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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儒林外史:繡像珍藏本》(

第十二回 名士大宴莺脰湖 俠客虛設人頭會話說楊執中向兩公子說:“三先生、四先生如此好士,似小弟的車載鬥量,何足爲重?我有一個朋友,姓權,名勿用,字潛齋,是蕭山縣人,住在山裏。此人若招緻而來,與二位先生一談,才見出他管、樂的經綸,程、朱的學問,此乃是當時第一等人。”三公子大驚道:“既有這等高賢,我們爲何不去拜訪?”四公子道:“何不約定楊先生,明日就買舟同去?”

說着,隻見看門人拿着紅帖,飛跑進來,說道:“新任街道廳魏老爺上門請二位老爺的安!在京帶有大老爺的家書,說要見二位老爺,有話面禀。”兩公子向蘧公孫道:“賢侄陪楊先生坐着,我們去會一會就來。”便進去換了衣服,走出廳上。那街道廳冠帶着進來,行過了禮,分賓主坐下。兩公子問道:“老父台幾時出京榮任?還不曾奉賀,倒勞先施。”魏廳官道:“不敢!晚生是前月初三日在京領憑,當面叩見大老爺,帶有府報在此,敬來請三老爺、四老爺台安。”便将家書雙手呈送過來。三公子接過來,拆開看了,将書遞與四公子,向廳官道:“原來是爲丈量的事。老父台初到任就要辦這丈量公事麽?”廳官道:“正是。晚生今早接到上憲谕票,催促星宿丈量。晚生所以今日先來面禀二位老爺,求将先太保大人墓道、地基開示明白。晚生不日到那裏叩過了頭,便要傳齊地保,細細查看;恐有無知小民在左近樵采作踐,晚生還要出示曉谕。”四公子道:“父台就去的麽?”廳官道:“晚生便在三四日内禀明上憲,各處丈量。”三公子道:“既如此,明日屈老父台舍下一飯。丈量到荒山時,弟輩自然到山中奉陪。”說着,換過三遍茶。那廳官打了躬又打躬,作别去了。

兩公子送了回來,脫去衣服,到書房裏躊躇道:“偏有這許多不巧的事!我們正要去訪權先生,卻遇着這廳官來講丈量。明日要待他一飯,丈量到先太保墓道,愚弟兄卻要自走一遭。須有幾時耽擱,不得到蕭山去。爲之奈何!”楊執中道:“二位先生可謂求賢若渴了!若是急于要會權先生,或者也不必定須親往。二位先生竟寫一書,小弟也附一劄,差一位盛使到山中面緻潛齋,邀他來府一晤,他自當忻然命駕。”四公子道:“惟恐權先生見怪弟等傲慢。”楊執中道:“若不如此,府上公事是有的,過了此一事,又有事來,何日才得分身?豈不常懸此一段想思,終不能遂其願?”蘧公孫道:“也罷!表叔要會權先生,得閑之日,卻未可必。如今寫書差的當人去;況又有楊先生的手書,那權先生也未必見外。”當下商議定了,備幾色禮物,差家人晉爵的兒子宦成,收拾行李,帶了書劄、禮物往蕭山。

這宦成奉着主命,上了杭州的船。船家見他行李齊整,人物雅緻,請在中艙裏坐。中艙先有兩個戴方巾的坐着,他拱一拱手,同着坐下。當晚吃了飯,各鋪行李睡下。次日,行船無事,彼此閑談。宦成聽見那兩個戴方巾的說的都是些蕭山縣的話。——下路船上,不論甚麽人,彼此都稱爲“客人”。因開口問道:“客人貴處是蕭山?”那一個胡子客人道:“是蕭山。”宦成道:“蕭山有位權老爺,客人可認得?”那一個少年客人道:“我那裏不聽見有個甚麽權老爺。”宦成道:“聽見說号叫做潛齋的?”那少年道:“那個甚麽潛齋?我們學裏不見這個人。”那胡子道:“是他麽?可笑的緊!”向那少年道:“你不知道他的故事,我說與你聽。他在山裏住,祖代都是務農的人,到他父親手裏,掙起幾個錢來,把他送在村學裏讀書。讀到十七八歲,那鄉裏先生沒良心,就作成他出來應考。落後他父親死了,他是個不中用的貨,又不會種田,又不會作生意,坐吃山崩,把些田地都弄的精光,足足考了三十多年,一回縣考的複試也不曾取。他從來肚裏也莫有通過,借在個土地廟裏訓了幾個蒙童。每年應考,混着過也罷了。不想他又倒運,那年遇着湖州新市鎮上鹽店裏一個夥計,姓楊的楊老頭子來讨賬,住在廟裏,呆頭呆腦,口裏說甚麽天文地理、經綸匡濟的混話。他聽見就像神附着的發了瘋,從此不應考了,要做個高人。自從高人一做,這幾個學生也不來了,在家窮的要不的,隻在村坊上騙人過日子。口裏動不動說:‘我和你至交相愛,分甚麽彼此!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這幾句話,便是他的歌訣。”那少年的道:“隻管騙人,那有這許多人騙?”那胡子道:“他那一件不是騙來的?同在鄉裏之間,我也不便細說。”因向宦成道:“你這位客人卻問這個人怎的?”宦成道:“不怎的,我問一聲兒。”口裏答應,心裏自忖說:“我家二位老爺也可笑!多少大官大府來拜往,還怕不夠相與?沒來由老遠的路,來尋這樣混賬人家去做甚麽!”正思忖着,隻見對面來了一隻船。船上坐着兩個姑娘,好像魯老爺家采姊妹兩個,吓了一跳,連忙伸出頭來看,原來不相幹。那兩人也就不同他談了。

不多幾日,換船來到蕭山。招尋了半日,招到一個山凹裏,幾間壞草屋,門上貼着白。敲門進去。權勿用穿着一身白,頭上戴着高白夏布孝帽,問了來意,留宦成在後面一間屋裏,開個稻草鋪,晚間拿些牛肉、白酒與他吃了。次早,寫了一封回書,向宦成道:“多謝你家老爺厚愛!但我熱孝在身,不便出門。你回去多多拜上你家二位老爺和你楊老爺,厚禮權且收下。再過二十多天,我家老太太百日滿過,我定到老爺們府上來會。管家!實是多慢了你,這兩分銀子,權且爲酒資。”将一個小紙包遞與宦成。宦成接了道:“多謝權老爺!到那日,權老爺是必到府裏來,免得小的主人盼望。”權勿用道:“這個自然。”送了宦成出門。

宦成依舊搭船,帶了書子回湖州,回複兩公子。兩公子不勝怅怅,因把書房後一個大軒敞不過的亭子上換了一匾,匾上寫作“潛亭”,以示等權潛齋來住的意思;就把楊執中留在亭後一間房裏住。楊執中老年痰火疾,夜裏要人作伴,把第二個蠢兒子老六叫了來同住,每晚一醉,是不消說。将及一月,楊執中又寫了一個字去催權勿用。

權勿用見了這字,收拾搭船來湖州。在城外上了岸,衣服也不換一件,左手掮着個被套,右手把個大布袖子晃蕩晃蕩,在街上腳高步低的撞。撞過了城門外的吊橋,那路上卻擠。他也不知道出城該走左首,進城該走右首,方不礙路,他一味橫着膀子亂搖。恰好有個鄉裏人在城裏賣完了柴出來,肩頭上橫掮着一根尖扁擔,對面一頭撞将去,将他的個高孝帽子橫挑在扁擔尖上。鄉裏人低着頭走,也不知道,掮着去了。他吃了一驚,摸摸頭上,不見了孝帽子。望見在那人扁擔上,他就把手亂招,口裏喊道:“那是我的帽子!”鄉裏人走的快,又聽不見;他本來不會走城裏的路,這時着了急,七首八腳的亂跑,眼睛又不看着前面,跑了一箭多路,一頭撞到一頂轎子上,把那轎子裏的官幾乎撞了跌下來。那官大怒,問是甚麽人,叫前面兩個夜役一條鏈子鎖起來。他又不服氣,向着官指手畫腳的亂吵。那官落下轎子,要将他審問。夜役喝着,叫他跪。他睜着眼不肯跪。

這時街上圍了六七十人齊鋪鋪的看。内中走出一個人來:頭戴一頂武士巾,身穿一件青絹箭衣;幾根黃胡子,兩隻大眼睛。走近前,向那官說道:“老爺!且請息怒!這個人是婁府請來的上客,雖然沖撞了老爺,若是處了他,恐婁府知道不好看相。”那官便是街道廳老魏,聽見這話,将就蓋個喧,擡起轎子去了。

權勿用看那人時,便是他舊相識俠客張鐵臂。張鐵臂讓他到一個茶室裏坐下,叫他喘息定了,吃過茶,向他說道:“我前日到你家作吊,你家人說道,已是婁府中請了去了。今日爲甚麽獨自一個在城門口閑撞?”權勿用道:“婁公子請我久了,我卻是今日才要到他家去。不想撞着這官,鬧了一場,虧你解了這結。我今便同你一齊到婁府去。”

當下兩人一同來到婁府門上。看門的看見他穿着一身的白,頭上又不戴帽子,後面領着一個雄糾糾的人,口口聲聲要會三老爺、四老爺。門上人問他姓名,他死不肯說,隻說:“你家老爺已知道久了。”看門的不肯傳。他就在門上大嚷大叫,鬧了一會,說:“你把楊執中老爹請出來罷!”看門的沒奈何,請出楊執中來。楊執中看見他這模樣,吓了一跳,愁着眉道:“你怎的連帽子都弄不見了?”叫他權且坐在大門闆凳上,慌忙走進去,取出一頂舊方巾來與他戴了,便問:“此位壯士是誰?”權勿用道:“他便是我時常和你說的有名的張鐵臂。”楊執中道:“久仰!久仰!”三個人一路進來,就告訴方才城門口這一番相鬧的話。楊執中搖手道:“少停見了公子,這話不必提起了。”這日兩公子都不在家,兩人跟着楊執中竟到書房裏,洗臉吃飯,自有家人管待。

晚間,兩公子赴宴回家來,書房相會,彼此恨相見之晚,指着“潛亭”與他看了,道出欽慕之意。又見他帶了一個俠客來,更覺舉動不同于衆。又重新擺出酒來。權勿用首席,楊執中、張鐵臂對席,兩公子主位。席間,問起這号“鐵臂”的緣故。張鐵臂道:“晚生小時有幾斤力氣,那些朋友們和我賭賽,叫我睡在街心裏,把膀子伸着,等那車來,有心不起來讓他。那牛車走行了,來的力猛,足有四五千斤,車毂恰好打從膀子上過,壓着膀子了。那時晚生把膀子一掙,吉丁的一聲,那車就過去了幾十步遠,看看膀子上白迹也沒有一個。所以衆人就加了我這一個綽号。”三公子鼓掌道:“聽了這快事,足可消酒一鬥!各位都斟上大杯來!”權勿用辭說:“居喪不飲酒。”楊執中道:“古人雲:‘老不拘禮,病不拘禮。’我方才看見肴馔也還用些,或者酒略飲兩杯,不緻沉醉,也還不妨。”權勿用道:“先生!你這話又欠考核了!古人所謂五葷者,蔥、韭、芫荽之類,怎麽不戒?酒是斷不可飲的。”四公子道:“這自然不敢相強。”忙叫取茶來斟上。

張鐵臂道:“晚生的武藝盡多,馬上十八,馬下十八。鞭、锏、錘,刀、槍、劍、戟,都還略有些講究。隻是一生性氣不好,慣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最喜打天下有本事的好漢;銀錢到手,又最喜幫助窮人。所以落得四海無家,而今流落在貴地。”四公子道:“這才是英雄本色。”權勿用道:“張兄方才所說武藝,他舞劍的身段尤其可觀。諸先生何不當面請教?”兩公子大喜,即刻叫人家裏取出一柄松文古劍來,遞與鐵臂。鐵臂燈下拔開,光芒閃爍。即便脫了上蓋的箭衣,束一束腰,手持寶劍,走出天井。衆客都一擁出來。兩公子叫:“且住!快吩咐點起燭來!”一聲說罷,十幾個管家、小厮,每人手裏執着一個燭奴,明晃晃點着蠟燭,擺列天井兩邊。張鐵臂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舞出許多身分來。舞到那酣暢的時候,隻見冷森森一片寒光,如萬道銀蛇亂掣,并不見個人在那裏。但覺陰風襲人,令看者毛發皆豎。權勿用又在幾上取了一個銅盤,叫管家滿貯了水,用手蘸着酒,一點也不得入。須臾,大叫一聲,寒光陡散,還是一柄劍執在手裏。看鐵臂時,面上不紅,心頭不跳。衆人稱贊一番。直飲到四更方散,都留在書房裏歇。自此,權勿用、張鐵臂都是相府的上客。

一日,三公子來向諸位道:“不日要設一個大會,遍請賓客遊莺脰湖。”此時天氣漸暖,權勿用身上那一件大粗白布衣服太厚,穿着熱了,思量當幾錢銀子去買些藍布,縫一件單直裰,好穿了做遊莺脰湖的上客。自心裏算計已定,瞞着公子,托張鐵臂去當了五百文錢來,放在床上枕頭邊。日間在潛亭上眺望,晚裏歸房宿歇,摸一摸床頭間,五百文一個也不見了。思量房裏沒有别人,隻是楊執中的蠢兒子在那裏混。因一直尋到大門門房裏,見他正坐在那裏說呆話,便叫道:“老六!和你說話!”老六已是噇得爛醉了,問道:“老叔!叫我做甚麽?”權勿用道:“我枕頭邊的五百錢,你可曾看見?”老六道:“看見的。”權勿用道:“那裏去了?”老六道:“是下午時候我拿出去賭錢輸了,還剩有十來個在鈔袋裏,留着少刻買燒酒吃。”權勿用道:“老六!這也奇了!我的錢,你怎麽拿去賭輸了?”老六道:“老叔!你我原是一個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分甚麽彼此?”說罷,把頭一掉,就幾步跨出去了。把個權勿用氣的,眼睜睜敢怒而不敢言,真是說不出來的苦。自此權勿用與楊執中彼此不合,權勿用說楊執中是個呆子,楊執中說權勿用是個瘋子。三公子見他沒有衣服,卻又取出一件淺藍綢直裰送他。

兩公子請遍了各位賓客,叫下兩隻大船。廚役備辦酒席,和司茶酒的人另在一個船上;一班唱清曲、打粗細十番的,又在一船。此時正值四月中旬,天氣清和,各人都換了單夾衣服,手持纨扇。這一次雖算不得大會,卻也聚了許多人。在會的是:婁玉亭三公子、婁瑟亭四公子、蘧公孫夫、牛高士布衣、楊司訓執中、權高士潛齋、張俠客鐵臂、陳山人和甫。魯編修請了,不曾到。席間八位名士,帶挈楊執中的蠢兒子楊老六也在船上,共合九人之數。

當下牛布衣吟詩,張鐵臂擊劍,陳和甫打哄說笑,伴着兩公子的雍容爾雅,蘧公孫的俊俏風流,楊執中古貌古心,權勿用怪模怪樣,真乃一時勝會。兩邊船窗四啓,小船上奏着細樂,慢慢遊到莺脰湖。酒席齊備,十幾個闊衣高帽的管家,在船頭上更番斟酒、上菜。那食品之精潔,茶酒之清香,不消細說。飲到月上時分,兩隻船上點起五六十盞羊角燈,映着月色湖光,照耀如同白日。一派樂聲大作,在空闊處更覺得響亮,聲聞十餘裏。兩邊岸上的人,望若神仙,誰人不羨?遊了一整夜。

次早回來,蘧公孫去見魯編修。編修公道:“令表叔在家,隻該閉戶做些舉業,以繼家聲,怎麽隻管結交這樣一班人?如此招搖豪橫,恐怕亦非所宜!”次日,蘧公孫向兩表叔略述一二。三公子大笑道:“我亦不解你令外舅就俗到這個地位!”不曾說完,門上人進來禀說:“魯大老爺開坊升了侍讀,朝命已下,京報适才到了。老爺們須要去道喜。”蘧公孫聽了這話,慌忙先去道喜。到了晚間,公孫打發家人飛跑來說:“不好了!魯大老爺接着朝命,正在合家歡喜,打點擺酒慶賀,不想痰病大發,登時中了髒,已不醒人事了。快請二位老爺過去!”兩公子聽了,轎也等不得,忙走去看。到了魯宅,進門聽得一片哭聲,知是已不在了。衆親戚已到,商量在本族親房立了一個兒子過來,然後大殓治喪。蘧公孫哀毀骨立,極盡半子之誼。

又忙了幾日,婁通政有家信到。兩公子同在内書房商議寫信到京。此乃二十四五,月色未上。兩公子秉了一枝燭,對坐商議。到了二更半後,忽聽房上瓦一片聲的響,一個人從屋檐上掉下來,滿身血污,手裏提了一個革囊。兩公子燭下一看,便是張鐵臂。兩公子大驚道:“張兄!你怎麽半夜裏走進我的内室,是何緣故?這革囊裏是甚麽物件?”張鐵臂道:“二位老爺請坐,容我細禀。我生平一個恩人,一個仇人。這仇人已銜恨十年,無從下手;今日得便,已被我取了他首級在此。這革囊裏面是血淋淋的一顆人頭。但我那恩人,已在這十裏之外,須五百兩銀子去報了他的大恩。自今以後,我的心事已了,便可以舍身爲知己者用了。我想可以措辦此事,隻有二位老爺。外此,那能有此等胸襟?所以冒昧黑夜來求,如不蒙相救,即從此遠遁,不能再相見矣。”遂提了革囊要走。兩公子此時已吓得心膽皆碎,忙攔住道:“張兄且休慌!五百金小事,何足介意!但此物作何處置?”張鐵臂笑道:“這有何難!我略施劍術,即滅其迹。但倉卒不能施行,候将五百金付去之後,我不過兩個時辰即便回來,取出囊中之物,加上我的藥末,頃刻化爲水,毛發不存矣。二位老爺可備了筵席,廣招賓客,看我施爲此事。”兩公子聽罷,大是駭然,弟兄忙到内裏取出五百兩銀子,付與張鐵臂。鐵臂将革囊放在階下,銀子拴束在身,叫一聲多謝,騰身而起,上了房檐,行步如飛,隻聽得一片瓦響,無影無蹤去了。當夜萬籁俱寂,月色初上,照着階下革囊裏血淋淋的人頭。隻因這一番,有分教:

豪華公子,閉門休問世情;

名士文人,改行訪求舉業。

不知這人頭畢竟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婁氏兄弟,以朋友爲性命,迎之緻敬以有禮,豈非翩翩濁世之賢公子哉?然輕信而濫交,并不夷考其人平生之賢否,猝爾聞名,遂與訂交,此葉公之好龍,而不知其皆鲮鯉也。楊司訓之來也,自懼其勢之孤,故汲汲引權潛齋以助之。乃其甫來,不越數日,即因五百青蚨,頓相牴牾,此鬼之所以爲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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