旭說:“你說的楊老大是楊嵘?”
“廢話,除了他還有誰啊!”
“是楊嵘叫你過來的?”不知道爲什麽吳兵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明顯有點不對勁。
“是啊,怎麽了?”見他如此,蔡旭隐約覺得有點不妙。
“你難道不知道楊嵘去年出車禍去世了嗎?”
“什麽?!”蔡旭幾乎跳起來問道,“你說楊嵘去年就死了?不可能吧,我前幾天就是接到他的電話并定在這裏見面的啊!”
“有這等事?但是楊嵘真的是去年去世了,是車禍,去年我們搞同學聚會,一起去避暑山莊玩,路上出了車禍,全班同學除了我和邱軍之外,其他人都不幸去世了。那真是一場悲劇,後來的每個晚上我都夢到他們臨死前的慘叫,真是太慘了……”
吳兵眼睛紅紅的不像撒謊的樣子,可蔡旭還是有點半信半疑,他說:“可是、可是我真的接到他的電話啊!要不我也不會來這兒啊!”
“今天是楊嵘他們過世的第一百天,我和邱軍來這裏祭拜他們一下,他們就埋葬在山後面的公墓裏。因爲你常年在外,一直聯系不上你,所以我們沒叫上你。剛才初見你我還覺得奇怪,你今天怎麽會回來,後來我想估計是邱軍臨時聯系你的,沒來得及通知我……”吳兵解釋此次約會的目的,突然像是想起來了什麽,忙說,“你說楊嵘打過電話給你,那号碼你還有沒有?要不你打過去試試?”
一語驚醒夢中人,蔡旭忙掏出手機,調出保存的那個号碼,打了過去。電話很快通了,是楊嵘他老婆接的,盡管蔡旭心裏早就有準備了,但是當他從她口中确認楊嵘已在去年的車禍中去世的消息時,還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挂了電話後,蔡旭的心緒久久不能平息,他看着吳兵,吳兵也看着他,他們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最後蔡旭深吸了一口氣說:“難、道、有、鬼?”
“這……”吳兵也無從解釋,“這件事兒的确有點怪,咳,我也不知道。”
蔡旭覺得心裏毛毛的,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吳兵似乎也一樣,搓着手幹坐着,包廂裏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下來。
這時吳兵的手機響了,他随手接了起來應答了幾聲,然後拍了拍蔡旭的肩頭,興奮地說:“邱軍人來了,就在山下。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了,那起車禍,最後雖然隻有我和邱軍幸存了下來,我走運沒事兒,隻是躺了三個月。但是邱軍他的腿就永遠走不動了,你在這裏先坐一下,我下去接他上來。”說完就出去了。
第二章
蔡旭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偌大的包廂裏想着剛才的事,猜測着楊嵘爲什麽要約他過來,難道是嫌下面還不夠熱鬧,要拉他下去陪陪他們?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由發起毛來,本來暖烘烘的包廂裏,此時他竟然覺得渾身發冷,而且越來越冷了。
蔡旭有點坐立不安了,他希望吳兵他們趕緊回來,然而過了半個多小時,卻依然不見他們上來。
事情有點不對勁,從山下到山上頂多隻有十來分鍾的路程,就算吳兵推着個殘疾人,也花不了二十分鍾,那爲什麽他們那麽久還不上來?難道他們得知我的事吓得都走了?
想到這裏,蔡旭想打吳兵的電話問問,但是手機拿出來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他的号碼。光這麽坐下去也不是辦法,蔡旭決定出去等,到人多的地方去等。
出了包廂後,蔡旭這才注意到這個飯店非常反常,偌大的飯店居然一路不見人影,每個包廂都是空蕩蕩的,像是打烊了一樣。
他越走越覺得不安,按理說,此刻已是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前來吃飯的人應該是絡繹不絕的,爲什麽這家飯店如此冷清?太不符合常理了。
好在櫃台上那個先前接待他的小夥子還在,蔡旭的心裏總算踏實了一點。他走了過去跟那個小夥子搭讪,當蔡旭問起“爲什麽今天不見其他人過來吃飯”時,小夥子讪讪地笑了一下,然後說:“由于接近春節了,而飯店又在山上,生意冷淡,所以沒什麽人來。”
蔡旭對這個解釋不是太滿意,心想肯定有另外的原因。但是這跟他沒什麽關系,他也不好點破,隻是随便“哦”了一聲就沒再問了。
小夥子似乎等急了,開口問蔡旭是不是可以開始點菜了。蔡旭回答說吳兵正在山下接另外一個朋友上來,等他們上來後再點。
小夥子一聽像是吓了一跳說:“你說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朋友?不是吧,你就一個人啊,你是第一個到的啊,除了你之外,沒其他人在啊!”
怎麽可能?那麽一個大活人,怎麽沒看到,于是蔡旭比畫着說:“就是那個啊,身材高高的,波浪卷發,留着兩撇小胡子,剛才跟我在包廂裏的那個啊!”
小夥子搖頭如撥浪鼓,說:“沒看見,我今天一直就站在這裏,從早上到現在,除了你來過之外,就再無其他人來過了。”
“怎麽可能呢!他剛剛還跟我在包廂裏說話,你怎麽可能沒見過他呢!”本來蔡旭的心就有點虛,聽小夥子這麽一說,心又吊了起來。
“先生,我真沒見過你所說的那個人,上午你說你是來參加聚會的,我就帶你進入了‘洞庭湖’包廂裏等,然後就出來了。從那開始到現在除了你之外,就沒第二個人來。”小夥子斬釘截鐵地說。
“那、那你說有人在你這兒定的包廂,難道不是他嗎?”
“不是,是個叫楊嵘的先生定的!”
“什麽?你說楊嵘定的,你撒謊!他不是早就死了嗎?老實說你是不是跟他聯合起來想騙我?”
“他哪裏死了,先生您看外面,那不就是他嗎?”
蔡旭順着小夥子指的方向看去,鮮血頓時像凝結了一樣,渾身直打戰,門外此時正走來一幫人,帶頭的正是楊嵘和宋旦旦兩個人,而其他人,盡管這麽多年了,他們的樣子比起以前還是有點變化,但是蔡旭還是很快将他們都認了出來——傻強、大毛、可樂、趙晗……怎麽可能!他們不是明明已經死了嗎?
宋旦旦眼尖也看見了蔡旭,尖叫着說:“大家快看,那是誰?哈哈,我們的大頭菜回來啦!”
其他人聞言紛紛跑過來圍上了蔡旭,一時間,以前許多的愉快和不愉快的回憶紛沓而來塞滿了蔡旭的大腦,青春如花,激情似火。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他們一起讀書的日子,蔡旭想叫喊卻仿佛有東西噎住他的喉嚨……
也就在這時候,他的耳膜完全地被再度騰起的喧鬧所占據——
“是他,哈哈,是蔡旭!我們的大頭菜,我認得出來!”
“大頭菜,你果然來了,還記得我不,我是大毛啊!”
“是哈,大頭菜,現在長得比我還高了,想當年,你比我還矮半個頭呢,呵呵……”
諸如此類的話語不絕于耳,“大頭菜”是蔡旭當年的外号,得此诨号,一是他姓蔡,二是他的頭确實比常人略大。很多年沒聽人家稱呼他這個外号了,此刻聽來很是親切,很是溫暖,蔡旭一時間竟覺得有點感動,鼻子酸酸的。
然而當楊嵘伸出手要跟他握手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吳兵的話,條件反射似的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楊嵘。
蔡旭這反常的舉動讓大家夥兒爲之一怔,他們個個一臉疑惑地看着他。宋旦旦怪叫着說:“你秀逗了啊!”
蔡旭冷靜了一下,哆嗦着說:“你們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啊?什麽?我們過世了?誰說的啊?我們這不是好好地在這裏嗎?”宋旦旦似乎被雷了一下,斜眉歪臉、表情誇張地看着他。
“吳兵說的,他說你們去年去避暑山莊玩的時候出車禍不幸去世了。”
當蔡旭說到吳兵的時候,他很明顯地看到在場的人臉色陡然巨變,宋旦旦更是驚駭地說:“啊?你見到吳兵了啊!天哪,不是真的吧?!”
“是的啊,剛才我還跟他在一起聊天啊,難道他是騙我的?這小子也忒不地道了,怎麽能開這樣的玩笑呢!”
楊嵘這時開口說:“你真的見到吳兵了?”
“是的啊,怎麽了?”
楊嵘皺了下眉,猶豫了一下說:“去年我們和吳兵、邱軍的确是結伴去了避暑山莊,不料車行到半路,被一輛大巴撞了,可是我們并沒有大礙,隻是靠窗的吳兵和邱軍因爲失血過多去世了,他們的葬禮我們都參加過,你說你見到他了,這……”
“啊?!”蔡旭的心一陣抽搐,汗如雨下,但是仍不相信地看着他們。大毛他們紛紛出聲證明楊嵘所說不虛。
楊嵘緩緩地說:“你要不信,我這有當時參加他們葬禮的照片。”他說完從皮包裏抽出幾張照片遞給蔡旭。
蔡旭接過來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照片果然是吳兵和邱軍兩人的追悼會,悲情的靈堂、冰冷的遺像、哀怨的吊唁,一點也不像是電腦處理過的。人證、物證就擺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可是還有一個問題無法解釋啊,那就是剛才打楊嵘電話時說話的那個女人。
想到這裏,他忙問:“那剛才我打你手機時,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她自稱是你老婆,她也說你出車禍死了。”
“有這等事?怎麽可能呢!我婚都還沒結呢,哪裏來的老婆!而且手機我也一直帶在自己身上,根本沒給别人,你再打一下試試,今天真是有些邪門了!”
蔡旭照做,電話一打,楊嵘的手機立馬就通了,蔡旭挂斷,又試了一下,又通了,這……他簡直有點無語了,難道吳兵才是真的鬼?!蔡旭覺得頭暈得很,差點站不穩癱倒在地。
楊嵘問:“你說你見到吳兵了,他人去哪裏了?”
蔡旭盡量克制自己的恐懼,說:“他下山接邱軍去了,他說邱軍在那次車禍中失去了雙腿,走不了路。”
“下山的路就隻有一條,一路上我們都沒見到他。算了算了,蔡旭你一路辛苦了,我們當中就你路途最遠,你估計累了,來來,我們先進包廂裏再說。小宋,你叫服務員也進來,我們開始點菜。”
在衆人的攙扶下,蔡旭又回到了包廂裏。很快飯菜就送了上來,熱情的朋友,熱烈的氣氛,蔡旭的情緒逐漸被感染了,在灌了幾杯酒後,他的膽子大了起來,跟大家說笑打趣了起來。
第三章
就在蔡旭喝得微微有點醉意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他翻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号碼,不過他還是随手接了起來,還沒湊到耳邊就聽到電話那邊急切的聲音傳來:“喂,是蔡旭嗎?我是吳兵,你現在在哪裏?”
吳兵?!一聽對方是吳兵,蔡旭吓得酒醒了一大半,差點驚呼出聲:“你、你……”本來酒喝多了,舌頭有點打結,這會兒聽到對方說是吳兵,他口吃得更加厲害了,“你”了半天也沒将後面的話給說出來。
“你人去哪裏了?怎麽不在飯館裏了?我跟邱軍到了,現在就在包廂裏,你快回來吧。”
“啊?你、你在包廂裏?我、我也在啊……”
蔡旭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可是還沒等他說完,吳兵就搶着說:“你也在包廂裏,不是吧,我怎麽沒看到你?你在哪個包廂裏?我們定的包廂是在‘洞庭湖’啊,你确定沒走錯地方。”
“沒、沒有。吳、吳兵,你、你爲什麽還要找我?你和邱軍就安心去吧,不要太、太執着了。”
“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呢?你到底在哪裏呢?那邊怎麽那麽熱鬧?趕緊過來吧,等下還要上山祭拜楊嵘他們呢。”
“我是不會去的,我現在跟楊嵘他們在一起。吳兵啊,你和邱軍既然已經過世了,就安心去吧。我知道你想我們,可是畢竟人鬼殊途,塵歸塵,土歸土,來世我們再做好兄弟。”
“什麽?你跟楊嵘他們在一起!”吳兵似乎吓得不輕,聲音不由大了起來,“天哪,你怎麽跟他們在一起了呢?他們早就死了啊!”
“吳兵你别再騙我了,我都知道了,當時死的人其實是你和邱軍。你走吧,你已經不屬于這個世界了,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誰說我死了?是楊嵘他們說的嗎?千萬别相信他們,他們才是真正的鬼,他們想要帶走你,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趕緊想辦法溜出來啊!”
“吳兵你别想再騙我,你和邱軍的追悼會照片我都看過了,你走吧,放過我吧,我以前貌似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吧,你就饒過我吧。”
“我說的是真的,他們才是真的鬼啊,你怎麽就不信我呢。咳,算了,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麽你都不信,我和邱軍現在人真的就在‘洞庭湖’包廂裏,你說你也在,這根本不可能,你看看四周有沒有什麽異樣之處。”
蔡旭根本就不信他,但是還是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當他的眼睛掃過窗外的時候,心裏猛然一抖,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黑了,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見,好像晚上一樣,這怎麽可能啊?今天明明風和日麗的,而且此時正是中午,天怎麽就黑了呢?
“外面……怎麽黑漆漆……一片了?”蔡旭結結巴巴地說。
“不對勁了吧,現在大中午的正是太陽最熱的時候怎麽可能黑漆漆的呢!一定是楊嵘他們作了法,将你移到了他們的墳墓中。當時楊嵘他們出車禍後,屍體都摔成了一攤肉泥,誰也分辨不出誰來,最後統一将他們埋葬在了一起。”
“這……這怎麽可能?!”蔡旭心裏一陣發毛,一溜冷汗仿佛一隊螞蟻一般,從腦後沿着脊背一路爬了下去。他不禁打了個冷戰,背靠着牆,一隻手拿着電話,一隻手順着牆慢慢往門外摸去。他實在不敢再正眼看哪怕一眼,正圍在酒桌邊歡聲笑語的楊嵘他們。
可是,難道屋外的吳兵就一定是人而不是鬼嗎?蔡旭哆嗦的腳步不由得停了下來,他就這樣尴尬地貼牆站在包廂的門邊,到底是出去還是不出去,這實在是個難題。他不能猶豫太久,很快楊嵘他們就會發現他已經離開酒桌,很快他們就會來找他!
蔡旭咬咬牙,不管屋外的吳兵是人是鬼,他也要去搞個明白,畢竟對付兩個鬼總比對付這一屋子鬼要來得容易些,盡管隻怕一個鬼他也對付不了。
就在蔡旭發狠要跨出最後一步的時候,忽然聽到輕微的“啪”的一聲,包廂内頓時一片漆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奇怪的是,酒桌旁的歡聲笑語似乎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觥籌交錯聲有增無減!他們居然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若無其事地暢飲說笑!他們不是鬼,又會是什麽?!
“鬼啊!”蔡旭大叫一聲,再也顧不了許多,拔腿就往門外跑。
門外也是一片漆黑,蔡旭不知道該往哪裏跑,總之,不管哪裏,先逃吧!他悶着頭一個勁往前沖,隻希望趕緊沖出這片黑暗。
蔡旭跌跌撞撞沖了半天,忽然聽到“砰”的一聲,緊接着他感到額頭一陣劇痛,他意識到,那是他的頭撞到什麽地方發出的響聲。然後是臉,像塊橡皮糖一樣,似乎是貼到了一塊冰冷的磚牆上,最後是整個身子爛泥一般糊了上去。
頭一昏,身子往下一沉,蔡旭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蔡旭終于醒了過來,睜開眼一看,入眼的是吳兵和楊嵘他們,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縮,他們怎麽攪和在一起了?難道都死了嗎?還是怎麽了?他這一舉動,惹得他們哈哈大笑起來。
宋旦旦拍了拍他的肩頭說:“哈哈,大頭菜,你别怕,我們都是人,剛才隻不過跟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呵呵,沒吓着你吧?”
“你們、你們是聯合起來騙我的?!根本就沒死人,你們是跟我鬧着玩的?!”蔡旭差點跳了起來,瞪着他們。
楊嵘呵呵地笑說:“是啊,是啊,剛才大家都是鬧着玩的,爲的就是報複你老是不參加我們的同學聚會。這麽多年了,你每次回來都推有事不能前來,這次好不容易來了,當然少不了捉弄你一下了。”
“都一把年紀了還玩這個,你們也太過分了,怎麽可以搞這樣的惡作劇,好在我心髒好,要不然非被你們吓死不可!”蔡旭真是又氣又急,看着吳兵說,“老實交代,這個鬼點子是不是你想出來的?”
“呵呵,玩玩嘛,别生氣,别生氣了哈,我道歉我道歉。”吳兵抱拳道,“很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
搞了半天,原來是惡作劇,蔡旭真是哭笑不得,本來滿腔的怒火一下子都消失了,他輕輕踹了吳兵一下,故作生氣地說:“不成,光這樣道歉不夠誠意,要想我原諒你可以,先罰你一瓶酒再說。”
“好好,我喝我喝。”吳兵抄起桌上一瓶“小糊塗仙”,一口灌了下去。
一場裝神弄鬼的鬧劇就這樣收了場,衆人又恢複到原先熱烈的氣氛,喝酒吃肉侃女人,喧鬧再度響起,較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經過這些年在外面的鍛煉,蔡旭的酒量的确大了不少,但是肚子畢竟有限,又一陣猛灌後,不由有些内急,于是向楊嵘等人告辭片刻,匆忙趕往洗手間。
楊嵘看着蔡旭走出去的背影說:“呵呵,這次看來把我們的大作家吓得不輕哦,剛才我見他雙腿都發軟了。吳兵你果然厲害,我先前還擔心他不上當呢,沒想到給你那麽一忽悠,就真的上鈎了。”
“嘿嘿,那是當然的,這個點子,我可是想了很久,各個環節都考慮進去了,蔡旭這個人其他缺點沒有,就是多疑,不管什麽事情,他都不會那麽輕易相信,所以才會被我們騙了。”吳兵揚揚得意地說,“不過話說,我們是不是玩得有點過分哦,經這麽一折騰,我怕他以後都不敢信人了!”
宋旦旦大叫道:“不過分,想當年我們全班的人哪個不是被他耍得團團轉,今天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看他吓成這樣,真是太痛快了,總算争回了當年的面子。”
其他同學也紛紛點頭贊同玩得好。蔡旭當年是個喜歡惡作劇的人,他忽悠人的本事那是超一流的,幾乎全班的同學,不管男生女生都上過他的當,所以大家對他都頗爲忌憚,帶有怨恨也是在所難免的。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沖進來一個人,正是負責接待客人的那個年輕小夥子,他跑到楊嵘身邊驚魂失魄地說:“老闆,不好了,你們那個蔡旭同學他……他……其實早就死了,今天上午在……在來我們飯館的路上出車禍死了!”
楊嵘的眼睛一瞪,頗爲生氣地說:“小劉你說什麽呢?誰死了,他不是好好的嗎?”
“是真的,新聞裏都播放了……剛才我無聊開了電視看,沒想到看到了他出車禍的新聞……”小劉一邊說,一邊拿起旁邊的遙控器打開了包廂裏的電視。
此時正好重播午間新聞,隻見主持人重播一條車禍新聞:“今天上午九點二十分,一輛白色的奧迪在行駛至飛虹路路段時,迎頭撞上一輛重型自卸貨車,導緻白色奧迪車主當場死亡。經查證死者是蔡旭,系北京人,職業是某銀行大客戶經理……下面是本台記者發回來的現場攝影……”
楊嵘等人先是面面相觑,似乎還是不信,但當看到警察從蔡旭那輛白色奧迪裏擡出一具男屍時,個個都不由驚呼出聲,面如死灰。既然蔡旭早在來的路上死了,那麽此時的蔡旭豈不是……
他們每個人都不敢往下想了,紛紛撒腿往外跑。結果衆人剛剛跑出酒店大門,一輛急速而過的大巴車就将他們幾個撞飛了。
躲在一旁的蔡旭當場蒙圈了,他出門找洗手間的時候,路過飯館前台,正好看到剛剛接待他的小劉在看新聞,他跑過去質問小劉爲什麽要騙他?小劉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說,是老闆楊嵘交代的,他不得不騙。
小劉的電腦裏正播放着午間新聞,報道的是上午飛虹路上的那起車禍——一輛白色的奧迪撞上了一輛貨車,奧迪車主當場死亡——那輛白色的奧迪跟蔡旭的奧迪是一個款式,看着這條新聞,他心裏突然有了個主意。
蔡旭把新聞下了下來,将裏面的字幕改動了一下,然後要小劉接上他們包廂裏的電視,接着要小劉急匆匆去跟楊嵘說,他其實早在路上就遭遇車禍身亡了。
小劉早就知道蔡旭和老闆楊嵘等人的關系,也知道他們惡作劇的事情,覺得繼續惡搞一下也不錯,于是便按照蔡旭說的做了。誰承想,結果竟然是這樣,小劉當場也徹底傻掉了。
第四章
孫殿麗說:“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那七名死者家屬了解到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後,并沒有找蔡旭的麻煩。但是他心裏過意不去,精神大受刺激,傷心欲絕,不吃不喝,沉默不語,任憑怎麽開導都沒用,整個人就像是行屍走肉一樣。回北京後,他就住進了我們醫院,全靠輸液維持生命。”
“哦,原來是這樣,這事說起來也不能全怪他,畢竟他們相互惡作劇,隻不過誰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先前聽聞因蔡旭的一個惡作劇造成了七人死亡,我還有些憤怒,但是當聽完孫殿麗講述這起事件的始末後,我又不由得唏噓起來。
“是啊,所以那七名死者家屬并沒有怪罪他,但是他認爲是自己的過錯,心裏覺得内疚,過不去那個坎,于是就封閉自己。從這點來看,這個小夥子還是挺不錯的,有情有義,而且人還蠻帥!”孫殿麗有些犯起花癡來。
我暗笑了一下,問:“那他後來怎麽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呢?”
孫殿麗表情誇張地說:“哎喲喂,說到這兒,我現在想起來都害怕呢!蔡旭回北京之後,就住進了我們醫院,就這麽過了大半個月,前兩天,本來一直躺在病床上不願動彈的蔡旭,突然下床走動了……”
孫殿麗說,當時他的父親蔡國強正好打飯回到病房裏,見到兒子下地了,開心極了,臉上樂開了花,他高興地說:“你終于願意下床啦,怎麽樣?身體無礙吧?肚子餓了沒?我這裏有飯,剛剛打回來的。”說着,将盒飯遞了過去。
蔡旭沒有接,徑直走到儲物櫃裏拿出他的衣服,開始換身上的病号服。蔡國強于是問:“你是要出院了嗎?”
“嗯,我要回家了。”蔡旭應了一聲。
“啊!你終于願意開口了,你知道嗎,這些日子以來,我都急死了……好在現在什麽都過去了……”蔡國強一聽蔡旭願意開口了,喜極而泣,忍不住老淚縱橫。但蔡旭沒有吭聲,穿好衣服後,就走出了病房。
蔡國強惦記着兒子,将手上的飯盒一放,追了上去,他跟在蔡旭的後面,一邊走一邊問:“你的身體真的沒問題了嗎?不用請醫生再過來看看嗎?”
蔡旭依然沒有回應,自顧自地走着。蔡國強見此,心想估計是兒子心情還沒有完全好起來,不想多說,他隻好不再多問。
二人很快出了醫院,外面正好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一邊,蔡旭上了車,蔡國強也想跟上去,但是突然想到出院手續尚未辦呢,賬也還沒有算,這走還是不走呢?眼看出租車就要開了,他不再多想了,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出租車開動了,司機問:“去哪兒呀?”
蔡國強說:“梨園。”
蔡旭說:“火車南站。”
二人幾乎是同時說出兩個不相同的地方,司機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句:“去哪兒?”
蔡國強說:“梨園。”
蔡旭說:“火車南站。”
二人說完,面面相觑,司機一聽蒙圈了,将車停在路邊,扭頭看着二人說:“二位能不能先商量好要去的地方啊,你們這樣一人一個地方,我不知道要去哪兒。”
蔡國強問蔡旭:“不是說回家嗎?你去火車南站幹嗎?”
“就是要回家啊,坐火車回家啊!”蔡旭奇怪地看着蔡國強說,“你是誰啊?爲什麽老跟着我?”
“我是你爸啊,小子,你病糊塗了吧?爸你都不認識了。”蔡國強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蔡旭,覺得兒子莫名其妙,難道真的病傻了?
蔡旭一聽怒了,生氣地說:“滾蛋,我爸早死了,你他媽到底是誰?”
“我就是你爸啊,你怎麽連爸都不認識了,你怎麽了,難道真病糊塗了?要不回醫院看看?”蔡國強擔心地說着,想用手摸一摸蔡旭的額頭,想看看是不是發燒了。
“滾開!”蔡旭拍開蔡國強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說,“你個老不死的,你再敢說是我爸,看我不揍你,你他媽有病吧,有病就别出來瞎晃悠,趕緊在我眼前消失,不然給你拿拿龍(修理你)。”
“我……”
蔡國強想說點什麽,但是被蔡旭搶了白:“我什麽我,趕緊下車滾蛋,老子趕時間回家,再不走,我真抽你了啊!”
蔡國強聞言,心裏既心疼又傷心,兒子從來沒這麽跟他說過話,難道真是病傻了?他柔聲說道:“孩子,要不……”
“我靠,我看你個老家夥,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蔡旭一把抓住蔡國強的衣領,就想打他,幸好司機一看不對勁,連忙拉住說:“哥們兒,有話好說,别打人,打人不對,打老人更加不對!”
“靠,看在你是老人的分上,老子不跟你計較,不然有你好受。”蔡旭松開了蔡國強的衣領。
司機見情況有所緩解,看着二人問:“你們倆到底啥關系啊?”
蔡國強說:“我是他……”
“嗯?”蔡旭的大眼睛瞪了過來。
蔡國強見他這般兇神惡煞的模樣,後面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司機對着蔡旭問:“那哥們兒,你先說吧,你是誰?”
蔡旭回答道:“我叫楊嵘,天津人。”
蔡國強一聽,心裏一哆嗦,擺手道:“不不不,你不是楊嵘,你是蔡旭,你是我兒子蔡旭。”
“你還敢說,我……”蔡旭說着又想動手。
“哥們兒,别動氣,别動氣,我看這其中肯定有誤會,我來問問。”司機一把拉住蔡旭,然後扭頭問蔡國強,“老人家啊,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啊?爲什麽說他是你兒子啊?你是誰啊?”
“我叫蔡國強,就咱們通州的,他就是我兒子啊,我們剛才從醫院出來呢,我怎麽可能認錯呢?!半個月前,他在天津出了一些意外,回來之後就不吃不喝不說話了,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全靠在醫院裏輸液維持生命。今天我見他下床走路而且還說話了,還以爲他好了呢,結果他……”看到兒子這般對自己,蔡國強的心裏不是滋味。
司機又重新打量了二人幾眼,然後跟蔡旭說:“哥們兒,我看你們兩人長得有幾分像,而且我的确是從醫院載你們上來的。你看你的衣服都還沒有完全穿好,看來是走得急,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怎麽回事?”
蔡旭見司機也這麽說了,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着蔡國強,有些癡癡地問:“我真的叫蔡旭?”
“是啊。你就是蔡旭啊,你好好想想,你怎麽突然自稱是楊嵘呢?楊嵘不是已經死了嗎?”
“楊嵘死了?怎麽可能呢?!我就是楊嵘啊!蔡旭……楊嵘……楊嵘……蔡旭……我想想……我想想……”蔡旭一臉蒙圈,撓頭苦想着,突然眉頭緊皺,抱着腦袋直喊疼,“我頭好痛……好痛……”整個人在車裏晃來晃去。
蔡國強和司機都吓壞了,司機跟蔡國強說了一句:“老人家,你扶着他點,别讓他把頭給撞破了,我現在馬上将車開回醫院。”說完,開着車忙掉頭往醫院走。
他們本來就沒開多遠,掉頭回來隻用了短短兩三分鍾的時間,但是蔡旭卻已經痛得暈了過去。在司機的幫助下,蔡國強背着蔡旭回到了病房,然後叫來了主治醫生白大夫。
白大夫當即給蔡旭做了一個全面的檢查,但是并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各項指标都正常。沒過多久,蔡旭就醒了過來,蔡國強一見大喜,忙湊過去說:“兒子,你醒了,怎麽樣?好點沒?”
蔡旭的眼神有些渙散,似乎還沒有完全醒過來,他問:“我在哪兒?”
“你在醫院裏,你頭還疼嗎?你有什麽不舒服的,可以跟白大夫說,他就在你身旁……”
蔡旭四下打量了一下,眼睛有點神了,他“哦”了一聲,然後看着蔡國強說:“我沒事,我爲什麽會在醫院裏呢?還有,你是誰?”
蔡國強一聽心裏咯噔一聲,他忙問:“兒子,你怎麽了,你又不記得爸爸了嗎?”
“您是我爸?老人家您别逗我了,我爸早去世很久了,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還有啊,我不是男的,我是女的,我叫宋旦旦,您貴姓?”蔡旭尖着嗓子,一本正經地說。
蔡國強徹底蒙圈,他一臉焦慮地看着白大夫,問:“醫生,您再幫忙看看我兒子,他到底怎麽了啊?剛剛他說自己是楊嵘,現在又說自己是宋旦旦,可是這兩個人早在半個月前都去世了,我兒子怎麽會突然變成他們,這該不會是鬼上身吧?”
“老人家你先别急,我再給他檢查檢查。”白大夫安慰着他說,然後伸手摸了摸蔡旭的額頭,又拿出聽診器想聽一聽他的心跳。
結果白大夫的聽診器剛剛往蔡旭的胸口一放,他頓時條件反射般将醫生的手推開,尖叫着說:“醫生,我是個女孩子耶,你怎麽可以這樣子!”
“看來你真是病得不輕了啊,自己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安靜别動,讓我聽聽你的心跳。”白大夫說着想繼續将聽診器放到他的胸口。
蔡旭一邊拼命阻擋,一邊大叫着:“非禮啊,非禮啊!”
白大夫有些生氣,怒道:“你瞎叫什麽啊,明明自己是個男的,你裝什麽女人,你要是再不配合的話,我可就要讓護士打鎮靜劑了啊。”
“醫生你可真沒眼力啊,我就是個女的啊,隻是我的外表長得像男的而已,朋友都叫我‘假男人’,你看我是沒有喉……”說着他昂起頭,摸着自己的脖子讓醫生看,結果他真的摸到了喉結,後面的話硬生生給吞回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又摸了幾下自己的喉結,叫道,“這怎麽可能?!”
他又下意識去看自己的胸,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然後用手去摸自己的下身,他的尖叫聲更大了,一副像見了鬼似的表情,大喊大叫起來:“天哪!我怎麽成男的了?到底怎麽回事?”說着想要下床。
白大夫見他鬧得厲害,怕出什麽事,忙跟旁邊的護士說:“趕緊給他打一針鎮靜劑。”
護士按照白大夫的話,給蔡旭打了一針鎮靜劑,他這才慢慢安靜下來。可是安分下來的蔡旭又發生了奇怪的現象,他突然又像木頭人一樣,雙眼呆滞,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恢複他封閉自己時的狀态。
白大夫忙給他做了深入的檢查,結果出來後,顯示各項指标均正常,但是蔡旭卻沒像先前那麽活蹦亂跳起來。
蔡國強有些急了,追着白大夫頻頻問道:“我兒子怎麽了,怎麽突然不動了?剛剛還是好好的呢,是不是那一針把我兒子打壞了?”
白大夫反問道:“你真覺得剛剛你兒子那樣是好的嗎?”
蔡國強想到先前兒子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舉動,他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倒吸了一口氣,說:“我兒子下床走路後,先後自稱是‘楊嵘’‘宋旦旦’,但是這兩人都已經死了啊,莫非他們陰魂不散上了我兒子的身?”
“不可能!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哪可能有鬼上身!您老别瞎猜!”白大夫斷然否決了蔡國強的這個說法,他想了想,接着說道,“你兒子全身我都檢查過了,身體沒什麽大礙,應該是精神上出了問題,我想他應該是因爲上次那件事受的刺激太深,精神有些分裂了吧。您先别急,我給他的頭部拍個片子看看。”
蔡國強的話雖然就這樣被白大夫壓下去了,但是同病房的病人卻并不這麽看待,相互繪聲繪色地傳播着“蔡旭鬼上身”的事情,很快整個醫院都傳遍了。
第五章
孫殿麗說完後,帶着我找到了蔡旭的主治醫生白大夫,相互将我們二人介紹了一番。
白大夫是個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的老學究,一聽我們中心的名字,眼睛一亮說:“你們中心我知道,在國内很有名氣,趙璇女士更是如雷貫耳,想不到她竟然是咱們醫院的特邀專家。歐陽心理師,你過來了,我就放心了,說實話,蔡旭這名患者,我真是徹底沒招了,我給他做了各種檢查,像什麽腦電圖啊,腦部掃描啊,但是結果顯示都處于正常。你說奇不奇怪,按理說,精神分裂的人,腦部會萎縮或者大腦第三腦室會擴大,但是他沒有。”他邊說,邊指着牆上挂着蔡旭腦部掃描的CT圖給我看。
我看了一眼,CT上果然沒有任何異樣,我說:“從腦部萎縮或者大腦第三腦室擴大來判斷是否患有精神分裂隻是學術上的讨論,并不能直接作爲參考指标。對了,白老師,剛剛聽孫護士長說,蔡旭先後分裂出了兩個人,一個叫楊嵘、一個叫宋旦旦,不知後來他可還有什麽異常不?”
“到目前爲止,就隻有這兩人,之後他就恢複了入院時的狀态,任憑我怎麽問,他都不說一句話。随後我給他做了各種檢查,但是都找不出病因,實在沒法了,隻好向院領導求救,現在總算盼到你來了,接下來,歐陽心理師就拜托你了。”
“白老師,你太客氣了,你叫我子瑜就成。剛剛孫護士長将蔡旭的情況都一一跟我說了,說實在的,聽完後,我也覺得有些棘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聽他們二人說了那麽多關于蔡旭的事情,我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見他,客套話說完後,于是我要白大夫帶我去蔡旭的病房。
“蔡旭鬼上身”的傳言傳出去後,鬧得醫院上下沸沸揚揚,爲了不讓事件擴大,醫院特别給蔡旭安排了獨立病房。
見到蔡旭後,我終于知道爲什麽像孫殿麗這樣的老油條也會犯花癡了。蔡旭長得确實挺帥的,五官端正,棱角分明,身材勻稱,眉宇之間有一股英氣,若不是像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雙眼呆滞地看着天花闆,活脫脫像是從古代穿越而來的江湖俠客。
蔡國強見了白大夫,湊過來問:“白大夫,我兒子到底怎麽了?”
“你兒子的身體并無大礙,主要是精神上出了問題。”白大夫指着我,繼續說,“這位歐陽心理師是特邀過來專門治療你兒子的,别看他年紀輕,他可是來自咱們國内最頂尖的心理咨詢中心。你就放心吧,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兒子就會好起來的。”
聞言,蔡國強拉着我的手,滿懷期望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歐陽心理師,你幫忙救救我兒子啊。我就這麽一個獨子,他要是有什麽事的話,我也不想活了。”說到最後,語調都有些哽咽了。
我拍了拍他的手,說:“老人家,别難過,我一定盡力而爲。”
我最受不了老人這樣,心裏更覺得責任重大,看着床上的蔡旭我問白大夫:“白老師,這些天,你們可對他用過啥藥物沒?”
白大夫回答道:“沒有,他身體機能一切正常,并未發現什麽問題,所以我不敢亂用藥,隻是交代護士像入院時那樣每天按時給他輸營養液。”
我點點頭,走到蔡旭的床頭,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沒有任何反應,我輕輕叫了他幾聲,他也沒有吭聲。我繼續問白大夫:“他每天就像現在這樣一動不動嗎,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嗎?”
“是的。除了眼睛還會動之外,基本上跟植物人沒啥區别。”
“那他晚上睡覺嗎?”
“睡,跟正常人一樣,每天晚上差不多十點左右就閉眼睡了,第二天早上七八點醒來,然後又跟前一天一樣周而複始。”
“嗯,給他做過腦磁共振沒?”
“之前做過,沒發現問題。”
“要不再給他做一個。”
“也成,畢竟他前不久分裂過,如果是神經有問題的話,腦磁共振片上的血管神經更容易看清。”
于是我們将蔡旭推進了拍片室,正要将他放進腦磁共振儀器裏時,本來一直呆若木雞的蔡旭,突然像回魂似的坐了起來,把我們吓了一大跳!
直挺挺坐起來的蔡旭,看着我們,一臉蒙圈地問道:“你們這是想幹嗎?”
我第一個反應過來,因爲聽了之前他分裂的情況,我反問他:“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我是‘吳兵’啊!”蔡旭向四周看了一下,不解地說,“我爲什麽會在醫院裏?究竟出了什麽事?”
果然又分裂了,幸好我反應快,爲了弄清蔡旭是如何分裂的,我決定先不打草驚蛇,我引導道:“你難道忘了自己是怎麽來的了?那你還記得些什麽呢?”
蔡旭低頭想了想,說:“我記得我跟一幫大學同學一起聚會,因爲另外一個老同學蔡旭老不參加,這次好不容易來了,于是我們幾個惡作劇整他,結果最後反被他整了。我吓得跑到了飯店外面,接着就看到一道白光,然後就沒意識了,直到現在我醒過來。難道我是出車禍了嗎?所以被送進了醫院?”
“是的,就是這樣,你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我們正準備給你做個腦磁共振,看你大腦受傷沒有,然後你就醒過來了。你還好吧?車禍之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這個,我還真不記得了,我隻記得車禍前我跟老同學聚餐時的情形,其他的,我好像都想不起來了。”蔡旭又想了想,眉頭微皺,突然他緊張起來,對着我問,“醫生,我該不會是失憶了吧,以前的事情,我怎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呢?”
我怕他這一急,分裂出來的“吳兵”突然走了,于是寬慰着他說:“你别急,這麽着,你先安靜躺下,我們給你做個腦磁共振看看你腦袋裏的情況,是不是有瘀血壓住了神經?”
“好的。”蔡旭乖乖地躺下了。
或許是因爲我們沒有驚動蔡旭,腦磁共振做完後,他依然還是“吳兵”的狀态,這讓我們有些興奮,将他推回病房後便迫不及待地開始跟“吳兵”聊了起來。爲了便于後面資料的整理,我暗地裏将手機調成了錄音狀态。
我問蔡旭:“你現在還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嗎?”
“是的,醫生,我好像真的失憶了呢,隻記得同學聚會,除此之外,就什麽也不記得了。”蔡旭一臉苦惱地說。
“你先别急,我們一點一點來回憶,你還記得你今年多大了嗎?”
“二十七歲。”
“在哪上班?”
“天津××公司。”
“具體地址你知道嗎?”
“不記得了,隻記得是中山門那一片。”
“你老家是哪兒的?”
“我就是天津本地人。”
“哪個區的?”
“河東區。”
“你家具體地址你知道嗎?”
“忘了。”
“你家裏的情況你還記得嗎?”
“我是家中獨子,父母俱在,尚未結婚。”
“你父母的名字叫什麽?”
“這個……我也不記得了。”
……
第六章
我們就這麽一問一答,對了十幾個問題,越到後面,蔡旭越答不上來,他也越發急躁。我擔心“吳兵”一氣之下消失了,不敢冒進,停止了對話,寬慰地跟他說:“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慢慢地你自然會想起來的,你先休息一下。”
本想讓他好好休息一下,我趁機整理一下他的回答,結果他接下來問了一句:“對了,光顧着想我自己的事了,我的那幫老同學怎麽了?”
“他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知道該照實說呢還是先敷衍他一下。
“他們怎麽了?”蔡旭的臉色有些變了,急切地追問道。
“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一些傷,但是問題不大,正在接受治療。”爲了治療蔡旭,我決定撒個謊先拖着“吳兵”,然後從“他”身上尋找突破口。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爲就我一個人沒事呢,我可以去看看他們嗎?”
“恐怕目前不成,老實跟你說吧,你們當中就你的傷勢最輕,基本上沒啥大礙。他們可就沒那麽幸運了,得配合醫院治療,暫時不方便見人。”
“哦,這樣啊,那好吧。”蔡旭略有些失望,他接着問,“我父親……”
就在這時,白大夫出現在病房門口,他對我說:“子瑜,你出來一下。”
他來得正是時候,再被他這麽追問,我都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我跟蔡旭說了一句:“你剛剛醒來,肯定很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會兒吧,估計是你腦磁共振的片子出來了,我先去看看,等下再來找你。”
說完,我快步走到門口,偷偷将手機錄音關了,然後問白大夫:“是片子出來了嗎?”
“嗯,片子在隔壁辦公室裏,我帶你去看看。”白大夫說着,将我領到了隔壁辦公室,然後拿起桌上的片子遞給我說,“子瑜,你看,上面顯示他的腦子完全正常。”
我接過一看,果然如此,其實這早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之所以提議給蔡旭再拍個腦磁共振,就是想确認他并非腦子裏的器官出了問題,而是精神上的障礙。
我說:“那就好,隻要确定他是精神上的問題就好辦了,原本我想利用治療植物人的辦法先将他喚醒後再引導他,現在他醒了,省了我不少工夫。雖然他分裂成了另外一個人,但是他這樣總比一直是植物人好下手。另外根據剛才我跟他的對話來看,他分裂出來的這個‘吳兵’,其實并不具備完整的人格,隻是知道一些真實吳兵的基本情況,再深入一點的就不知道了,而且記憶隻停留在他們聚會裏。我猜這估計是蔡旭本體人格因内疚沉睡了起來,而關于他那些同學的印象變成了次人格冒了出來。”
白大夫點頭稱是說:“應該就是這樣,這個‘吳兵’甚至連自己家裏最基本的情況都說不全,估計是蔡旭跟真實的吳兵畢業後就沒什麽聯系,所知甚少。現在既然已經确認他并非腦子裏的器官出了問題,接下來是不是應該給他點奮乃靜等抗精神病的藥物?”
“我覺得暫時最好不要用藥,他這種精神分裂啊,不像其他人的精神分裂,有幻聽、幻想、幻視或其他意志行爲障礙,若是用藥物消亡了他的次人格,他主人格上來了,又要恢複到之前植物人的狀态了。不妨先讓我通過催眠找到他的主人格,然後看看能不能将它喚醒過來……”我正說着,外面突然響起一陣吵鬧聲,打斷了我的話。
我和白大夫對視了一眼,二人正欲走出去看看,這時候一個護士跌跌撞撞跑進來說:“白大夫,蔡旭病房的洗手間鑰匙在你這裏嗎?蔡旭将自己鎖在洗手間裏,不肯出來,原先裏面還有一些動靜,現在一點聲息也沒有,我怎麽叫他也不吭聲,他會不會在裏面出事啊?”
我和白大夫一聽都大吃了一驚,白大夫翻出了鑰匙,我們火速前往蔡旭的病房,白大夫一邊走一邊問護士:“剛剛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說清楚一點。”
護士驚魂未定地說:“您和歐陽心理師走了後,蔡旭下床去了一趟洗手間,不知怎麽的突然在裏面又喊又叫,嘴裏念叨着:‘這不是我,怎麽會這樣?’我敲門問他怎麽回事,他大叫着‘你們騙我’。然後就開始砸東西,接着就沒動靜了。我在外面喊了半天都不見他答應,擔心他出事,于是就趕緊找您要鑰匙了。”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蔡旭的病房。白大夫匆忙将洗手間的門打開,門一開就看到蔡旭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鏡子碎了一地,還摻雜着些許血迹。
見狀,我和白大夫還以爲出什麽大事了,忙将他扶了起來,一看,稍微松了一口氣,他隻是昏過去了,右手血迹斑斑,但是問題不大,牆上的鏡子應該就是他用手打爛的。
我們二人聯合起來将蔡旭扶到了病床上,白大夫不放心又簡單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确定無礙後,白大夫跟我說:“他估計在洗手間裏發現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吳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拳打碎了鏡子,以爲我們騙了他,氣極攻心暈過去了吧。”
我點點頭說:“嗯,估計就是這樣,他分裂出來的人格極爲不穩定,這是個好事,也是個壞事。好的來說,這種不穩定的人格在早期比較容易消滅;壞的來說,後面估計他會分裂得更頻繁,看來我得早點給他做深沉的催眠。”
“要不現在我們将他喚醒?”白大夫建議道。
我想了想說:“我覺得還是讓他自然醒吧,萬一他醒來又恢複了原先植物人的狀态,會好一點。”
蔡旭這麽一暈,睡到了晚上十點多依然沒有醒來,本來當天我打算回家的,但是考慮到他的不穩定,說不定半夜會醒來,所以決定當晚就住在他的病房裏,進一步觀察。
我沒有猜錯,夜裏,我正睡得香,突然被蔡旭叫醒,睜眼一看,就看到蔡旭坐在床上沖着我問:“醫生,我怎麽會在這裏?”
一聽這話,我一個激靈徹底醒了。我問他:“你知道你是誰嗎?”
“吳兵啊,怎麽了?”蔡旭一頭霧水地看着我說。
看來他又分裂了,我心中暗喜,爬了起來,走到他的床頭,安慰他說:“沒事,沒事,你出車禍了,你知道嗎?”
“哦哦哦,原來我是出車禍了,難怪頭有些痛呢!”蔡旭摸了摸自己的頭,接着說,“我的那幫老同學還好吧,就我一個沒事嗎?”
“他們都很好,不過都或重或輕受了一些傷,你回想一下,除了記得自己的姓名之外,你還能想起什麽,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們給你拍過片子,發現你腦裏有血塊,估計會影響到你的記憶力。”我開啓了我的忽悠,爲給他深度催眠做好鋪墊。
“哦,我想想啊,我叫吳兵,今年二十九歲,是河北保定人,在天津××公司上班,父親叫吳大偉,媽媽叫……我有個弟弟,叫……叫……”蔡旭撓着頭,想了半天,說不下去了,他眉頭緊皺,“我好像真的失憶了,醫生,怎麽辦啊?”
“别急,我們早就有對策了。我先給你做個深度催眠,将你封藏起來的記憶喚醒,然後給你開一些藥化了你腦裏的瘀血,這樣雙管齊下後,你的記憶就會恢複了!”我繼續忽悠他說。
蔡旭果然上當,迫不及待地說:“那你趕緊給我催眠吧,我可不想就這麽失去那些寶貴的記憶!”
聞言,正中下懷,我當即給他催起眠來,我先将蔡旭這個分裂出來的“吳兵”催眠進入沉睡狀态後,然後叫着他的名字:“蔡旭,蔡旭,你在嗎?”
起初蔡旭一點反應也沒有,在我叫了七八聲之後,終于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他嘴裏吐了出來:“誰叫我?”
我大喜,忙說:“你好,我是心理咨詢師歐陽子瑜,是你爸請我過來的,蔡旭,你爲什麽将自己封閉起來?”
“我還有臉活着嗎?我害死了我最好的哥們兒,七條人命啊,我幹脆死了算了。”蔡旭自責地說。
我寬慰他說:“整個事情的經過你爸都跟我說了,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你,誰也想不到後來會發生那種事,你也别那麽内疚。另外你那些朋友的親人也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這樣躲起來也于事無補,不如勇敢站出來面對一切,你的家人需要你,你爸連日來操碎了心,整天爲你淚流滿面。你不爲你自己考慮,也得爲你的家人考慮……”
我的話還沒說完,蔡旭已經老大不高興地打斷說:“我聽夠了這些廢話,你别再來煩我,就讓我自生自滅吧。”說完,他就不說話了。
我輕叫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吭聲,我不甘心,又叫了兩聲,突然蔡旭嘴裏一個兇巴巴的聲音冒出來:“你誰啊?爲什麽老在我耳邊吵?”
聽聲音跟剛才蔡旭的聲音完全不同,也跟之前的“吳兵”“宋旦旦”不一樣,我心想莫非其他次人格又上了,于是問:“你是誰啊?”“我是賓峰。”那個聲音回答道。
果然蔡旭的次人格又冒上來了,跟這些次人格聊是聊不出什麽名堂的,我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吵着你了,你休息吧,我保證不會再吵着你了。”
那個聲音不吭聲了,我見蔡旭不願意出來,而催眠時間也夠久的了,再繼續下去也沒啥用,于是呼喚着把“吳兵”給喚了回來,并穩住了他。天亮之後,我請了蔡旭的父親進來,将蔡旭的情況如實告知,然後借“吳兵”通過催眠将蔡旭沉睡的主人格喚醒,讓蔡國強勸說他的兒子。
蔡國強親自出馬勸說,比我的效果來得好。蔡旭的主人格雖然還是不願意出來掌控大局,但是好歹不像之前那樣說不到幾句就沉睡了。
爲了讓蔡旭徹底走出内疚的怪圈,我又請了楊嵘、吳兵、宋旦旦等人的家屬前來勸說,經過大半個月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規勸,蔡旭的主人格終于願意出來了。
蔡旭的情況,就是因爲内疚自我封閉起來,然後他朋友的那些記憶幻化成了次人格輪流冒上來掌控意識,所以隻要他的主人格願意出來,那麽他所有的次人格就會全部消失,而他本人自然也就蘇醒了。
蔡旭的這件事雖然看似很簡單,卻是我從業十年以來遇到的最詭谲的一樁心理障礙,至今想起來依然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