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強人被軟禁之謎
作爲美國弗吉尼亞軍校的高才生,孫立人的赫赫戰績從遠征緬甸開始,由于屢建奇功,威震中外,被譽爲“東方隆美爾”。赴台後奉命出任“陸軍總司令”,因有反蔣之嫌被軟禁33年,晚年以耕種維持生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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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字号:孫立人,字撫民,号仲能
籍貫:安徽舒城
生卒年月:1900.12.8—1990.11.19,卒年90歲
畢業院校:美國弗吉尼亞軍校
軍銜:陸軍二級上将
最高軍職:陸軍總司令
家世:
父親——孫熙澤,字煥庭,舉人出身,當過教書先生,在山東登州府做過官,辛亥革命後,曾任安徽省督察署署長、五省煙酒專賣局局長。
伯父——孫浤澤,光緒六年庚辰科進士,曾爲台灣第一任巡撫劉銘傳的幕僚。
兄弟——兄弟共三人,兄孫同人,字伯亨,先後任過國民政府安徽省政府秘書、國民政府财務部鹽務總局總務組長。弟孫衡人,字叔平,一生大半時間操持家務。
妻子——龔夕濤。
第二任妻子——張晶英,無子女。
第三任妻子——張美英,生長女孫中平,長子孫安平,次子孫天平,次女孫太平。
簡曆
1914年——進入清華學校讀書。
1923年——進入美國印第安納州普渡大學學習土木工程。
1924年——考入美國弗吉尼亞軍校。
1928年——任南京中央黨務學校學生大隊大隊副和教官。
1929年——任憲警教導總隊第2大隊大隊長。
1931年——任陸海空軍總司令部侍衛總隊副總隊長。
1932年——任财政部稅務警察總團特科兵團團長。
1937年——任财政部稅務警察總團第2支隊支隊長。
1938年——任财政部鹽務總局緝私總隊總隊長。
1940年——任财政部鹽務總局稅警總隊總隊長。
1942年——任新編第38師師長、曼德勒衛戍司令部司令。
1943年——任新編第1軍副軍長。
1944年——任駐印軍前敵司令部司令官。
1944年——任新編第1軍軍長。
1946年——任東北第四綏靖區司令部司令、長春警備司令部司令官。
1947年——任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副司令長官、陸軍總司令部副總司令、陸軍訓練司令部司令官。
1949年——任東南長官公署副司令長官、台灣防衛司令部司令。
1950年——任“陸軍總司令部”總司令、台灣防衛總司令部總司令、革命實踐研究院教育委員會副主任。
1954年——任“總統府參軍長”。
1990年——逝世,享年90歲。
抗戰初期,戰場上小試牛刀
1. 美國軍校的磨砺
在國民黨派系林立的軍隊裏,幾乎所有高級将領都出身于黃埔軍校、保定陸軍軍官學校、陸軍大學、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等,當然還有爲數不多卻影響極大的将領,畢業于日本陸軍士官學校。隻有一人例外,這個人便是具有“東方隆美爾”之稱的孫立人。
孫立人畢業于美國弗吉尼亞軍校,這使得他在富有濃厚東方色彩的國民黨軍隊中,顯得尤爲突出。
但最初,孫立人的父親孫熙澤并不同意孫立人學習軍事。1924年夏,孫立人在美國給父親打了一個越洋電話,電話一接通,孫立人便說:
“父親,我打算去弗吉尼亞軍校學習軍事。”
孫熙澤聽後,立即表示反對:
“你既已選擇學習土木工程,何以半途而廢?”
此時,孫立人剛剛取得普渡大學工程學士學位。土木工程專業是孫熙澤爲兒子選擇的,按照他的計劃,孫立人應在該專業上繼續深造。
“父親,現在實業救國的道路是行不通的,隻有走強軍之路,中國才能擺脫列強的欺辱。我的志願是從軍,還望父親成全。”
“況且,”孫立人見父親一時沒有應答,繼續勸道,“弗吉尼亞軍校并不以培養軍官爲第一任務,而是培養文武合一、品質優良的青年。培養出來的青年未必選擇軍隊作爲終身的事業。學校一方面教授軍事方面的課程,一方面又頒授土木工程、機械工程一類的學士學位。”
聽到這,孫熙澤感到些許釋然,便不再反對。
孫熙澤之所以反對孫立人學習軍事,源于他本人前清舉人的出身,看不慣打打殺殺。
孫家乃安徽省廬江縣一個書香世家,孫立人自幼在家塾中接受啓蒙教育。1909年,孫熙澤到山東登州府做官,孫立人與兄長赴濟南讀書。辛亥革命爆發後,孫熙澤辭官閑居青島,孫立人到青島讀高等小學,後又随全家遷往北京。1913年冬北京清華學校招生,孫立人回原籍報考,以優異成績被錄取,于1914年秋進入清華學校讀書。
當時的清華學校是留美預備學校,分中等科和高等科,各科四年,高等科讀完後要遠赴美國繼續求學完成學業。孫立人從中等科讀起,在清華學校苦讀8年。此間,他不僅學習成績優異,而且愛好體育活動,尤其以擅長當時在中國并不普及的籃球運動而著稱,一度成爲國家隊隊員,參加了1921年5月在上海舉辦的第五屆遠東運動會,與隊友一起爲中國隊第一次摘取了遠東籃球桂冠。
1923年6月,孫立人從清華學校畢業,與同屆畢業的60多人一起赴美留學。清華學校畢業生赴美留學享受官費,到美國後,孫立人進入印第安納州普渡大學學習土木工程。
當時,歐美各國争相擴充軍備,争奪世界霸權,孫立人目睹當地華人備受外國人歧視的現狀,深感中國要想擺脫外國人的欺負,必須走強軍之路。于是,當他1924年夏取得普渡大學工程學士學位後,便決定放棄繼續深造的機會。在征得父親同意後,孫立人考入後來揚名世界的馬歇爾、巴頓的母校——美國弗吉尼亞軍校。
弗吉尼亞軍校是美國一所著名的州立軍校,創辦于1839年,其曆史僅次于1802年創辦的美國西點軍校。該校學制四年,鑒于孫立人已取得土木工程學位,特準他插入三年級,免修一至二年級土木工程學課程,所學課程以軍事科目爲主。
孫立人入軍校前,曾有朋友勸阻他,稱弗吉尼亞軍校體罰和打罵新生是非常厲害的,孫立人隻是一笑置之。
在美國軍校,尤其是西點和弗吉尼亞軍校,并不反對體罰、打罵新生,甚至認爲這是軍人必須經曆的訓練,是爲了培養學員自制力、提高對痛苦的耐受力,最重要的,是要讓學員養成絕對服從權威的習慣。
對于具有獨立意識和精神的人來說,“服從”絕不是與生俱來,對軍人來說,“服從”很可能決定了生與死、勝與負。要服從合理的命令很容易做到,但要服從那些不合理甚至是愚蠢的命令,大部分人做不到。而體罰、打罵新生,就是訓練學員絕對的服從,哪怕是不合理的愚蠢的命令。
對于這些,直到進入軍校,親身體會,孫立人才深知其中的艱難。
在軍校,高年級學生叫新生爲“老鼠”,有理無理一天三頓打,三天九頓罵。對此,新生要和顔悅色、逆來順受,若有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孫立人曾回憶這段經曆時說:
“通常老生總是聽到起床号音後才起床,新生則号音一落,便要排好隊,假若有一天起床号還沒有吹,老生便起了床,那就不得了,老鼠便要挨打。老生起床後,立刻布滿上下樓梯口和新生必經的要路,新生跑出集合,經過每一個老生面前時,都要挨一拳。頭一次我還不曉得厲害,第一拳、第二拳,都挨過去,不料第三拳,對心打來,急而且猛,我立刻昏迷倒地。醒來後,爬起來再跑。前面的人并不因我已受傷便罷手不打,依舊是照樣挨揍,跑到隊伍前遲了,又要被打。至今我的胃部下面常常發痛,還是那一拳的創傷。末後這種打法,是家常便飯,而且每禮拜必有一次。另外一天,有位老生叫我洗手套,我準時幫他洗好,并且畢恭畢敬地雙手送上,滿以爲他總要說我幾句好話,不想适得其反,那位老生悠閑地坐在屋裏抽煙,把手套收下後,不聲不響順手把一截煙屁股按在我的颌下,要我将下颌猛收,燒得我皮膚灼痛,他一高興,才叫我離開。這種惡作劇,可以說是毫無理由的磨難人。像上面的例子很多,有時叫人怒火中燒,忍無可忍。但是我牢記着父親叫我強忍兩字的教訓和原爲吃苦而來的初衷,我決心忍耐下去。”
由于孫立人是中國人,當時美國人認爲中國人就是生日時吃鳥巢——燕窩、平時抽鴉片的大煙鬼,因此對中國人十分蔑視,叫孫立人爲“支那人”。肉體上的折磨,又加上精神上的折磨,讓孫立人痛苦不堪。
無論西點軍校,還是弗吉尼亞軍校,新生淘汰率都相當高,隻有經受住體罰、打罵這一關,才能夠進入高年級。當時還有一些中國留學生和孫立人同時進入弗吉尼亞軍校,有的便因爲無法忍受這種折磨而退學。
而孫立人通過了這一關,據他自己說,他因此改變了火暴脾氣,增強了經受挫折的信心和能力,對于後來20多年的帶兵作戰和做人辦事,都有莫大的幫助。
這段軍校生活,培養了孫立人成爲一名合格軍人所必備的誠實、堅忍、無畏、不屈不撓的品格。十幾年後,當他率領新38師在緬甸戰場與日寇作戰時,中國人通過他了解了美國南方的這所軍校。同時,與61位校友、美國将軍(其中包括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上将和美國第7集團軍司令巴頓中将)同在反法西斯戰場上并肩作戰,讓孫立人感到無比驕傲與自豪。
2. 首創“孫氏操典”
1927年,孫立人從弗吉尼亞軍校畢業。回國後,父親打算托關系給他尋個好的去處。當時正值南北相争,選擇哪一邊至爲關鍵,孫熙澤和南方革命黨沒有來往,便想讓孫立人去北洋政府任職。
正在這時,孫立人的清華同學陳崇武來信,稱其叔乃國民革命軍軍長,要在長沙成立一個騎兵團,邀孫立人前往相助。孫立人看信後滿心歡喜,立即婉拒了父親的好意,動身前往長沙。然而到達長沙後,除了陪陳崇武打籃球,簡直是無事可做。
孫立人等了一個多月,實在是忍不住了,便問陳崇武:
“你叫我來到底是做什麽?”
陳崇武這才和盤托出:
“其實,我叔叔那軍長是空頭的,我雖然是騎兵團長,也隻有一百多個馬鞍子,别的什麽都沒有,沒有馬,沒有兵……”
孫立人聽後又氣又惱,感覺白白浪費了一個月,趕緊告辭離開。1928年年初,孫立人獨身前往南京,想要在這個政治中心尋找機會,并經朋友介紹,進入南京國民黨中央黨務學校。該校成立于1927年5月,蔣介石任校長,入校後孫立人被安排做了學生大隊副和教官,除負責軍事管理和訓練外,同時教授橋梁學。
但這是個培養文職人員的學校,軍事管理和訓練雖然很嚴格,卻不是主業。在這裏任職畢竟不算軍人,而孫立人想當一名真正的軍人。在學校任職一年後,适逢馮轶裴訓練新軍,孫立人離開中央黨務學校,滿懷希望地進入馮轶裴的教導師。
一到教導師,孫立人便失望了,國内軍校畢業生一般初任職最低也是排長,而他這個畢業于美國正式軍校可授少尉軍銜的軍官,卻隻當了班長。讓他更爲沮喪的是,頂頭上司排長抽大煙,等他從班長升到排長,再升副營長,頂頭上司營長也是個大煙鬼。不到半年,孫立人便離開了教導1師,進入陸海空總司令部憲警教導總隊任大隊長。
由于看不慣克扣學員薪饷,孫立人怒打克扣兵饷的軍需官,又替學員向總隊長索饷,于是,孫立人以目無長官、違抗命令被撤職。不久,孫立人又出任陸海空軍總司令部侍衛總隊副總隊長。
這兩個職務,幹了約一年,期間最大的收獲,是認識了财政部長宋子文。由此,他的人生出現了重大轉折。
此時,宋子文建立财政部稅警總團,其配備與正規軍隊不相上下,武器裝備從美國購買,排以上軍官大部分由留美學生擔任。孫立人便在此時被宋子文選中,委以稅警總團特務團上校團長。
1932年年初,稅警特務團改稱第4團,孫立人也由特務團團長改爲第4團團長,并在宋子文的支持下擴大整編,駐防江蘇海州練兵。
海州練兵是孫立人一生中四次練兵中的首次,他把中國傳統教育和美國軍校的教育方法結合起來,制定出适合自己部隊需要的訓練制度和方法,形成了一套與其他部隊不同的訓練操典,被大家稱爲“孫氏操典”。
在“孫氏操典”中,“基本教練”占據重要地位。所謂“基本教練”,包括各種兵器的操作與連以下以至單兵的各種基本動作,其本意在于養成軍人儀态、奠定戰鬥技能的基礎。“基本教練”中,孫立人最重視“體能”、“射擊”和“戰術”三項訓練。
孫立人的“基本教練”密集而嚴格,且堅持不懈,由于他要求士兵守衛、行軍作戰都要背背包,使肩部自然後張,走路後頸要緊貼後衣領,行進時不能左顧右盼,步伐速度每分鍾要快于115步。
因此幾年後,他可以從四五十個一起行走的稅警總團士兵的體形步态中,辨認出哪一個是第4團的。可見第4團士兵經其訓練後的與衆不同。
在1935年國民黨軍隊的一次射擊比賽中,稅警第4團榮獲團體和個人第一名,在48個參賽單位中,稅警總團得總分第一,個人成績前十名中有七名是4團射手。“孫氏操典”成果顯著。
3. 淞滬抗戰創佳績
在國民黨軍事史上,各派系有過五次升官高潮,第一次在北伐進軍期間,第二次在軍閥混戰期間,第三次在“剿共”戰争中,第四次在抗日戰争中,第五次在三年内戰中。
前三次孫立人均未趕上,北伐時他尚未回國,軍閥混戰與“剿共”戰争時稅警團主要任務是緝私,沒有作戰任務。在第四次升官高潮中,機會終于開始垂青于孫立人。
1937年,“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稅警總團奉命參戰,配屬中央軍張治中的第9集團軍。孫立人率稅警第4團随總團赴上海參加陣地守備戰。
10月中旬,稅警4團在劉家宅之線陣地與日軍對峙,中間僅隔一道約10公尺寬的小河,雙方陣地相距20~30公尺,以緻白天投擲一顆手榴彈雙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雙方講話都能聽到。由于距離太近,日軍炮火兇猛,陣地多處被摧毀。守在一線的士兵來不及修築工事,隻有将陣亡戰友的屍體搬來作爲掩蔽物。
如此對陣,有的防守部隊上陣兩三天便傷亡慘重,不得不撤下去,而稅警4團的陣地始終沒有被突破。由于堅守有功,孫立人升任稅警第2支隊司令,指揮第4、第5、第6三個團作戰。
月底,孫立人率部撤到蘇州河南岸阻擊渡河日軍,在周家橋破壞日軍機械化橡皮橋,七次擊退強渡蘇州河的日軍,使該地成爲淞滬會戰中日軍傷亡最重之處。爲了奪回友軍失去的橋頭堡,孫立人在沖鋒中身負重傷,以緻昏厥三天。
當時,孫立人全身有13處負傷,失血過多,命在旦夕。他的特務長和士兵将他背下火線,送往醫院後,所幸得到一名愛國青年學生捐助的500CC鮮血,他才得以保住性命。宋子文得知孫立人負傷後,命其弟宋子安在大撤退前将孫立人接到香港治療。
這是孫立人第一次率部參戰,作爲非正規部隊,稅警總團能與正規部隊一起參加如此激烈的戰事,已經說明其戰鬥力非同一般。而孫立人的第4團又是稅警總團中的佼佼者,其戰鬥力之強,令所有人大出意料,由此受到軍方的重視。
淞滬會戰後,稅警總團被編爲陸軍第40師。而在香港醫院養傷的孫立人卻毫不知情。由于得不到部隊的消息,孫立人惴惴不安,在醫院住了兩個月,未等完全痊愈便匆匆出院趕往武漢,到武漢後才知道自己已成爲光杆上校團長。
因受傷散落在武漢的原稅警團官兵,聽說孫立人在武漢,紛紛趕來找他,希望他能爲大家尋找出路。這些曾經爲國流血流汗的官兵如今落得無依無靠,有的甚至生活都難以爲繼,孫立人感到自己責任重大,于是趕到财政部爲大家尋找出路。
此時财政部長已由宋子文換成了孔祥熙。聽完孫立人的報告,孔祥熙決定重建稅警總團,爲了防止被收編吞并,特地更名爲緝私總隊,由孫立人任少将總隊長。
緝私總隊由淞滬會戰後已傷愈的稅警總團殘兵和招募的新兵組成,規模三個團,兩個直屬營,開始時總部設在長沙,日軍占領武漢後逼近長沙,緝私總隊奉命撤往貴州,于1938年底在貴州都勻與獨山之間安營紮寨。随後,一邊擴充部隊,一邊開始練兵。不久緝私總隊便擴張到六個團的規模,孫立人除任總隊長外,還兼任貴州省第三綏靖區指揮官,負責黔南15縣的治安。
都勻練兵是孫立人的第二次大練兵,訓練情況一如海州,仍本着稅警第4團“經濟公開,人事公開,訓練嚴格,管理嚴格”的原則,軍需方面的人員仍由上級指派,絕不在公款中開支任何特别費用。對于軍官的篩選任用,始終堅持唯才是舉。至于訓練管理的嚴格,亦是一如既往。
雖然緝私總隊已有相當規模,訓練也卓有成效,但終究不屬正規軍,這讓孫立人頗爲苦悶。盡管他從學識、經驗、戰功看都可以獨當一面,但由于國民革命軍中派系林立,像他這樣的留洋軍事人才,沒有任何背景與淵源,想跻身正途獨當一面建功立業絕非易事。
1940年秋,孫立人以緝私總隊終有名不正言不順之感,請求孔祥熙恢複稅警總團的原名,孔祥熙經考慮後同意了孫立人的請求。
恢複稅警總團的原名,成爲孫立人重返軍界爲國效力沙場建功的基礎。
緬甸戰場,獲“東方隆美爾”之譽
1. 率部出征緬甸
夏威夷時間1941年12月7日早晨6時,日本以183架飛機對毫無戒備的珍珠港進行轟炸,美國在太平洋上最大的軍事基地頓時變成一片火海,造成美軍傷亡4500人,損失艦艇40餘艘,飛機188架,其太平洋艦隊幾乎全軍覆沒!太平洋戰争爆發。
随即,日海軍以閃擊戰很快攻下英國遠東殖民地馬來亞、新加坡和中國香港。中旬,日軍由印度支那侵占泰國,進逼緬甸南部地區,威脅仰光。
而仰光是中國唯一的出海口,中國賴此出海口獲得美援物資,滇緬公路是美國援助物資運往中國的唯一通道。一旦緬甸失守,中國戰争的補給線就會被切斷,而日軍亦可從緬甸向滇西發動進攻,一旦雲南不保,當時國民政府所在地重慶将直接受到威脅,後果不堪設想。
更爲嚴重的是,一旦中國被擊垮,日本即可從中國戰場調出幾十個師團南進或西進,占領澳大利亞、印度,然後長驅直入,直搗中東,與納粹德國會合……後果,将令世界爲之戰栗。
出兵緬甸,中國義不容辭,蔣介石立即準備組織遠征軍入緬作戰。孫立人知道稅警總團殺敵報國的機會來了,立刻請纓參戰。稅警總團主力随即被改編爲陸軍新編第38師,孫立人任少将師長,隸屬于中國遠征軍第66軍,軍長張轸。
新38師編成後,參加軍政部戰力校閱,名列第一,立刻從丙種師提升爲加強師。
但由于英國人擔心中國從戰争中崛起,有可能威脅其遠東殖民利益,擔心中國參戰會刺激該地區民族情緒高漲,因而對中國出兵緬甸存有戒心,緻使整裝待發的中國遠征軍遲遲不能成行。直到英軍從仰光撤退前夕,英緬軍隊被日軍圍困苦于無法逃脫時,英國人才不得不向蔣介石求援。
蔣介石立即下令中國遠征軍第5、第6、第66三個軍開赴緬甸。
于是,孫立人率新38師于1942年3月從貴州興義出發,于4月上旬抵達緬甸臘戍,接着開進緬甸古都曼德勒,孫立人兼任曼德勒衛戍司令,率部在曼德勒周圍布防。
4月16日,西線英緬軍第1師及裝甲第7旅被日軍包圍于仁安羌,并被切斷補給路線。被困英軍糧盡彈缺,水源斷絕,陷于絕境。英緬軍總司令亞曆山大要求中國遠征軍派兵增援。
當時離英軍最近的部隊就是新38師的112團和113團。
孫立人接到命令後,由于汽車有限,立派駐紮在巧克柏當的113團首先登車馳援。113團在副師長齊學啓率領下,于17日黃昏到達濱河北岸,當晚就對日軍展開了猛烈攻擊。
而孫立人則在曼德勒向總部請求親自上前線指揮救援,獲得批準後,乘車連夜趕往仁安羌。
18日拂曉,113團繼續向扼守濱河北岸的日軍發起猛烈進攻,此刻孫立人趕到前線,親自指揮,于正午12時将濱河北岸的日軍全部肅清。
尚未喘息,英緬軍第1軍團軍團長斯萊姆便向孫立人緊急求救,要求孫立人立刻渡河攻擊南岸日軍,以迅速解英緬軍第1師之圍。
但113團兵力1000餘人,濱河北岸的日軍僅有一個中隊,而南岸日軍有整整兩個步兵大隊、一個炮兵大隊,且南岸地形開闊,日軍又是居高臨下,113團處于仰攻位置,很容易被日軍窺破實力。如此一來,非但完不成解救英軍任務,還會使113團處于危險之中。
孫立人決定先弄清南岸敵情及地形,然後趁黑夜部署渡河攻擊行動,第二天拂曉進攻南岸。
斯萊姆本來同意孫立人的作戰方案,但當他一次次接到被圍困第1師師長斯高特告急後,便不顧軍事常識,要求孫立人立刻渡河進攻南岸。孫立人請斯萊姆轉告斯高特:
“貴師已經堅持了兩天,無論如何還要再堅持最後一日,中國軍隊一定負責在明天下午六點以前将貴師解救出圍。”
當無線電裏傳來“有無把握”的詢問時,孫立人斬釘截鐵地回答:
“中國軍隊,連我在内,縱使戰到最後一個人,也一定要把貴軍解救出險!”
這句話使英軍将士大受鼓舞,士氣大振。
2. 仁安羌一戰成名
次日拂曉,孫立人指揮113團對濱河南岸日軍主力發起突然進攻,日軍措手不及,瘋狂反攻。在日軍優勢兵力的壓迫下,孫立人組織了許多小部隊進行擾亂攻擊,虛張聲勢,使日軍無法判斷進攻部隊的虛實。
主攻部隊利用山炮、輕重迫擊炮及輕重機槍的掩護,反複肉搏沖殺。
在中國遠征軍和英軍的夾擊下,下午3時,日軍主力潰敗;5時攻克仁安羌,解救出被俘的英軍、美國傳教士、新聞記者500餘人;将被日軍擄去的100多輛英軍辎重汽車交還英方。
接着,孫立人率部掩護英緬軍第1師、裝甲第7旅的步兵、炮兵、騎兵、戰車部隊等7000多人和1000多匹馬,向濱河北岸撤去。
仁安羌之戰是中國遠征軍入緬後第一個勝仗,及盟軍在亞洲戰場唯一的勝仗。孫立人以1000多兵力,擊潰數倍于己的日軍主力第33師團,斃敵1200多人,救出近七倍于己的英軍,以及被日軍俘虜的英軍官兵、傳教士和新聞記者等。不少英國官兵眼含熱淚高呼:
“中國萬歲!”
英國人因此一掃對中國軍隊的偏見和輕視,孫立人也受到海内外各界的贊揚和敬佩。
爲表彰孫立人及新38師的戰功,蔣介石爲孫立人頒發四等雲麾勳章一枚,爲113團團長劉放吾頒發六等雲麾勳章一枚,爲副師長齊學啓、參謀長何鈞衡記大功一次。
美國羅斯福總統授予孫立人“豐功”勳章,英王喬治六世則授予他“大不列颠帝國司令勳章”。“帝國司令勳章”是英國級别很高的榮譽,受勳者一般都加封爵位。後來孫立人率新38師到達印度,英國政府特委托比哈爾省督代表英皇,爲其舉行了授勳儀式。
盡管中國遠征軍先後在仁安羌、同古、葉帶西等戰役中屢次挫敗日軍,但局部的勝利并不能扭轉緬甸戰場局勢,日軍抓住遠征軍主力孤軍深入、側翼兵力薄弱之機,将遠征軍大範圍迂回包圍。
在此關鍵時刻,英軍竟背信棄義,獨自逃離緬甸,向印度大舉撤退,緻使遠征軍陷入孤軍作戰的境地。
5月上旬,中國遠征軍副司令官杜聿明拒絕了美國派來的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和遠征軍司令長官羅卓英要他撤往印度的指示,而執行了蔣介石令他北上撤回雲南的命令。孫立人當即提出反對意見,認爲繞過密支那經野人山返回雲南,不僅路途遠道路艱險,而且渺無人煙,給養困難。不如趁敵人立足未穩,集中兵力奪回密支那,沿滇緬公路回國。
對此,杜聿明非但不采納,而且命令新38師掩護第5軍進入野人山後尾随跟進。
由于野人山極爲荒涼,無糧無水,踏上此途無異于讓遠征軍自投絕路。因此,孫立人在掩護第5軍全部進入野人山後,并未按杜聿明的命令跟進,而是率領新38師調轉方向,向西撤往印度。
5月底,新38師到達英屬印度邊境。
英駐印邊防軍要求中國軍隊解除武裝,以難民身份進入印度,遭到孫立人拒絕。适逢被新38師在仁安羌解救的英緬軍第1師師長斯高特在當地醫院療傷,聞知孫部的情況後,立刻前往調解。第二天,新38師全副武裝開進印度,英軍儀仗隊列隊奏樂,鳴炮十響以示歡迎。
而杜聿明率領第5軍北撤進入野人山後,在既無人煙又無道路的原始森林中,猶如陷入“死地”,不僅糧食供應困難,而且遍地螞蟥、蚊蠅,瘧疾等傳染病很快蔓延肆虐,加上撤退途中屢遭日軍襲擊,以緻整個第5軍4.2萬人中,僅撤退中死傷人數便高達14700人,是作戰傷亡人數7300人的2倍,尤其在正式作戰中未損失的團長以上軍官,在撤退中竟損失4人之多。
對于孫立人的拒不執行命令,杜聿明大爲不滿。但西撤印度是奉遠征軍司令長官羅卓英和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的命令,而杜聿明不過是遠征軍副司令長官兼第5軍軍長,因此孫立人并沒有違抗軍令之嫌。但杜聿明從此對孫立人抱有成見,以緻兩人在1947年反目。
3. “野人山”重創日軍
1942年7月,孫立人的新38師和後來輾轉到達的新22師進駐印度蘭姆珈訓練基地,改番号爲中國駐印軍,進入整訓時期。其間,孫立人從國内補充了大量兵員,轄步兵三團,炮兵三團,工兵、辎重兵、通訊兵各一營,衛生隊一部和一個特務連,并全部裝備了美式武器。
1943年3月,新38師完成整訓,開赴緬北。此時,中國駐印部隊改編爲新1軍,軍長鄭洞國,下轄孫立人新38師和廖耀湘新22師。
10月,爲配合中國戰場及太平洋地區的戰争形勢,中國駐印軍制訂了一個反攻緬北的作戰計劃,代号爲“安納吉姆”,以保障開辟中印公路(中國昆明至印度利多)和敷設輸油管。
10月下旬,中國駐印軍開始向緬北大舉反攻,第二次緬甸戰役開始,孫立人指揮新38師首先打響争奪胡康河谷的戰鬥。
胡康河谷,緬語爲“魔鬼居住的地方”。它位于緬甸最北方,由達羅盆地和新平洋盆地組成,山高林密,河流縱橫,雨季泛濫,當地人将這片方圓數百裏的無人區統稱“野人山”。中國駐印軍對這個地方太熟悉了,上年中國遠征軍撤退時闖入這塊禁區,遺屍無數。新38師在野人山中見到的遍地都是第5軍将士的白骨,常常是一堆白骨圍着槍架而坐。
從10月24日至12月下旬,孫立人部第112團、114團重創日軍第18師團,攻破大龍河西岸日軍各據點。尤其在攻戰于邦的戰鬥中,由于盟軍的情報不準确,認爲大龍河沿岸隻有小股的日本兵,所以作出不使華軍增加緬北前線兵力的決定,以緻112團在沒有重炮甚至團屬迫擊炮連也未前往的情況下,被日軍18軍團的55、56兩個聯隊的主力部隊分割包圍。但日軍占盡兵力、火力優勢,傷亡近千人,竟始終未能攻克112團兩個營的陣地。
其中一個加強連在五倍于己的日軍包圍圈中,堅守陣地34天,靠從芭蕉樹藤裏取水和美國運輸機的空中補給度日,并在被圍困和反攻中摸索出一套在原始森林中的攻守戰法。
戰鬥勝利後,盟軍軍官曾參觀于邦戰場,無不驚歎此乃森林攻守戰的“傑作”。孫立人則将這種戰法加以研究改造,迅速在全師推廣,使全師戰鬥力得到加強。
在112團與日軍頑強對峙的同時,孫立人及時将112團傳達的信息、戰況上報史迪威,但史迪威仍不相信于邦有日軍主力部隊。後在孫立人的陪同下乘飛機赴胡康河谷上空偵察後,才同意增援于邦。
孫立人率新38師主力急行軍20多天,穿過野人山,趕到胡康河谷,于12月24日向于邦日軍發起全線進攻。炮兵部隊進行了一個小時的炮火襲擊後,向日軍發起了攻擊。
經過6天激戰,12月29日,新38師全部奪占了于邦的日軍陣地,擊斃日軍第55聯隊隊長藤井小五郎大佐以及其下1000餘人。
此後,孫立人率新38師又先後攻克太伯卡、甘卡等地,攻占日軍在胡康河谷之心髒重地孟關,摧毀日軍18師團的主力,從而解放了整個胡康河谷地區。又在新22師的配合下,奇取加邁,迫使日軍18師團師團長田中新一率領殘敵約1500人劈路攀援雷邦山向南逃去。
中國駐印軍給予日軍王牌第18師團等部以毀滅性打擊,殲滅日軍兩萬多人,史迪威稱此戰爲“中國曆史上對第一流敵人的第一次持久進攻戰”。
1944年6月間,英軍第7旅進攻孟拱,遭日軍反擊,形勢危急。孫立人部第114團沿孟拱山秘密迂回南下,曆盡艱險,于6月18日抵達孟拱東北。22日晨突襲日軍側背,解救了英軍的危局。戰鬥中,該團曾以一個排接替英軍一個營的戰鬥任務,并驅逐了敵人,令英軍大爲震驚。
23日,孫部占領日軍外圍據點,将孟拱四面交通線切斷,将城區之敵納入包圍之中。随後與日軍展開兩晝夜巷戰,于6月25日占領孟拱城。
占領孟拱以後,孫立人率新38師沿孟拱至密支那一線掃蕩敵人,與攻克密支那的中美聯軍會合,打通了卡盟、孟拱、密支那之間的公路、鐵路線,爲打通中印公路、奪取反攻緬北戰鬥的勝利奠定了基礎。
反攻緬北的第一期戰鬥于8月結束後,中國部隊進行休整擴編,由新1軍擴編成兩個軍,即新1軍和新6軍。孫立人任新1軍中将軍長,下轄新38師和新30師(後廖耀湘新6軍回國增援國内抗戰,其50師編入新1軍)。
10月,反攻緬北的第二期戰鬥開始後,孫立人率新1軍先後攻占戰略要地八莫、南坎,然後會合重新組建的滇西遠征軍,于1945年1月27日攻破芒友。自此,中國駐印軍和滇西遠征軍共同完成了打擊緬北日軍、打通中印公路的曆史使命。
3月8日,孫立人又率新1軍攻占臘戍,全殲守城日軍。從此,滇緬公路、泰越邊境之咽喉,統統爲駐印軍所掌握。
接着,孫立人以第50師進攻南圖,以新38師協同第50師向細胞推進,以新30師向猛岩攻擊。3月23日,第50師占領南圖。24日,與新38師會師細胞。27日,新30師攻克猛岩,消滅中緬印邊界所有的日軍主力部隊。至此,第二次緬甸戰役勝利結束。
孫立人指揮新38師、新1軍,在遠征緬甸、協同盟軍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鬥中,屢克強敵,戰功卓著,其運用的戰術、顯示的戰鬥力備受國内外各方肯定,享有“東方隆美爾”之譽,而被打敗的日軍在緬甸戰後史料上,尊稱他爲“軍神”。
4. 訪問英美受追捧
1945年5月,孫立人率新1軍返抵廣西南甯,準備在祖國大陸上大舉反攻日軍。這時,歐洲戰場美國軍隊最高司令艾森豪威爾邀請蔣介石派一個由三人組成的軍事考察團,前往歐洲,考察歐洲戰場,并指名要孫立人參加。
孫立人應邀赴歐,在三周時間中,遊曆五萬英裏,對歐洲一些國家反法西斯戰争的戰況進行了實地考察和了解。
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孫立人受到英軍歐洲指揮官亞曆山大的熱情接待。亞曆山大是第一次緬戰時的英緬軍總司令,戰後曾任英國國防大臣,他對孫立人舍生忘死在仁安羌營救英軍深懷感激之情,一聽說孫立人飛抵他的防區,立刻趕到機場迎接。
接着,孫立人又應邀訪問了英國。
艾森豪威爾出于對孫立人的敬佩,特邀孫立人參加軍事考察團,有意結識。但此時他正在德國受降,不能親自前往機場迎接孫立人,特派官員到機場迎接。孫立人下飛機後,即乘坐艾森豪威爾的座車前往下榻賓館。
艾森豪威爾的那輛房式座車,是專供貴賓享用的,車上有金屬鑲嵌的英國勳爵紋章和元帥标記。過去,隻有英國的蒙哥馬利元帥、法國的戴高樂将軍乘坐過此車,艾森豪威爾顯然是按照接待大國軍事統帥的規格來接待孫立人的。
而孫立人的校友喬治·巴頓将軍聽說孫立人來訪,親派摩托車隊,到離司令部20英裏遠的路口恭候孫立人的座車。巴頓被德國稱爲“瘟神”,曾經指揮過北非突尼斯鏖戰、西西裏登陸、萊茵河進軍等重大戰役,此時已晉升四星上将。
臨别時,巴頓将他的戰利品—— 一枚德國十字勳章和柯爾特手槍,贈與孫立人留做紀念。
在英國陸軍部,英國女王授予孫立人第二枚“帝國司令勳章”,以答謝孫立人率新38師在緬甸孟拱援救英印軍的友情,表彰孫立人在緬北橫掃日軍五個師團的卓越功勳。
6月23日,孫立人又應美軍陸軍總參謀長馬歇爾的邀請,赴美訪問。
此間,孫立人受衆人追捧,有些飄飄然,竟未經蔣介石的允許,私下同外國領導人讨論了進攻日本本土和培訓中國部隊這樣的大事,盡管隻是非正式的意向性探讨,對蔣介石來說仍屬“大逆不道”,這爲他日後的仕途埋下了隐患。
抗戰勝利後,9月7日,孫立人所部新1軍進入廣州,接受日軍第23軍投降,并建造新1軍印緬抗日陣亡将士公墓。之後,新1軍進行了休整和擴充,成爲國軍五大主力之一,号稱“藍鷹部隊”、“天下第一軍”。
當時,中、美、蘇三國有派軍隊赴日本做盟軍占領軍之議,孫立人積極奔走争取所部參加赴日占領軍,而不願參加内戰。1946年年初,何應欽派孫立人爲中國軍事代表團成員,赴英國倫敦參加聯合國安理會軍事參謀團會議。2月8日,因協助盟軍有功,孫立人獲美國頒發的“自由勳章”。
但是,國共談判無法達成共識,各自都在加緊調動軍隊,國共一戰在所難免。一旦内戰爆發,蔣介石必然需要新1軍這樣的精銳部隊投入戰場,豈會同意孫立人率部協助美軍占領日本。
2月上旬,國民黨五大主力之一的新6軍運抵秦皇島,随即經北甯路開抵錦州;新1軍也在副軍長賈幼慧率領下,從香港九龍分乘美軍運輸艦北上,開赴東北戰場。
而此時,中共已在蘇軍幫助下,占據四平以北的大半個東北地區,使國民黨無法按原計劃接收東北。于是,武力沖突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蔣介石接連四次電催孫立人,要他立即回國。4月13日,孫立人從美國返回南京,進谒蔣介石。蔣介石對他說:
“你馬上回部隊指揮。要求早日攻占四平,迅速進取長春,不得延誤。”
4月18日,孫立人趕到東北前線。從此,孫立人卷入内戰的旋渦之中。
5. 東北戰場釋兵權
抵達東北前線後,孫立人立即指揮部隊,加入到對四平外圍的作戰之中。
四平地處吉林省西南部、松遼平原中部,位于沈陽與長春之間,遼、吉、蒙交界處,中長、平(四平)齊(齊齊哈爾)、四(四平)梅(梅河口)三條鐵路在此交會,是連接東西南北滿的重要交通樞紐,以其優越的地理位置,成爲兵家必争之地。
“沒有四平,難以得到東北。”蔣介石如是說。
“要控制東北,必須控制四平。”毛澤東如是說。
于是,四平之戰成爲國共雙方誰能控制東北的焦點。
4月18日,四平城區争奪戰打響。
戰役一開始,國民黨軍銳氣旺盛,孫立人率“天下第一軍”,在新6軍、第71軍配合下,借助猛烈的炮火掩護,以銳不可當之勢,向四平近郊中共軍隊發起猛烈進攻。
中共軍隊以6個師的兵力,頑強抵抗。
雙方激戰9天,均傷亡慘重。
因對四平久攻不下,國民黨軍隻得轉攻爲守,雙方陷入對峙、僵持的局面。
此時,蔣介石派到東北的最高軍事長官——東北保安司令長官杜聿明,經過近10天偵察,發現共産黨在四平與本溪兩個戰場部署兵力10萬,而四平的兵力遠遠優于本溪。于是,在5月3日,輕取本溪,給了共産黨沉重一擊,然後集中兵力攻打四平。
中共軍隊見形勢于己不利,主動撤出了四平。同時,中共決定放棄本欲立爲首都的長春,率20萬部隊越過松花江,大踏步撤至江北。
19日清晨,孫立人親自駕駛坦克率先沖入市區,不料占領的卻是一座空城。
此後,國民黨軍隊又相繼占領長春、吉林,按當時在前線督戰的白崇禧之意,将乘勝追至佳木斯和滿洲裏,将中共部隊殲滅或逐出境外。然而,當白崇禧下令繼續追擊時,卻遭到杜聿明的反對。
原來,長春有6000名着便衣的蘇聯紅軍,蔣介石擔心引起沖突,加上國民黨北進兵力不足以及共産黨在南滿作戰的牽制,蔣介石認爲國民黨軍隊無力過江,隻能眼睜睜看着共産黨在北滿建立牢固的根據地。在調白崇禧回南京接事後,蔣介石将追擊共軍之事交給杜聿明。
蔣介石的這一決定,爲日後東北戰敗埋下隐患。白崇禧之子白先勇在《父親的憾恨》中稱:
“時國軍孫立人所率之新一軍,已追過松花江北岸,抵達雙城,離哈爾濱不足一百公裏,中共中央大爲震動,毛澤東下令林彪,準備棄守哈爾濱。此次停戰,遂予林彪部隊喘息機會,整軍反撲,東北形勢,自此逆轉,後東北淪失,乃影響整體國共内戰。”
其間,杜聿明和孫立人之間矛盾不斷激化。
早在攻戰四平後,杜聿明令孫立人率新1軍沿中長路以西經懷德、長春、德惠、農安等方面向松花江北岸追擊前進。但由于新1軍進攻四平的作戰時間過長和傷亡較重,孫立人堅決要求停止前進實行整補,同時認爲杜聿明偏袒新6軍而心懷不滿,以緻與杜聿明發生公開沖突。
5月下旬,杜聿明不同孫立人打招呼,便令新1軍第50師歸新6軍指揮,繼續北進;并令孫立人率新38師、新30師南下去海城解第60軍之圍。在孫立人率部到達海城前,海城守軍第60軍184師師長潘朔端率師部及552團共2700餘人舉行起義,加入了中共軍隊。
杜聿明和東北行營主任熊式輝爲推卸責任,将第184師起義指責爲“因孫立人的自私自利見危不救而逼起的”。孫立人與杜聿明的矛盾因此進一步加深。
同年8月,蔣介石下令将駐紮長春的新6軍與駐紮鞍山、海城的新1軍主力相互對調,任命孫立人爲第四綏靖區副司令長官兼長春警備司令部司令,所部三個師與第60軍一部分别駐守長春、永吉以北和松花江以南的主要城市和軍事要點,防止北滿中共軍隊過江。
1947年1月,林彪率領中共軍隊共12個師越過松花江,發動“一下江南”攻勢。在其塔木戰鬥中,孫立人被林彪圍點打援,一口氣吃掉兩個團,氣得他大罵杜聿明指揮無方,将他的兵力到處分散,緻使林彪得以各個擊破。
2月,在林彪“二下江南”攻勢中,孫立人又丢了一個整團。孫立人和他的新1軍自出關後,再也沒有什麽光輝的戰績了。
對國民黨軍在東北失利的原因和責任,杜聿明和孫立人之間自然少不了争執,兩人相互指責,關系日趨惡化。杜聿明派參謀長專程飛往南京到蔣介石面前狀告孫立人,孫立人也将戰況呈報給蔣介石并提出自己的看法。
蔣介石則電令孫立人遵從杜聿明的作戰指揮,這讓孫立人備感失望,并提交辭呈要求辭去所兼職務。結果蔣介石予以批準,将孫立人本兼各職全部拿走,借機奪了他的兵權,将他的新1軍軍長一職交給了黃埔出身的潘裕昆,而調他爲東北保安司令長官部副司令長官,明升暗降,成了空頭司令長官,整天待在沈陽鐵路賓館裏,無所事事。
到1948年10月,孫立人苦心經營數年的新1軍,在遼西會戰中被中共軍隊殲滅。
與此同時,國民黨在全國各個戰場均遭受慘重損失,這就使兵源供給變得十分緊張。爲了滿足兵源,國民黨到處抓丁,新兵訓練任務繁重。此時孫立人通過美國人周旋,以他練兵有方的名義向蔣介石說情,被派到台灣鳳山主持新成立的新兵訓練部,并兼任陸軍總部第四軍官訓練班主任。
孫立人訓練的新兵,除了一部分被送到内戰前線外,其餘則成爲國民黨逃台前防衛台灣的主要部隊,第四軍官訓練班亦于1950年改組爲國民黨陸軍軍官學校,以接替大陸的中央陸軍軍官學校。
昔日戰神,晚年受冤誰之過
1. 拒絕“孫立人時代”
1949年年初,國民黨在大陸敗局已定,在這個危難時刻,國民黨内部仍内讧不止,在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逼迫下,蔣介石宣告下野。
美國見蔣介石的敗勢不可逆轉,便想要“棄蔣保台”,重新物色在台灣的代理人。他們看好的代理人之一便是孫立人,因爲孫立人一不是蔣介石的親信,二曾經留學美國,三有戰功,四有學識,是最合适的人選。
爲了達成“棄蔣保台”的計劃,美國軍政要員紛紛前往台灣遊說孫立人。根據已解密的檔案顯示,孫立人對美國的遊說,至少有三次予以斷然拒絕。
第一次是1949年年初,上海解放前夕,盟軍遠東統帥麥克阿瑟對台灣前途極爲關切,他認爲孫立人是一位有才能的将領,倘若授予他充分的權力和适當的裝備,他能夠擔負起保台的任務。于是,派其得力助手、情報處處長韋洛比少将專程赴台,邀請孫立人同機前往東京,與麥克阿瑟商談保台大計。
孫立人聽後明确表示:
“我須先請示蔣公。”
孫立人将此事呈報了當時任東南軍政長官的陳誠,轉呈時在澎湖的蔣介石核準之後,于1月31日飛往東京。
麥克阿瑟一見到孫立人,就對他說:
“大陸即将失陷,國民政府勢必垮台,美國對它已不抱多大希望,但美國不能讓台灣這艘不沉的航空母艦爲中共奪去,所以有意請閣下負起保台的責任,而由美國全力支持,要錢給錢,要槍給槍。”
這顯然是讓台灣進入“孫立人時代”。孫立人則一口回絕,表示自己将忠于蔣介石。
回台後,孫立人馬上把與麥克阿瑟會談的情況,向陳誠作了彙報,并請陳誠轉呈蔣介石。
第二次是在1949年秋,美國助理國務卿魯斯克,請他在緬甸戰場上服役的老長官莫裏爾去台,找孫立人談話,探詢他有沒有“拯救台灣的一些打算”。
魯斯克在二戰期間,曾在印緬戰區擔任莫裏爾的聯絡官,他知道孫立人曾多次援救過莫裏爾的部隊,與莫裏爾關系頗佳。
然而莫裏爾和孫立人交談後十分失望,孫立人除發了一頓牢騷外,對反蔣一事未作正面回應。
第三次是在1949年12月,美國駐華大使館代辦史特朗和美前駐台北總領事克倫茲一行,同時抵達台灣,克倫茲找到孫立人,直接對他說,如果他同意控制國民政府,美國政府将會徹底全面支持他。結果,孫立人拒絕了克倫茲的遊說。
孫立人明知美國人有意拉攏、扶植他,卻不作回避。或許他自問坦蕩做人,光明磊落。但此舉勢必引發蔣介石對他的猜忌。蔣介石表面上不露聲色,卻在暗中留心觀察,對孫立人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戒心日重。
尤其是看到孫立人與美國人來來往往、關系密切,不禁芒刺在背。隻是赴台之初,百廢待興,争取美援事關台灣生死存亡,對親英美派的人士,不得不拉出來裝點門面。同時,環顧手下嫡系将領,一個個全是内戰戰場上屢戰屢敗的常敗将軍,可謂兵無可戰之兵,将無可用之将,這使他不得不倚重孫立人,利用孫立人的國際威望,一方面争取美國人的好感,獲取美援;一方面爲國民黨保駕,使之得以偏安台島。
當時,蔣介石對孫立人的政策是:隻要孫立人有可利用的餘地,就盡量利用之。
2. 恃才傲物四處樹敵
早在國民政府撤離南京前,蔣介石就重新部署了人事,決定重點經營台灣,以備大陸不能存身時,能以台灣爲落腳點。
1949年8月,孫立人被任命爲台灣防衛司令兼東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與陳誠、蔣經國分掌台灣的軍、政、黨事務。
由于孫立人嘔心瀝血地爲蔣介石訓練好數萬保駕新軍,1950年3月,孫立人又被擢升爲“陸軍總司令”,兼陸軍訓練總司令。1951年5月,又晉升爲陸軍二級上将。
孫立人與蔣經國合作,整頓陸軍,他的整軍雖對國民黨在台灣的統治貢獻頗巨,并因此得到蔣介石的高度贊揚,但因與策動他反蔣的美國人來往密切,并且恃才自傲,一次次當面頂撞蔣介石,使原本對他早有戒心的蔣介石越來越不能容忍。
當時,曾有“中原王”之稱的湯恩伯的部隊逃到台灣,蔣介石令孫立人整編湯部。孫立人便騰出幾所國民小學的校舍,準備讓湯部住進去;而整編好的部隊則住在較正規的訓練營裏。蔣介石對孫立人的安排頗爲不滿,令孫立人将訓練營騰出,供湯部使用,調整編好的部隊去住國小。
孫立人聽後,當場反對道:
“湯恩伯的部隊已經是破銅爛鐵,沒有半年一年的整頓,根本形不成戰鬥力,所以不能讓他們去住整編好的部隊營房。”
蔣介石見孫立人當面頂撞,心中不悅,稱孫立人自私。不料,蔣介石的話激起了孫立人的憤怒,孫立人不顧蔣介石的領袖身份,疾言頂撞說:
“我自私?你才自私,就因爲湯恩伯是你的嫡系部隊,你就要把整編好的部隊調走,共軍再打過來,你拿什麽去打?到那時候,看你往哪裏跑?你隻有往太平洋裏跳。”
蔣介石作爲領袖多年,還沒有哪個部下敢對他如此無禮,即使政敵,表面上也是恭恭敬敬。作爲下屬與晚輩,如此目無尊長,膽大妄爲,令蔣介石能想到的解釋隻有一個,那就是孫立人已與美國人串通一氣。
既然确信有美國人爲孫立人撐腰,那麽在孫面前,蔣介石便不得不強壓怒火。
而此時孫立人的日子并不好過,作爲美國軍校出身的将領,他與國民黨其他将領們一直存在着矛盾,加之孫立人不善于僞裝自己,又不知如何收斂自己鋒芒畢露的性格,且心直口快,使得他處處受人排擠,爲官場所不容。
身爲“陸軍總司令”,孫立人所提的建議,往往受到“參謀總長”周至柔、“海軍總司令”桂永清、“空軍總司令”王叔銘的聯合抵制,經常出現“三票對一票”的局面。有時被這些人逼急了,孫立人就難以把握分寸,他曾當着蔣介石的面,指着這些同僚的鼻子,直言不諱地說:
“你們背後給人下絆子算什麽英雄好漢?有能耐咱們比試比試,你說是文、是武,是稍息,是立正,是x+y,還是ABC,比哪項,你們挑吧……”
在他怒不可遏的時候,對方卻以一陣嘲笑作答。
“參謀總長”周至柔是孫立人在南京中山陵的拜把兄弟,兩人私交本來不錯,因周至柔涉嫌一軍火貪污案,孫立人覺得事出有因,不肯出面幫周至柔說話而使兩人結怨。那時蔣介石每周要開軍事彙報會,孫立人從不準時出席,因爲他不願意向“總長”周至柔敬禮。而遲到則能避免,因爲此時“總統”已在場。
“爲政不得罪于巨室”,曆來官運亨通者皆深谙此道,孫立人卻“總統”、“太子”誰的面子都不看,對蔣經國同樣毫無情面。在一次宴席上,蔣經國說黃笑話,在座者均哈哈大笑。但蔣經國說着說着戛然而止,大家請他繼續,蔣經國卻說:
“有人不高興,不好意思講了呀。”
大家心領神會,都朝孫立人看去,隻見他正襟危坐,表情嚴峻,一臉的不快。爾後,孫夫人勸說丈夫,這樣太不給蔣經國面子,讓人下不了台。孫立人卻說:
“在座的都是‘國家’領導階層,應該爲民表率,怎麽能和市井粗人一樣,何況還有女眷在場!”
對于蔣經國通過在軍中建立“政工制度”和特務組織,幹涉、控制軍事,孫立人尤爲不滿。而孫立人主張的軍隊國家化,也爲蔣經國所不容。當時蔣經國任“國防部總政治部主任”,權力卻超越三軍統帥,對此,孫立人竟公開予以反對。
1950年12月底,孫立人别出心裁,在陸軍中召開了一個“新年第一次年終擴大良心會”,目的是“讓許多高級長官來聽取士兵們的良心話”。孫立人在會上緻辭說:
“現在社會黑暗,人心不古,不但做事騙人,說話也騙人,所以社會動蕩不安,就是彼此不能開誠相見,埋沒了良心之故……”
孫立人在士兵中組織“良心會”,要使士兵有說話申訴的機會,使其在生活方面能輪流自管夥食,并根據其文化程度進行全方面的培訓。
蔣經國認爲孫立人手伸得太長,做起了本該是政治部做的事情,于是馬上予以反擊,在軍中推行“慶生會”。
所謂“慶生會”,即官兵一起慶祝生日。蔣經國每月均到最基層參加慶生會,和士兵們一起吃、說、笑,甚至晚間和士兵睡在一起,嘗一嘗地鋪的滋味,以此抵制孫立人的“良心會”。
之後,孫立人竟進一步提出,要取消軍中的政工制度,偏偏美國軍事顧問團團長蔡斯也來湊熱鬧,支持孫立人的觀點,主張軍隊國家化,要蔣介石取消政治部。
蔣經國自然會懷疑孫立人是假美國人之手,來欺壓自己。蔣介石對此更是大爲惱火,傳位于子是他的既定方針,恢複政工制度和設立政治部,則是他爲兒子搭起的一座攫取軍權、駕馭軍隊的橋梁。蔣介石自然不能容忍孫立人對蔣經國的“無視和挑戰”。爲此,蔣介石曾旁敲側擊地向孫立人發出過嚴重警告。
1953年12月23日,孫立人向蔣介石呈請辭職,蔣介石以高級将領“不可自由請求解除軍職”爲由,予以駁回。1954年3月,美國普渡大學決定授予孫立人榮譽博士學位,蔣介石不予放行,不允許孫立人前往美國領取。
此時,蔣介石終身“總統”的地位已穩定,與美國的關系也得到緩和,便于6月免去孫立人的“陸軍總司令”之職,調任有名無實的“總統府參軍長”。
1954年12月,美國與台灣當局簽訂了《台美共同防禦條約》,從此将台灣置于美國的“保護傘”下,孫立人這塊“聯美”招牌徹底失去了可利用價值,蔣介石決心打倒孫立人,徹底鏟除他在軍中的勢力,消除其影響。
3. 莫須有罪名被軟禁
1955年5月,台灣“保密局”秉承蔣介石旨意,抓捕孫立人舊部、第四軍官訓練班入伍生總隊少校營長郭廷亮,從而引發了震動台灣的“孫立人事件”。
然而,“孫立人事件”的當事人并不是孫立人,而是他的下屬郭廷亮。事件也分爲兩個層次,一是“匪諜”郭廷亮想利用與孫立人多年的長官部屬關系,聯絡百餘名中下級軍官,預謀于适當時機發動“兵變”;二是孫立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郭廷亮出面聯絡自己舊部,以加強聯系,保持自己對軍隊的影響。結果郭廷亮事發殃及了孫立人。
郭廷亮是雲南人,生于1921年,畢業于國民黨稅警團總團幹部教練所學員隊二期,時孫立人任團長。該團後來改爲新編38師,郭廷亮随之擔任該師的一名中尉排長。該師改爲新1軍後,孫立人升任軍長,郭廷亮升爲少校營長。
1948年新1軍駐守沈陽時,郭廷亮結識了營房附近的米店老闆白經武,經白介紹,郭廷亮與其鄰居李玉竹結婚。此後白經武就“以共産黨言論宣傳”策反郭廷亮。
沈陽解放後,從前線化裝逃出來的郭廷亮,找到白經武,請他幫忙辦一張“路條”,以便通過封鎖線去台灣。白經武的兄長白經文當時是解放軍呂正操部聯絡科科長,白經武通過其兄,爲郭廷亮辦了“路條”,并囑咐郭廷亮到台灣後要爲共産黨做事。
之後,郭廷亮與妻子順利離開沈陽,逃到台灣。
郭廷亮到台灣後,找到老上司孫立人。孫立人時任陸軍訓練司令,即安排郭廷亮繼續任少校營長。當時台灣擠滿了各類逃台人員,官場人滿爲患,就是“将軍”、“師長”、“司令”流落台北、高雄街頭的,也不在少數,而郭廷亮能得到此職,顯然是孫立人有意提攜。
孫立人升任“陸軍總司令”後,郭廷亮又曆任“陸軍總部”搜索組大隊長、陸軍步兵學校少校教官、“陸軍總部”第五署督訓組組長。這些都使得後來“郭廷亮案”被抹上孫立人色彩。
6月初,台灣“保密局”又在台灣南部逮捕了原戰車營副營長趙志華等孫立人舊部,罪名是他們計劃在6月6日南部大閱兵時發動兵谏。
此時,這些事情表面上看還未涉及孫立人。6月6日,孫立人還陪同蔣介石南下校閱南部軍隊,26日出席俞大維等在台北賓館舉行的歡送駐台美軍“顧問團”團長蔡斯的酒會,28日到台北機場送蔡斯離台返美。
然而,孫立人早已感到極大的壓力。
8月3日,孫立人向蔣介石遞交報告,爲郭廷亮事件引咎辭職,自請處分。20日孫立人被免去所有職務。
與此同時,以陳誠爲主任委員的九人調查委員會正式成立,就“匪諜”郭廷亮案有關詳情,“徹查具報”。
該委員會成員中,有“副總統”一名、前任“院長”三名、現任“副院長”二名、現任“部長”一名、“資政”二名,其重要性由此可知。
調查委員會先後查詢了郭廷亮等涉案多人。9月19日,又在陽明山第一賓館集會,傳詢孫立人。21日,“監察院國防委員會”成立“孫立人案調查小組”,由曹啓文等五人組成,曹啓文任召集人。
10月8日,“孫立人案調查委員會”在舉行第九次會議後,完成了1.6萬字的調查報告書,認爲孫立人應負有以下責任:
一、對第四軍官訓練班部分結業學生發動聯絡組織,實有在軍中違法密結私黨或秘密結社集會之嫌;
二、對郭廷亮信任甚深,不僅沒覺察其爲“匪諜”,而且因爲孫立人企圖利用郭在軍中建立個人力量,乃至堕入郭廷亮“匪諜”活動之陰謀不自覺;
三、對舊部管束無方,訓導不當,知情不報;
四、對“匪諜”有徇情包庇之嫌。
“孫案調查小組”也同時展開了公開調查,他們先後會晤九人調查委員會之陳誠、張群等人,調閱孫案所有卷宗,邀請孫立人到“監察院”接受查詢,最後完成的調查報告書,其結論與九人委員會大不相同,認定孫立人與“孫案”無關,此事不過是派系相互傾軋、誣陷孫立人而已。
然而,這一調查報告在最高當局的裁示下,以“基于國家利益”考慮,僅在“監察院”内部作口頭報告,随後即被深鎖保險櫃中。
10月20日,蔣介石下令将孫立人交由“國防部”随時察考,以觀後效。
此案牽連達300多人,其中35人判監10年以上。被定爲“匪諜”的主犯郭廷亮,原被判處死刑,後來改爲無期徒刑、15年徒刑。奇怪的是,郭廷亮被流放到綠島後,在那裏養了不少鹿,竟大發其财。28年後獲釋,蔣經國派人給他複職補薪,并發給退役金和保險金。
可是不久,郭廷亮莫名其妙地在火車跳車事件中死亡,當局稱系“交通事故”。後經多方查證似可證明其有先被鈍器擊殺的嫌疑,至今尚無定論。其餘“案犯”分别被判處3至25年不等的徒刑。
“孫立人兵變案”就這樣草草了結,孫立人在當局“不殺、不審、不問、不判、不抓、不關、不放”的“七不政策”之下,以軟禁代替刑罪,以“察考”限制自由,開始了長達33年的幽居生活。
4. 晚年耕種維持生計
孫立人被軟禁後,仍住在台中市向上路18号個人購置的住宅裏。他很快調整好心态,接受現實,在家讀書寫字,種花養草,有時還出去打打網球,日子過得倒也悠閑自在。
但每每想起曾統率千軍萬馬馳騁沙場,如今卻被軟禁于一室,孫立人心中仍難免落寞與糾結。
陪同他度過漫長軟禁歲月的,是他的第三位夫人張美英。
孫立人先後娶過三位夫人,發妻龔夕濤,是合肥舉人龔彥師之女,兩人于1919年結婚。由于是家庭包辦婚姻,加上長期軍旅生涯,孫立人對龔氏沒有多少感情。龔氏長期侍奉孫立人的父母,直到兩位老人過世,仍踏踏實實地在孫家操持家務,對孫立人從無怨言。
她在抗戰期間曾參加抗日活動,任合肥東鄉青龍廠婦抗會理事長。1947年孫立人從東北回南京開會,兩人見了最後一面,解放後龔氏寄居在自己的哥哥家,仍幫孫氏家族帶孩子,于20世紀80年代在合肥去世。
孫立人的第二位夫人張晶英,出生于湘江江畔,在教會學校中長大,性格豪爽、活潑,喜歡爬山、遊泳、跳舞。兩人于1930年在上海結婚,婚後生活美滿幸福。美中不足的是,張晶英一直沒有生育,而軍旅生活的居無定所,也讓張晶英飽嘗流動之苦。
到台灣後,孫立人忙于工作,張晶英便與許多台灣婦女一樣,開始禮佛,并爲她的信仰而忙碌。爲普及佛學文化,她曾自己花錢編印佛教經典,并任佛教協會理事,後來成爲台灣著名佛教大護法師,号稱清揚居士。
此時孫立人已年過半百,由于膝下無子,張晶英便作出一項重要決定,爲孫立人另娶一位妻子,自己皈依佛門,奉佛終生。她替孫立人物色的新夫人就是張美英。
張美英是台灣高雄人,時年不滿30歲,原是孫立人的家庭護士,工作踏實認真,深得孫立人夫婦的喜愛。張美英敬佩孫立人,孫立人也喜歡張美英的溫婉賢淑、善良純真。但兩人的好日子并沒過多久,很快就發生了“孫立人事件”。
孫立人一生清貧如洗,當年擔任台灣“陸軍總司令”時,巨額特支費都做了部下在急難中的救濟金,從無一文落入私囊。由于沒有存款,沒有薪水,孫立人被軟禁後的最初三年連生活補貼都沒有,家庭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之中。
當時台灣養雞業盛行,張美英就決定養雞。孫立人親自動手搭雞棚,監護孫立人的副官幫他們買來了來亨雞,然後孫立人便在家裏做起了雞農,下的雞蛋就由張美英拿到市場上出售,一時間市上盛傳“将軍蛋”。
後來養雞的太多了,飼料價格飛漲,孫立人夫婦又改養金絲鳥。
張美英與孫立人結婚當年,長女便呱呱落地了,到1958年,家中已有兩兒兩女。收入不見增多,卻多出了四張嘴,這時孫立人已經有了一點生活補助費,但是杯水車薪。于是,他們又在台中大坑買了一塊山地,在山上栽種了荔枝、龍眼、檸檬、楊桃、芒果等果樹。
有一個時期,每天清晨,孫立人都會和張美英上山除草、施肥,忙個不停。他們會帶一壺水、幾個饅頭、幾樣小菜,中午就在山上用餐,直到月上西山才回家休息。
樹上結果之後,他們就将熟了的果子收摘、清洗,次日清晨由張美英用自行車載到市場出賣。每年水果收獲的季節,孫立人夫婦都忙得不亦樂乎。而如此以務農爲生,終日勞作,雖辛苦勞累,卻也成爲他們排遣心頭痛苦的一樁樂事。
随着孫立人年事增高,張美英對孫立人的照顧更是無微不至,每天親手爲丈夫料理飯食,噓寒問暖,稍有疾病,便端湯送藥不離左右。
古語雲:“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孫立人在軟禁的歲月中,有張美英相伴,有張晶英不時前來探望,有兒女繞膝,苦在其中,也樂在其中。
在四個子女相繼降臨人世後,孫立人以“中國平安,天下太平”爲他們命名,分别爲中平、安平、天平、太平,以此寄托心中的美好願望。
看妻子爲照顧孩子忙得團團轉,孫立人也參與到養兒育女的工作中,從換尿布到請鋼琴教師,孩子們的吃、喝、穿、玩、學,他樣樣兼管。将軍不再指揮士兵,就把全部精力放在孩子身上,撫育他們成人。
孩子們漸漸長大了,先後上了大學,1974年,長女孫中平畢業于台灣清華大學,随後去美國深造,獲得美國康奈爾大學材料工程學碩士,爲IBM研究員,後任該公司資深集成電路工程師,并于1980年7月4日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結婚。
作爲父親,孫立人不能前去爲女兒主持婚禮,隻好委托在加拿大滑鐵盧大學任教的義子,以義兄的身份帶中平走進教堂,完成了終身大事。
兩年後,孫立人接到電話,得知女兒中平誕下寶寶,喜出望外,在日記上寫道:
“82歲了,終得第一個外孫,豈不感慨!”
1977年,長子孫安平畢業于台灣中原理工大學,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研究所,1979年獲物理學碩士。孫立人獲準參加兒子的畢業典禮,但不準發言和會客。孫安平後來獲得美國南加州大學材料科碩士,後任集成電路網設計工程師。
1978年,次子孫天平畢業于台灣輔仁大學,接着獲美國維拉諾凡大學電子計算機碩士,後任電路網設計工程師。
1975年,幼女孫太平考入台灣清華大學化學系,後赴美國杜克大學讀遺傳學博士,畢業後任哈佛大學醫學院博士後研究員。
孫立人的四個子女及收養的義子,全部從事科學教育工作,沒有一個走從軍從政之路。
5. 漫長的“平反”之路
1978年,孫立人已年近80歲,按規定除役,獲“給予退休俸和生活補助費等應享權益及适當照顧”。1983年5月1日,台灣清華大學舉行校慶,校長毛高文特頒予孫立人畢業六十年、五十年兩級老校友金牌、銀牌各一枚。
然而孫立人當天并未出現在校慶會場,校方後來解釋說“事前未聯系”。6日,清華大學訓導長楊覺民親到台中向上路孫宅,代表校方緻贈紀念金牌。
1985年,諸葛文武等編著《孫立人事件始末記》一書,在台灣出版,但發行後不久被查禁。1986年,原“監察院”委員陶百川在其回憶錄中透露,當初“監察院”五人調查小組認爲孫立人是清白的,也相信“孫案”與“郭案”都是冤案。1987年9月,孫立人舊部發起組織“印緬戰友聯誼會”,要求當局公布1955年“監察院”五人小組的調查報告書。很多人認爲,當年孫案的疑點甚多,要求爲孫立人“平反”。
孫立人卻說:
“從未‘反’過,何‘平’之有?我隻希望在我的餘生之年,政府能還我清白,如此,亦能含笑九泉!”
這一年,艾思明編著的《名将孫立人》由台灣群倫出版社出版發行。
1988年1月13日,蔣經國去世。孫立人的義子揭鈞爲孫立人的平反四處奔波,得到有關方面的響應。2月25日,台灣《自立晚報》獨家發表文章稱:20世紀50年代被蔣介石以“兵變”罪名囚禁的前“陸軍總司令”孫立人将軍仍健在。沉默33年的孫立人首次在媒體上露面,接受台灣《自立晚報》記者采訪,要求台灣當局“還其清白”。
這一消息披露後,立刻在台灣引起轟動,89歲的孫立人頓時成爲各界矚目的人物。3月1日,“立法委員”董正之緻函“行政院長”俞國華,呼籲恢複張學良、孫立人的自由,以表示政府實行民主自由的決心。11日,俞國華在“立法院”院會答複質詢時,再度強調張、孫二人“目前其生活及行動并無限制”。
20日,孫立人的老部下、孫部汽車兵團團長、國防部長鄭爲元親臨孫宅,面告孫立人,曆時33年的“考察”終結,孫立人獲得完全自由。
3月22日,郭廷亮之子郭志忠在《自立晚報》上公布了他父親的“陳情書”(1983年3月16日,郭廷亮上蔣經國“總統”“陳情書”),指出“兵變事件”全屬“杜撰僞編”,郭廷亮本人不過“奉命行事”,事前郭廷亮爲國防部情報局特勤室主任毛惕園扣押,情報局長毛人鳳向郭“訓話”,并說出蔣介石“處理”孫立人的“辦法”。要郭“爲黨國利益”出發,自認“匪諜”,令孫立人因用人不當被迫下台,以“達成政治上的任務”。毛人鳳向郭廷亮“保證”:
“隻要照我的話去做,不但對你軍籍、軍職和事業前途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而且保證你未來的事業前途将更光明、更遠大。”
郭志忠說:
“‘兵變事件’後,當局自1956年起每個月發給郭家生活費,1959年8月買房子給郭家。父親雖然坐牢,不過像上下班一樣,每星期六回家,星期一再回監牢。我公開父親的‘陳情書’是爲父鳴冤,同時自己不願意被人指叫‘匪諜的兒子’!”
4月8日,國防部警衛人員從孫府撤離。12月,十餘位孫立人舊屬在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召開口述曆史座談會,回憶孫立人。之後,台灣當局又是頒發褒揚令,又是頒發精忠狀,但對于“謀反”一說,總是搪塞帶過。
1990年10月11日,孫立人因患帕金森氏症,情緒不穩,食欲不振,吞咽困難,入台中榮民總醫院治療。11月4日,因肺炎引起敗血症,7日,病情急速惡化,19日11時15分,孫立人病故,享年90歲。
12月7日,“總統府”對孫立人明令褒揚,極盡溢美之詞,并頒發旌忠狀。公祭之日,“總統”、“副總統”暨“五院院長”頒送了挽聯,宋美齡送來花圈,國防部長陳履安(陳誠之子)率三軍将領前往靈堂拜祭。
公祭結束後,靈柩先後上覆清華大學校旗、美國弗吉尼亞軍校校旗、青天白日旗。長達一公裏的送行隊伍,将孫立人遺體送到台中市大坑東山墓園。
1998年,在孫立人家屬的強烈要求和各方壓力下,塵封多年的“監察院”五人調查報告對外公布,可部分内容已被塗掉,“監察院”決定由中央研究院研究員朱宏源補齊五人小組調查報告中被塗掉的文字。經過一年多的調查和論證,補實報告研究結論與五人小組的結論一緻。
2000年12月,朱宏源将報告送“監察院”審查。《聯合報》2001年1月10日頭版報道:監察院9日公布1955年“監察院五人小組”對孫立人事件的完整版調查報告,并審查通過朱宏源研究員今年對孫案重新論證及訪談結論,确定孫立人并未謀叛。
人們通過報告及郭廷亮的“陳情書”了解到,其部屬郭廷亮也非“匪諜”,且并未着手實行叛亂。所謂兵變案、“匪諜”案,隻是蔣介石爲打倒孫立人而強加于孫立人的莫須有罪名。這是官方首度爲孫立人公開平反。
曆史評說
孫立人是國民革命軍中,最具備現代化作戰經驗和卓越指揮才能的軍事将領之一,也是國民革命軍中極少數從美國軍校畢業的高級将領,他擁有極高的國際聲望,被譽爲“東方隆美爾”。
縱觀孫立人一生的戰績,從“八·一三”淞滬之戰七次擊退強渡蘇州河的日軍,到第一次入緬作戰,以一團之千餘兵力于仁安羌擊潰日軍兩個步兵大隊、一個炮兵大隊8000餘兵力,救出被圍困的英軍7000餘人,到第二次入緬作戰中橫掃日軍五個師團外加一個旅團,其因以客攻主、以少戰多、以弱敵強而揚威異域,馳聲宇内。他的赫赫戰功和卓越的軍事才能,在中國軍事史上留下了絢爛的一頁。
同時,孫立人亦以練兵而聞名中外,他一生四次練兵,爲國民黨培育了大批卓越的軍事人才,爲入緬作戰的勝利提供了保障,爲鞏固台灣的統治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孫立人在東北戰場上的失利原因頗多,一方面是由于其過于輕敵。孫立人認爲新1軍憑借手中先進的美式裝備,打東北野戰軍如同老虎打蒼蠅。而另一方面,則是由于杜聿明的錯誤指揮。孫、杜二人早在對緬作戰時就有不和,此時杜聿明挾隙報複,刻意将孫立人的部隊打散,導緻被林彪圍點打援吃掉兩個團。
赴台後孫立人能得以升任“陸軍總司令”,一是蔣介石看中其美國背景和國際聲望,以利用其裝點門面争取美援;二是環顧左右嫡系将領,一個個皆爲常敗将軍。在這一時期,應該說蔣介石對孫立人是頗爲器重的,尤其孫立人的台島整軍,大大加強了國民黨軍隊的防禦能力,蔣介石對此給予了高度贊揚。
如果孫立人能配合蔣氏政權的傳遞、爲蔣經國接班保駕護航,其命運自當改寫。但事實上,孫立人受西式教育的影響,對蔣介石傳位于子、蔣經國建立“政工制度”和特務組織,尤爲不滿,甚至在公開場合加以反對。加上美國人對孫立人的欣賞,并有以孫代蔣的想法,孫立人又毫不回避與美國人頻繁往來,自然招來蔣氏父子的猜忌。
應該說,孫立人心直口快,不善僞裝,驕傲自大,不知如何收斂自己鋒芒畢露的性格,使得他處處受人排擠,爲官場所不容;尤其對蔣氏父子的不敬,均爲“孫立人事件”的發生,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