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請将陰陽徐先生來寫了七單,老太太是犯三七,到期該請僧人追薦。大門上挂了白布球,新貼的廳聯都用白紙糊了。合城紳衿都來吊唁,請了同案的魏好古,穿着衣巾,在前廳陪客。胡老爹上不得台盤,隻好在廚房裏或女兒房裏,幫着量白布、秤肉,亂竄。到得二七過了,範舉人念舊,拿了幾兩銀子交與胡屠戶,托他仍舊到集上庵裏,請平日相與的和尚做攬頭,請大寺八衆僧人來念經、拜“梁皇忏”、放焰口、追薦老太太生天。
屠戶拿着銀子,一直走到集上庵裏滕和尚家。恰好大寺裏僧官慧敏也在那裏坐着。僧官因有田在左近,所以常在這庵裏起坐。滕和尚請屠戶坐下,言及“前日新中的範老爺得病在小庵裏,那日貧僧不在家,不曾候得。多虧門口賣藥的陳先生,燒了些茶水,替我做個主人”。胡屠戶道:“正是!我也多謝他的膏藥。今日不在這裏?”滕和尚道:“今日不曾來。”又問道:“範老爺那病随即就好了,卻不想又有老太太這一變。胡老爹這幾十天想總是在那裏忙,不見來集上做生意。”胡屠戶道:“可不是麽!自從親家母不幸去世,合城鄉紳那一個不到他家來?就是我主顧張老爺、周老爺在那裏司賓。大長日子坐着無聊,隻拉着我說閑話,陪着吃酒、吃飯。見了客來,又要打躬、作揖,累個不了。我是個閑散慣了的人,不耐煩作這些事,欲待躲着些,難道是怕小婿怪,惹紳衿老爺們看喬了,說道:‘要至親做甚麽呢?’”說罷,又如此這般把請僧人做齋的話說了。和尚聽了,屁滾尿流,慌忙燒茶、下面,就在胡老爹面前,轉托僧官去約僧衆,并備香燭、紙馬、寫法等事。胡屠戶吃過面去。
僧官接了銀子,才待進城。走不到一裏多路,隻聽得後邊一個人叫道:“慧老爺!爲甚麽這些時不到莊上來走走?”僧官忙回過頭來看時,是佃戶何美之。何美之道:“你老人家這些時這等财忙,因甚事總不來走走?”僧官道:“不是,我也要來。隻因城裏張大房裏想我屋後那一塊田,又不肯出價錢,我幾次回斷了他。若到莊上來,他家那佃戶又走過來,嘴嘴舌舌纏個不清。我在寺裏,他有人來尋我,隻回他出門去了。”何美之道:“這也不妨!想不想由他,肯不肯由你。今日無事,且到莊上去坐坐!況且老爺前日煮過的那半隻火腿,吊在竈上已經走油了,做的酒也熟了,不如消繳了他罷。今日就在莊上歇了去,怕怎的!”和尚被他說的口裏流涎,那腳由不得自己,跟着他走到莊上。
何美之叫渾家煮了一隻母雞,把火腿切了,酒舀出來燙着。和尚走熱了,坐在天井内,把衣服脫了一件,敞着懷,腆着個肚子,走出黑津津一頭一臉的肥油。須臾,整理停當。何美之捧出盤子,渾家拎着酒,放在桌子上擺下。和尚上坐,渾家下陪,何美之打橫,把酒來斟。吃着,說起三五日内要往範府替老太太做齋。何美之渾家說道:“範家老奶奶,我們自小看見他的,是個和氣不過的老人家。隻有他媳婦兒,是莊南頭胡屠戶的女兒,一雙紅鑲邊的眼睛,一窩子黃頭發。那日在這裏住,鞋也沒有一隻,夏天靸着個蒲窩子,歪腿爛腳的。而今弄兩件‘屍皮子’穿起來,聽見說做了夫人,好不體面!你說那裏看人去?”
正吃得興頭,聽得外面敲門甚兇。何美之道:“是誰?”和尚道:“美之,你去看一看!”何美之才開了門,七八個人一齊擁了進來,看見女人、和尚一桌子坐着,齊說道:“好快活!和尚、婦人,大青天白日調情;好僧官老爺!知法犯法。”何美之喝道:“休胡說!這是我田主人!”衆人一頓罵道:“田主人?連你婆子都有主兒了!”不由分說,拿調草繩把和尚精赤條條同婦人一繩捆了,将個杠子穿心擡着,連何美之也帶了,來到南海縣前一個關帝廟前戲台底下,和尚同婦人拴做一處,候知縣出堂報狀。衆人押着何美之出去,和尚悄悄叫他報與範府。
範舉人因母親做佛事,和尚被人拴了,忍耐不得,随即拿帖子向知縣說了。知縣差班頭将和尚解放,女人着交美之領了家去;一班光棍帶着明日早堂發落。衆人慌了,求張鄉紳帖子在知縣處說情,知縣準了。早堂帶進,罵了幾句,扯一個淡,趕了出去。和尚同衆人倒在衙門口用了幾十兩銀子。
僧官先去範府謝了,次日方帶領僧衆來鋪結壇場,挂佛像,兩邊十殿閻君。吃了開經面,打動铙钹、叮,念了一卷經,擺上早齋來,八衆僧人連司賓的魏相公,共九位,坐了兩席。才吃着,長班報:“有客到!”魏相公丢了碗,出去迎接進來,便是張、周兩位鄉紳:烏紗帽,淺色員領,粉底皂靴。魏相公陪着一直拱到靈前去了。
内中一個和尚向僧官道:“方才進去的就是張大房裏靜齋老爺。他和你是田鄰,你也該過去問訊一聲才是。”僧官道:“也罷了!張家是甚麽有意思的人!想起我前日這一番是非,那裏是甚麽光棍,就是他的佃戶,商議定了,做鬼做神來弄送我,不過要簸掉我幾兩銀子,好把屋後的那一塊田賣與他。使心、用心,反害了自身。落後縣裏老爺要打他莊戶,一般也慌了,腆着臉拿帖子去說,惹的縣主不喜歡。”又道:“他沒脊骨的事多哩!就像周三房裏——做過巢縣家的——大姑娘,是他的外甥女兒。三房裏曾托我說媒,我替他講西鄉裏封大戶家,好不有錢!張家硬主張着許與方才這窮不了的小魏相公,因他進個學,又說他會作個甚麽詩詞。前日替這裏作了一個薦亡的疏,我拿了給人看,說是倒别了三個字。像這都是作孽!眼見得二姑娘也要許人家了,又不知撮弄與個甚麽人。”說着,聽見靴底響,衆和尚擠擠眼,僧官就不言語了。兩位鄉紳出來同和尚拱一拱手,魏相公送了出去。衆和尚吃完了齋,洗了臉和手,吹打、拜忏,行香、放燈,施食、散花,跑五方,整整鬧了三晝夜,方才散了。
光陰彈指,七七之期已過。範舉人出門謝了孝。一日,張靜齋來候問,還有話說。範舉人叫請在靈前一個小書房裏坐下,穿着衰绖,出來相見,先謝了喪事裏諸凡相助的話。張靜齋道:“老伯母的大事,我們做子侄的理應效勞。想老伯母這樣大壽歸天,也罷了,隻是誤了世先生此番會試。看來想是祖茔安葬了,可曾定有日期?”範舉人道:“今年山向不利,隻好來秋舉行。但費用尚在不敷。”張靜齋屈指一算:“銘旌是用周學台的銜,墓志托魏朋友将就做一篇,卻是用誰的名?其餘殡儀、桌席、執事、吹打,以及雜用、飯食、破土、謝風水之類,須三百多銀子。”正算着,捧出飯來吃了。張靜齋又道:“三載居廬,自是正理。但世先生爲安葬大事,也要到外邊設法使用,似乎不必拘拘。現今高發之後,并不曾到貴老師處一候。高要地方肥美,或可秋風一二。弟意也要去候敝世叔,何不相約同行?一路上舟車之費,弟自當措辦,不須世先生費心。”範舉人道:“極承老先生厚愛。隻不知大禮上可行得?”張靜齋道:“禮有經,亦有權。想沒有甚麽行不得處。”範舉人又謝了。
張靜齋約定日期,雇齊夫馬,帶了從人,取路往高要縣進發。于路上商量說:“此來一者見老師,二來老太夫人墓志就要借湯公的官銜名字。”不一日,進了高要城。那日知縣下鄉相驗去了,二位不好進衙門,隻得在一個關帝廟裏坐下。那廟正修大殿,有縣裏工房在内監工。工房聽見縣主的相與到了,慌忙迎到裏面客位内坐着,擺上九個茶盤來,工房坐在下席,執壺斟茶,吃了一回。
外面走進一個人來:方巾闊服,粉底皂靴;蜜蜂眼,高鼻梁,落腮胡子。那人一進了門,就叫把茶盤子撤了,然後與二位叙禮坐下,“動問那一位是張老先生?那一位是範老先生?”二人各自道了姓名。那人道:“賤姓嚴,舍下就在咫尺。去歲宗師案臨,幸叨歲薦,與我這湯父母是極好的相與。二位老先生想都是年家故舊?”二位各道了年誼師生,嚴貢生不勝欽敬。工房告過失陪,那邊去了。
嚴家家人掇了一個食盒來,又提了一瓶酒,桌上放下,揭開盒蓋,九個盤子,都是雞、鴨、糟魚、火腿之類。嚴貢生請二位老先生上席,斟酒奉過來,說道:“本該請二位老先生降臨寒舍,一來蝸居恐怕亵尊;
二來就要進衙門去,恐怕關防有礙。故此備個粗碟,就在此處談談,休嫌輕慢。”二位接了酒,道:“尚未奉谒,倒先取擾。”嚴貢生道:“不敢!不敢!”立着要候幹一杯。二位恐怕臉紅,不敢多用,吃了半杯放下。嚴貢生道:“湯父母爲人廉靜慈祥,真乃一縣之福!”張靜齋道:“是。敝世叔也還有些善政麽?”嚴貢生道:“老先生,人生萬事都是個緣法,真個勉強不來的。湯父母到任的那日,敝處阖縣紳衿公搭了一個彩棚,在十裏牌迎接。弟站在彩棚門口,須臾,鑼、旗、傘、扇、吹手、夜役,一隊一隊都過去了。轎子将近,遠遠望見老父母:兩朵高眉毛,一個大鼻梁,方面大耳。我心裏就曉得是一位豈弟君子。卻又出奇,幾十人在那裏同接,老父母轎子裏兩隻眼隻看着小弟一個人。那時有個朋友,同小弟并站着,他把眼望一望老父母,又把眼望一望小弟,悄悄問我:‘先年可曾認得這位父母?’小弟從實說:‘不曾認得。’他就癡心,隻道父母看的是他,忙搶上幾步,意思要老父母問他甚麽。不想老父母下了轎,同衆人打躬,倒把眼望了别處,才曉得從前不是看他,把他羞的要不的。次日小弟到衙門去谒見,老父母方才下學回來,諸事忙作一團,卻連忙丢了,叫請小弟進去,換了兩遍茶,就像相與過幾十年的一般。”張鄉紳道:“總因你先生爲人有品望,所以敝世叔相敬。近來自然時時請教?”嚴貢生道:“後來倒也不常進去。實不相瞞,小弟隻是一個爲人率真,在鄉裏之間,從不曉得占人寸絲半粟的便宜。所以曆來的父母官都蒙相愛,湯父母容易不大喜會客,卻也凡事心照。就如前月縣考,把二小兒取在第十名,叫了進去,細細問他從的先生是那個,又問他可曾定過親事,着實關切。”範舉人道:“我這老師看文章是法眼。既然賞鑒令郎,一定是英才,可賀!”嚴貢生道:“豈敢!豈敢!”又道:“我這高要,是廣東出名縣分。一歲之中,錢糧耗羨,花、布、牛、驢、漁、船、田、房稅,不下萬金。”又自拿手在桌上畫着,低聲說道:“像湯父母這個做法,不過八千金;前任潘父母做的時節,實有萬金。他還有些枝葉,還用着我們幾個要緊的人。”說着,恐怕有人聽見,把頭别轉來望着門外。
一個蓬頭赤足的小厮走了進來,望着他道:“老爺!家裏請你回去。”嚴貢生道:“回去做甚麽?”小厮道:“早上關的那口豬,那人來讨了,在家裏吵哩。”嚴貢生道:“他要豬,拿錢來!”小厮道:“他說豬是他的。”嚴貢生道:“我知道了,你先去罷!我就來。”那小厮又不肯去。張、範二位道:“既然府上有事,老先生竟請回罷。”嚴貢生道:“二位老先生有所不知,這口豬原是舍下的。”才說得一句,聽見鑼響,一齊立起身來,說道:“回衙了。”二位整一整衣帽,叫管家拿着帖子,向貢生謝了擾,一直來到宅門口,投進帖子去。
知縣湯奉接了帖子,一個寫“世侄張師陸”,一個寫“門生範進”。自心裏沉吟道:“張世兄屢次來打秋風,甚是可厭。但這回同我新中的門生來見,不好回他。”吩咐快請。兩人進來,先是靜齋見過,範進上來叙師生之禮。湯知縣再三謙讓,奉坐吃茶,同靜齋叙了些闊别的話;又把範進的文章稱贊了一番,問道:“因何不去會試?”範進方才說道:“先母見背,遵制丁憂。”湯知縣大驚,忙叫換去了吉服。拱進後堂,擺上酒來。席上燕窩、雞鴨,此外就是廣東出的柔魚、苦瓜,也做兩碗。知縣安了席坐下,用的都是銀鑲杯箸。範進退前縮後的不舉杯箸,知縣不解其故。靜齋笑道:“世先生因遵制,想是不用這個杯箸。”知縣忙叫換去,換了一個磁杯,一雙象箸來。範進又不肯舉。靜齋道:“這個箸也不用。”随即換了一雙白顔色竹子的來,方才罷了。知縣疑惑他居喪如此盡禮,倘或不用葷酒,卻是不曾備辦。落後看見他在燕窩碗裏揀了一個大蝦元子送在嘴裏,方才放心。因說道:“卻是得罪的緊!我這敝教,酒席沒有甚麽吃的。隻這幾樣小菜,權且用個便飯。敝教隻是個牛羊肉,又恐貴教老爺們不用,所以不敢上席。現今奉旨禁宰耕牛,上司行來牌票甚緊,衙門裏都也莫得吃。”掌上燭來,将牌拿出來看着。一個貼身的小厮在知縣耳跟前悄悄說了幾句話,知縣起身向二位道:“外邊有個書辦回話,弟去一去就來。”去了一時,隻聽得吩咐道:“且放在那裏!”回來又入席坐下,說了失陪,向張靜齋道:“張世兄,你是做過官的,這件事正該商之于你,就是斷牛肉的話。方才有幾個教親,共備了五十斤牛肉,請出一位老師父來求我,說是要斷盡了,他們就沒有飯吃;求我略松寬些,叫做‘瞞上不瞞下’,送五十斤牛肉在這裏與我,卻是受得受不得?”張靜齋道:“老世叔!這話斷斷使不得的了!你我做官的人,隻知有皇上,那知有教親。想起洪武年間劉老先生……”湯知縣道:“那個劉老先生?”靜齋道:“諱基的了。他是洪武三年開科的進士,‘天下有道’三句中的第五名。”範進插口道:“想是第三名?”靜齋道:“是第五名。那墨卷是弟讀過的。後來入了翰林。洪武私行到他家,就如‘雪夜訪普’的一般。恰好江南張王送了他一壇小菜,當面打開看,都是些瓜子金。洪武聖上惱了,說道:‘他以爲天下事都靠着你們書生!’到第二日,把劉老先生貶爲青田縣知縣,又用毒藥擺死了。這個如何了得!”知縣見他說的口若懸河,又是本朝确切典故,不由得不信,問道:“這事如何處置?”張靜齋道:“依小侄愚見,世叔就在這事上出個大名。今晚叫他伺候,明日早堂将這老師父拿進來,打他幾十個闆子,取一面大枷枷了,把牛肉堆在枷上,出一張告示在旁,申明他大膽之處。上司訪知,見世叔一絲不苟,升遷就在指日。”知縣點頭道:“十分有理!”當下席終,留二位在書房住了。
次日早堂,頭一起帶進來是一個偷雞的積賊。知縣怒道:“你這奴才!在我手裏犯過幾次,總不改業,打也不怕,今日如何是好?”因取過朱筆來,在他臉上寫了“偷雞賊”三個字,取一面枷枷了,把他偷的雞,頭向後,尾向前,捆在他頭上,枷了出去。才出得縣門,那雞屁股裏“喇”的一聲,痾出一抛稀屎來,從額顱上淌到鼻子上,胡子沾成一片,滴到枷上,兩邊看的人多笑。第二起叫将老師父上來,大罵一頓“大膽狗奴”,重責三十闆,取一面大枷,把那五十斤牛肉都堆在枷上,臉和頸子箍的緊緊的,隻剩得兩個眼睛,在縣前示衆。天氣又熱,枷到第二日,牛肉生蛆;第三日,嗚呼死了。
衆回子心裏不伏,一時聚衆數百人,鳴鑼罷市,鬧到縣前來,說道:“我們就是不該送牛肉來,也不該有死罪。這都是南海縣的光棍張師陸的主意。我們鬧進衙門去,揪他出來,一頓打死,派出一個人來償命。”不因這一鬧,有分教:
貢生興訟,潛蹤私來省城;
鄉紳結親,谒貴竟遊京國。
未知衆回子吵鬧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此篇是文字過峽,故序事之筆最多。就其序事而觀之,其中起伏照應,前後映帶,便有無數作文之法在。率爾操觚,輕心掉之者,夢不到此也。
和尚到莊上吃酒,乃是行所無事;佃戶一齊打進,實出意料之外。當其美之斟酒,渾家打橫時,幾近淫亵矣。及觀何美之渾家口中數語,隻不過氣不分範太太。何其用筆之雅!直将“功名富貴”四字,寫入愚婦人胸中?吾不知作者之錦心繡口居何等也!
齋堂中魏相公陪客,衆和尚搗鬼,輕輕又帶出周二姑娘做親。
針線之妙,難以極言。
關帝廟中小飲一席話,畫工所不能畫,化工庶幾能之!開端數語,尤其奇絕,閱者試掩卷細想,脫令自己操觚,可能寫出開端數語?古人讀杜詩“江漢思歸客”,再三思之,不得下語,及觀“乾坤一腐儒”,始叫絕也。
才說“不占人寸絲半粟便宜”,家中已經關了人一口豬,令閱者不繁言而已解。使拙筆爲之,必且曰:“看官聽說,原來嚴貢生爲人是何等樣”,文字便索然無味矣。
上席不用銀鑲杯箸一段,是作者極力寫出。蓋天下莫可惡于忠孝廉節之大端不講,而苛索于末節小數,舉世爲之而莫有非之,且效尤者比比然也。故作者不以莊語責之,而以谑語誅之。
張靜齋勸堆牛肉一段,偏偏說出劉老先生一則故事。席間賓主三人,侃侃而談,毫無愧怍。閱者不問而知此三人爲極不通之品。此是作者繪風繪水手段,所謂直書其事,不加斷語,其是非自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