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禍國萬民災,驅逐忠良若草萊。
擅寵誅妻夫道絕,聽讒殺子國儲灰。
英雄棄主多亡去,俊彥懷才盡隐埋。
可笑纣王孤注立,紛紛兵甲起塵埃。
話言晁田、晁雷押姜環至西宮跪下。黃妃曰:“姜娘娘,你的對頭來了。”姜後屈刑淩陷,一目睜開,罵曰:“你這賊子!是何人買囑你陷害我,你敢誣執我主謀弑君!皇天後土,也不佑你!”姜環曰:“娘娘役使小人。小人怎敢違旨。娘娘不必推辭,此情是實。”黃妃大怒:“姜環,你這匹夫!你見姜娘娘這等身受慘刑,無辜絕命,皇天後土,天必殺汝!”
不言黃妃勘問,且說東宮太子殷郊、二殿下殷洪弟兄正在東宮無事弈棋,隻見執掌東宮太監楊容來曰:“千歲,禍事不小!”太子殷郊此時年方十四歲,二殿下殷洪年方十二歲,年紀幼小,尚貪嬉戲,竟不在意。楊容複禀曰:“千歲不要弈棋了,今禍起宮闱,家亡國破!”殿下忙問曰:“有何大事,禍及宮闱?”楊容含淚曰:“啓千歲:皇後娘娘不知何人陷害,天子怒發西宮,剜去一目,炮烙二手,如今與刺客對詞,請千歲速救娘娘!”殷郊一聲大叫,同弟出東宮,竟進西宮。進得宮來,忙到殿前。太子一見母親渾身血染,兩手枯焦,臭不可聞,不覺心酸肉顫,近前俯伏姜皇後身上。跪而哭曰:“娘娘爲何事受此慘刑?母親,你縱有大惡,正位中宮,何輕易加刑?”姜後聞子之聲,睜開一目,母見其子,大叫一聲:“我兒!你看我剜目烙手,刑甚殺戮。這個姜環做害我謀逆,妲己進獻讒言殘我手目,你當爲母明冤洗恨,也是我養你一場!”言罷大叫一聲“苦死我也!”嗚咽而絕。太子殷郊見母氣死,又見姜環跪在一旁,殿下問黃妃曰:“誰是姜環?”黃妃指姜環曰:“跪的這個惡人就是你母親對頭。”殿下大怒,隻見西宮門上挂一口寶劍,殿下取劍在手:“好逆賊!你欺心行刺,敢陷害國母!”把姜環一劍砍爲兩段,血濺滿地。太子大叫曰:“我先殺妲己以報母仇!”提劍出宮,掉步如飛。晁田、晁雷見殿下執劍前來,隻說殺他,不知其故,轉身就跑往壽仙宮去了。黃妃見殿下殺了姜環,持劍出宮,大驚曰:“這冤家不谙事體。”叫殷洪:“快趕回你哥哥來!說我有話說!”殷洪從命,出宮趕叫曰:“皇兄!黃娘娘叫你且回去,有話對你說。”殷郊聽言,回來進宮。黃妃曰:“殿下,你忒暴躁,如今殺了姜環,人死無對,你待我也将銅鬥烙他的手,或用嚴刑拷訊,他自招成,也曉得誰是主謀,我好回旨。你又提劍出宮趕殺妲己,隻怕晁田、晁雷到壽仙宮見那昏君,其禍不小!”黃妃言罷,殷郊與殷洪追悔不及。
晁田、晁雷跑至宮門,慌忙傳進宮中,言:“二殿下持劍趕來!”纣王聞奏大怒,“好逆子!姜後謀逆行刺,尚未正法,這逆子敢持劍進宮弑父,總是逆種,不可留。着晁田、晁雷取龍鳳劍,将二逆子首級取來,以正國法!”晁田、晁雷領劍出宮,已到西宮。時有西宮奉禦官來報黃妃曰:“天子命晁田、晁雷捧劍來誅殿下。”黃妃急至宮門,隻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天子龍鳳劍而來。黃妃問曰:“你二人何故又至我西宮?”晁田二人便對黃貴妃曰:“臣晁田、晁雷奉皇上命,欲取二位殿下首級,以正弑父之罪。”黃妃大喝一聲:“這匹夫!适才太子趕你同出西宮,你爲何不往東宮去尋,卻怎麽往我西宮來尋?我曉得你這匹夫倚天子旨意,遍遊内院,玩弄宮妃。你這欺君罔上的匹夫,若不是天子劍旨,立斬你這匹夫驢頭,還不速退!”晁田兄弟二人隻吓得魂喪魄消,喏喏而退,不敢仰視,竟往東宮而來。黃妃忙進宮中,急喚殷郊兄弟二人。黃妃泣曰:“昏君殺子誅妻,我這西宮救不得你,你可往馨慶宮楊貴妃那裏,可避一二日。若有大臣谏救,方保無事。”二位殿下雙雙跪下,口稱:“貴妃娘娘,此恩何日得報。隻是母死,屍骸暴露,望娘娘開天地之心,念母死冤枉,替他讨得片闆遮身,此恩天高地厚,莫敢有忘!”黃妃曰:“你作速去,此事俱在我,我回旨自有區處。”
二殿下出宮門,徑往馨慶宮來,隻見楊妃身倚宮門,望姜皇後信息。二殿下向前哭拜在地。楊貴妃大驚,問曰:“二位殿下,娘娘的事怎樣了?”殷郊哭訴曰:“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知何人買囑姜環架捏誣害,将母親剜去一目,炮烙二手,死于非命。今又聽妲己讒言,欲殺我兄弟二人。望姨母救我二人性命!”楊妃聽罷,淚流滿面,嗚咽言曰:“殿下,你快進宮來!”二位殿下進宮。楊妃沉思:“晁田、晁雷至東宮,不見太子,必往此處追尋。待我把二人打發回去,再作區處。”楊妃站立宮門,隻見晁田兄弟二人行如狼虎,飛奔前來。楊妃命:“傳宮官,與我拿了來人!此乃深宮内阙,外官焉敢在此,法當夷族!”晁田聽罷,向前口稱:“娘娘千歲!臣乃晁田、晁雷,奉天子旨,找尋二位殿下。上有龍鳳劍在,臣不敢行禮。”楊妃大喝曰:“殿下在東宮,你怎往馨慶宮來?若非天子之命,拿問賊臣才好,還不快退去!”晁田不敢回言,隻得退走。兄弟計較:“這件事怎了?”晁雷曰:“三宮全無,宮内生疏,不知内庭路徑,且回壽仙宮見天子回旨。”二人回去。不表。
且言楊妃進宮,二位殿下來見。楊妃曰:“此間不是你弟兄所居之地,眼目且多,君昏臣暗,殺子誅妻,大變綱常,人倫盡滅。二位殿下可往九間殿去,合朝文武未散,你去見皇伯微子、箕子,比幹、微子啓、微子衍、武成王黃飛虎,就是你父親要爲難你兄弟,也有大臣保你。”二位殿下聽罷,叩頭拜謝姨母指點活命之恩,灑淚而别。楊妃送二位殿下出宮。楊妃坐于繡墩之上,自思歎曰:“姜後元配,被奸臣做陷,遭此橫刑,何況偏宮!今妲己恃寵,蠱惑昏君,倘有人傳說二位殿下自我宮中放去,那時歸罪于我,也是如此行徑,我怎經得這般慘刑。況我侍奉昏君多年,并無一男半女;東宮太子乃自己親生之子,父子天性,也不過如此,三綱已絕,不久必有禍亂。我以後必不能有甚好結果。”楊妃思想半日,凄惶自傷,掩了深宮,自缢而死。有宮官報入壽仙宮中。纣王聞楊妃自缢,不知何故,傳旨:“用棺椁停于白虎殿。”
且說晁田、晁雷來至壽仙宮,隻見黃貴妃乘辇回旨。纣王曰:“姜後死了?”黃妃奏曰:“姜後臨絕,大叫數聲道:‘妾侍聖躬十有六載,生二子,位立東宮,自待罪宮闱,謹慎小心,夙夜匪懈,禦下并無嫉妒。不知何人妒我,買刺客姜環,坐我一個大逆不道罪名,受此慘刑,十指枯焦,筋酥骨碎,生子一似浮雲,恩愛付于流水,身死不如禽獸,這場冤枉無門可雪,隻傳與天下後世,自有公論。’萬望妾身轉達天聽。姜後言罷氣絕,屍卧西宮。望陛下念元配生太子之情,可賜棺椁,收停白虎殿,庶成其禮,使文武百官無議,亦不失主上之德。”纣王傳旨:“準行。”黃妃回宮。隻見晁田回旨,纣王問:“太子何在?”晁田等奏曰:“東宮尋覓,不知殿下下落。”王曰:“莫非隻在西宮?”晁田對曰:“不在西宮,連馨慶宮也不在。”纣王言曰:“三宮不在,想在大殿。必須擒獲,以正國法。”晁田領旨出宮來。不表。
且言二殿下往長朝殿來,兩班文武俱不曾散朝,隻等宮内信息。武成王黃飛虎聽得腳步怆惶之聲,望孔雀屏裏一看,見二位殿下慌忙錯亂,戰戰兢兢,黃飛虎迎上前曰:“殿下爲何這等慌張?”殷郊看見武成王黃飛虎,大叫:“黃将軍救我兄弟性命!”道罷大哭,一把拉住黃飛虎袍服,頓足曰:“父王聽信妲己之言,不分皂白,将我母親剜去一目,銅鬥燒紅,烙去二手,死于西宮。黃貴妃勘問,并無半點真情。我看見生身母親受此慘酷之刑,那姜環跪在前面對詞,那時心甚焦躁,不曾思忖,将姜環殺了。我複仗劍,欲殺妲己,不意晁田奏準父王,父王賜我兄弟二人死。望列位皇伯憐我母親受屈身亡,救我殷郊,庶不失成湯之一脈!”言罷,二位殿下放聲痛哭。兩班文武齊含淚上前曰:“國母受誣,我等如何坐視。可鳴鍾擊鼓,請天子上殿,聲明其事,庶幾罪人可得,洗雪皇後冤枉。”言未了,隻聽得殿西首一聲喊叫,似空中霹靂,大呼曰:“天子失政,殺子誅妻,建造炮烙,阻塞忠良,恣行無道,大丈夫既不能爲皇後洗冤,太子複仇,含淚悲啼,效兒女子之态!古雲:‘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仕。’今天子不道,三綱已絕,大義有乖,恐不能爲天下之主,我等亦恥爲之臣。我等不若反出朝歌,另擇新君,去此無道之主,保全社稷!”衆人看時,卻是鎮殿大将軍方弼、方相兄弟二人。黃飛虎聽說,大喝一聲:“你多大官,敢如此亂言!滿朝該多少大臣,豈到得你講!本當拿了你這等亂臣賊子,還不退去!”方弼兄弟二人低頭喏喏,不敢回言。
黃飛虎見國政颠倒,疊現不祥,也知天意人心,俱有離亂之兆,心中沉郁不樂,咄咄無言,又見微子、比幹、箕子諸位殿下,滿朝文武,人人切齒,個個長籲,正無甚計策,隻見一員官,身穿大紅袍,腰懸寶帶,上前對諸位殿下言曰:“今日之變,正應終南山雲中子之言,古雲‘君不正,則臣生奸佞’。今天子屈斬太師杜元銑,治炮烙壞谏官梅伯,今日又有這異事。皇上青白不分,殺子誅妻,我想起來,那定計奸臣,行事賊子,他反在傍暗笑。可憐成湯社稷,一旦丘墟,似我等不久終被他人所擄。”言者乃上大夫楊任。黃飛虎長歎數聲:“大夫之言是也!”百官默默。二位殿下悲哭不止。隻見方弼、方相分開衆人,方弼夾住殷郊,方相夾住殷洪,厲聲高叫曰:“纣王無道,殺子而絕宗廟,誅妻有壞綱常,今日保二位殿下往東魯借兵,除了昏君,再立成湯之嗣。我等反了!”二人背負殿下,徑出朝歌南門去了。大抵二人氣力甚大,彼時不知跌倒幾多官員,那裏當得住他!後人有詩爲證。詩曰:
方家兄弟反朝歌,殿下今番脫網羅。
漫道美人能破舌,天心已去奈伊何。
話說衆多文武見反了方弼、方相,大驚失色。獨黃飛虎若爲不知。亞相比幹近前曰:“黃大人,方弼反了,大人爲何獨無一言?”黃飛虎答曰:“可惜文武之中,并無一位似方弼二人的。方弼乃一莽漢,尚知不忍國母負屈,太子枉死,自知卑小,不敢谏言,故此背負二位殿下去了。若聖旨追趕回來,殿下一死無疑,忠良盡皆屠戮。此事明知有死無生,隻是迫于一腔忠義,故造此罪孽,然情甚可矜。”百官未及答,隻聽後殿奔逐之聲。衆官正看,隻見晁田兄弟二人捧寶劍到殿前,言曰:“列位大人,二位殿下可曾往九間殿來?”黃飛虎曰:“二位殿下方才上殿哭訴冤枉,國母屈勘遭誅,又欲賜死太子,有鎮殿大将軍方弼、方相聽見,不忿沉冤,把二位殿下背負,反出都城,去尚不遠。你既奉天子旨意,速去拿回,以正國法。”晁田、晁雷聽得是方弼兄弟反了,吓的魂不附體。話說那方弼身長三丈六尺,方相身長三丈四尺,晁田兄弟怎敢惹他?一拳也經不起。晁田自思:“此是黃飛虎明明奈何我。我有道理。”晁田曰:“方弼既反,保二位殿下出都城去了,末将進宮回旨。”
晁田來至壽仙宮見纣王,奏曰:“臣奉旨到九間殿,見文武未散,找尋二位殿下不見。隻聽百官道:二位殿下見文武哭訴冤情,有鎮殿将軍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反出都城,投東魯借兵去了。請旨定奪。”纣王大怒曰:“方弼反了,你速趕去拿來,毋得疏虞縱法!”晁田奏曰:“方弼力大勇猛,臣焉能拿得來?要拿方弼兄弟,陛下速發手诏,着武成王黃飛虎方可成功,殿下亦不緻漏網。”纣王曰:“速行手敕,着黃飛虎速去拿來!”晁田将這個擔兒卸與黃飛虎。晁田奉手敕至大殿,命武成王黃飛虎速擒反叛方弼、方相,并取二位殿下首級回旨。黃飛虎笑曰:“我曉的,這是晁田與我擔兒挑。”即領劍敕出午門。隻見黃明、周紀、龍環、吳炎曰:“小弟相随。”黃飛虎曰:“不必你們去。”自上五色神牛,催開坐下獸,兩頭見日走八百裏。
且言方弼、方相背負二位殿下,一口氣跑了三十裏,放下來。殿下曰:“二位将軍,此恩何日報得。”方弼曰:“臣不忍千歲遭此屈陷,故此心下不平,一時反了朝歌。如今計議,前往何方投脫。”正商議間,隻見武成王黃飛虎坐五色神牛飛奔趕來。方弼、方相着慌,忙對二位殿下曰:“末将二人,一時鹵莽,不自三思,如今性命休矣,如何是好?”殿下曰:“将軍救我兄弟性命,無恩可酬,何出此言。”方羽曰:“黃将軍來拿我等,此去一定伏誅。”殷郊急看,黃飛虎已趕到面前。二位殿下轵道跪下曰:“黃将軍此來,莫非捉獲我等?”黃飛虎見二殿下跪于道傍,滾下神牛,亦跪于地上,口稱:“臣該萬死!殿下請起。”殷郊曰:“将軍此來有甚事?”飛虎曰:“奉命差遣,天子賜龍鳳劍前來,請二位殿下自決,臣方敢回旨意。非臣敢逼弑儲君。請殿下速行。”殷郊聽罷,兄弟跪告曰:“将軍盡知我母子銜冤負屈。母遭慘刑,沉魂莫白,再殺幼子,一門盡絕。乞将軍可憐銜冤孤兒,開天地仁慈之心,賜一線再生之路。倘得寸土可安,生則銜環,死當結草,沒世不敢忘将軍之大德!”黃飛虎跪而言曰:“臣豈不知殿下冤枉,君命概不由己。臣欲要放殿下,便得欺君賣國之罪;欲要不放殿下,其實身負沉冤,臣心何忍。”彼此籌畫,再三沉思,俱無計策。隻見殷郊自思,料不能脫此災,“也罷,将軍既奉君命,不敢違法,還有一言,望将軍不知可施此德,周旋一脈生路?”黃飛虎曰:“殿下有何事?但說不妨。”郊曰:“将軍可将我殷郊之首級回都城回旨。可憐我幼弟殷洪,放他逃往别國。倘他日長成,或得借兵報怨,得洩我母之沉冤。我殷郊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望将軍可憐!”殷洪上前急止之曰:“黃将軍,此事不可。皇兄乃東宮太子,我不過一郡王。況我又年幼,無有大施展,黃将軍可将我殷洪首級回旨。皇兄或往東魯,或去西岐,借一旅之師。倘可報母弟之仇,弟何惜此一死!”殷郊上前一把抱住兄弟殷洪,放聲大哭曰:“我何忍幼弟遭此慘刑!”二人痛哭,彼此不忍,你推我讓,那裏肯舍。方弼、方相看見如此苦情疼切,二人一聲叫:“苦殺人也!”淚如瓢傾。黃飛虎看見方弼有這等忠心,自是不忍見,甚是凄惶,乃含淚教:“方弼不可啼哭,二位殿下不必傷心。此事惟有我五人共知。如有漏洩,我舉族不保。方弼過來,保殿下往東魯見姜桓楚;方相,你去見南伯侯鄂崇禹,就言我在中途放殿下往東魯,傳與他,教他兩路調兵,靖奸洗冤。我黃飛虎那時自有處治。”方弼曰:“我兄弟二人今日早朝,不知有此異事,臨朝保駕,不曾帶有路費,如今欲分頭往東南二路去,這事怎了?”飛虎曰:“此事你我俱不曾打點。”飛虎沉思半晌曰:“可将我内懸寶玦,拿去前途貨賣,權作路費。上有金廂,價值百金。二位殿下,前途保重。方弼、方相,你兄弟宜當用心,其功不小。臣回宮複命。”飛虎上騎回朝歌。進城時日色已暮,百官尚在午門,黃飛虎下騎。比幹曰:“黃将軍,怎樣了?”黃飛虎曰:“追趕不上,隻得回旨。”百官大喜。且言黃飛虎進宮候旨。纣王問曰:“逆子叛臣,可曾拿了?”黃飛虎曰:“臣奉手敕,追趕七十裏,到三叉路口,問來往行人,俱言不曾見。臣恐有誤回旨,隻得回來。”纣王曰:“追襲不上,好了逆子叛臣!卿且暫退,明日再議。”黃飛虎謝恩出午門,與百官各歸府第。
且說妲己見未曾拿住殷郊,複進言曰:“陛下,今日走脫了殷郊、殷洪,倘投了姜桓楚,隻恐大兵不久即至,其禍不小。況聞太師遠征,不在都城。不若速命殷破敗、雷開,點三千飛騎,星夜拿來,斬草除根,恐生後患。”纣王聽說,“美人此言,正合朕意。”忙傳手诏:“命殷破敗、雷開點飛騎三千,速拿殿下,毋得遲誤取罪!”殷、雷二将領诏,要往黃飛虎府内,來領兵符,調選兵馬。黃飛虎坐在後廳,思想:“朝廷不正,将來民愁天怨,萬姓皇皇,四海分崩,八方播亂,生民塗炭,日無甯宇,如何是好?”正思想間,軍政司啓:“老爺,殷、雷二将聽令。”飛虎曰:“令來。”二位進後廳,行禮畢。飛虎問曰:“方才散朝,又有何事?”二将啓曰:“天子手诏,令末将領三千飛騎,星夜追趕殿下,捉方弼等以正國法,特來請發兵符。”飛虎暗想:“此二将趕去,必定拿來,我把前面方便付與流水。”乃分付殷破敗、雷開曰:“今日晚了,人馬未齊;明日五更,領兵符速去。”殷、雷二将不敢違令,隻得退去。這黃飛虎乃是元戎,殷、雷二将乃是麾下,焉敢強辯,隻得回去。不表。
且言黃飛虎對周紀曰:“殷破敗來領兵符,調三千飛騎,追趕殿下。你明日五更,把左哨疾病、衰老、懦弱不堪的點三千與他去。”周紀領命。次早五更,殷、雷二将等發兵符。周紀下教場,令左哨點三千飛騎,發與殷、雷二将領去。二将觀之,皆老弱不堪,疾病之卒,又不敢違令,隻得領人馬出南門而去。一聲炮響,催動三軍,那老弱疾病之兵,如何行得快,急得二将沒奈何,隻得随軍征進。有詩爲證。詩曰:
三千飛騎出朝歌,呐喊搖旗擂鼓鑼。
隊伍不齊叫難走,行人拍手笑呵呵。
不言殷破敗、雷開追趕殿下。且言方弼、方相保二位殿下行了一二日,方弼與弟言曰:“我和你保二位殿下反出朝歌,囊箧空虛,路費毫無,如何是好!雖然黃老爺賜有玉玦,你我如何好用,倘有人盤诘,反爲不便。來此正是東南二地,你我指引二位殿下前往,我兄弟再投他處,方可兩全。”方相曰:“此言極是。”方弼請二位殿下,說曰:“臣有一言,啓二位千歲:臣等乃一勇之夫,秉性愚鹵,昨見殿下負此冤苦,一時性起,反了朝歌,并不曾想到路途窎遠,盤費全無。今欲将黃将軍所留玉玦貨賣使用,又恐盤诘出來,反爲不便。況逃災避禍,須要隐秀些方是。适才臣想一法,必須分路各自潛行,方保萬全。望二位千歲詳察。非臣不能終始。”殷郊曰:“将軍之言極當。但我兄弟幼小,不知去路,奈何?”方弼曰:“這一條路往東魯,這一條路往南都,俱是大路,人煙湊集,可以長行。”殷郊曰:“既然如此,二位将軍不知往何方去?何時再能重會也?”方相曰:“臣此去,不管那鎮諸侯處暫且安身,俟殿下借兵進朝歌時,臣自來投拜麾下,以作前驅耳。”四人各各灑淚而别。
不表方弼、方相别殿下,投小路而去,且說殷郊對殷洪曰:“兄弟,你投那一路去?”殷洪曰:“但憑哥哥。”殷郊曰:“我往東魯,你往南都,我見外翁,哭訴這場冤苦,舅爺必定調兵。我差官知會你,你或借數萬之師,齊伐朝歌,擒拿妲己,爲母親報仇。此事不可忘了!”殷洪垂淚點頭,“哥哥,從此一别,不知何日再會?”兄弟二人放聲大哭,執手難分。有詩爲證。詩曰:
旅雁分飛實可傷,兄南弟北苦參商。
思親痛有千行淚,失路愁添萬結腸。
橫笛幾聲催暮霭,孤雲一片逐滄浪。
誰知國破人離散,方信傾城在女娘。
話言殷洪上路,淚不能幹,凄凄慘慘,愁懷萬縷。況殿下年紀幼小,身居宮阙,那曉的跋涉長途。行行且止,後絆前思,腹内又饑。你想那殿下深居宮中,思衣則绫錦,思食則珍馐,那裏會求乞于人!見一村舍人家,大小俱在那裏吃飯。殿下走到跟前,便教:“拿飯與孤家用!”衆人看見殿下身着紅衣,相貌非俗,忙起身曰:“請坐,有飯。”忙忙取飯放在桌上。殷洪吃了,起身謝曰:“承飯有擾,不知何時還報你們。”鄉人曰:“小哥那裏去?貴處?上姓?”殷洪曰:“吾非别人,纣王之子殷洪是也。如今往南都見鄂崇禹。”那些人聽是殿下,忙叩在地,口稱:“千歲!小民不知,有失迎迓,望乞恕罪。”殿下曰:“此處可是往南都去的路?”鄉民曰:“這是大路。”殿下離了村莊,望前趱行,一日走不上二三十裏。大抵殿下乃深宮嬌養,那裏會走路。此時來到前不巴村,後不着店,無處可歇,心下着慌。又行二三裏,隻見松陰密雜,路道分明,見一座古廟,殿下大喜,一徑奔至前面。見廟門一匾,上書“軒轅廟”。殿下進廟,拜倒在地,言曰:“軒轅聖主,制度衣裳,禮樂冠冕,日中爲市,乃上古之聖君也。殷洪乃成湯三十一代之孫,纣王之子。今父王無道,殺子誅妻,殷洪逃難,借聖帝廟宇安宿一夜,明日早行。望聖帝護祐!若得寸土安身,殷洪自當重修殿宇,再換金身。”此時殿下一路行來,身體困倦,聖座下和衣睡倒。不表。
且言殷郊望東魯大道一路行來,日色将暮,止走了四五十裏。隻見一府第,上書“太師府”。殷郊曰:“此處乃是宦門,可以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殿下曰:“裏邊有人否?”問了一聲,見裏邊無人答應,殿下隻得又進一層門。隻聽的裏面有人長歎,作詩曰:
幾年待罪掌絲綸,一片丹心豈自湮。
輔弼有心知爲國,堅持無地伺私人。
孰知妖孽生宮室,緻使黎民化鬼磷。
可惜野臣心魏阙,乞靈無計叩楓宸。
話說殿下聽畢裏面作詩,殷郊複問曰:“裏面有人麽?”裏面聽有人聲,問曰:“是誰?”天色已晚,黑影之中,看得不甚分明。殷郊曰:“我是過路投親,天色晚了,借府上一宿,明日早行。”那裏面老者問曰:“你聲音好像朝歌人?”殷郊答曰:“正是。”老者問曰:“你在鄉,在城?”殿下曰:“在城。”“你既在城,請進來問你一聲。”殿下向前一看,“呀,元來是老丞相!”商容見殷郊,下拜曰:“殿下何事到此?老臣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商容又曰:“殿下乃國之儲貳,豈有獨行至此,必國有不祥之兆。請殿下坐了,老臣聽說詳細。”殷郊流淚,把纣王殺子誅妻事故細說一遍。商容頓足大叫曰:“孰知昏君這等暴橫,絕滅人倫,三綱盡失!我老臣雖是身在林泉,心懷魏阙,豈知平地風波,生此異事,娘娘竟遭慘死,二位殿下流離塗炭。百官爲何鉗口結舌,不犯顔極谏,緻令朝政颠倒!殿下放心,待老臣同進朝歌,直谏天子,改弦易轍,以救禍亂。”即喚左右:“分付整治酒席,款待殿下,候明日修本。”
不言殷郊在商容府内,且說殷、雷二将領兵追趕二位殿下,雖有人馬三千,俱是老弱不堪的,一日止行三十裏,不能遠走。行了三日,走上百裏遠近。一日,來到三叉路口,雷開曰:“長兄,且把人馬安在此處,你領五十名精壯士卒,我領五十名精壯士卒,分頭追趕:你往東魯,我往南都。”殷破敗曰:“此言甚善。不然,日同老弱之卒,行走不上二三十裏,如何趕得上,終是誤事。”雷開曰:“如長兄先趕着,回來也在此等我;若是我先趕着,回來也在此等兄。”殷破敗曰:“說得有理。”二人将此老弱軍卒屯紮在此,另各領年壯士卒五十名,分頭趕來,不知二位殿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