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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封神演義:繡像珍藏本·上》

第二十四回 渭水文王聘子牙詩曰:

别卻朝歌隐此間,喜觀綠水繞青山。

《黃庭》兩卷消長晝,金鯉三條了笑顔。

柳内莺聲來呖呖,岸傍溜響聽潺潺。

滿天華露開祥瑞,赢得文王仙駕扳。

話說武吉來到溪邊,見子牙獨坐垂楊之下,将魚竿飄浮綠波之上,自己作歌取樂。武吉走至子牙之後,款款叫曰:“姜老爺!”子牙回首,看見武吉,子牙曰:“你是那一日在此的樵夫。”武吉答曰:“正是。”子牙曰:“你那一日可曾打死人麽?”武吉慌忙跪泣告曰:“小人乃山中蠢子,執斧愚夫,那知深奧。肉眼凡胎,不識老爺高明隐達之士,前日一語,冒犯尊顔。老爺乃大人之輩,不是我等小人,望姜老爺切勿記懷,大開仁慈廣施恻隐,隻當普濟群生!那日别了老爺,行至南門,正遇文王駕至,挑柴閃躲,不知塌了尖擔,果然打死門軍王相。此時文王定罪,理合抵命。小人因思母老無依,終久必成溝壑之鬼,蒙上大夫散宜生老爺爲小人啓奏文王,權放歸家,置辦母事完備,不日去抵王相之命。以此思之,母子之命依舊不保,今日特來叩見姜老爺,萬望憐救毫末餘生,得全母子之命。小人結草銜環,犬馬相報,決不敢有負大德!”子牙曰:“‘數定難移’。你打死了人,宜當償命,我怎麽救得你?”武吉哀哭拜求曰:“老爺恩施昆蟲草木,無處不發慈悲,倘救得母子之命,沒齒難忘!”子牙見武吉來意虔誠,亦且此人後必有貴,子牙曰:“你要我救你,你拜吾爲師,我方救你。”武吉聽言,随即下拜。子牙曰:“你既爲吾弟子,我不得不救你。如今你速回到家,在你床前,随你多長,挖一坑塹,深四尺。你至黃昏時候,睡在坑内,叫你母親于你頭前點一盞燈,腳頭點一盞燈。或米也可,或飯也可,抓兩把撒在你身上,放上些亂草。睡過一夜起來,隻管去做生意,再無事了。”武吉聽了,領師之命,回到家中,挖坑行事。有詩爲證。詩曰:

文王先天數,子牙善厭星。

不因武吉事,焉能涉帝廷。

磻溪生将相,周土産天丁。

大造原相定,須教數合冥。

話說武吉回到家中,滿面喜容。母說:“我兒,你去求姜老爺,此事如何?”武吉對母親一一說了一遍。母親大喜,随命武吉挖坑點燈。不題。且說子牙三更時分,披發仗劍,踏罡布鬥,掐訣結印,随與武吉厭星。次早,武吉來見子牙,口稱“師父”,下拜。子牙曰:“既拜吾爲師,早晚聽吾教訓。打柴之事,非汝長策,早起挑柴貨賣,到中時來講談兵法。方今纣王無道,天下反亂四百鎮諸侯。”武吉曰:“老師父,反了那四百鎮諸侯?”子牙曰:“反了東伯侯姜文煥,領兵四十萬,大戰遊魂關;南伯侯鄂順反了,領三十萬人馬,攻打三山關。我前日仰觀天象,見西岐不久刀兵四起,離亂發生。此是用武之秋,上心學藝,若能得功出仕,便是天子之臣,豈是打柴了事。古語有雲:‘将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又曰:‘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也是你拜我一場。”武吉聽了師父之言,早晚上心,不離子牙,精學武藝,講習《六韬》。不表。

話說散宜生一日想起武吉之事,一去半載不來。宜生入内庭見文王,啓奏曰:“武吉打死王相,臣因見彼有老母在家,無人養侍,奏過主公,放武吉回家,辦其母棺木日費之用即來。豈意彼竟欺滅國法,今經半載,不來領罪,此必狡猾之民,大王可演先天數以驗真實。”文王曰:“善。”随取金錢,占演兇吉。文王點首歎曰:“武吉亦非猾民,因懼刑自投萬丈深潭已死。若論正法,亦非鬥毆殺人,乃是誤傷人命,罪不該死。彼反懼法身死,如武吉深爲可憫!”歎息良久,君臣各退。

正是撚指光陰似箭,果然歲月如流。文王一日與文武閑居無事,見春和景媚,柳舒花放。桃李争妍,韶光正茂。文王曰:“三春景色繁華,萬物發舒,襟懷爽暢,孤同諸子、衆卿,往南郊尋青踏翠,共樂山水之歡,以效尋芳之樂。”散宜生近前啓曰:“主公,昔日造靈台,夜兆飛熊,主西岐得棟梁之才,主君有賢輔之佐。況今春光晴爽,花柳争妍,一則圍幸于南郊,二則訪遺賢于山澤。臣等随使,南宮适、辛甲保駕,正堯舜與民同樂之意。”文王大悅,随傳旨:“次早南郊圍幸行樂。”次日,南宮适領五百家将出南郊,步一圍場。衆武士披執,同文王出城,行至南郊。怎見得好春光景緻:

和風飄動,百蕊争榮,桃紅似火,柳嫩成金。萌芽初出土,百草已排新。芳草綿綿鋪錦繡,嬌花袅袅鬥春風。林内清奇鳥韻,樹外氤氲煙籠。聽黃鹂、杜宇喚春回,遍訪遊人行樂。絮飄花落,溶溶歸棹,又添水面文章。見幾個牧童短笛騎牛背,見幾個田下鋤人運手忙,見幾個摘桑拎着桑籃走,見幾個采茶歌罷入茶筐。一段青,一段紅,春光富貴;一園花,一園柳,花柳争妍。無限春光觀不盡,溪邊春水戲鴛鴦。人人貪戀春三月,留戀春光卻動心。勸君休錯三春景,一寸光陰一寸金。

話說文王同衆文武出郊外行樂,共享三春之景。行至一山,見有圍場,步成羅網。文王一見許多家将披堅執銳,手持長杆鋼叉,黃鷹獵犬,雄威萬狀。怎見得:

烈烈旌旗似火,輝輝造蓋遮天。錦衣繡襖駕黃鷹,花帽征衣牽獵犬。粉青氈笠,打灑朱纓。粉青氈笠,一池荷葉舞清風;打灑朱纓,開放桃花浮水面。隻見:趕獐獵犬,鑽天鹞子帶紅纓;捉兔黃鷹,拖帽金彪雙鳳翅。黃鷹起去,空中咬墜玉天鵝;惡犬來時,就地拖翻梅花鹿。青錦白吉,錦豹花彪。青錦白吉,遇長杆血濺滿身紅;錦豹花彪,逢利刃血淋山土赤。野雞着箭,穿住二翅怎能飛;鸬鹚遭叉,撲地翎毛難展掙。大弓射去,青妝白鹿怎逃生;藥箭來時,練雀班鸠難回避。旌旗招展亂縱橫,鼓響鑼鳴聲呐喊。打圍人個個心猛,與獵将各各歡欣。登崖賽過搜山虎,跳澗猶如出海龍。火炮鋼叉連地滾,窩弓伏弩傍空行。長天聽有天鵝叫,開籠又放海東青。話說文王見這樣個光景,忙問:“上大夫,此是一個圍場,爲何設于此山?”宜生馬上欠身答曰:“今日千歲遊春行樂,共幸春光,南将軍已設此圍場,俟主公打獵行幸,以暢心情,亦不枉行樂一番,君臣共樂。”文王聽說,正色曰:“大夫之言差矣!昔伏羲皇帝不用茹毛,而稱至聖。當時有首相名曰風後,進茹毛于伏羲,伏羲曰:‘此鮮食皆百獸之肉,吾人饑而食其肉,渴而飲其血,以之爲滋養之道,不知吾欲其生,忍令彼死,此心何忍。朕今不食禽獸之肉,甯食百草之粟。各全生命以養天和,無傷無害,豈不爲美。’伏羲居洪荒之世,無百谷之美,尚不茹毛鮮食,況如今五谷可以養生,肥甘足以悅口。孤與卿踏青行樂,以賞此韶華風景,今欲騁孤等之樂,追麋逐鹿,較強比勝,騁英雄于獵較之間,禽獸何辜,而遭此殺戮之慘!且當此之時,陽春乍啓,正萬物生育之時,而行此肅殺之政,此仁人所痛心者也。古人當生不剪,體天地好生之仁。孤與卿等何蹈此不仁之事哉。速命南宮适,将圍場去了!”衆将傳旨。文王曰:“孤與衆卿,在馬上歡飲行樂。”觀望來往士女紛纭,踏青紫陌,鬥草荒叢,或攜酒而樂溪邊,或讴歌而行綠圃。君臣馬上,忻然而歎曰:“正是君正臣賢,士民怡樂。”宜生馬上欠背答曰:“主公,西岐之地勝似堯天。”

君臣正迤行樂,隻見那邊一夥漁人作歌而來:

憶昔成湯掃桀時,十一征兮自葛始。

堂堂正大應天人,義旗一舉民安止。

今經六百有餘年,祝網恩波将歇息。

懸肉爲林酒作池,鹿台積血高千尺。

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

我曹本是滄海客,洗耳不聽亡國音。

日逐洪濤歌浩浩,夜觀星鬥垂孤釣。

孤釣不如天地寬,白頭俯仰天地老。

文王聽漁人歌罷,對散宜生曰:“此歌韻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賢隐于此地。”文王命辛甲:“與孤把作歌賢人請來相見。”辛甲領旨,将坐下馬一磕,向前厲聲言曰:“内中有賢人,請出來見吾千歲!”那些漁人齊齊跪下,答曰:“吾等都是‘閑’人。”辛甲曰:“你們爲何都是賢人?”漁人曰:“我等早晨出戶捕魚,這時節回來無事,故此我等俱是‘閑’人。”不一時,文王馬到。辛甲向前啓曰:“此乃俱是漁人,非賢人也。”文王曰:“孤聽作歌,韻度清奇,内中定有大賢。”衆漁人曰:“此歌非小民所作。離此三十五裏,有一磻溪,溪中有一老人,時常作此歌,我們耳邊聽的熟了,故此随口唱出此歌,實非小民所作。”文王曰:“諸位請回。”衆漁人叩頭去了。

文王馬上想歌中之味:“好個洗耳不聽亡國音。”傍有大夫散宜生欠背言曰:“‘洗耳不聽亡國音’者何也?”昌曰:“大夫不知麽?”宜生曰:“臣愚不知深義。”昌曰:“此一句乃堯王訪舜天子故事。昔堯有德,乃生不肖之男,後堯王恐失民望,私行訪察,欲要讓位。一日行至山僻幽靜之鄉,見一人倚溪臨水,将一小瓢兒在水中轉。堯王問曰:‘公爲何将此瓢在水中轉?’其人笑曰:‘吾看破世情,卻了名利,去了家私,棄了妻子,離愛欲是非之門,抛紅塵之徑,避處深林,齑鹽蔬食,怡樂林泉,以終天年,平生之願足矣。’堯王聽罷大喜:‘此人眼空一世,忘富貴之榮,遠是非之境,真乃仁傑也。孤将此帝位正該讓他。’王曰:‘賢者,吾非他人,朕乃帝堯。今見大賢有德,欲将天子之位讓爾,可否?’其人聽罷,将小瓢拿起,一腳踏的粉碎,兩隻手掩住耳朵,飛跑跑至溪邊洗耳。正洗之間,又見一人牽一隻牛來吃水。其人曰:‘那君子,牛來吃水了。’那人隻管洗耳。其人又曰:‘此耳有多少穢污,隻管洗?’那人洗完,方開口答曰:‘方才帝堯讓位與我,把我雙耳都污了,故此洗了一會,有誤此牛吃水。’其人聽了,把牛牽至上流而飲。那人曰:‘爲甚事便走?’其人曰:‘水被你洗污了,如何又污吾牛口?’當時高潔之士如此。此一句乃是‘洗耳不聽亡國音’。”衆官馬上俱聽文王談講先朝興廢,後國遺蹤。君臣馬上傳杯共享,與民同樂,見了些桃紅李白,鴨綠鵝黃,莺聲嘹呖,紫燕呢喃,風吹不管遊人醉,獨有三春景色新。

君臣正行,見一起樵夫作歌而來:

鳳非乏兮麟非無,但嗟治世有隆污。

龍興雲出虎生風,世人慢惜尋賢路。

君不見耕莘野夫,心樂堯舜與犁助。

不遇成湯三使聘,懷抱經綸學左徒。

又不見一傅岩子,蕭蕭蓑笠甘寒楚。

當年不入高宗夢,霖雨終身藏版土。

古來賢達辱而榮,豈特吾人終水浒。

且橫牧笛歌清晝,慢叱犁牛耕白雲。

王侯富貴斜晖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文王同文武馬上聽得歌聲甚是奇異,内中必有大賢。命辛甲:“請賢者相見。”辛甲領命,拍馬前來,見一夥樵人,言曰:“你們内中可有賢者?請出來與吾大王相見。”衆人放下擔兒,俱言:“内中并無賢者。”不一時文王馬至。辛甲回覆曰:“内無賢士。”文王曰:“歌韻清奇,内中豈無賢士?”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邊十裏,地名磻溪,其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回來,磻溪少歇,朝夕聽唱此歌,衆人聽得熟了,故此随口唱出。不知大王駕臨,有失回避,乃子民之罪也。”王曰:“既無賢士,爾等暫退。”衆皆去了。文王在馬上隻管思念。又行了一路,與文武把盞,興不能盡。春光明媚,花柳芳妍,紅綠交加,妝點春色。

正行之間隻見一人挑着一擔柴唱歌而來:

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魚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識高賢志,隻作溪邊老釣矶。

文王聽得歌聲,嗟歎曰:“奇哉!此中必有大賢。”宜生在馬上看那挑柴的好像猾民武吉。宜生曰:“主公,方才作歌者像似打死王相的武吉。”王曰:“大夫差矣!武吉已死萬丈深潭之中,前演先天,豈有武吉還在之理。”宜生看的實了,随命辛免曰:“你是不是拿來。”辛免走馬向前。武吉見是文王駕至,回避不及,把柴歇下,跪在塵埃。辛免看時,果然是武吉。辛免回見文王,啓曰:“果是武吉。”文王聞言,滿面通紅,見吉大喝曰:“匹夫怎敢欺孤太甚!”随對宜生曰:“大夫,這等狡猾逆民,須當加等勘問。殺傷人命,躲重投輕,罪與殺人等。今非謂武吉逃躲,則先天數竟有差錯,何以傳世。”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奉公之民,不敢狂悖。隻因誤傷人命,前去問一老叟。離此間三裏,地名磻溪,此人乃東海許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飛熊,叫小人拜他爲師,傳與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裏面,用草蓋在身上,頭前點一盞燈,腳後點一盞燈,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隻管打柴,再不妨事。千歲爺,‘蝼蟻尚且貪生,豈有人不惜命’?”隻見宜生馬上欠身賀曰:“恭喜大王!武吉今言此人,道号飛熊,正應靈台之兆。昔日商高宗夜夢飛熊而得傅說,今日大王夢飛熊,應得子牙。今大王行樂,正應求賢。望大王宜赦武吉無罪,令武吉往前林請賢士相見。”武吉叩頭,飛奔林中去了。且說文王君臣,将至林前,不敢驚動賢士,離數箭之地,文王下馬,同宜生步行入林。

且說武吉趕進林來,不見師父,心下着慌。又見文王進林,宜生問曰:“賢士在否?”武吉答曰:“方才在此,這會不見了。”文王曰:“賢士可有别居?”武吉道:“前邊有一草舍。”武吉引文王駕至門首。文王以手撫門,猶恐造次。隻見裏面走一小童開門,文王笑臉問曰:“老師在否?”童曰:“不在了。同道友閑行。”文王問曰:“甚時回來?”童子答曰:“不定。或就來,或一二日,或三五日。萍梗浮蹤,逢山遇水,或師或友,便談玄論道,故無定期。”宜生在傍曰:“臣啓主公:求賢聘傑,禮當虔誠。今日來意未誠,宜其遠避。昔上古神農拜常桑,軒轅拜老彭,黃帝拜風後,湯拜伊尹,須當沐浴齋戒,擇吉日迎聘,方是敬賢之禮。主公且暫請駕回。”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随駕入朝。

文王行至溪邊,見光景稀奇,林木幽曠,乃作詩曰:

宰割山河布遠猷,大賢抱負可同謀。

此來不見垂竿叟,天下人愁幾日休。

又見綠柳之下,坐石之傍,魚竿飄在水面,不見子牙,心中甚是悒怏。複作詩曰:

求賢遠出到溪頭,不見賢人止見鈎。

一竹青絲垂綠柳,滿江紅日水空流。

文王猶留戀不舍。宜生複勸,文王方随衆文武回朝。抵暮,進西岐,俱到殿前,文王傳旨,令百官:“俱不必各歸府第,都在殿廷宿齋三日,同去迎請大賢。”内有大将軍南宮适進曰:“磻溪釣叟恐是虛名,大王未知真實,而以隆禮迎請,倘言過其實,不空費主公一片真誠,竟爲愚夫所弄。依臣愚見,主公亦不必如此費心,待臣明日自去請來。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禮加之未晚。如果虛名,可叱而不用,又何必主公宿齋而後請見哉?”宜生在傍厲聲言曰:“将軍!此事不是如此說!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賢人君子多隐岩谷。今飛熊應兆,上天垂象,特賜大賢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澤也。此時自當學古人求賢,破拘攣之習,豈得如近日欲賢人之自售哉?将軍切不可說如是之言,使諸臣懈怠!”文王聞言大悅,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于是百官俱在殿廷歇宿三日,然後聘請子牙。後有詩曰:

西岐城中鼓樂喧,文王聘請太公賢。

周家從此皇基固,九五爲尊八百年。

文王從散宜生之言,齋宿三日。至第四日,沐浴整衣,極其精誠。文王端坐鸾輿,扛擡聘禮。文王擺列軍馬成行,前往磻溪,來迎子牙。封武吉爲武德将軍。笙簧滿道,竟出西岐,不知驚動多少人民,扶老攜幼,來看迎賢。但見:

旗分五采,戈戟锵锵。笙簧拂道,猶如鶴唳鸾鳴。畫鼓咚咚,一似雷聲滾滾。對子馬人人喜悅,金吾士個個歡忻。文在東,寬袍大袖;武在西,貫甲披堅。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畢公榮,四賢佐主;伯達、伯适、叔夜、叔夏等八俊相随。城内氤氲香滿道,郭外瑞彩結成祥。聖主降臨西土地,不負五鳳立岐山。萬民齊享升平日,宇宙雍熙八百年。飛熊仁兆興周室,感得文王聘大賢。

文王帶領衆文武出郭,徑往磻溪而來。行至三十五裏,早至林下。文王傳旨:“士卒暫在林外紮住,不必聲揚,恐驚動賢士。”文王下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來,隻見子牙背坐溪邊。文王悄悄的行至跟前,立于子牙之後。子牙明知駕臨,故作歌曰:

西風起兮白雲飛,歲已暮兮将焉爲?

五鳳鳴兮真主現,垂竿釣兮知我稀。

子牙作歌畢。文王曰:“賢士快樂否?”子牙回頭,看見文王,忙棄竿一傍,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駕臨,有失迎候,望賢王恕尚之罪。”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顧不虔,昌知不恭,今特齋戒,專誠拜谒,得睹先生尊顔,實昌之幸也。”命宜生:“扶賢士起。”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攜子牙至茅舍之中。子牙再拜。文王同拜。王曰:“久仰高明,未得相見,今幸接豐标,祗聆教誨,昌實三生之幸矣。”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非才,不堪顧問,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國,荷蒙賢王枉顧,實辱鸾輿,有辜聖德。”宜生在旁曰:“先生不必過謙。吾君臣沐浴虔誠,特申微忱,專心聘請。今天下紛紛,定而又亂,當今天子,遠賢近佞,荒淫酒色,殘虐生民,諸侯變亂,民不聊生。吾主晝夜思維,不安枕席。久慕先生大德,側隐溪岩,特具小聘,先生不棄,供佐明時,吾王幸甚,生民幸甚。先生何苦隐胸中之奇謀,忍生民之塗炭?何不一展緒餘,哀此茕獨,出水火而置之升平。此先生覆載之德,不世之仁也。”宜生将聘禮擺開。子牙看了,速命童兒收訖。宜生将鸾輿推過,請子牙登輿。子牙跪而告曰:“老臣荷蒙洪恩,以禮相聘,尚已感激非淺,怎敢乘坐鸾輿,越名僭分。這個斷然不敢!”文王曰:“孤預先相設,特迓先生,必然乘坐,不負素心。”子牙再三不敢,推阻數次,決不敢坐。宜生見子牙堅意不從,乃對文王曰:“賢人既不乘輿,望主公從賢者之請,可将大王逍遙馬請乘。主公乘輿。”王曰:“若是如此,有失孤數日之虔敬也。”彼此又推讓數番,文王方乘輿,子牙乘馬。歡聲載道,士馬軒昂。時值喜吉之辰,子牙時來,年近八十。有詩歎曰:

渭水溪頭一釣竿,鬓霜皎皎兩雲皤。

胸橫星鬥沖霄漢,氣吐虹霓掃日寒。

養老來歸西伯宇,避危拚棄舊王冠。

自從夢入飛熊後,八百餘年享奠安。

話說文王聘子牙,進了西岐,萬民争看,無不忻悅。子牙至朝門下馬,文王升殿,子牙朝賀畢。文王封子牙爲右靈台丞相。子牙謝恩,偏殿設宴,百官相賀對飲。其時君臣有輔,龍虎有依。子牙治國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條,行行有款,西岐起造相府。此時有報傳進五關。汜水關首将韓榮具疏往朝歌,言姜尚相周。不知子牙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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