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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封神演義:繡像珍藏本·下

第五十六回 子牙設計收九公詩曰:

姻緣前定果天然,須信紅絲足下牽。

敵國不妨成好合,仇雠應自得翩聯。

子牙妙計真難及,鸾使奇謀枉用偏。

總是天機難預料,纣王無福鎮乾坤。

話說散宜生出城,來至湯營,對旗門官曰:“轅門将校,報與你鄧元帥得知:岐周差上大夫散宜生有事求見。”軍政官報進中軍:“啓元帥:岐周差上大夫有事求見。”鄧九公曰:“吾與他爲敵國,爲何差人來見我!必定來下說詞,豈可容他進營,惑亂軍心。你與他說:‘兩國正當争戰之秋,相見不便。’”軍政官出營,回覆散宜生。宜生曰:“‘兩國相争,不阻來使。’相見相妨?吾此來奉姜丞相命,有事面決,非可傳聞。再煩通報。”軍政官隻得又進營來,把散宜生言語對九公訴說一遍。九公沉吟。傍有正印先行官太鸾上前言曰:“元帥乘此機會放他進來,随機應變,看他如何說,亦可就中取事,有何不可?”九公曰:“此說亦自有理。”命左右:“請他進來。”旗門官出轅門,對散宜生曰:“元帥有請。”散大夫下馬,走進轅門,進了三層鹿角,行至滴水檐前。鄧九公迎下來。散宜生鞠躬,口稱:“元帥!”九公曰:“大夫降臨,有失迎候。”彼此遜讓行禮。後人有詩單贊子牙妙計,詩曰:

子牙妙算世無倫,學貫天人泣鬼神。

縱使九公稱敵國,藍橋也自結姻親。

話說二人遜至中軍,分賓主坐下。鄧九公曰:“大夫,你與我今爲敵國,未決雌雄,彼此各爲其主,豈得徇私妄議。大夫今日見谕,公則公言之,私則私言之,不必效舌劍唇槍,徒勞往返耳。予心如鐵石,有死而已,斷不爲浮言所搖。”散宜生笑曰:“吾與公既爲敵國,安敢造次請見。隻有一件大事,特來請一明示,無他耳。昨因拿有一将,系是元帥門婿,于盤問中,道及斯意。吾丞相不忍驟加極刑,以割人間恩愛,故命宜生親至轅門,特請尊裁。”鄧九公聽說,大覺大驚曰:“誰爲吾婿,爲姜丞相所擒?”散宜生說:“元帥不必故推,令婿乃土行孫也。”鄧九公聽說,不覺面皮通紅,心中大怒,厲聲言曰:“大夫在上:吾隻有一女,乳名婵玉,幼而喪母,吾愛惜不啻掌上之珠,豈得輕意許人。今雖及笄,所求者固衆,吾自視皆非佳婿。而土行孫何人,妄有此說也!”散宜生曰:“元帥暫行息怒,聽不才拜禀:古人相女配夫,原不專在門第。今土行孫亦不是無名小輩,彼原是夾龍山飛龍洞懼留孫門下高弟,因申公豹與姜子牙有隙,故說土行孫下山,來助元帥征伐西岐。昨日他師父下山,捉獲行孫在城,因窮其所事。彼言所以,雖爲申公豹所惑,次爲元帥以令愛相許,有此一段姻緣,彼因傾心爲元帥而暗進岐城行刺,欲速成功,良有以也。昨已被擒,伏辜不枉。但彼再三哀求姜丞相、彼之師尊懼留孫曰:‘爲此一段姻緣,死不瞑目。’之語。即姜丞相與他師尊俱不肯赦,隻予在傍勸慰:豈得以彼一時之過,而斷送人間好事哉!因勸姜丞相暫且留人。宜生不辭勞頓,特谒元帥,懇求俯賜人間好事,曲成兒女恩情,此亦元帥天地父母之心。故宜生不避斧钺,特見尊顔,以求裁示。倘元帥果有此事,姜丞相仍将土行孫送還元帥,以遂姻親,再決雌雄耳。并無他說。”鄧九公曰:“大夫不知,此土行孫妄語耳。行孫乃申公豹所薦,爲吾先行,不過一牙門裨将,吾何得驟以一女許之哉?彼不過借此爲偷生之計,以辱吾女耳。大夫不可輕信。”宜生曰:“元帥也不必固卻。此事必有他故。難道土行孫平白興此一番言語,其中定有委曲。想是元帥或于酒後賞功之際,憐才惜技之時,或以一言安慰其心,彼便妄認爲實,作此癡想耳。”九公被散宜生此一句話,買出九公一腔心事。九公不覺答道:“大夫斯言,大是明見!當時土行孫被申公豹薦在吾麾下,吾亦不甚重彼,初爲副先行督糧使者,後因太鸾失利,彼恃其能,改爲正先行官。首陣擒了哪吒,次擒黃天化,三次擒了姜子牙,被岐周衆将搶回。土行孫進營,吾見彼累次出軍獲勝,治酒與彼賀功,以盡朝廷獎賞功臣至意。及至飲酒中間,彼曰:‘元帥在上:若是早用末将爲先行,吾取西岐多時矣。’那時吾酒後失口,許之曰:‘你若取了西岐,吾将婵玉贅你爲婿。’一來是獎勵彼竭力爲公,早完王事。今彼既已被擒,安得又妄以此言爲口實,令大夫往返哉?”散宜生笑曰:“元帥此言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況且婚姻之事,人之大倫,如何作爲兒戲之談?前日元帥言之,土行孫信之;土行孫又言之,天下共信之;傳與中外,人人共信,正所謂‘路上行人口似碑’。将以爲元帥相女配夫,誰信元帥權宜之術,爲國家行此不得已之深衷也。徒使令愛千金之軀作爲話柄,閨中美秀竟作口談。萬一不曲全此事,徒使令愛有白頭之歎。吾竊爲元帥惜之!今元帥爲湯之大臣,天下三尺之童無不奉命。若一旦而如此,吾不知所稅駕矣。乞元帥裁之。”鄧九公被散宜生一番言語說得默默沉思,無言可答。隻見太鸾上前,附耳說:“如此如此,亦是第一妙計。”鄧九公聽太鸾之言,回嗔作喜曰:“大夫之言深屬有理,末将無不聽命。隻小女因先妻早喪,幼而失教,予雖一時承命,未知小女肯聽此言。俟予将此意與小女商确,再令人至城中回覆。”散宜生隻得告辭。鄧九公送至營門而别。散宜生進城,将鄧九公言語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子牙大笑曰:“鄧九公此計,怎麽瞞得我過!”懼留孫亦笑曰:“且看如何來說。”子牙曰:“動勞散大夫,俟九公人來,再爲商議。”宜生退去。不表。

且說鄧九公與太鸾曰:“适才雖是暫允,此事畢竟當如何處置?”太鸾曰:“元帥明日可差一能言之士,說:‘昨日元帥至後營,與小姐商議,小姐已自聽允,隻是兩邊敵國,恐無足取信,是必姜丞相親自至湯營納聘,小姐方肯聽信。’子牙如不來便罷,再爲之計;若是他肯親自來納聘,彼必無帶重兵自衛之理,如此,隻一匹夫可擒耳。若是他帶有将佐,元帥可出轅門迎接,至中軍用酒筵賺開他手下衆将,預先埋伏下骁勇将士。俟酒席中擊杯爲号,擒之如囊中之物。西岐若無子牙,則不攻自破矣。”九公聞說大喜:“先行之言,真神出鬼沒之機!隻是能言快語之人,臨機應變之士,吾知非先行不可,乞煩先行明日親往,則大事可成。”太鸾曰:“若元帥不以末将爲不才,鸾願往周營叫子牙親至中軍,不勞苦争惡戰,早早奏凱回軍。”九公大喜。一宿晚景不題。

次日,鄧九公升帳,命太鸾進西岐說親。太鸾辭别九公出營,至西岐城下,對守門官将曰:“吾是先行官太鸾,奉鄧元帥命,欲見姜丞相。煩爲通報。”守城官至相府,報與姜丞相曰:“城下有湯營先行官太鸾求見,請令定奪。”子牙聽罷,對懼留孫曰:“大事成矣。”懼留孫亦自暗喜。子牙對左右曰:“速與我請來。”守門官同軍校至城下,開了城門,對太鸾曰:“丞相有請。”太鸾忙忙進城,行至相府下馬。左右通報:“太鸾進府。”子牙與懼留孫降階而接。太鸾控背躬身言曰:“丞相在上:末将不過馬前一卒,禮當叩見,豈敢當丞相如此過愛?”子牙曰:“彼此二國,俱系賓主,将軍不必過謙。”太鸾再四遜謝,方敢就坐。彼此溫慰畢。子牙以言挑之曰:“前者因懼道兄将土行孫擒獲,當欲斬首;彼因再四哀求,言鄧元帥曾有牽紅之約,乞我少緩須臾之死,故此着散大夫至鄧元帥中軍,問其的确。倘元帥果有此言,自當以土行孫放回,以遂彼兒女之情,人間恩愛耳。幸蒙元帥見諾,俟議定回我。今将軍賜顧,元帥必有教我。”太鸾欠身答曰:“蒙丞相下問,末将敢不上陳。今特奉主帥之命,多拜上丞相,不及寫書;但主帥乃一時酒後所許,不意土行孫被獲,竟以此事倡明,主帥亦不敢辭。但主帥此女,自幼失母,主帥愛惜如珠。況此事須要成禮,後日乃吉日良辰,意欲散大夫同丞相親率土行孫入贅,以珍重其事,主帥方有體面,然後再面議軍國之事。不識丞相允否?”子牙曰:“我知鄧元帥乃忠信之士,但幾次天子有征伐之帥至此,皆不由分訴,俱以強力相加;隻我周這一段忠君愛國之心,并無背逆之意,不能見諒于天子之前,言之欲涕。今天假其便,有此姻緣,庶幾将我等一腔心事可以上達天子,表白于天下也。我等後日,親送土行孫至鄧元帥行營,吃賀喜筵席。乞将軍善言道達,姜尚感激不盡!”太鸾遜謝。子牙遂厚款太鸾而别。

太鸾出得城來,至營門前等令。左右報入營中:“有先行官等令。”鄧九公命:“令來。”太鸾至中軍。九公問曰:“其事如何?”太鸾将姜子牙應允後日親來言語,訴說一遍。鄧九公以手加額曰:“天子洪福,彼自來送死!”太鸾曰:“雖然大事已成,但防備不可不謹。”鄧九公分付:“選有力量軍士三百人,各藏短刀利刃,埋伏帳外,聽擊杯爲号,左右齊出,不論子牙衆将,一頓刀剁爲肉醬!”衆将士得令而退。命趙升領一枝人馬,埋伏營左,候中軍炮響,殺出接應。又命孫焰紅領一枝人馬,埋伏營右,候中軍炮響,殺出接應。又命太鸾與子鄧秀在轅門賺住衆将。又分付後營小姐鄧婵玉領一枝人馬,爲三路救應使。鄧九公分付停當,專候後日行事。左右将佐俱去安排。不表。

且說子牙送太鸾出府歸,與懼留孫商議曰:“必須如此如此,大事可成。”光陰迅速,不覺就是第三日。先一日,子牙命:“楊戬變化,暗随吾身。”楊戬得令。子牙命選精力壯卒五十名,裝作擡禮腳夫;辛甲、辛免、太颠、闳夭四賢八俊等充作左右應接之人,俱各藏暗兵利刃。又命雷震子領一枝人馬,搶他左哨,殺入中軍接應。再命南宮适領一枝人馬,搶彼右哨,殺入中軍接應。金吒、木吒、龍須虎統領大隊人馬,救應搶親。子牙俱分付暗暗出營埋伏。不表。怎見得,有詩爲證。詩曰:

湯營此日瑞筵開,專等鷹揚大将來。

孰意子牙籌畫定,中軍炮響搶喬才。

且說鄧九公其日與女婵玉商議曰:“今日子牙送土行孫入贅,原是賺子牙出城,擒彼成功。吾與諸将分剖已定,你可将掩心甲緊束,以備搶将接應。”其女應允。鄧九公升帳,分付鋪氈搭彩,俟候子牙。不題。且說子牙其日使諸将裝扮停當,乃命土行孫至前聽令。子牙曰:“你同至湯營,看吾号炮一響,你便進後營搶鄧小姐,要緊!”土行孫得令。子牙等至午時,命散宜生先行,子牙方出了城,望湯營進發。宜生先至轅門。太鸾接着,報于九公。九公降階,至轅門迎接散大夫。宜生曰:“前蒙金諾,今姜丞相已親自壓禮,同令婿至此,故特令下官先來通報。”鄧九公曰:“動煩大夫往返,尚容申謝。我等在此立等,如何?”宜生曰:“恐驚動元帥不便。”鄧九公曰:“不妨。”彼此等候良久,鄧九公遠遠望見子牙乘四不相,帶領腳夫一行不上五六十人,并無甲胄兵刃。九公看罷,不覺暗喜。隻見子牙同衆人行至轅門。子牙見鄧九公同太鸾、散宜生俱立候,子牙慌忙下騎。鄧九公迎上前來,打躬曰:“丞相大駕降臨,不才未得遠接,望乞恕罪。”子牙忙答禮曰:“元帥盛德,姜尚久仰芳譽,無緣未得執鞭,今幸天緣,得罄委曲,姜尚不勝幸甚!”隻見懼留孫同土行孫上前行禮,九公問子牙曰:“此位是誰?”子牙曰:“此是土行孫師父懼留孫也。”鄧九公忙緻款曲曰:“久仰仙名,未曾拜識;今幸降臨,足慰夙昔。”懼留孫亦稱謝畢。彼此遜讓,進得轅門。子牙睜睛觀看,隻見肆筵設席,結彩懸花,極其華美。怎見得,有詩爲證。詩曰:

結彩懸花氣象新,麝蘭香霭襯重茵。

屏開孔雀千年瑞,色映芙蓉萬谷春。

金鼓兩傍藏殺氣,笙箫一派郁荊榛。

孰知天意歸周主,十萬貔貅化鬼磷。

話說子牙正看筵席,猛見兩邊殺氣上沖,子牙已知就裏,便與土行孫衆将丢個眼色,衆人已解其意,俱襯上帳來。鄧九公與子牙諸人行禮畢。子牙命左右:擡上禮來。”鄧九公方才接禮單看玩,隻見辛甲暗将信香取出,忙将擡盒内大炮燃着。一聲炮響,恍若地塌山崩。鄧九公吃了一驚,及至看時,隻見腳夫一擁而前,各取出暗藏兵器,殺上帳來。鄧九公措手不及,隻得望後就跑。太鸾與鄧秀見勢不諧,也往後逃走。隻見四下伏兵盡起,喊聲振天。土行孫綽了兵器,望後營來搶鄧婵玉小姐。子牙與衆人俱各搶上馬騎,各執兵刃厮殺。那三百名刀斧手如何抵當得住。及至鄧九公等上得馬出來迎戰時,營已亂了。趙升聞炮,自左營殺來接應;孫焰紅聽得炮響,從右營殺來接應;俱被辛甲、辛免等分投截殺。鄧婵玉方欲前來接應,又被土行孫敵住,彼此混戰。不意雷震子、南宮适兩枝人馬從左右兩邊裹來,成湯人馬反在居中,首尾受敵,如何抵得住。後面金吒、木吒等大隊人馬掩殺上來。鄧九公見勢不好,敗陣而走;軍卒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鄧婵玉見父親與衆将敗下陣走,也虛閃一刀,往正南上逃走。土行孫知婵玉善于發石傷人,遂用捆仙繩祭起,将婵玉捆了,跌下馬來,被土行孫上前綽住,先擒進西岐城去了。子牙與衆将追殺鄧九公有五十餘裏,方鳴金收軍進城。鄧九公與子鄧秀并太鸾、趙升等直至岐山下方才收集敗殘人馬,查點軍卒,見沒了小姐,不覺傷感。指望擒拿子牙,孰知反中奸計,追悔無及。隻得暫紮住營寨。不表。

且說子牙與懼留孫大獲全勝,進城,升銀安殿坐下。諸将報功畢。子牙對懼留孫曰:“命土行孫乘今日吉日良時,與鄧小姐成親,何如?”懼留孫曰:“貧道亦是此意。時不宜遲。”子牙命土行孫:“你将鄧婵玉帶至後房,乘今日好日子,成就你夫婦美事。明日我另有說話。”土行孫領命。子牙又命侍兒:“攙鄧小姐到後面,安置新房内去,好生伏侍。”鄧小姐嬌羞無那,含淚不語,被左右侍兒挾持往後房去了。子牙命諸将吃賀喜酒席。不題。

且說鄧小姐攙至香房,土行孫上前迎接。婵玉一見土行孫笑容可掬,便自措身無地,淚雨如傾,默默不語。土行孫又百般安慰。婵玉不覺怒起,罵曰:“無知匹夫,賣主求榮!你是何等之人,敢妄自如此?”土行孫陪着笑臉答曰:“小姐雖千金之軀,不才亦非無名之輩,也不辱沒了你。況小姐曾受我療疾之恩,又是你尊翁泰山親許與我,俟行刺武王回兵,将小姐入贅。人所共知。且前日散大夫先進營與尊翁面訂,今日行聘入贅,丞相猶恐尊翁推托,故略施小計,成此姻緣。小姐何苦固執?”婵玉曰:“我父親許散宜生之言,原是賺姜丞相之計,不意誤中奸謀,落在彀中,有死而已。”土行孫曰:“小姐差矣!别的好做口頭話,夫妻可是暫許得的?古人一言爲定,豈可失信。況我等俱是闡教門人,隻因誤聽申公豹唆使,故投尊翁帳下以圖報效。昨被吾師下山,擒進西岐,責吾暗進西城行刺武王、姜丞相,有辱闡教,背本忘師,逆天助惡,欲斬吾首,以正軍法,吾哀告師尊,姜丞相定欲行刑,吾隻得把初次擒哪吒、黃天化,尊翁泰山晚間飲酒将小姐許我,俟旋師命吾入贅,我隻因欲就親事之心急,不得已方暗進西岐。吾師與姜丞相聽得斯言,掐指一算,乃曰:‘此子該與鄧小姐有紅絲系足之緣,後來俱是周朝一殿之臣。’因此赦吾之罪,命散大夫作伐。小姐,你想:若非天緣,尊翁怎麽肯?小姐焉能到此?況今纣王無道,天下叛離,累伐西岐,不過魔家四将、聞太師、十洲三島仙衆皆自取滅亡,不能得志,天意可知,順逆已見,又何況尊翁區區一旅之師哉!古雲:‘良禽相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仕。’小姐今自固執,三軍已知土行孫成親。小姐縱冰清玉潔,誰人信哉?小姐請自三思!”鄧婵玉被土行孫一席話說得低頭不語。土行孫見小姐略有回心之意,又近前促之曰:“小姐自思,你是香閨豔質,天上奇葩;不才乃夾龍山門徒,相隔不啻天淵。今日何得與小姐觌體相親,情同夙觏?”便欲上前,強牽其衣。小姐見此光景,不覺粉面通紅,以手拒之曰:“事雖如此,豈得用強!候我明日請命與父親,再成親不遲。”土行孫此時情興已迫,按納不住,上前一把摟定,小姐抵死拒住。土行孫曰:“良時吉日,何必苦推,有誤佳期。”竟将一手去解其衣。小姐雙手推托,彼此扭作一堆。小姐終是女流,如何敵得土行孫過。不一時,滿面流汗,喘籲氣急,手已酸軟。土行孫乘隙将右手插入裏衣。婵玉及至以手擋抵,不覺其帶已斷。及将雙手攥住裏衣,其力愈怯。土行孫得空,以手一抱,暖玉溫香,已貼滿胸懷。檀口香腮,輕輕緊揾。小姐嬌羞無主,将臉左右閃賺不得,流淚滿面曰:“如是恃強,定死不從!”土行孫那裏肯放,死死壓住。彼此推扭,又有一個時辰。土行孫見小姐終是不肯順從,乃绐之曰:“小姐既是如此,我也不敢用強,隻恐小姐明日見了尊翁變卦,無以爲信耳。”小姐忙曰:“我此身已屬将軍,安有變卦之理。隻将軍肯憐我,容見過父親,庶成我之節;若我是有負初心,定不逢好死。”土行孫曰:“既然如此,賢妻請起。”土行孫将一手摟抱其頸,輕輕扶起。鄧婵玉以爲真心放他起來,不曾提防,将身起時,便用一手推開土行孫之手。土行孫乘機将雙手插入小姐腰裏,抱緊了一拎,腰已松了,裏衣徑往下一卸。鄧婵玉被土行孫所算,及落手相持時,已被雙肩隔住手,如何下得來!小姐展掙不住,不得已言曰:“将軍薄幸!既是夫妻,如何哄我?”土行孫曰:“若不如此,賢妻又要千推萬阻。”小姐惟閉目不言,嬌羞滿面,任土行孫解帶脫衣。二人扶入錦被,婵玉對土行孫曰:“賤妾系香閨幼稚,不識雲雨,乞将軍憐護。”土行孫曰:“小姐嬌香豔質,不才飲德久矣,安敢狂逞。”正是:

翡翠衾中,初試海棠新血;

鴛鴦枕上,漫飄桂蕊奇香。

彼此溫存,交相慕戀,極人間之樂,無過此時矣。後人有詩單道子牙妙計,成就二人美滿前程。詩曰:

妙算神機說子牙,運籌帏幄更無差。

百年好事今朝合,莫把紅絲孟浪誇。

話說土行孫與鄧婵玉成就夫妻。一夜晚景已過。次日,夫妻二人起來,梳洗已畢。土行孫曰:“我二人可至前殿,叩謝姜丞相與我師尊撫育成就之恩。”婵玉曰:“此事固當要謝,但我父親昨日不知敗于何地,豈有父子事兩國之理!乞将軍以此意道達于姜丞相得知,作何區處,方保兩全。”土行孫曰:“賢妻之言是也。伺上殿時,就講此事。”話猶未了,隻見子牙升殿,衆将上殿參谒畢。土行孫與鄧婵玉夫妻二人上前叩謝。子牙曰:“鄧婵玉今屬周臣,爾父尚抗拒不服。我欲發兵前去擒剿,但你系他骨肉至親,當如何區處?”土行孫上前曰:“婵玉适才正爲此事與弟子商議。懇求師叔開恻隐之心,設一計策,兩全之美。此師叔莫大之恩也。”子牙曰:“此事也不難。若婵玉果有真心爲國,隻消得親自去說他父親歸周,有何難處。但不知婵玉可肯去否?”鄧婵玉上前跪而言曰:“丞相在上:賤妾既已歸周,豈敢又蓄兩意。早晨婵玉已欲自往說父親降周,惟恐丞相不肯信妾真情,緻生疑慮。若丞相肯命妾說父歸降,自不勞張弓設箭,妾父自爲周臣耳。”子牙曰:“我斷不疑小姐反複,隻恐汝父不肯歸周,又生事端耳。今小姐既欲親往,吾撥軍校随去。”婵玉拜謝子牙,領兵卒出城,望岐山前來。不表。

且說鄧九公收集殘兵,駐紮一夜,至次日升帳,其子鄧秀、太鸾、趙升、孫焰紅侍立。九公曰:“吾自行兵以來,未嘗遭此大辱;今又失吾愛女,不知死生,正是羊觸藩籬,進退兩難,奈何,奈何!”太鸾曰:“元帥可差官赍表進朝告急,一面探聽小姐下落。”正遲疑間,左右報曰:“小姐領一枝人馬,打西周旗号,至轅門等令。”太鸾等驚愕不定。鄧九公曰:“令來。”左右開了轅門,婵玉下馬,進轅門來,至中軍,雙膝跪下。鄧九公看見如此行徑,慌立起問曰:“我兒這是如何說?”婵玉不覺流淚言曰:“孩兒不敢說。”鄧九公曰:“你有甚麽冤屈?站起來說無妨。”婵玉曰:“孩兒系深閨幼女,此事俱是父親失言,弄巧成拙。父親平空将我許了土行孫,勾引姜子牙做出這番事來,将我擒入西岐,強逼爲婚。如今追悔何及!”鄧九公聽得此言,唬得魂飛天外,半晌無言。婵玉又進言言曰:“孩兒今已失身爲土行孫妻子,欲保全爹爹一身之禍,不得不來說明。今纣王無道,天下分崩。三分天下,有二歸周。其天意人心,不蔔可知。縱有聞太師、魔家四将與十洲三島真仙,俱皆滅亡。順逆之道明甚。今孩兒不孝,歸順西岐,不得不以利害與父親言之。父親今以愛女輕許敵國,姜子牙親進湯營行禮,父親雖是賺辭,誰肯信之!父親況且失師辱國,歸商自有顯戮。孩兒乃奉父命歸适良人,自非私奔桑濮之地,父親亦無罪孩兒之處。父親若肯依孩兒之見,歸順西周,改邪歸正,擇主而仕,不但骨肉可以保全,實是棄暗投明,從順棄逆,天下無不忻悅。”九公被女兒一番言語說得大是有理,自己沉思:“欲奮勇行師,衆寡莫敵;欲收軍還國,事屬嫌疑。”沉吟半晌,對婵玉曰:“我兒,你是我愛女,我怎的舍得你!隻是天意如此。但我羞入西岐,屈膝與子牙耳。如之奈何?”婵玉曰:“這有何難!姜丞相虛心下士,并無驕矜。父親果真降周,孩兒願先去說明,令子牙迎接。”九公見婵玉如此說,命婵玉先行,鄧九公領衆軍歸順西岐。不題。

且說鄧婵玉先至西岐城,入相府,對子牙将上項事訴說一遍。子牙大喜,命左右:“排隊伍出城,迎接鄧元帥。”左右聞命,俱披執迎接裏餘之地,已見鄧九公軍卒來至。子牙曰:“元帥請了!”九公連在馬上欠背躬身曰:“末将才疏智淺,緻蒙譴責,理之當然。今已納降,望丞相恕罪。”子牙忙勒騎向前,攜九公手,并辔而言曰:“今将軍既知順逆,棄暗投明,俱是一殿之臣,何得又分彼此。況令愛又歸吾門下師侄,吾又何敢賺将軍哉?”九公不勝感激。二人叙至相府下馬,進銀安殿,重整筵席,同諸将飲慶賀酒一宿。不題。次日,見武王,朝賀畢。

且不言鄧九公歸周,隻見探馬報入汜水關,韓榮聽得鄧九公納降,将女私配敵國,韓榮飛報至朝歌。有上大夫張謙看本,見此報大驚,忙進内打聽,皇上在摘星樓,隻得上樓啓奏。左右見上大夫進疏,慌忙奏曰:“啓陛下:今有上大夫張謙候旨。”纣王聽說,命:“宣上樓來。”張謙聞命上樓,至滴水檐前拜畢。纣王曰:“朕無旨宣卿,卿有何奏章?就此批宣。”張謙俯伏奏曰:“今有汜水關韓榮進有奏章,臣不敢隐匿,雖觸龍怒,臣就死無辭。”纣王聽說,命當駕官:“即将韓榮本拿來朕看。”張謙忙将韓榮本展于纣王龍案之上。纣王看未完,不覺大怒曰:“鄧九公受朕大恩,今一旦歸降叛賊,情殊可恨!待朕升殿,與臣共議,定拿此一班叛臣,明正伊罪,方洩朕恨!”張謙隻得退下樓來,候天子臨軒。隻見九間殿上,鍾鼓齊鳴。衆官聞知,忙至朝房伺候。須臾,孔雀屏開,纣王駕臨,登寶座傳旨:“命衆卿面議。”衆文武齊至禦前,俯伏候旨。纣王曰:“今鄧九公奉诏征西,不但不能伐叛奏捷,反将己女私婚敵國,歸降逆賊,罪在不赦,除擒拿逆臣家屬外,必将逆臣拿獲,以正國法。卿等有何良策,以彰國之常刑?”纣王言未畢,有中谏大夫飛廉出班奏曰:“臣觀西岐抗禮拒敵,罪在不赦。然征伐大将,得勝者或有捷報禦前,失利者懼罪即歸伏西土,何日能奏捷音也。依臣愚見,必用至親骨肉之臣征伐,庶無二者之虞,且與國同爲休戚,自無不奏捷者。”纣王曰:“君臣父子,總系至戚,又何分彼此哉?”飛廉奏曰:“臣保一人,征伐西岐,姜尚可擒,大功可奏。”纣王曰:“卿保何人?”飛廉奏曰:“要克西岐,非冀州侯蘇護不可。一爲陛下國戚,二爲諸侯之長,凡事無有不用力者。”纣王聞言大悅:“卿言甚善。”即令軍政官:“速發黃旄、白钺。”使命赍诏前往冀州。不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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