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櫻雖然不知道這四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白開心、哈哈兒、屠嬌嬌和李大嘴,但卻是見過這四人的。
她也曾親眼瞧見,這四人如何對付魏麻衣,現在這四人忽然一齊出現,将她圍住,她就算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臉色也不禁有些變了。
李大嘴大笑道:“蘇姑娘,你用不着害怕,這兩天我的胃口都不太好,要吃你,至少也得再等幾天。”
屠嬌嬌咯咯笑道:“像這樣聰明标緻的女孩兒,就算你舍得吃,我也不答應的。”
白開心道:“以我看來,還是吃了算了。”
哈哈兒道:“哈哈,你這人真是名副其實的損人不利己,李大嘴将她吃了,于你又有什麽好處?”
白開心道:“我至少可以放心些,不至于被她賣了。”
蘇櫻眼波流動,忽然笑道:“四位難道是來爲鐵心蘭打抱不平的麽?”
屠嬌嬌歎了口氣,道:“說起來,那傻丫頭倒的确蠻可憐的。”
蘇櫻笑道:“四位若是覺得我讓她去上當,方才爲何不攔住她?”
白開心闆着臉道:“她既不是我女兒,也不是我老婆,她上不上當,與我又有何關?我爲何要來多事?”
哈哈兒道:“何況,讓她到魏無牙那裏去也不錯,哈哈,魏無牙要是看中了她,那就簡直更妙不可言了。”
蘇櫻嫣然道:“既是如此,四位是爲了什麽來的呢?”
李大嘴道:“我們來找你,隻不過是爲了談一項交易。”
蘇櫻道:“交易?什麽交易?”
哈哈兒道:“哈哈,自然是彼此有利的交易,卻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蘇櫻笑道:“若是彼此有利的交易,我怎麽會不答應呢?”
屠嬌嬌道:“好,我問你,你想嫁給小魚兒,是不是?”
蘇櫻笑了笑,道:“我并不是想想就算了,我是非嫁他不可。”
屠嬌嬌道:“但你有把握讓他娶你麽?”
蘇櫻笑道:“愈沒有把握的事,做起來就愈有趣,是麽?”
屠嬌嬌道:“好,現在我們可以幫你的忙,叫小魚兒娶你,但你卻也要答應我們一件事。”
蘇櫻眼珠一轉,笑道:“你們真有把握讓他娶我?”
屠嬌嬌道:“當然有把握,你莫忘了,小魚兒是我們養大的,我們怎會不知道他的脾氣?”
蘇櫻道:“那麽,你們又要我做什麽事呢?”
屠嬌嬌道:“将他活着帶入魏無牙的洞去,再活着帶出來。”
蘇櫻道:“你們爲什麽要這樣做呢?”
屠嬌嬌道:“隻因爲我們要叫他去拿件東西。”
蘇櫻想了想,道:“他若不肯去?”
屠嬌嬌笑道:“他本來就算不一定會去,但現在卻是非去不可的,隻因爲你幫了我們的忙,你将鐵心蘭送到那裏去了。”
蘇櫻悠悠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李大嘴咯咯笑道:“你若不答應,我的胃口立刻就會變好的。”
蘇櫻嫣然一笑道:“我相信我身上的肉,無論怎麽做,都很好吃的。隻不過我要勸你,切切不要紅燒,這麽嫩的肉,紅燒實在太可惜了,最好是用來涮鍋子,肉才能保持鮮嫩。”
李大嘴等人,聽得面面相觑,反倒不禁呆住了。
李大嘴幹笑兩聲,道:“你倒提醒了我,涮人肉的滋味,的确可算是天下第一,我倒真的已有許久未曾嘗過。”
蘇櫻道:“你最好在我還活着的時候,就将我身上的肉片切下來,而且作料中,切切不可放醋,因爲人肉本來就有些酸的。”
李大嘴幹笑道:“多承指教,我吃人吃了無數,想不到竟還沒有你内行。”
他走了兩步,隻見蘇櫻悠然坐在那裏,怎麽看也不像要被人吃下肚子裏的,倒像是等着别人送上門給她吃。
屠嬌嬌忽然道:“李大嘴,你先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她将李大嘴拉向一邊,悄悄道:“你吃過這樣的人麽?”
李大嘴笑嘻嘻瞧了坐在那邊的蘇櫻一眼,忍不住低聲罵道:“這丫頭看起來,就像是喜歡被老子吃下去似的,真不知她肚子裏在打什麽鬼主意?”
屠嬌嬌道:“你想,她若非胸有成竹,怎會如此笃定?而且還像是生怕死得太舒服了,竟勸你活着将她淩遲,你想,世上有這樣的人麽?”
李大嘴默然半晌,道:“你的意思是……”
屠嬌嬌道:“依我之見,還是算了吧!咱們能活到現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莫要陰溝裏翻船,栽在這小丫頭手裏,那才冤哩。”
李大嘴沉吟着道:“這話倒也不錯……”
隻聽蘇櫻嬌笑道:“你還不過來,再等下去,我的肉都要變老了。”
李大嘴大笑道:“你的肉太酸,我懶得吃了。”
“想不到我的肉竟是酸的,莫非是平時吃醋吃得太多了。”她盈盈站了起來,斂衽道,“你先生既然不肯賞臉,我隻有告辭了。”
突聽白開心喝道:“我和他不一樣,他好吃,我好色。好吃的人,膽子總比較小些,但好色的人就不同了……”
他一步步向蘇櫻走過去,大笑道:“常言道,色膽包天,這句話你總該聽過的吧!”
蘇櫻情不自禁,向後退了半步,但面上還是帶着微笑,道:“閣下若覺得光棍做得無趣了,我倒可替你做個媒。那邊小溪裏,有位美人在出浴,她不但長得千嬌百媚,比我好看多了,而且風情萬種,知情識趣。”
白開心吃吃笑道:“我就看上了你,别的人我都不要。”
他嘴裏說着話,一雙大手已向蘇櫻抓了過去。
蘇櫻肚子裏就算有一千條絕頂妙計,此刻卻連一條都使不出來了,女人若碰見急色鬼,那真是什麽法子也沒有。
隻聽“哧”的一聲,蘇櫻的衣服已被白開心撕了一塊下來。
就在這時,突又聽得一人緩緩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欺負女人!”
這語聲平和而緩慢,但他的人卻來得快如風,疾如電。
白開心隻見一條人影自天而降,他大驚之下,還掌擊出。
李大嘴等人,但見人影一花,但聞一聲清脆的掌聲,白開心的身子,已像是一個球似的挂在樹枝上。
再看蘇櫻身旁,已多了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衣衫雖然有些狼狽,卻仍掩不住有一種清貴高華之氣流露出來。
這人雖然救了蘇櫻,但蘇櫻瞧見他,臉色反而變了,失聲道:“花無缺!”
花無缺淡淡一笑,目光向李大嘴等人掃了過去,緩緩道:“還有哪一位想動手的麽?”
李大嘴等人也駭呆了。
花無缺雖不認得他們,但他們卻是認得花無缺的。
他們曾經眼看着花無缺,以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功,将慕容姊妹吓走,又在一招間将白開心抛在樹上。
李大嘴大笑道:“咱們也早就看這色鬼不順眼,公子此刻教訓了他,這是再好也沒有。”
屠嬌嬌也笑道:“隻可惜公子出手還太輕了些……”
哈哈兒道:“哈哈,公子若将他抛得更遠些,讓咱們再也瞧不見才好。”
白開心掙紮着想從樹上跳下來,嘴裏大叫道:“我隻不過想摸一摸她而已,但那大嘴巴卻要吃她的肉哩。”
他們不去對付外人,反倒先窩裏反起來,花無缺倒真還沒有見過像這樣的人,忍不住歎了口氣,道:“各位倒真是夠義氣得很……”
一句話未說完,李大嘴已怒吼着向白開心撲了過去,白開心似是閃避不及,竟被他一拳打出三丈外,怪叫道:“大嘴狼,你敢打人?”
李大嘴吼道:“二十年前,我就想打死你這王八蛋了!”
他一面罵,一面追過去,誰知白開心的腳忽然一鈎,他也倒了下去,兩個人竟都滾在地上,扭成一團。
隻聽“砰砰蓬蓬”的拳頭聲,“混賬王八”的怒罵聲,罵的話固然不堪入耳,打架的姿态更是不堪入目。
花無缺本還以爲他們是什麽武林高手,此刻看來,卻簡直連可以爲了三文錢而打破頭的潑皮無賴還不如。
哈哈兒卻在一旁拍掌大笑道:“好,打得好,哈哈,快抓他的頭發,對了,抓緊些。”
屠嬌嬌道:“也不能讓他們這樣打下去,若是打死了一個,咱們豈非還得花錢爲他收屍?還是過去拉開他們吧。”
這時李大嘴和白開心已滾到那邊的樹後面去了,兩個人都已打得像狗一般在喘息,但還是不肯住手。
屠嬌嬌和哈哈兒也趕了過去,一面呼道:“莫要打了……再打就要打出人命來了呀!”
于是這兩個人也到了樹後,似乎在拉架。
花無缺瞧着他們,隻有搖頭苦笑——他遇見這樣的潑皮無賴,除了搖頭之外,還能幹什麽?
蘇櫻忽然微微一笑,道:“花公子,你上了他們的當了。”
花無缺道:“上什麽當?”
蘇櫻微笑道:“你以爲他們這真是在打架麽?”
花無缺怔了怔,道:“難道這是……”
蘇櫻抿嘴笑道:“這不過是他們在想法子逃走而已。那兩人的武功雖然不怎麽樣,但若真的要拼命,三百招内,誰也休想碰着對方一根手指。”
花無缺縱身掠了過去,樹後果然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樹皮上,卻留下了四行字:
手下留情,多謝多謝,
不辭而别,惶恐惶恐。
不夠膽量,也許也許,
不夠義氣,未必未必。
花無缺呆了半晌,忍不住苦笑道:“果然上當,慚愧慚愧。”
蘇櫻笑道:“這四人的詭計多端,實在少見得很,像花公子這樣的忠厚君子,若不上他們的當,那才是怪事。”
花無缺忽地一笑,道:“忠厚君子,倒也未必未必……方才也有幾個人就上了我的當。”
蘇櫻道:“哦?誰?”
她話問出來後,自己也明白了,笑道:“不錯,上當的必定就是白山君夫婦,是麽?”
花無缺微笑點頭,道:“正是他們。”
蘇櫻眼珠一轉,道:“我雖然以藥力将你困住,但那藥對人卻沒有什麽害處的,隻要一吹風藥力就解了,隻不過那時他們必已點了你穴道,你還是不能逃走。”
她微微一笑,接着道:“你是不是故意裝成中毒很深的模樣,讓他們對你不加提防,你卻在暗中以移花接玉的内力,打開了穴道,揚長而去?”
花無缺笑道:“姑娘的聰明智慧,實在也少見得很。”
花無缺面上的笑容忽然不見了,歎了口氣道:“姑娘你雖然是智計無雙,但在下卻知道還有一個人……就算姑娘你遇見他,隻怕也要吃虧的。”
蘇櫻垂下了頭,也歎了口氣,幽幽道:“你說得不錯,我非但知道你說的這人是誰,而且也吃過他的虧了。”
花無缺面上不禁露出驚異之色,剛想問個清楚,蘇櫻忽又笑道:“溫良如玉的花公子,如今也會以詭計騙人,隻怕也就是跟這個人學的……我說的是嗎?”
花無缺忍不住笑道:“這就叫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蘇櫻道:“但君子畢竟總是君子,所以我雖然那麽樣對待你,你非但沒有向我報複,反而救了我。”
花無缺臉色忽然沉了下來,道:“你可知道我爲什麽要救你?”
蘇櫻望着他忽然改變的臉色,也像是有些吃驚,但還是笑着道:“我已說過,這就因爲你是君子。”
花無缺沉着臉說道:“我必須告訴你三件事,第一,移花接玉的秘密,絕不容許外人知道,誰知道了,隻有死!這是移花宮的禁例,誰也不能例外。”
蘇櫻雖然還在笑着,笑聲聽來卻沒有那麽悅耳了。
花無缺道:“第二,移花宮的門下無論要做什麽事,都必須自己動手,絕不容别人幹涉,也絕不能假手于外人。”
蘇櫻道:“第……第三呢?”
花無缺道:“第三,我也是移花宮的門下,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破壞移花宮的規矩。”
蘇櫻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你救了我,隻不過是爲了要親手殺我而已,是麽?”
花無缺扭過頭不看她,一字字道:“縱然情非得已,卻也勢在必行。”
蘇櫻道:“那麽……那麽我也要告訴你三件事。”
她不等花無缺問她,就接着道:“第一,你莫要忘記,我本來有許多機會可以殺你的,但我卻沒有動手,你現在若殺了我,豈非不義?”
花無缺雖然沒說什麽,卻忍不住歎了口氣。
蘇櫻道:“第二,我雖然知道了移花接玉的秘密,但我絕不會練這種功夫,也絕沒有告訴過别人,你若殺了我,豈非不仁?”
花無缺已微微動容。
蘇櫻道:“第三,你莫忘了,我是個女人,而且手無縛雞之力,一個大男人以強欺弱,來欺負一個弱女子,這非但無禮,簡直是無恥了。”
花無缺已不覺垂下了頭。
蘇櫻見他神情的變化,眼睛已發了光,嘴裏卻冷冷道:“你若一定要做這種不仁不義、無禮無恥的事,我自然也沒法子,但鐵心蘭若是知道了,她一定會對你失望得很。”
花無缺霍然擡起頭。
蘇櫻悠悠道:“不錯,鐵心蘭……她總是對我說,你是最溫柔、最有禮的男人,我本來也很相信的,但現在……”
她故意歎了口氣,住口不語。
花無缺指尖已有些發抖,道:“你……你認識鐵心蘭?”
蘇櫻擡起頭,淡淡道:“我和她不算太親密,隻不過剛剛結拜爲姊妹而已。”
花無缺像是忽然挨了一鞭子,呆了半晌,搖頭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她在哪?”
蘇櫻道:“我就算告訴你她此刻在哪裏,你也不敢去找她的。”
花無缺目光一閃,變色道:“魏無牙,你将她送到魏無牙那裏去了?”
蘇櫻笑道:“魏無牙對别人雖兇惡,但對我們姊妹卻很好的。”
花無缺跺了跺腳,霍然扭轉身,嗄聲道:“移花宮的秘密,你絕不告訴别人?”
蘇櫻道:“若有第二個人知道,那時你再殺我也不遲。”
花無缺長歎道:“那時雖已遲了,但……但我還是相信你。”他又跺了跺腳,身子已向前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