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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國民黨高官敗逃台灣真相(第一部)

白崇禧 八桂骁将的最後抉擇

他既得益于蔣介石的提攜,又與李宗仁一起倒蔣逼宮,埋下被置之死地之後患;抗戰的爆發使蔣、白再度合作,而李宗仁的“嗜權”,使蔣、白關系再度惡化,并加速了國民黨在大陸的敗亡。數次倒蔣兩度逼宮,慘敗後赴台承擔責任,可見其做人态度之一斑。

小檔案

姓名字号:白崇禧,字健生

籍 貫:廣西桂林縣南鄉山尾村

民 族:回族

生卒年月:1893.3.18—1966.11.16,卒年73歲

畢業院校: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軍 銜:陸軍一級上将

最高官職:國民政府國防部長

軍閥派系:桂系

家 世:

始祖——伯笃魯丁,阿拉伯人,來自中亞,信奉伊斯蘭教。元朝進士,曾在粵西任廉訪副使,定居南京。

第2代孫——伯永齡,曾于明朝洪武十三年帶兄弟赴粵西任職,後定居桂林。官名伯齡。因明代禁止臣民采用外姓,改家族姓“伯”爲“白”。

第15代孫——白榕華,乾隆間進士,曾任四川開縣知縣,茂州知州,直隸知州,後定居桂林南郊山尾村。其後裔白佩中過舉人,白玉中過秀才。

父親——白志書,棄學從商,開設“永泰林”店鋪,經營雜貨,家境還算富裕。35歲娶“馬全記”長女爲妻。

兄弟姐妹——兄:白崇勳、白崇倫;弟:白崇祜;姐妹:白年妹、白德貞、白三妹。

妻子兒女——夫人馬佩璋。

子7人:白先道、白先德、白先誠、白先忠、白先勇、白先剛、白先敬;

女3人:白先智、白先慧、白先明。

簡 曆

1893年——3月18日,生于廣西桂林縣南鄉山尾村。

1898年——入私塾學習。

1907年——入桂林陸軍小學堂。

1908年——入桂林初級師範。

1911年——被保送至武昌陸軍預備學校。

1915年——升入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1917年——入廣西陸軍第1師第2團任少尉見習官。

1918年——升任廣西陸軍模範營上尉連長。

1921年——升任田南警備司令部第1營營長。

1923年——任廣西讨賊軍參謀長。

1924年——任定桂讨賊軍前敵總指揮兼參謀長。加入國民黨。

1925年——廣西統一,成爲新桂系首領之一。同年娶馬佩璋爲妻。

1926年——任北伐軍副參謀總長,代行總參謀長職務。

1927年——任東路軍前敵總指揮,後兼任上海警備司令。

1928年——任第4集團軍前敵總指揮。

1929年——蔣桂戰争爆發,白崇禧敗亡海外。

1930年——在中原大戰中出兵支持馮玉祥和閻錫山倒蔣,失敗。

1931年——任第4集團軍副司令。同年,被選入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

1932年——任廣西綏靖副主任,兼廣西民團總司令。

1935年——被授陸軍二級上将。

1936年——以“抗日救國軍”名義參加反蔣,失敗,史稱“兩廣事變”。

1937年——任國軍副參謀總長兼軍訓部部長。

1938年——與李宗仁指揮台兒莊會戰,取得國軍抗戰中的首次重大勝利。同年兼任桂林行營主任。

1940年——指揮桂南戰役,在昆侖關兩度挫敗日軍,爲抗戰以來攻堅戰的首次勝利。

1945年——當選第六屆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被授陸軍一級上将。

1946年——任國民政府國防部部長。

1947年——兼任九江指揮所主任。

1948年——任華中“剿匪”總司令。

1949年——敗逃台灣。

1952年——各實際職務被撤。

1966年——11月16日,因心髒病猝發逝世于台北家中,卒年73歲。

才智絕倫,小諸葛崛起北伐

1. 高才生投筆從戎

1911年11月末,在桂林北城門,一隊全副武裝的學生敢死隊遠遠開來,他們個個肩挎七九步槍,邁着豪邁整齊的步伐,威武雄壯,氣貫長虹。

送行的各校學生隊伍,敲鑼打鼓,鞭炮齊鳴,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之氣概。

在城門腳下,送行隊伍的前方,站着白崇禧的哥哥白崇勳、白崇倫,他們是奉母親之命前來堵截弟弟白崇禧的。

自古沙場無情,好仔不當兵,何況學生敢死隊非正式軍隊,既無軍饷,亦無任何保障。爲防不測,白崇禧的母親下令長子、次子,一定要把老三白崇禧拖回家去!

然而,當學生敢死隊全部跨過城門,兩位兄長也沒見到弟弟的身影。

“難道他沒參加敢死隊?”

兩個哥哥面面相觑。

“走,去學校看看!”大哥提議。

“對,去學校!”二哥立即響應。

當時,白崇禧與四弟白崇祜同時就讀于廣西初級師範學校。兩位兄長趕到學校後,隻見到了四弟白崇祜。

白崇祜哭喪着臉,對兩位兄長說:

“三哥已經走了。”

原來,白崇禧爲了躲避家人攔截,特地從西城門出發,繞過老人山、溜馬山,在北城門外與敢死隊會合,由此躲過“一截”。

得知白崇禧最終投筆從戎,兩位兄長惋惜不已。在四兄弟中,白崇禧讀書最有天分,在同齡人中也是佼佼者。

白崇禧5歲入學,可謂天賦過人,《 三字經 》、《 五言詩 》、《 千家詩 》過目不忘,深得老師賞識。雖因父親早逝,家道敗落,曾一度被迫辍學,但14歲時報考桂林陸軍小學,在1700名考生中名列第六,後因一場大病離開軍校,但一年後,他又以第二名的成績考取了廣西初級師範。

在他深深慨歎與軍校失之交臂的時候,命運之神爲他打開了另一扇通往軍人生涯的大門——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後,袁世凱派重兵進攻武漢,南方各獨立省紛紛派軍北上支援,白崇禧熱血沸騰,立刻報名參加了“廣西北伐學生敢死隊”,随同趙恒惕的新軍混成協出發援鄂,于是便有了家人守候北城門堵截白崇禧的這一幕。

這一年,白崇禧18歲。

由于參加了學生敢死隊,白崇禧得以進入武昌陸軍預備學校,并升入當時的中國軍界最高學府——保定陸軍軍官學校。

在這裏,白崇禧與黃紹竑、夏威等人成了同學。而在1917年畢業後回到廣西,白崇禧又與黃紹竑同時成爲了廣西陸軍少尉見習官,并同時加入模範營,同時于第二年晉升爲該營上尉連長,以緻以後數十年配合作戰,相處默契。

廣西陸軍模範營是桂軍的精華,集中了大部分軍校畢業的軍官。在模範營,白崇禧以鐵腕、智謀與魄力,使其軍事才幹得以初步展示——

2. 小營長鐵腕剿匪

1919年,模範營奉命開赴扶南剿匪。

廣西西南左、右江地區匪患嚴重,而扶南縣爲重中之重。但統治兩廣的舊桂系軍閥陸榮廷與廣西督軍譚浩明皆出身綠林,又是郎舅至親,其剿匪政策一貫是招撫,而非剿滅。

白崇禧認爲這正是匪患猖獗的原因。

白崇禧率第一連進駐扶南縣渠黎墟後,再三向營長馬曉軍請示,主張嚴懲慣匪:

“招撫不是長久之策,一旦軍隊離開,他們會繼續作惡。唯有槍決,才可絕後患。”

馬曉軍雖覺得有道理,但不敢做主,隻得向陸榮廷請示,結果被陸榮廷責罵一番。

在請示不得批準的情況下,白崇禧仍堅持斬草務必除根,并決定先斬後奏。

此時,他招撫土匪200餘人,其中慣匪80人,遂決定拿這80名慣匪開刀。

适逢八月十五,白崇禧召集80名慣匪,宣布放假三日,慣匪們興高采烈地回家過節。待三日後慣匪們返回營地,白崇禧怒氣沖沖地說:

“我好心給你們放假,不想你們竟去打家劫舍,強奸民女,我已經接到多起控告,你們若能主動招認,我便饒你們一次。”

慣匪們聽後,交頭接耳一番,卻無人招認。

白崇禧又說:

“控告人就在隔壁學校,你們就去讓他認一認,若是誣告,我定不饒他。”

于是,白崇禧令下屬将72名慣匪帶到隔壁學校,将8名匪首留在招待室裏,同他們吃酒聊天。不料,幾人正聊得高興,突然傳來一聲槍響,匪首們霍然站起:

“出了什麽事?”

“可能是走火吧,我去看看。”

白崇禧不慌不忙地回答。

原來,連副鄭昌溶奉白崇禧之命,率兩排士兵埋伏在隔壁學校,将進來的慣匪全部捆綁起來,但有一名土匪掙脫繩索,欲翻窗逃跑,被一槍擊斃。

白崇禧走出招待室後,埋伏在門口的另一排士兵立即沖進室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8名匪首全部捆綁起來。

當晚,80名慣匪被全部槍決。

第二天,白崇禧向馬曉軍報告說:

“土匪在夜間搶槍謀叛,因事起倉促,來不及請示,隻好緊急處置,将80名土匪處決了。”

馬曉軍一聽臉色驟變:

“健生,你闖大禍了!”

白崇禧卻很坦然:

“一人做事一人當。營長,你如實上報,我去負荊請罪。”

然而,馬曉軍上報後,上峰見已既成事實,卻未予追究。于是,馬曉軍有了膽量,下令全營對土匪采取嚴厲手段,太平府各縣匪患很快被肅清。模範營剿匪有功,得以擴編爲模範團,馬曉軍升任團長。

白崇禧後來回憶說:

“改招撫爲進剿,這是廣西清鄉剿匪史上一件大事,卻是由我這個小連長開始的。”

此後,白崇禧參加百色禁煙,因不爲利益所動,嚴厲查禁,令煙幫頭子恨之入骨,煽動白崇禧屬下新兵“兵變”,企圖趕走白崇禧。白崇禧及時追繳平叛,受到嘉獎。

但真正改變白崇禧以及模範營命運的,是孫中山重新開府廣州之後。

1921年5月,孫中山在廣州就任非常大總統,準備出師北伐。但桂系陸榮廷勾結北洋政府,企圖進攻廣東。孫中山爲鞏固後方,命令粵軍出兵廣西讨伐陸榮廷。

陸榮廷兵敗出逃後,孫中山任命馬君武爲廣西省長,模範營改爲田南警備司令部,白崇禧與黃紹竑分别升任第1、第2營營長。

不料,忠于陸榮廷的劉日福部突然包圍了田南警備司令部,黃紹竑被捕,白崇禧跳窗逃走。

躲過敵人進攻後,白崇禧開始收拾殘部,重整旗鼓,準備渡江反擊。

在一個漆黑的雨夜,白崇禧帶着一名衛兵外出巡視,行至一山坡時,考慮到對岸是劉日福部的機關槍陣地,爲避免引起注意,遂關閉手電,摸黑前行。

豈料,天黑路滑,白崇禧一不小心,失足墜落崖下,當即昏迷不醒。

此次墜崖,造成白崇禧左腿骨折,隻好躺在擔架上指揮戰鬥。

白崇禧帶兵善于身先士卒,鼓舞鬥志,又戰術多變,指揮有方,很快打敗數倍于己的劉日福部。

奪回失去的陣地後,白崇禧赴廣州療傷。但由于延誤了治療,左腿落下終身殘疾。

3. 聯手橫掃舊桂系

1923年5月,白崇禧已在廣州療傷一年,此間舊桂系複辟,廣西局勢混亂。

正在困惑之中時,忽一日,黃紹竑派陳雄來訪。

陳雄,原模範營機關槍連連長,此次前來,便是與白崇禧共商廣西大計的。

白崇禧分析當時形勢後,對陳雄說:

“廣西之前途不外有三:一爲附和北洋軍閥;二爲支持趙恒惕等人所倡言之聯省自治;三爲歸附廣州孫中山先生之革命政府。北洋軍閥是我們所厭惡的,聯省自治非統一全國之良策,因而隻有走第三條路,即歸附廣州革命政府。”

陳雄對此深表贊同。

5月10日,白崇禧與陳雄趕赴石龍,拜見孫中山。當時孫中山正準備出發督師,于中午12點在專車上接見了白崇禧與陳雄。

白崇禧報告了廣西參加革命的決心,并申述廣西對統一革命的重要性。孫中山聽後點點頭,贊同先統一兩廣再統一全國,白崇禧當即請求:

一、請給黃紹竑一個名義以資号召;

二、在黃紹竑發動攻沈(陸榮廷部下沈鴻英)時,請饬粵軍予以協助。

孫中山當即任命黃紹竑爲“廣西讨賊軍”總指揮,任命白崇禧爲參謀長。

孫中山握着白崇禧的手,語重心長地說:

“我無槍、無糧、無饷,隻有三民主義。”

白崇禧當即表示:

“廣西統一不需要孫先生的物質支持,我們需要的是孫先生的革命理論。”

回到廣西後,白崇禧趕赴玉林,拜見“廣西自治軍第二路總司令”李宗仁,力求說服李宗仁參加讨賊軍。

白崇禧和李宗仁既是同鄉,又是桂林陸小同窗,但此次是兩人第一次促膝談心。

白崇禧身着整潔的西服,彬彬有劄,一見面便獲得李宗仁好感。白崇禧分析兩廣時局,條理清晰,見解卓越,更是博得李宗仁的贊賞。

兩人徹夜長談,不僅達成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統一廣西的合作之局,更成爲李、白二人多年合作的良好開端。

考慮到梧州地處粵桂交界處,東有粵方支持,西有李宗仁掩護,7月18日,黃紹竑、白崇禧設鴻門宴解決了鎮守梧州的沈鴻英下屬部隊,占據梧州,正式打出“讨賊軍”旗号。

9月,白崇禧等人占領藤縣,11月攻克平南;此時李宗仁也先後占據貴縣、桂平,兩方勢力連成一片。

如此一來,廣西便形成了以陸榮廷、沈鴻英、李宗仁(和黃紹竑、白崇禧)三足鼎立的局面。

但是,要消滅舊桂系的陸榮廷、沈鴻英等部絕非易事,陸、沈盤踞廣西多年,其勢力之強大,絕非白崇禧他們可比。但陸榮廷與沈鴻英曆來不和,白崇禧提出“連沈打陸”的戰略方針,并借重粵軍,于1924年6月攻克柳州,将陸榮廷部消滅殆盡。又經過半年多的惡戰,終于将沈鴻英趕出廣西。白崇禧率部追至湖南,于1925年6月全殲沈軍。

在與舊桂系的搏殺中,白崇禧充分發揮了他的軍事才能,獲“小諸葛”之美稱。

廣西統一後,新桂軍正式取代舊桂軍在廣西的統治。

1926年3月,兩廣統一,新桂軍改編爲國民革命軍第7軍,李宗仁任軍長,黃紹竑任黨代表,白崇禧任參謀長兼第2旅旅長。

這幾名熱血青年,帶領八桂子弟正式加入了革命陣營。

4. 鄂贛戰場顯身手

1926年6月4日,蔣介石就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在籌組“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時,蔣介石考慮以李濟深爲總參謀長,坐鎮廣州;白崇禧爲副參謀總長,代行總參謀長職權。

爲此,蔣介石親自到白崇禧駐地,征求白崇禧本人的意見。

白崇禧時年33歲,深感代行總參謀長責任重大,不敢輕易接受,以自己是第七軍參謀長,此事不能做主爲由,請蔣介石征詢李宗仁的意見。

于是,蔣介石又來到李宗仁住所,先就總參謀長人選征詢李宗仁的看法。李宗仁當即推薦了辛亥革命元勳鈕永建,蔣介石表示鈕永建另有借重,李宗仁反問:

“你認爲誰合适呢?”

“我正爲此事來問你,我看白健生比較合适。”

李宗仁一聽蔣介石欲逾格擢升白崇禧,心中不悅,當即說:

“我看未必。健生資望太淺,不能擔此重任。”

蔣介石卻認定了此職非“小諸葛”莫屬,堅持說:

“我看還是他好,還是他好!”

蔣介石之所以堅持擢升白崇禧,自有他獨具慧眼之處。第一,白崇禧才幹超群,多年征戰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是此職位的最佳人選;第二,白崇禧出身保定軍校,與革命軍的多半将領是曾經的同學,可通過他加強總司令部與各部隊之間的聯系;第三,白崇禧與李宗仁、黃紹竑關系密切,可利用白直接指揮第7軍。因此,白崇禧出任副參謀總長,對于統禦和指揮全局,可謂事半功倍。

在蔣介石的堅持下,1926年7月14日,白崇禧走馬上任,随北伐軍總司令部經湘、鄂入贛,然後繼續北上,一路上統籌全局,指揮作戰。

此間,白崇禧曾多次親臨第一線,親冒矢石,顯示了卓越的指揮才能與鼓舞士氣主宰戰局的軍事才能。

在湖北汀泗橋戰役中,在彈藥缺乏、敵衆我寡的形勢下,将領們請求補充彈藥,白崇禧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但他鬥志昂揚地鼓勵将領們說:

“沒有子彈我們有刺刀!革命軍補給靠前方,不能靠後方。打敗敵人,敵人的裝備,就是我們的補給!打下武漢,漢陽兵工廠的武器彈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處于弱勢的北伐軍,以銳不可當的士氣,直沖敵人陣地,與敵人展開白刃肉搏戰。

結果激戰四天,吳佩孚的軍隊全線崩潰。

攻占兩湖後,白崇禧于9月入贛與孫傳芳部作戰。

11月8日,白崇禧率軍于馬口墟與孫傳芳部三個軍展開激戰,戰鬥從上午10時開始,至下午2時,敵軍不支,意欲逃走,但後路已被國民革命軍第14軍所斷,無奈之下,隻好宣布投降。

白崇禧接見了敵軍派來接洽投降的軍使,随即同該軍使前往敵軍軍營視察。

白崇禧初生牛犢不怕虎,完全沒考慮隻身深入敵營會有什麽危險,因此,當他突然出現在敵軍軍營中時,三個軍長王良田、李彥青、楊赓和,無不驚愕萬分。

在三位軍長的請求下,白崇禧表示三個軍由他本人收編,三位軍長可準予攜少量軍械釋放。三位軍長沒想到白崇禧如此寬宏大量,對他感激涕零。

然而,當白崇禧将此處理意見緻電蔣介石後,蔣介石立刻從廬山回電,稱“如此處置無異資敵”。

适逢總政治部工作人員金佛莊,到孫傳芳的地盤搞地下活動,被孫傳芳逮捕槍斃,蔣介石正爲此事氣憤不已,因此命令白崇禧,将三位軍長押至漢口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将三位軍長中二位槍斃。

與此同時,蔣介石電告孫傳芳,稱:

“我已槍斃你的兩個軍長,如你再迫害我工作人員,你應知道尚有數萬部下在我手中!”

白崇禧得知蔣介石的決定後,立即前往面勸蔣介石:

“革命軍以收攬人心爲目的,應使敵人感恩戴德。如殺孫的俘虜,恐怕要受到‘吳起坑降卒’的批評!”

但電報已發出,蔣介石以此爲由,堅持己見。

鄧演達收到蔣介石電報,槍斃了王良田、楊赓和,李彥青幸免于難。

後來李彥青見到白崇禧,當即跪倒在地,感謝白崇禧救命之恩。白崇禧歎了口氣說:

“這是鄧演達沒選到你,與我毫無關系。”

5. 臨危受命戰浙江

攻占江西後,1927年1月,蔣介石決定乘勝追擊,兵分三路進攻東南,由何應欽指揮東路軍進攻浙江;程潛爲江右軍總指揮,沿長江南岸進攻南京;李宗仁爲江左軍總指揮,由長江北岸進攻皖北。

但此時何應欽的東路軍主力尚在福建作戰,而孫傳芳在奉系張宗昌的增援下起死回生,在浙江戰場連挫國民革命軍,蔣介石心急如焚。他知道,此時隻有白崇禧出馬,才能穩住浙江戰局,因此對白崇禧說:

“何應欽入浙起碼要半月,浙江戰事不利,完全是指揮不力造成,以緻第1軍與第26軍未能協調行動,你我兩人必須有一人前去指揮。”

“總司令是全軍之統帥,豈可往局部指揮。”

白崇禧明白蔣介石的意思,當即表示:

“如總司令不以我才能淺薄,我願前往東路服務。”

于是,白崇禧臨危受命,出任東路軍前敵總指揮。自此,白崇禧與何應欽開始了親密無間的合作。

1927年1月20日,白崇禧抵達浙西衢州,召開軍事會議,作出立即還擊孫傳芳部的軍事部署——

白崇禧親率第1軍三個師及李明揚的先遣部隊,由衢州北岸向蘭溪、嚴州進攻;

以26軍、19路軍一部爲右翼軍,由衢州南岸向金華、蘭溪進攻;

以第2軍爲左翼軍,向開化、遂安進攻。

進攻前,白崇禧先讓部隊在衢江南岸出現,給敵軍造成錯覺,以爲北伐軍将以重兵攻擊南岸,于是集結部隊于南岸。豈料白崇禧聲東擊西,趁夜色将主力部隊調到北岸。待開戰後,敵軍發現上當,但爲時已晚。

1月27日,白崇禧發起總攻,先後占領金華、蘭溪、遂安、壽昌、淳安、浦江、嚴州、桐廬等地。在孫傳芳軍反撲時,白崇禧又采用夾擊方式将其打敗。

2月19日,白崇禧進抵杭州。

2月23日,何應欽率東路軍主力到達杭州與之會合。

至此,浙江戰事基本告終,白崇禧以少量兵力,獨立指揮,扭轉浙江戰局,取得浙江戰場的勝利。

接着,蔣介石與白崇禧、何應欽籌劃攻取上海、南京。

在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高潮中,白崇禧于3月21日進駐上海龍華,兵不血刃地拿下上海,被任命爲上海警備司令。

随後,北伐軍又攻占南京,在東南戰場上取得重大勝利。

在4月12日蔣介石發動的“清共”政變中,白崇禧充當幫兇,成爲此次反革命政變的指揮者與執行者。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後,5月初,蔣介石在南京召開軍事會議,部署渡江北伐計劃,拟定兵分三路,由何應欽任第一路總指揮,由鎮江、常熟渡江北上,先肅清江北敵軍,然後直取海州;蔣介石任第二路軍總指揮,由白崇禧代理,從浦口渡江北上,在津浦路正面作戰;李宗仁任第三路總指揮,自蕪湖渡江北上,斜截津浦路以攻浦口敵軍側背,并北上解合肥之圍,再攻隴海路,截斷津浦、京漢兩線敵軍的聯絡。

三路大軍揮師北上,5月下旬已過江大軍即開始進攻徐州、山東,奉系張宗昌的直魯聯軍與孫傳芳的五省聯軍節節敗退。

6月上旬,三路大軍均到達隴海線,向山東發起全面進攻。

與此同時,武漢國民政府也開始繼續北伐,以解河南奉軍的威脅。

6. 李白第一次逼宮

然而,7月上旬形勢急轉直下,甯漢矛盾激化,武漢國民政府發起“東征”讨伐蔣介石,蔣介石調主力回師南下,準備抵抗武漢東征。主力部隊南撤後,張宗昌部與孫傳芳部乘機反攻,很快收複失地,于7月24日攻陷徐州。

徐州失守,令蔣介石一怒之下親赴前線指揮反攻,結果失敗更慘,不僅徐州未奪回,而且緻使敵軍正面出擊,北伐軍一路潰敗,連淮河一線也無法防守。8月6日,蔣介石退回南京,江北盡失。

回到南京第二天,蔣介石在總司令部召開緊急會議,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全部到場。

當時南京兩面受敵,北有孫傳芳的軍隊隔江對峙,西有武漢“東征軍”唐生智的軍隊大兵壓境。武漢方面汪精衛與唐生智決心倒蔣,和談條件是蔣介石下野。

因此,會議一開始,蔣介石就明确表态:出兵征讨武漢,非先定武漢不能繼續北伐。

不料,李宗仁卻提出反對意見:

“唐生智的東征軍不可小觑,我們應該先和漢後北伐。”

和漢,自然就是要蔣介石下野。一旦蔣介石下野,李宗仁便有了出掌中樞的機會。

蔣介石何嘗不了解李宗仁的意圖,但也覺得李宗仁未免異想天開,于是不動聲色地說:

“如果你們非要和的話,那我就走開,讓你們去和好了。”

蔣介石此話原本是對在場各位的要挾,不料白崇禧卻順勢說道:

“此時爲團結本黨、顧全大局計,總司令離開一下也好。等我們渡過眼下難關,再請總司令回來行使職權。”

白崇禧的話令蔣介石大吃一驚,尤其他對白崇禧有提攜之恩,白崇禧本不該在關鍵時刻與他對抗。但李、白本非嫡系,他隻好把希望寄托在何應欽身上。

然而,這一刻,何應欽低着頭,一言不發。很顯然,何應欽的态度就是對白崇禧意見的默認。這時李宗仁又說了一句:

“請總司令自決出處。”

在這種局面下,蔣介石已無退路,隻好憤憤地表示:

“好!好!就這樣吧。”

8月13日,蔣介石通電下野,回到溪口老家,不久又東渡日本。

這是蔣介石第一次下野,應該說,造成蔣介石下野的原因,除了武漢汪精衛、唐生智的倒蔣外,桂系的逼宮起了重要作用。特别是李、白與何應欽的聯合,使蔣介石陷于“孤立”境地,因爲除了此三人,他根本無力與武漢一決雌雄。尤其在他指揮津浦線作戰一敗塗地,其威信大受影響之時,隻能以退爲進,宣告下野。

而蔣、桂矛盾由來已久,早在兩廣統一時,蔣介石爲了遏制桂系勢力的發展,堅持隻給廣西一個軍的番号,即第7軍,但軍費仍由廣西财政負擔。直到第7軍入贛,蔣介石才同意由中央爲第7軍支付軍費。

然而在武器裝備與軍饷方面,第7軍明顯低于蔣介石的嫡系第1軍,令李宗仁與白崇禧十分不滿。

此外,北伐中各軍都發展很快,除第1軍外,第4軍、第8軍也都紛紛擴軍,其中第8軍擴編爲四個軍,而同樣戰功赫赫的第7軍在蔣介石的壓制下始終不能擴編,這毫無疑問加深了李、白對蔣介石的不滿。

就白崇禧個人而言,盡管蔣介石對他有提攜之恩,但蔣介石對他卻并不放心,在浙江戰場上,白崇禧曾對蔣介石的嫡系第1軍指揮自如,第1軍的幾個師也都服從白崇禧指揮,令蔣介石感到十分不安。

而白崇禧性格耿直,不懂得阿谀逢迎,甚至會當面頂撞蔣介石,令蔣介石十分不滿,說他“不守範圍”。張靜江曾試圖調解兩人關系,蔣介石卻皺着眉說:

“白健生是行,但與我總是合不來,我不知爲什麽不喜歡他……”

甯漢對立後,蔣介石懷疑程潛與武漢政府秘密聯系,于他不利,決定對程潛采取措施。程潛聞訊逃走,其第6軍被蔣介石繳械改編。蔣介石此舉無疑令李、白心生自危之感。

蔣介石自徐州大敗歸來後,第三路軍代理總指揮王天培到南京請示機宜,蔣介石乘機将王關押,将徐州戰敗責任推到王天培身上,未經審判便将其處死。王天培是黔軍将領,第10軍軍長,也是何應欽的同鄉。何應欽雖爲準黃埔系,卻也難免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早在北伐東路作戰中,白崇禧便與何應欽達成默契,私交甚好。在此背景下,桂系帶頭逼宮,何應欽與之呼應便也不足爲奇了。

消除恩怨,蔣桂聯手抗戰

1. 龍潭大戰震聲威

蔣介石下野後,南京方面重新組織成立軍事委員會,李宗仁、何應欽、白崇禧成爲常務委員。

武漢方面,雖因蔣介石下野失去東征借口,唐生智卻不肯放棄東征。就在李宗仁至九江同唐生智等人談判時,孫傳芳乘甯漢紛争、南京内部不穩定之機,于8月25日晚,率殘部六萬人渡江,在龍潭一帶集結。

恰逢白崇禧赴滬公幹,乘滬甯路火車回南京,到無錫時接到報告,說孫傳芳乘夜破壞鐵路,前方列車失事被阻,下車後即得知孫軍已渡江,占領了龍潭。

白崇禧立即就地指揮,急調滬杭線上第1軍各師星夜馳援龍潭一線,同時電令海軍司令楊樹莊派艦隊炮轟敵軍,封鎖江面,阻止敵軍繼續渡江。

白崇禧從無錫到鎮江,又到夏蜀山,親臨前線壓陣督戰。

到8月31日,經過6天激烈戰鬥,孫軍所占領的黃龍山、烏龍山炮台先後被第1軍、第7軍攻克,孫軍除少數渡江北逃外,其餘全部被殲或被俘。

當天下午,白崇禧率劉峙、衛立煌兩師占領龍潭士敏土廠,在此與何應欽相遇,兩人相見,感慨萬千。何應欽稱:

“這一戰真是猝不及防。”

白崇禧笑答:

“好在第1軍第7軍配合默契。”

此次戰役,白、何以第1軍、第7軍聯合海軍作戰,6天之内殲敵2萬餘人,俘獲3萬餘人,餘者多于逃跑時溺水而死,孫傳芳的軍隊幾乎全部被消滅。

事後白崇禧說:

“龍潭之役在北伐中是最重要一仗,一旦失敗,不但江、浙、閩、贛、皖五省重歸孫傳芳,而且唐生智之勢力一定高漲,其他抱遊離态度之友軍,更遠離革命軍。”

對于白崇禧在龍潭戰役中的出色指揮,譚廷闿曾寫下對聯:

“指揮能事回天地,學語小兒知姓名。”

龍潭戰役之後,國民黨内部甯、漢、滬(西山會議派)三集團于9月11日在滬聚首,決定成立“中央特别委員會”,由桂系和西山會議派掌控。

唐生智對此大爲不滿,于9月21日通電指責“中央特委”違法篡黨,并在武漢成立政治分會,以兩湖和安徽爲根據地,與南京對立。

爲鏟除心腹之患,李、白決定“西征”唐生智。

10月20日,南京政府下令讨伐唐生智。

11月16日,李宗仁進占武漢,取消“武漢政治分會”。

唐生智也将軍隊交予部将李品仙、劉興、何鍵,随即下野,其部隊全部退至湖南。

1928年1月15日,白崇禧主持攻湘戰事,在海、空軍配合下,于25日進占長沙。

在敵軍敗局已定的情況下,白崇禧主動與敵将領李品仙、廖磊、葉琪等人談和,将唐生智在湖南的軍隊全部收編,改編爲第12路軍,由李品仙任總指揮,下轄4個軍,即第8軍、第12軍、第35軍、第36軍,以李品仙、葉琪、何鍵、廖磊分别任軍長。

至此,連同原來的第7軍,與後來擴編的第15軍、第18軍、第19軍,桂系已擁有了8個軍的兵力,同時占據廣西、湖南、湖北三省地盤,成爲國民黨各派系中舉足輕重的實力派。

2. 拒編遣蔣桂開戰

此間,奉系張作霖乘南方局勢混亂之機,出兵讨伐馮玉祥、閻錫山,馮、閻爲解除自身危機,呼籲蔣介石複職,并呼籲國民黨北伐讨奉。

蔣介石重新上台後,于1928年4月5日舉行“二次北伐”,蔣、桂、馮、晉四大主力部隊改爲4大集團軍。桂系爲第4集團軍,以李宗仁爲總司令,白崇禧爲前敵總指揮。

蔣介石爲削弱桂系勢力,未給第4集團軍布置具體作戰區域和任務,準備在适當時機令白崇禧率第4集團軍參戰,以分散桂系兵力。

直到5月19日,白崇禧受命負責京漢線正面作戰,以攻克保定爲目标。

此時,第2集團軍總司令馮玉祥和第3集團軍總司令閻錫山起紛争,馮玉祥撤軍,使閻錫山一部分軍隊被奉軍包圍,閻錫山向馮玉祥求援,馮玉祥置之不理,又急向白崇禧求援。

白崇禧以大局爲重,派兵增援,擊退進犯奉軍。在石家莊,閻錫山見到白崇禧,高興地說:

“你來了,勝過十萬雄兵。”

事實正是如此,奉軍得知白崇禧第4集團軍開到,知大勢已去,遂決定放棄平津,撤回東北。

此後,閻錫山同白崇禧一同前往北京,白崇禧于北京香廠東方飯店設立前敵總指揮部,成爲曆史上華南領兵入京第一人。

張作霖在返回奉天途中被日軍預謀炸死後,張學良就任東三省保安總司令,于7月1日通電,與南京政府停止軍事行動。9月2日,白崇禧在天津誓師東征,與奉系張學良合作,夾擊直魯聯軍張宗昌,9月23日,直魯聯軍全軍覆滅。

12月29日,張學良宣布“東北易幟”,北伐戰争結束。

此時,桂系已由一個地方實力派系發展到影響全國的政治派别,其勢如日中天,時年35歲的白崇禧成爲與蔣、馮、閻、李平起平坐的風雲人物。

1929年1月,蔣介石在南京召開全國編遣會議,要求各集團軍“奉還大政”、“歸命中央”。

蔣介石此舉必然遭到各實力派反對,談判桌上擺不平的,隻有付諸武力,蔣介石首先要拿桂系開刀。

爲了分化瓦解桂系,早在1928年年末,蔣介石便拉攏湖南省主席魯滌平(魯同時也是第4集團軍第18師師長),給魯滌平秘密送去大批武器彈藥。

駐湖南的第19師師長何鍵聞訊,立刻将這一消息報告李宗仁。

李宗仁驚出一身冷汗,此時武漢是桂系中心,湖南正處于武漢與兩廣之間,若此地生變,武漢與兩廣便會失去聯系,等于切斷了桂系的退路。

于是,李宗仁立即電告白崇禧,并要何健聽候白崇禧安排。

此時,白崇禧率部駐紮北平,待何鍵同第19軍軍長兼武漢衛戍司令胡宗铎等人抵達北平,白崇禧即向他們布置下一步任務,并反複強調:

“一旦打起來,武漢易攻難守,應當把部隊撤到湖南,緊依兩廣作戰,以便進退自如,切忌等在武漢挨打。”

盡管白崇禧叮囑再三,胡宗铎也表示撤到湖南,但回到武漢後,仍舍不得放棄武漢地盤。

當時李宗仁與白崇禧均不在武漢,武漢軍政大權掌握在胡宗铎與第18軍軍長陶鈞手裏。胡宗铎與陶鈞一商量,決定先下手爲強。

1929年2月,“武漢政治分會”會議作出決議,免去魯滌平的湖南省主席職務,并下令桂系夏威、葉琪兩師進入長沙,趕走魯滌平。

白崇禧得知此訊後大驚,因爲政治分會不得“對外發表命令及任免特定地域内的人員”、“不得擅自移動軍隊”,胡宗铎此舉無異于授人以柄,給蔣介石制造讨桂口實!

果然,蔣介石抓住把柄,于3月13日将胡宗铎等三人免職;爲了解除粵軍威脅,拆散桂粵同盟,同時切斷桂軍退路,又将廣東省政府主席李濟深誘至南京,軟禁于南京湯山。

解除了一切後顧之憂,蔣介石加快了讨桂步伐。

3月23日,蔣介石下令将李宗仁、白崇禧、李濟深撤職查辦;

24日,國民黨“三大”作出決議,開除三人黨籍;

27日,蔣介石下令出兵武漢,讨伐桂系,蔣桂戰争爆發。

蔣系三路大軍從三面圍攻武漢。

而在此前,蔣介石已重金收買桂軍師長李明端、楊騰輝。因此,戰鬥尚未開始,李、楊陣前倒戈,使李、白的嫡系第7軍幾乎全部投靠了蔣介石,蔣軍兵不血刃地進駐武漢。

4月21日,桂系主力将領胡宗铎、陶鈞、夏威被迫下野,桂系主力被全部瓦解。

3. 出逃中九死一生

其實,早在“二次北伐”勝利在望之時,蔣介石便開始了“倒白立唐”的準備工作,決定策反白崇禧收編的唐生智舊部,除掉白崇禧。

白崇禧收編唐生智的“湘軍”時,免了原軍長劉興的職務,擢該軍師長廖磊爲軍長,令劉興對白崇禧恨之入骨。1928年9月,蔣介石派人找到劉興,開門見山地對他說:

“‘倒白立唐’的機會來了,你想不想官複原職?”

“那還用說!”

“好!你去平津,把白崇禧的部隊奪過來,最好抓到白崇禧,也可以就地解決。”

劉興領命之後,興沖沖前往天津,秘密策動白崇禧部下反正。

此時,白崇禧正指揮部隊在灤河一帶攻打張宗昌的直魯聯軍。消滅直魯聯軍殘部後,白崇禧将大部隊撤回武漢,隻留下李品仙的第51師和廖磊的第36師。

1929年2月末的一天,蔣介石嫡系部隊第1集團軍第4軍團總指揮方振武來到北平,告訴白崇禧一個驚人的消息:

“你手下郝夢齡、喬明禮等六個旅長,正商量對你圖謀不軌。”

白崇禧蓦然一驚,他雖然對劉興北上策反已有耳聞,但沒想到來得這麽快。方振武離開後,白崇禧立刻叫來參謀長王澤民商議逃跑計劃。

3月5日晚,白崇禧借口“腳疾複發”,由王澤民和兩名工兵送入德國醫院,随後化妝從醫院後門逃走,上了事先停在此處的一輛小汽車,前往廖磊的公館,次日,在廖磊幫助下逃往唐山開平。

白崇禧到開平後,發現這裏到處貼着“打倒白崇禧”的标語,方知河北軍中已無處藏身,在廖磊的安排下,于3月20日前往天津塘沽港口,次日乘船逃往上海。

由于白崇禧皮膚白皙,在男人中極爲惹眼,于是在逃滬時,特意裹上頭巾,穿上女式大衣,喬裝成一名貴婦。而白崇禧所登之船,正是唐生智赴津所乘之船,兩人一個前腳下船,一個後腳上船,幾乎擦肩而過,白崇禧僥幸躲過一劫。

蔣介石一計不成,又生二計,密令上海衛戍司令熊式輝,在上海登船抓捕白崇禧,如該輪拒絕搜查,可将該輪擊沉。

幸運的是,此密令被上海市長張定璠獲知,張定璠與白崇禧素有交情,經多方聯絡,由王季文從天津乘快輪一路追趕,終于在吳淞口外趕上白崇禧所乘輪船,将白崇禧轉移到快輪上,開赴香港。

當時李宗仁已從南京逃到上海,得知白崇禧脫險後,也通過張定璠秘密逃往廣西。

4月初,白崇禧回到廣西,與李宗仁、黃紹竑聚首梧州。

但由于蔣介石派兵讨伐廣西,爲了保存實力,白崇禧與李宗仁逃亡安南,黃紹竑出走香港。

1930年5月10日,閻錫山、馮玉祥聯合發兵倒蔣,中原大戰爆發。

桂系積極響應,白崇禧任反蔣第1方面軍總參謀長,率軍揮師北上,直逼鄂境。但由于其實力早已今非昔比,隻能配合閻、馮作戰。

1930年10月,中原大戰以馮、閻與李、白失敗而告終。

白崇禧與李宗仁退回廣西,此後以“自治、自衛、自給”爲政策,銳意經營,建立武裝,重振廣西。

4. 禦外侮蔣白聯手

1937年盧溝橋事變後,爲共同抗日,蔣介石又想到了白崇禧與李宗仁,邀二人赴廬山共商大計。

7月14日,宋子文受蔣介石之托緻電白崇禧:

“盧溝橋事變後,華北情勢嚴重,抗戰不可避免,蔣先生問兄能否來廬山或南京相晤。”

8月2日,蔣介石親自緻電白崇禧,邀請他出任軍事委員會副參謀總長。

白崇禧決心抗戰,有意赴京。但當他與李宗仁及部下商量此事時,衆人擔心他步李濟深後塵,落入蔣介石圈套,發生不測,均表示反對,白崇禧一時也猶豫不決。

但是,随着全國人民抗戰情緒的高漲,白崇禧又不甘心作壁上觀,看到中共要人周恩來、林伯渠等人赴廬山,均沒有遇到危險,估計蔣介石也不至于對自己怎麽樣。

秘書謝和赓的勸告,更堅定了白崇禧入京的決心。謝和赓說:

“抗日乃民心所向,蔣不敢違背民意對你怎樣。”

白崇禧又征求妻子馬佩璋的意見,這次馬佩璋十分冷靜,她告訴白崇禧說:

“還是你自己決定吧。”

8月4日,白崇禧飛往南京。

此次,蔣介石是誠心誠意邀請白崇禧出山的。

蔣介石自然明白,“用兵之要,先擇于将臣”,麾下有此治軍能将,勝過雄兵百萬。日本報紙對此大加渲染:

“戰神到了南京,中日之戰終不可避免。”

8月12日,蔣介石出任陸海空軍大元帥,程潛任參謀長兼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白崇禧任副參謀總長,代行總參謀長職務。

白崇禧就職之後,參與了各階段抗戰計劃的制訂,并參與指導、指揮或直接指揮了若幹重大戰役,此間提出“以小勝積大勝,以空間換時間,以遊擊戰輔助正規戰,和日本人作長期戰,把他們拖垮”的戰略,被蔣介石采納。

對于8月13日爆發的淞滬會戰,白崇禧認爲,上海附近地理情況特殊,近靠黃浦江,遠靠長江,港灣交錯,溝壑縱橫,國軍裝備落後,交通不便,在此打陣地戰于我軍不利;而日軍裝備精良,陸海空聯合作戰,易于發揮優勢。若轉移到山川險要地區與敵決戰,對我軍更爲有利。

但這一建議未被蔣介石采納。

由于上海與歐美各國利益相關,蔣介石堅持在淞滬與敵鏖戰,以期引起國際幹涉,促使“九國公約”會議召開。然而事實粉碎了他的幻想。

淞滬會戰期間,白崇禧身爲副參謀總長,經常以最高統帥代表身份親赴前線巡視戰況、指導作戰。

由于日軍掌控了制空權,赴前線随時有被日機掃射的危險。于是,白崇禧将所乘吉普車車篷取下,以便随時觀察天空各個方位的敵情。

有一回吉普車在昆山附近行駛,天空中突然出現數架飛機,白崇禧等人立即跳下車,剛跑進公路邊的樹林,身後的吉普車便遭到飛機掃射,此間類似的險情多次發生。

10月底,國軍敗局已定,爲減少傷亡,白崇禧兩次要求撤退,蔣介石因希望引起國際幹涉,要求盡量在滬多撐些時日,直到11月9日,我軍前線全面崩潰,這才被迫撤出上海。

對于南京的防守,白崇禧認爲,我軍剛從淞滬戰場退下,疲憊不堪,絕不是日軍對手,如堅持守城,不僅平添傷亡,還會使南京遭戰火毀壞,故主張宣布南京爲不設防城市,将軍隊撤至長江兩岸,防止日軍西攻武漢,同時延緩日軍打通津浦線。

但蔣介石堅決主張守城,戰至最後一刻。

結果,南京保衛戰進行了8天,12月13日南京陷落,日軍侵入南京,燒殺搶掠,強奸輪奸,無惡不作,南京城面臨的是長達數月的大規模屠殺。

頗具諷刺意味的是,白崇禧沒有犧牲在日軍的飛機掃射中,卻差一點死在國軍高射炮的轟炸之下。

1938年年初台兒莊戰役之前,白崇禧随蔣介石到開封召開軍事會議,白崇禧乘坐C46運輸機先行出發,蔣介石乘坐“美齡”号緊随其後。

河南省主席劉峙得知蔣介石大駕光臨,爲保護委員長人身安全,命令防空司令部發放警報,以此肅清街道。

然而,機場高射部隊卻沒有接到蔣委員長要來開封的通知,收到警報後密切注意“敵情”。當白崇禧的C46運輸機飛至機場上空時,高射部隊立刻對飛機發起攻擊。

白崇禧大吃一驚。待C46運輸機靠近,高射部隊看到機身上的青天白日圖案,這才停止射擊。

事後,劉峙不斷向白崇禧道歉:

“誤會,誤會,還望健生兄海涵,此事最好不要讓委員長知道。”

“幸好你的高射炮兵技術不精,否則飛機中炮,我哪還有機會向委員長報告。”

劉峙一聽,吓出一身冷汗。白崇禧則笑稱:

“如今既然沒有中炮,也就沒有必要報告蔣委員長了。”

劉峙這才如釋重負,白崇禧果然遵守了諾言。

5. 李白同戰台兒莊

1938年3月14日,日軍沿津浦路南下,攻占界河,拉開了台兒莊戰役的序幕。

18日,日軍占領藤縣,接着沿台棗支線向台兒莊陣地進發。

24日,日軍調集4萬兵力,依靠飛機、坦克、戰車、重炮,向台兒莊發起連續三晝夜的猛烈攻擊,最終攻進城内。

我軍頑強抵抗,死傷慘重。

就在24日這天,蔣介石偕白崇禧飛徐州視察,見徐州戰事吃緊,蔣介石當即作出決定,留下白崇禧,協助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指揮作戰。

也就是從這天開始,白崇禧正式參加台兒莊戰役。

期間,白崇禧深入陣地視察,與各軍、師高級将領聯絡,聽取彙報,了解敵情,交換意見。并深入陣地前沿,代表蔣介石向官兵們表示慰問,極大地鼓舞了官兵鬥志,令士氣大增。

至31日,台兒莊戰役進入最激烈最慘烈的階段,日軍已占領城内4/5的陣地,每天以20餘架飛機、40門重炮,對我軍占據城内1/5的陣地進行不間斷的轟炸,幾乎将台兒莊夷爲平地。

城内守軍拼死支撐,堅守陣地,等待外圍機動兵團合圍攻擊,處境極爲艱險。

4月初,我軍機動兵團完成對攻城日軍的重重包圍。

4月6日,我軍發起全線反擊,至次日淩晨,除一部分日軍突圍外,其餘被圍日軍幾乎全部被殲。

台兒莊戰役中,白崇禧在台兒莊内外采用陣地戰、運動戰相結合的作戰方式,以遊擊戰牽制津浦線南段敵軍,令其不敢北上參與台兒莊作戰,如此敵軍北動南不動,李、白得以集中兵力,以雜牌軍隊殲敵軍精銳過萬,取得了國軍抗戰中的首次重大勝利。

捷報傳來,全國一片歡騰,行都武漢萬人空巷,遊行隊伍用卡車載着李宗仁、白崇禧的巨幅畫像,歡呼慶賀。

應該說,台兒莊大捷是李、白在蔣介石的配合與支持下取得的,沒有蔣介石的一路綠燈,憑着李、白指揮的雜牌軍,擊潰日軍兩個師團精銳部隊是不現實的。

李宗仁的第五戰區包括山東省和江蘇省、安徽省大部分地區,津浦路貫穿其中,徐州位于中央,是日軍的主要軍事目标。面對武器裝備先進的日軍,李宗仁的兵力配置不堪入目:

89軍韓德勤部,江蘇省保安隊改編而成,戰鬥力很差;

57軍缪澄流部,原東北軍,裝備尚可,但戰鬥力薄弱;

51軍于學忠部,原東北軍,戰鬥力一般;

第3軍團龐炳勳部,原西北軍馮玉祥舊部,隻有5個團,裝備極差,作戰能力有限;

第3集團軍總司令韓複榘部,訓練和裝備尚可,但不聽指揮;

隻有第31軍劉士毅部,乃李宗仁嫡系,戰鬥力佳。

于是,增強兵力,改善裝備,提高士氣,成爲白崇禧亟待解決的問題,而這些,離不開蔣介石的支持。

對于白崇禧将第三戰區廖磊部調至第五戰區、給第3軍團龐炳勳部補充彈藥裝備等要求,蔣介石一一應允。此間,李宗仁還争取了日後的抗日骁将張自忠參戰。

張自忠原是馮玉祥的部下,中原大戰後,被東北張學良收編,因隻任一師長心懷不滿。後來與日本人勾結,企圖利用“七七”事變趕走時任冀察政務委員會委員長的宋哲元,自己取而代之。卻不想日本另組北平地方維持會,張自忠深感被日本人愚弄,一氣之下喬裝入京,向南京政府請罪。

當時很多人要求處死張自忠,李宗仁了解到張自忠的俠義心腸,作戰勇猛,善于治軍,是難得之将才,遂向蔣介石求情:“現在張自忠的全師在河南,聽說有人想瓜分他的部隊,如中央留張不放,他的部隊又不接受瓜分,結果受激成變,真去當漢奸,那就糟了。倒不如放他回去,戴罪立功。”蔣介石聽罷,當場提筆批條,将張自忠編入第一戰區。

後來,張自忠加入到台兒莊戰役,果然戰功卓著。

6. 再出掌桂林行營

6月中旬,武漢會戰拉開序幕。日軍集結海、陸、空35萬兵力,我方投入兵力達100萬,在長江沿線分五路展開激戰,戰線擴及湖北、安徽、江西、河南四省數千裏。其規模之大,在抗戰所有戰役中空前絕後。

白崇禧得以直接指揮武漢會戰,完全事出偶然。

6月中旬,李宗仁臉上槍傷複發導緻右眼失明,不得不離開戰場去武漢就醫。白崇禧奉命就職,統率江北23個軍,在大别山一帶阻擊敵人。根據軍委會部署,此次作戰的目的在于消耗日軍力量,爲我方赢得時間,以達到長期抗戰的目的。

在這場長達四個半月的戰役中,我方殲滅敵軍近20萬,另有15萬日軍在會戰中病倒。僅長江南北兩戰區,便打死打傷敵陸軍5萬以上,擊沉敵艦百餘艘,擊毀敵機百餘架,其戰略進攻勢頭大爲減弱,遲滞了日軍的侵略步伐,持久消耗敵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使日軍“速戰速決”占領中國的計劃徹底破産。

此間,白崇禧作爲總指揮官,殚精竭慮,運籌帷幄,爲達到此次戰役的戰略目的奠定了基礎。

10月24日,軍委宣布全線撤退。當晚,白崇禧告别李宗仁,乘車前往長沙。途中吉普車抛錨,白下車等候司機修理。

适逢軍委政治部副部長周恩來途經此地,周恩來随即下車,對白崇禧說:

“健生兄,敵人騎兵的先頭部隊已經離這裏不遠了,乘我的車一起走吧。”

“好的,謝謝!”

白崇禧高興地上了周恩來的車,一路上兩人相談頗多。談到紅軍長征,白崇禧說:

“你們(紅軍)未到廣西,我很感激。”

周恩來笑笑說:

“你們廣西的做法,像民衆組織、苦幹窮幹的精神,都是我們同意的,所以我們用不着去。”

早在徐州會戰時,白與周便有所接觸。周恩來曾向白崇禧建議,津浦線南段應以運動戰和遊擊戰從側面困擾和打擊敵人,白認爲有道理,并與李宗仁取得一緻看法,由江北新四軍與國軍31軍配合,開展遊擊戰和運動戰,以此牽制敵人。台兒莊戰役北動南不動蓋源于此。

此間,白崇禧通過周恩來得到一篇毛澤東的《論持久戰》,仔細研讀後,深有感觸,其“以小勝積大勝,以空間換時間,以遊擊戰輔助正規戰,和日本人作長期戰,把他們拖垮”的戰略,便是由此而得出的。

中國抗戰進入戰略相持階段後,1938年11月,蔣介石決定增設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桂林行營,統一指揮第三、第四、第七、第九四個戰區,任命白崇禧兼任桂林行營主任。

12月3日,白崇禧在桂林宣誓就職。

在此任職期間,白崇禧相繼指揮了南昌戰役、長沙會戰、桂南會戰等戰役。

在1939年年底至1940年年初的桂南戰役中,白崇禧親臨炮兵陣地督戰,兩度收複戰略要地昆侖關,全殲日軍第5師團的第41、第42兩個連隊及一個炮兵連隊,擊斃日軍第5師團12旅團長中村正雄,日軍死傷約8000人,爲抗戰以來攻堅戰的首次勝利。白崇禧在評點這次戰役時說:

“抗戰以來,國軍曾于台兒莊、長沙二三次會戰,以攻勢防禦戰略擊退敵人。若論攻堅勝利,則以昆侖關之役爲首次。”

昆侖關大捷之初,白崇禧因指揮有功,獲頒“陸海空軍甲種一等獎章”。

但後來未能達到奪回南甯并将日軍逐出廣西南部的目的,因此,自白崇禧及十多名高級将領,或受降級處分,或撤職留任,或撤職查辦,或交軍事法庭會審,桂林行營也由此撤銷。

作爲一名軍事指揮家,白崇禧在每次戰役之後,都會及時總結我方在戰略戰術上的得失、敵方所用戰略戰術及其優點與劣點,并據此作出破敵戰術的對策,在指導作戰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八年抗戰中,白崇禧“一面與敵作戰,一面加強訓練,融講堂、操場、戰場于一體”,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于抗戰勝利之後寫成《 現代陸軍軍事教育之趨勢 》、《 遊擊戰綱要 》兩部專著,認爲:“戰争之關鍵,不全在武器,而仍在人之因素”;“今日之戰争,乃全面戰、總體戰,軍事必須與政治、經濟、文化配合,始能獲緻最終之勝利。”其理論不無科學道理。

抗日戰争勝利後,白崇禧被授予陸軍一級上将。

再成對抗,皆因桂李嗜權

1. 德公要當副總統

抗戰勝利後,國共于1946年6月拉開内戰序幕,白崇禧被派遣東北督戰,指揮國民黨軍在四平擊敗林彪所部。

當時,白崇禧已作出消滅東北解放軍的全盤計劃,并向蔣介石作了彙報。但蔣介石未予采納,并将白崇禧調回南京中樞,升任國民政府第一任國防部長。

這是白崇禧一生軍旅生涯中的最高職位。

但白崇禧十分清楚,蔣介石用的是明升暗降法,将他高高挂起,連最基本的作戰彙報會都不讓他參加。而升爲參謀總長的陳誠,則直接上對蔣介石,下統陸海空三軍。

1948年春,李宗仁決定參加副總統競選,從北平緻電白崇禧,請他轉告蔣介石并“探其口氣”。

此事被白崇禧夫人馬佩璋得知,她從不過問白的公事,唯獨對此事極力反對,她對白崇禧說:

“你要看清楚,德公(李宗仁字德鄰)不是副總統的材料。”

“這倒是。”

白崇禧贊同夫人的看法,同時擔心李宗仁競選将使蔣、桂關系惡化,因此稱:

“即使僥幸獲選,恐怕也會遭猜忌;倘若不幸失敗,更是難以善後。”

于是,白崇禧偕黃紹竑、程思遠、韋永成等人,專程赴北平勸李宗仁放棄競選,但李宗仁不爲所動。後來李宗仁到南京述職,下榻白崇禧寓所,白崇禧再次勸李宗仁改變主意。

“全國黨政軍幹部都是人家(蔣介石)一手培植的,你指揮得動嗎?”

“沒問題!”

李宗仁的堅決态度,令白崇禧無可奈何。爲了讓白崇禧爲其積極助選,李宗仁又表示:

“北平有很多事情辦不通,隻有參加競選,才是唯一出路。如果競選失敗,就不回北平了。”

李宗仁曆來對白崇禧言聽計從,唯有此次,堅決要當副總統,對白崇禧的勸說十分不滿,背後大發牢騷:

“他媽的,不同意也要幹!白健生怕蔣介石,我不怕!”

白崇禧出于多年兄弟情誼和維系桂系團結的考慮,隻好出面爲李助選。

在白崇禧的策劃組織下,桂系競選大本營很快在太平路安樂酒家設立起來,由黃紹竑擔任助選“總參謀長”,決策機關則設在白公館。

蔣介石爲了抵制李宗仁參加競選,提議正副總統候選人由黨提名,遭到李宗仁的嚴詞反對。爲此,蔣介石單獨召見李宗仁,以避免黨内分裂爲由,勸他放棄競選,蔣介石說:

“你還是自動放棄的好,因爲我不支持你。沒有我的支持,你能選得到?”

“這倒很難說!”

李宗仁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嚴詞回絕蔣介石:

“我李某人在此,‘天時’、‘地利’都對我不太有利。但是我有一項長處,便是我這個人誠實,很易與人相處,所以我得一‘人和’!我數十年來走遍中國,各界人士對我都很好,所以縱使委員長不支持我,我還是有希望當選的!”

“你一定選不到,一定選不到!”蔣介石被激怒。

“我一定選得到!一定選得到!”李宗仁也怒氣沖沖。

之後,李宗仁與于右任、程潛訂立“攻守同盟”,聲稱如副總統候選人由黨提名,則一緻脫黨;桂系也表示,若副總統候選人由黨提名,廣西、安徽兩省國大代表将退出選舉。

在此情況下,蔣介石隻好宣布“自由競選”副總統,并扶植孫科參加副總統競選。

2. 被拖上抗蔣戰車

1948年3月29日,第一屆國民大會在南京召開。在4月19日、24日的前兩輪副總統競選投票中,李宗仁票數均位居第一。

蔣介石見李宗仁勝利在即,令陳立夫散播消息,稱李宗仁“當選副總統就要逼宮,或三個月後就要逼迫領袖出國”,同時攻擊李宗仁夫人在北平貪污。

在形勢對李宗仁不利時,黃紹竑勸李宗仁以退爲進,宣布退出競選,白崇禧也表示贊同,他對李宗仁說:

“好像下棋一樣,将他們幾軍,緩和一下局勢,雖然将不死,打亂他們的陣腳,辦法就好想了。”

李宗仁開始不同意,生怕這一退出就真的與副總統無緣了。在白崇禧和黃紹竑的反複勸說下,才答應冒險一試,據說還爲此大哭一場。

25日,李宗仁以無法自由競選爲由,宣布退出競選;參加競選的另一候選人程潛也同時宣布退出。如此一來,孫科沒了競争對手,競選無法進行,國民大會陷入停頓之中。

26日,蔣介石召見白崇禧,對白誠懇地說:

“副總統競選絕對是自由競選,叫李德鄰重新參加競選吧,我會全力支持他。”

原來,不隻是國民大會陷入停頓,桂系在南京郊區的軍隊也在虎視眈眈,讓蔣介石不得不對李、白低頭。白崇禧聽後大喜,于次日公開了蔣介石談話内容,并稱李宗仁競選副總統,完全是想倡導民主作風,他會繼續參加競選。

如此一來,反而使李宗仁更獲民心,一些原本支持孫科的蔣系國大代表,因對陳立夫阻礙自由競選産生反感,反而站到李宗仁一邊。

4月29日,李宗仁如願以償當選副總統。

其間,白崇禧功不可沒。白崇禧身爲回教協會理事長,與西北五省尤其是甯、青、新的馬鴻逵、馬步芳、馬步青等回教實力派人士均感情甚好,甯、青、新成爲李宗仁的穩定票源,加上桂系本身控制的皖、桂兩省,李宗仁穩占五省票源。其次,白崇禧作爲國防部長,與各省軍人及民社黨關系甚佳,又爲李宗仁拉到不少選票。

因此,桂系内部有言論說:

“李宗仁的命運幾乎與白崇禧有着不可分割的關系,像這一次副總統競選,如拉攏民社黨、吸收西北及回教代表的選票,聯絡軍界的國大代表,白崇禧實在盡了很大力量。”

然而,李宗仁競選成功,也是國民黨黨内分裂的開始。

對于蔣介石來說,李宗仁當選副總統如一把尖刀插入胸中。而白崇禧也因支持李宗仁競選,被拖上戰後與蔣介石公開對抗的道路。

5月,李宗仁就職副總統。

6月,白崇禧被免去國防部長之職,改任“華中剿匪總司令”。

白崇禧不得不承認:

“此次選舉副總統,影響我政治生命很大。”

3. 關鍵時刻棄蔣

此時,國共戰場上局勢已發生變化,國民黨優勢正在逐漸消失。白崇禧出于戰略角度的考慮,提出“守江必守淮”,華中隻設一個戰區,“華中剿總”設于蚌埠,以重兵運動于江淮河漢之間,以期兵力集中使用。

但如此一來,白某人豈不兵權更重?因此蔣介石斷然拒絕,對白崇禧說:

“我準備在中原戰場分兩個戰區,華中剿總設在漢口,徐州另設一剿總,由劉經扶(劉峙字)負責。”

而白崇禧認爲,中原地區設兩個戰區,一旦發生戰事,緩急不得相顧,如此用兵,後果不堪設想;尤其讓從沒打過勝仗的劉峙與自己并駕齊驅,徒增摩擦與障礙,于是堅辭不就,賭氣返回上海家中,無論蔣介石如何力勸,始終無所表示,最後連蔣介石電話都不接聽了。

蔣介石無奈,隻好派總統府秘書長吳忠信赴滬勸說,結果無功而返。

蔣介石又請時任檢察院副院長的黃紹竑前往上海遊說。黃正想給蔣制造麻煩,認爲一旦把蔣扳倒,天下就是桂系的了,當天便趕到上海。但一見面白崇禧便表示:

“如果是那個人讓你來的,最好免開尊口。”

“先别急,聽我把話說完。”

黃紹竑自有妙招,他說:

“你在南京那麽久,還不是關在籠子裏的鳥。現在籠子打開了,你不趕快遠走高飛,還等什麽?非要陪着那個人把老本都輸光了?武漢進可攻,退可守,何不趁此機會抓點軍隊,特别是要抓回廣西的老本。一旦時機成熟,可以和共産黨單獨言和,逼蔣下台,由德公出來代理總統。”

白崇禧茅塞頓開,随即返回南京,于6月28日在武漢就任“華中剿匪總司令”。

10月,遼沈戰役敗局已定,國民黨在軍事上優勢盡失。時任國防部長的何應欽感到淮海戰役可能随時展開,提出由白崇禧統一指揮“華中”和“徐州”兩個“剿總”的所屬部隊,并對蔣介石說“隻是暫時的措施”。

此時局勢所迫,蔣介石也顧不得其他了,爲了表示對白崇禧的信任,竟然堅定地說:

“不要暫時的指揮,就叫他統一指揮下去好了。”

這本是白崇禧當初提出的計劃,如今何應欽舊事重提,白崇禧一口答應,并在10月30日由何應欽主持的國防部會議上提出一些具體建議。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在第二天繼續召開的國防部會議上,白崇禧突然變卦了!

白崇禧堅決不肯統一指揮兩個“剿總”,令所有人一頭霧水。

何應欽雖是蔣介石的嫡系,但何、白一向私交不錯,特别是出于共同對付陳誠的目的,兩人走得很近。此次由何推薦,白崇禧本不該推辭。當時在場人推測,白崇禧此舉不是故意看蔣的笑話,就是擔心蔣做下圈套,于會戰失敗後诿過于他。

後來随着事态的發展,大家才明白,白崇禧之變事出李宗仁。

當30日晚上白崇禧去看望李宗仁時,李宗仁向白透露了一個消息:

美國将“棄蔣扶李”!

李宗仁與美駐華大使司徒雷登的秘書傅泾波一直聯系密切,李稱此消息來源可靠。既如此,白崇禧有什麽必要冒險助蔣呢。

說到冒險,由于形勢已不同于數月前,自有諸多不利因素。首先,當時滬甯一帶和談聲浪興起,未來尚不可測;其次,白崇禧若就任兩“剿總”司令,勢必要遷往蚌埠,華中地盤将被迫放棄;最後,蔣介石習慣越俎代庖,徐州那些蔣的嫡系部隊必然聽命于蔣,一旦如此勢必導緻失敗。

此時,李、白已萌生坐山觀虎鬥,一旦時機成熟另起爐竈的想法。于是,白崇禧打定主意,在武漢靜觀其變。

淮海戰役打響後,蔣介石電令白崇禧,将華中“剿總”所轄黃維兵團和張淦兵團調到津浦段參戰,白崇禧爲了保存實力,隻同意調走蔣介石的嫡系黃維兵團,堅決反對調走桂系張淦兵團。

而當黃維兵團被解放軍包圍時,蔣介石再次電令白崇禧,調其駐紮河南的張淦第3兵團馳援,如此黃維兵團便不會陷入孤立無援的絕境。但白崇禧仍拒絕張淦兵團出兵。

無奈,蔣介石隻得将駐紮鄂西的部隊調往蚌埠。但第28軍、第20軍先後到達漢口時,白崇禧又在情報和運輸上設置障礙,阻撓其通過武漢,并給國防部打電話說:

“你們把部隊都調走了,武漢還要不要?”

盡管後來經過多方斡旋,白崇禧終于放行,但所耽誤的時間已無法彌補。

不久,蔣介石又下令其精銳部隊第2軍開往南京。第2軍全部美式裝備,戰鬥力極強。當第2軍的先頭部隊抵達漢口準備裝船時,白崇禧再次派兵阻撓。

老蔣親自打電話,兩人在電話上争吵半小時之久,蔣指責白不服從命令,白說:

“合理的命令我服從,不合理的命令我不會接受!”

顧祝同等人爲避免與白崇禧公開決裂,經與蔣商量,決定采取折中辦法,将第2軍一個師留守華中,三個師調往南京。白崇禧對此不置可否。但在雙方争吵過程中,淮海戰場的國民黨軍隊已經崩潰,國防部隻得決定第2軍仍留守華中。

4. 再度強勢逼宮

軍事上的慘敗,讓蔣介石舉步維艱,美國也作出抛棄蔣介石的決定。

美駐華大使司徒雷登明确提議蔣介石交出軍政大權,成立陸海軍總司令部,以何應欽爲總司令,負責軍事;以李宗仁代理總統,負責政治。

李宗仁此時躍躍欲試,急切想要當上代總統。

在蔣介石遲遲不肯下野的情況下,白崇禧又一次發動逼宮。

12月底,白崇禧從武漢先後兩次給蔣介石發“亥敬電”、“亥全電”,建議蔣介石與共産黨停戰議和,并聯絡湘、鄂、贛、豫、川、桂等省,先後給蔣介石發表通電,要求其“對個人進退問題作一明快決定,免誤和平談判”。

與此同時,在南京的李宗仁按捺不住地提出五項“和平主張”,其中第一條便是請蔣介石下野。美國方面也聲稱:

“美方在蔣先生執政時期,絕不考慮援華。”

白崇禧見蔣介石仍在拖延,進一步以武力脅迫,在武漢散播言論稱:

“蔣氏如再堅持不下野,白崇禧的部隊将退出武漢,讓開長江一線給中共。”

“如以政治方法不能成功,即以軍事行動達其目的。”

迫于白崇禧的壓力,1949年1月21日,蔣介石第三次辭職下野。

此次逼宮,标志着蔣、白關系白熱化。蔣介石在下野前,曾在日記中寫到:“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裏”,可見白崇禧逼宮對他打擊之大。

李宗仁就職代總統後,1949年3月,白崇禧派劉仲容北上與中共接洽和談,提出與共産黨“劃江而治”的要求。

4月上旬,劉從北平返回,報告了毛澤東和周恩來的決定:無論戰和,人民解放軍都要渡江。中共本有“連桂反蔣”之意,但白崇禧自恃有幾十萬能戰之兵,有西北、西南半壁江山,隻要共産黨不答應“劃江而治”,便準備反共到底。

1949年4月21日,解放軍百萬雄師渡過長江,一路勢如破竹。随着衡寶戰役重創桂軍主力,在其後的廣西戰役中,将白崇禧、李宗仁經營多年的桂系武裝,一起連窩端掉。

5. 甘願承擔責任

應該說,白崇禧的逼宮與李宗仁目的不同,李宗仁爲個人權勢,白崇禧則爲國民黨天下。他見蔣介石指揮無方、敗績連連,生怕國民黨最後一點本錢也被輸光,因此與之分家。

白崇禧曾說:

“國軍并非不能打仗,共軍也不是神兵,他們能打,我們也能打。隻要蔣介石下來了,一切可以從頭做起。”

然而,蔣介石雖然下來了,仍操控着國民黨軍政大權,李宗仁根本指揮不動蔣的軍政要員,又缺乏掌控全局的能力,如此一來,白崇禧費盡心機逼蔣介石下野,最終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白崇禧趕蔣介石下台,原本是希望與共軍達成“劃江而治”的格局,但談判既已失敗,李宗仁占着總統的位子不發揮作用,白崇禧就想讓蔣介石複職,但李宗仁好不容易當上代總統,豈會輕易放手?

10月,蔣介石複職在望,派吳忠信說服李宗仁退位,回任副總統,并請蔣複職。

白崇禧表示贊同,李宗仁卻堅決不允,且十分惱怒地對吳忠信說:

“蔣先生如果要複職,就自行複職好了,我沒有這個臉來‘勸進’!”

李宗仁又對桂系内部将領表示,自己不願“勸進”并非迷戀權位,而是要爲維護國家機器堅持到底。但随着局勢對國民黨越來越不利,11月14日,李宗仁決定赴美,一走了之。

12月上旬,桂系部隊在廣西境内被全部殲滅。

12月20日,李宗仁不告而别,徑自飛往香港,然後轉赴美國,将整個爛攤子甩給白崇禧。

此時,白崇禧賴以生存的老本已經輸光,連立錐之地也不複存在。由于他屢次拒絕中共的争取,留在大陸的道路已被堵死,眼前的去路隻有兩條路:

第一,去台灣“歸隊”;

第二,步李宗仁後塵,逃亡海外。

早在12月10日,便有兩位不速之客來到白崇禧在瓊的住處,他們是陸軍副總司令羅奇與前軍政部軍需署長陳良。

陳良帶來了黃金數萬兩,說是清還所欠華中部隊的軍饷;羅奇則是奉蔣之命請白赴台“共商善後”的,并暗示白崇禧,蔣有意讓其出任行政院長之職。

白崇禧心裏清楚,他如今光杆司令一個,老蔣與他“共商善後”是假,到台北“勸進”是真,因爲蔣介石早已迫不及待地要複位了。

當時,白崇禧多年的至交、立法委員何遂曾勸他不要赴台,因爲蔣介石早晚要與他清算舊賬,白崇禧卻說:

“我自追随蔣公北伐以來,殆逾二十載,既處遇順境,亦處遇逆境,一生一世曆史第一,我必對曆史有所交代,生死利害,在所不計,君勿爲此喋喋也。”

12月30日,白崇禧乘飛機抵達台灣。

爲了讓蔣介石看到自己此時的效忠,白崇禧将家眷20多人從香港接到台灣,包括大哥、二哥、四弟和二妹,讓親屬們住在兩幢大房子裏,他自己一家住在台北松江路127号一幢舊式平房中。

對此,白崇禧的朋友們都感到不可思議,紛紛勸他說:你看誰誰,去了日本,誰誰去了泰國,誰誰去了美國,你也快走吧。

白崇禧卻堅定道:

“大陸丢了,我們是現役軍人,負很大罪過,中央不處罰我,自己良心自責。台灣是複興基地,祖國領土就隻剩這一點點,希望在這生根發展回去,除此之外,現役軍人死無葬身之處,跑到哪裏去?”

盡管蔣桂争鬥多年,特别是在淮海戰役中白對蔣的公開對抗,在蔣陷入危機時的再度逼宮,令蔣介石銜恨至深。但白崇禧自負地認爲,蔣介石不會甘心偏居一隅,其“反攻大陸”時還要靠他統兵打仗。同時,他還是蔣介石用來牽制李宗仁的一顆棋子,對于蔣介石來說,他還有利用價值。

因此,他覺得至少不會在近期有身家性命之虞。

坦蕩赴台,“對曆史有所交代”

1. 赴台之初被監視

1950年3月1日,蔣介石以“國民之公意”爲辭“複正大位”。

此前,白崇禧特緻電李宗仁:

“望公不持反對态度,以期留有餘地。”

但李宗仁在蔣介石宣布複職的當天下午,即在紐約舉行記者招待會,抨擊蔣介石的“複職”爲“違憲”。白崇禧爲向蔣介石表忠心,随即又寫了一封信給李宗仁,指責其不應與蔣對着幹。

蔣介石複職後,開始清算大陸失敗的責任人,其中有的被槍斃(如陳儀),有的被判刑(如李玉堂),有的被“驅逐”(陳立夫),有的被挂起(陳果夫等)……

至于桂系李、白二人,毫無疑問是導緻大陸江山易主的“罪人”。蔣介石曾想引渡李宗仁回台灣治罪,但考慮到美國不會答應,反而會弄巧成拙造成負面影響,隻好作罷。

而李宗仁在美國,白崇禧就成爲了美國人以及輿論關注的對象,握在手裏卻不能動他,令蔣介石無可奈何。他給白起了個“老妹子”的代号,将其列爲頭号政治敏感人物,派特工24小時嚴密監視,并爲此在白家對面設了個派出所。

白崇禧立刻“心領神會”,主動配合,一方面減少外出活動,一方面在外出中爲對方監視提供方便。

有次乘車外出,白崇禧發現一輛吉普車跟蹤而上,立刻明白這是蔣介石派來的特務,于是對司機說:

“開慢點兒,别讓後面的車跟丢了。”

然而很不幸,吉普車半路抛錨,白崇禧隻好命司機停車,又對身邊随從說:

“去告訴那些跟蹤的特工,讓他們不要着急,慢慢修車,我們會等着的。”

特工人員收到口信後,感到非常尴尬。

還有一次,白崇禧和幾個朋友到咖啡店喝咖啡,臨走時結了三桌客人的賬。朋友們很不明白,白崇禧笑笑說:

“你沒看出有兩桌是我的‘保镖’麽?他們那麽辛苦,我應該給他們買單。”

後來這件事傳開,那些特工承認,在所有客人中,确實隻有他們兩桌人是有“任務”的,并對“小諸葛”的好眼力佩服不已。

随着時間的推延,蔣介石對白崇禧的限制越來越多。1952年的一天,白崇禧正在家中看書,突然門鈴驟響,白夫人打開門後,沖進幾名特工,不由分說便進屋搜查,不僅将櫥櫃等家具全部翻看一遍,還将地闆通通挖開。

白崇禧忍無可忍,給蔣經國打去電話責問。蔣經國說:

“健公,這不是我的意思,你打電話問總統吧。”

白崇禧又打電話給蔣介石,蔣介石說:

“我知道這件事,我們對所有人都應該來一次這樣的大搜查。”

但事實上,這次隻搜查了白崇禧與薛嶽,以後也沒有對其他人進行過此類搜查。

2. 政治上兩度遇險

1952年10月,國民黨第七次“全代會”召開,宣布國民黨改造結束。作爲對“黨國元老”的安置,所有未在新組建的“中央委員會”任職的“黨國元老”,均在“中央評議委員會”裏提名任職,隻有一個人除外,這個人就是白崇禧。

而白崇禧原來的“中央執行委員”、“中常委員”也在此次會議中被拿掉,隻留下“總統府戰略顧問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回教協會理事長”和“國大代表”這些空銜。

白崇禧在抗戰時期擔任“中國回教協會理事長”,對加強民族團結、加強西北回族及馬家軍的内向力,抵制日本人的分裂陰謀,作出了巨大貢獻。然而,1955年約旦國王侯賽因訪問台北,邀請白崇禧訪問中東,蔣介石不僅拒絕白崇禧受邀離台,同時要求回教協會改選理事長。

于是,白崇禧黯然辭職,“中國回教協會理事長”被剝奪。

對于白崇禧受此不公待遇,很多人打抱不平,他的朋友憤憤地說:

“你看看何敬之(何應欽字),在大陸時,你們二人曾經拍檔親密無間,如今處境卻天壤之别。他雖然也被奪了權,但起碼還居高位可以出席‘道德重整會’去美國轉轉,你卻被禁止踏出台灣一步。這太不公平了!”

白崇禧卻很坦然地對朋友說:

“對于這樣一次大失敗,總要有人來頂罪,任何時候都一樣,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白崇禧雖然受到許多限制,但并未受到蔣介石的公開處罰。

然而,湖北“國大代表”突然彈劾白崇禧,說他吞沒軍費7萬多兩黃金;吞沒漢口中央銀行庫存370多萬兩白銀;不服從統帥指揮,擁兵自重,要求“追究責任,以明是非,振紀綱而知複興”。

白崇禧聞訊驚慌不已。

原來,桂系軍隊長期盤踞湖北,苛捐雜稅繁重,令湖北人不堪重負。以“湖北人家長”自居的何成浚爲讨好蔣介石,借機落井下石,策動湖北“國大代表”彈劾白崇禧。

幸好蔣介石并未打算與白崇禧清算舊賬,陳誠也親自爲白崇禧辯護,公開對湖北“國大代表”說:“華中的事,各委員所提的不是事實,你們要想知道真相來問我。”此事便被壓下了。

但在1954年“國民大會”一屆二次會議上,湖北“國大代表”40多人聯名,舊案重提。白崇禧再次以書面作答。最後“國大”會議決定保留此案,彈劾案才不了了之。

不料,白崇禧驚魂未定,又一個險情凸顯——

潘公展在香港《新聞天地》發表文章,提及當年華中“剿總”抗旨不遵,“視徐淮之告急若秦越之不相關”,再次讓白崇禧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1959年蔣經國出版的《危急存亡之秋》一書,其間披露了桂系逼宮全過程,令白崇禧百口莫辯。華中“剿總”抗旨不遵、先後數次逼宮,成了白崇禧晚年的心病,擔心蔣介石随時會以此爲借口,置他于死地。

在這種惴惴不安中,副總統陳誠對白崇禧表現出的寬容與示好,令白崇禧深感安慰。

1954年的“國大”一屆二次會議還有一項議程,就是選舉正副“總統”。副總統一職由蔣介石提名陳誠。雖然在大陸時陳誠與白崇禧明争暗鬥,互不相容,但如今陳誠成爲炙手可熱的二号人物後,對白崇禧非但沒有落井下石,反而禮遇有加,十分尊重。并于此前專程拜訪白崇禧,希望白能幫忙拉選票。

陳當選副總統後,蔣要他兼任“行政院長”,陳爲此征求白崇禧意見,白送他四個字:“養體養望”,建議勿兼。以後陳誠有什麽事總是征求白崇禧的意見,白亦知無不言,陳自從善如流。

1963年白崇禧70大壽之日,陳誠夫婦親自到白府祝壽,并與白崇禧合影留念。這對失意中的白崇禧,無疑是巨大的精神安慰。

白崇禧去台之後的生活,主要靠讀書寫字、打獵、下棋消磨時光。晚年的一項工作就是口述回憶錄,并于1984年以《白崇禧先生訪問記錄》爲書名,分上下兩冊公開出版。

3. 難承受亡妻之痛

在白崇禧大半生戎馬生涯和赴台後的生活中,無論得意失意,妻子馬佩璋始終站在他的身後,默默支持着他。

馬佩璋與白崇禧同是桂林人,回族。馬佩璋是桂林女子師範校花,也是桂林有名的美女。雖然當年上門提親者踏破門檻,但馬佩璋的父親馬維琪卻一個都不中意。他的擇婿标準極高,不僅要有才有貌,還要有勇有謀,同時必須是同族同教。

馬維琪選來選去,隻有桂系風雲人物白崇禧符合條件,能入其眼,于是請人做媒,爲兩人定下終身。1925年,新桂系統一廣西後,32歲的白崇禧與22歲的馬佩璋在桂林完婚。

婚後,馬佩璋過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任勞任怨地服侍丈夫,撫養孩子,特别不喜歡抛頭露面。抗戰初期,宋美齡曾試圖請她負責廣西婦女工作,擔任廣西省婦女指導委員會主任委員,被婉拒;中國回教協會曾推舉她爲理事,亦推辭;桂林市民推舉她任國大代表,她同樣拒絕出任。

她對政治不感興趣,從不參與或幹涉丈夫公務。這一點,與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潔成鮮明對比。新桂系内部的官兵都知道,若是有事想走夫人路線,找馬佩璋無作用,隻能找郭德潔。

馬佩璋雖然不貪戀錢财,在生活上卻很講究,追求排場和安逸。當時桂系首領在财務上有“特支權”,其中包括夫人每年去香港的購物開支。有一次馬佩璋要白崇禧批2萬元港币去香港購物,白批了1.2萬元。這個數目在舊中國應該是一筆巨款,但馬夫人卻發牢騷說:

“老光(白崇禧外号)真小氣,我要治病住旅館,爲孩子們買東西,他和我算這麽清,生怕我多花一分錢!”

盡管如此,兩人共同生活30多年,感情深厚,特别是赴台之後,更是相扶相持,共度維艱。

在家中,馬佩璋習慣叫白崇禧“老先生”,雖然馬佩璋已經50歲左右,有時會像少女一樣依偎在白崇禧懷中,白崇禧也會用親昵的語氣哄她。

有天一家人正圍坐桌前吃飯,剛出生不久的小孫女突然大哭起來,馬佩璋立刻放下筷子,抱起孫女,一邊搖一邊用桂林口音哼道:

“噢噢,乖乖睡覺覺,噢噢!”

白崇禧聽後微微笑了,親切地說:

“啊!好多年沒聽見奶奶這種聲氣了!”

吃完飯回房後,白崇禧突然抓起夫人的手,上看下看,感歎道:

“夫人操勞了一生,一雙玉手還是這樣細嫩,像是緞子做的!”

馬佩璋抽回手,用桂林話嗔道:

“蓋了是老先生的!”

白崇禧與馬佩璋夫婦育有子女10人,兒子依次是白先道、白先德、白先誠、白先忠、白先勇、白先剛、白先敬;女兒有白先智、白先慧、白先明。

其中長子白先道并非馬佩璋所生。

1930年10月,白崇禧率部攻打滇軍,将指揮所設在南甯城内陸氏花園。當時馬佩璋在香港,白崇禧的副官許輝生見白崇禧一個人形單影隻,難免孤單,将未婚妻王氏帶來侍奉白崇禧。白因此提拔這位副官爲邊城警備司令,與其未婚妻在陸氏花園中同居一年之久,生下一個男孩,乳名“黑仔”。

後來馬佩璋從香港來到南甯,白崇禧給了王氏一筆錢,将其送走,把“黑仔”留下,交給馬佩璋撫養,這就是白崇禧的長子白先道。

白氏夫婦對子女管教極嚴,“無論家中任何喜慶,概不許請假,免緻荒廢學業。如有過失,則諄諄告誡,予以啓迪”。在他們的教導下,子女均學有所成。五子白先勇,自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後,留學美國愛荷華大學,後成爲當代知名的華人作家。

夫妻恩愛,兒孫滿堂,白崇禧在台灣雖境遇不佳,但也盡享天倫,滿足安逸。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1962年12月4日,59歲的馬佩璋因高血壓症,猝然離世,給了69歲的白崇禧沉重的打擊。

一連多日,白崇禧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在夫人下葬那天,這位馳騁疆場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将軍,整整一天,“眼淚幾乎沒有斷過”。

白崇禧用回教儀式,将夫人安葬于台北近郊六張犁回教公墓。按照回教風俗,亡者自安葬之日至40天内,家屬須每日清晨到墓前誦經祈禱。白崇禧以69歲高齡,每天帶領兒孫準時到達公墓,在夫人墓前念經,風雨無阻,見者無不爲之動容。

4. 落寞中謝幕人生

馬佩璋逝世後,白崇禧精神狀态發生了很大變化,每日茫然若失,一副尋尋覓覓失魂落魄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厄運悄悄向他襲來。

1965年,李宗仁夫婦沖破台灣當局設置的重重障礙,從美國經瑞士蘇黎世,回到祖國大陸。白崇禧聞訊後,曾對周圍人說:

“德鄰投共,我今後在台灣,更沒有臉見人了。”

白崇禧心情郁悶,計劃外出散心,有一天去花蓮縣壽豐半山打獵,下午3時盡興而返,乘坐軌道台車從山上行駛下來,不料遭遇禍端。

當時白崇禧一行乘坐兩輛軌道台車,前面一輛坐着林意雙鄉長父子與一名助理;後面一輛坐着白崇禧與兩名副官。

下山途中有一座木橋,橋下是50米深的大峽谷。當第一輛台車滑到木橋上時,突然“咔吧”一聲巨響,軌道車連同車上的三個人一起墜入谷底。

坐在第二台車上的白崇禧的一名副官立刻反應過來,一把将白崇禧推出車外,自己随着台車一起跌入深谷。

白崇禧從地上爬起來,望着深谷下摔爛的軌道台車和爲此殒命的數人,頓時悲痛萬分。六人中,隻有他一個老年人生還,令他深受打擊。

後來據推測,系有人做了手腳,将支撐橋面木墩的螺絲松開,因而導緻車禍發生。

此後,白崇禧的身體每況愈下。

1966年11月16日早晨,白崇禧沒有像往常一樣按時起床,開始時家人沒有打擾他,但等了很久依然不見有動靜,推門一看,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白崇禧蜷曲着身子倒在地闆上,胸前的衣服已被抓破,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已停止呼吸多時。

白府上下頓時響起一片哭聲。

據稱:當時保姆看到床頭櫃上放着主人的酒杯,裏面有小半杯藥酒。但一轉眼,酒杯和藥酒都不見了;白崇禧死後身體呈青綠色,有人猜測白系飲酒中毒而亡。

但這一說法隻是傳聞。

據醫生診斷,白崇禧系心髒病猝發身亡,家人證實白家确實有此病史。

當時身在美國的白先勇認爲,下毒手法太愚笨,不可信。

無論是心髒病猝發還是毒性發作,白崇禧都是在痛苦的折磨中離開了人世,享年73歲。

白崇禧去世後,“副總統”兼“行政院長”嚴家淦與“國防部”部長蔣經國立刻派“國防部”副部長馬紀壯前往白府吊唁,同時宣布“國防部”将負責以軍禮治喪,由何應欽、孫科、陳立夫、顧祝同等200餘人組成治喪委員會。

12月9日,白崇禧公祭于台北市殡儀館景行廳舉行,蔣介石頒發“轸念勳猷”挽額及“旌忠狀”,并于上午7時50分親赴景行廳,與白崇禧遺體告别。

8時50分,公祭儀式開始,在何應欽的主持下,台灣黨政軍要員和各界人士前往緻祭,其中有嚴家淦、張群、孫科、陳立夫、蔣經國、黃國書、顧祝同、谷正綱、陶希聖、俞大維、李品仙等2000餘人。

公祭團體有“國民大會”、“立法院”、“司法院”、“行政院”、“監察院”、“考試院”及“國防部”與陸海空軍聯勤警備總部,兩廣地區同鄉會等共159個單位。

11時,公祭儀式結束,由現役一級上将顧祝同、餘漢謀、黃鎮球、周至柔四人将大幅“國旗”覆蓋在白崇禧靈柩上,接着由白崇禧遺屬将靈柩扶上靈車,開往台北市近郊六張犁回教公墓。

送葬隊伍由憲兵摩托車隊開路,後面依次是軍樂隊、儀仗隊、裝載“轸念勳猷”挽額專車、“旌忠狀”專車、陸軍一級上将旗車、白崇禧生前所獲各種勳章專車、靈車和白崇禧遺屬車隊。

12時20分,靈車抵達六張犁回教公墓,按照回教儀式,白崇禧與夫人馬佩璋同穴安葬,并由回教教長率教友300餘人爲白崇禧靈魂祈禱。

這位國民黨一級上将,叱咤風雲數十載的“小諸葛”,在一片祈禱聲中安息。

此後的每一個清明節,都會有廣西老鄉來此祭掃,緬懷“小諸葛”頗受争議的一生。

曆史評說

作爲一代軍事家、國民黨陸軍一級上将,白崇禧在國民黨内部享有“小諸葛”、“當代張良”、“常勝将軍”等稱号。甚至連他的敵人也對他高看一眼,日本人稱他爲“戰神”,毛澤東則稱他爲“中國境内第一個狡猾陰險的軍閥”。但無論或褒或貶,無不說明他具有非同一般的軍事才能。

他與何應欽聯合指揮的龍潭之役,是北伐大業成敗之關鍵戰役;他與李宗仁指揮的台兒莊會戰,以雜牌軍殲敵軍精銳過萬,是國軍抗戰中的首次重大勝利;他在抗戰中參加指揮了武漢會戰、桂南戰役、昆侖關戰役等一系列重大戰役,爲抗戰勝利立下了功勞。

白崇禧與蔣介石的關系,多因蔣桂關系的變化而變化。蔣桂明争暗鬥幾十年,其中最大變數,莫過于李宗仁與蔣介石争奪領袖的較量。在這種較量中,白崇禧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因而加深了他與蔣介石的矛盾。李宗仁當選副總統後,直接導緻白崇禧國防部長之職被免。

在國民黨政權瀕臨滅亡的淮海戰役中,白崇禧曾答應統一指揮“華中”與“徐州”兩個“剿總”所屬部隊,以期“力挽危局”。但在李宗仁的作用下,白崇禧轉而拒絕,打起了桂系的小算盤,隻可惜,李、白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力量。

當白崇禧率領的部隊全軍覆滅後,他面臨兩種選擇:一是像李宗仁一樣逃往海外,一是逃往台灣。很多人認爲他選擇赴台是“輕聽,不甚識人,好沖動”,導緻他棋錯一着。但白崇禧必然了解其乘危逼宮,對于蔣介石來說罪不可恕,他面對好友何遂的挽留,曾說:“我必須對曆史有所交代,生死利害,在所不計,君勿爲此喋喋也。”他是抱着“對曆史有所交代”的心态赴台的。

縱觀白崇禧一生,愛國、反共,既擁蔣也反蔣,是一個功過是非交織的複雜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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