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榜行至海州地方,有一人姓陳名萼,表字光蕊,見了此榜,即時回家,對母張氏道:“朝廷頒下黃榜,诏開南省,考取賢才,孩兒意欲前去應試。倘得一官半職,顯親揚名,封妻蔭子,光耀門闾,乃兒之志也。特此禀告母親前去。”張氏道:“我兒讀書人,‘幼而學,壯而行’,正該如此。但去赴舉,路上須要小心,得了官,早早回來。”光蕊便吩咐家僮收拾行李,即拜辭母親,趱程前進。到了長安,正值大開選場,光蕊就進場。考畢中選,及廷試三策,唐王禦筆親賜狀元,跨馬遊街三日。不期遊到丞相殷開山門首,有丞相所生一女,名喚溫嬌,又名滿堂嬌,未曾婚配,正高結彩樓,抛打繡球蔔婿。适值陳光蕊在樓下經過,小姐一見光蕊人材出衆,知是新科狀元,心内十分歡喜,就将繡球抛下,恰打着光蕊的烏紗帽。猛聽得一派笙箫細樂,十數個婢妾走下樓來,把光蕊馬頭挽住,迎狀元入相府成婚。那丞相和夫人,即時出堂,喚賓人贊禮,将小姐配與光蕊。拜了天地,夫妻交拜畢,又拜了嶽丈嶽母。丞相吩咐安排酒席,歡飲一宵。二人同攜素手,共入蘭房。次日五更三點,太宗駕坐金銮寶殿,文武衆臣趨朝。太宗問道:“新科狀元陳光蕊應授何官?”魏徵丞相奏道:“臣查所屬州郡,有江州缺官。乞我主授他此職。”太宗就命爲江州州主,即令收拾起身,勿誤限期。光蕊謝恩出朝,回到相府,與妻商議,拜辭嶽丈嶽母,同妻前赴江州之任。
離了長安登途,正是暮春天氣,和風吹柳綠,細雨點花紅。光蕊便道回家,同妻交拜母親張氏。張氏道:“恭喜我兒,且又娶親回來。”光蕊道:“孩兒叨賴母親福庇,忝中狀元,欽賜遊街,經過丞相殷府門前,遇抛打繡球适中,蒙丞相即将小姐招孩兒爲婿。朝廷除孩兒爲江州州主,今來接取母親,同去赴任。”張氏大喜,收拾行程。在路數日,前至萬花店劉小二家安下,張氏身體忽然染病,與光蕊道:“我身上不安,且在店中調養兩日再去。”光蕊遵命。至次日早晨,見店門前有一人提着個金色鯉魚叫賣,光蕊即将一貫錢買了,欲待烹與母親吃,隻見鯉魚閃閃眼,光蕊驚異道:“聞說魚蛇眼,必不是等閑之物!”遂問漁人道:“這魚那裏打來的?”漁人道:“離府十五裏洪江内打來的。”光蕊就把魚送在洪江裏去放了生。回店對母親道知此事,張氏道:“放生好事,我心甚喜。”光蕊道:“此店已住三日了,欽限緊急,孩兒意欲明日起身,不知母親身體好否?”張氏道:“我身子不快,此時路上炎熱,恐添疾病。你可這裏賃間房屋,與我暫住。付些盤纏在此,你兩口兒先上任去,候秋涼卻來接我。”光蕊與妻商議,就租了屋宇,付了盤纏與母親,同妻拜辭前去。
途路艱苦,曉行夜宿,不覺已到洪江渡口。隻見艄水劉洪、李彪二人,撐船到岸迎接。也是光蕊前生合當有此災難,撞着這冤家。光蕊令家僮将行李搬上船去,夫妻正齊齊上船,那劉洪睜眼看見殷小姐面如滿月,眼似秋波,櫻桃小口,綠柳蠻腰,真個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陡起狼心,遂與李彪設計,将船撐至沒人煙處,候至夜靜三更,先将家僮殺死,次将光蕊打死,把屍首都推在水裏去了。小姐見他打死了丈夫,也便将身赴水,劉洪一把抱住道:“你若從我,萬事皆休!若不從時,一刀兩斷!”那小姐尋思無計,隻得權時應承,順了劉洪。那賊把船渡到南岸,将船付與李彪自管,他就穿了光蕊衣冠,帶了官憑,同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
卻說劉洪殺死的家僮屍首,順水流去,惟有陳光蕊的屍首,沉在水底不動。有洪江口巡海夜叉見了,星飛報入龍宮,正值龍王升殿,夜叉報道:“今洪江口不知甚人把一個讀書士子打死,将屍撇在水底。”龍王叫将屍擡來,放在面前,仔細一看道:“此人正是救我的恩人,如何被人謀死?常言道,恩将恩報。我今日須索救他性命,以報日前之恩。”即寫下牒文一道,差夜叉徑往洪州城隍土地處投下,要取秀才魂魄來,救他的性命。城隍土地遂喚小鬼把陳光蕊的魂魄交付與夜叉去,夜叉帶了魂魄到水晶宮,禀見了龍王。龍王問道:“你這秀才,姓甚名誰?何方人氏?因甚到此,被人打死?”光蕊施禮道:“小生陳萼,表字光蕊,系海州弘農縣人。忝中新科狀元,叨授江州州主,同妻赴任,行至江邊上船,不料艄子劉洪,貪謀我妻,将我打死抛屍,乞大王救我一救!”龍王聞言道:“原來如此,先生,你前者所放金色鯉魚即我也,你是救我的恩人,你今有難,我豈有不救你之理?”就把光蕊屍身安置一壁,口内含一顆定顔珠,休教損壞了,日後好還魂報仇。又道:“汝今真魂,權且在我水府中做個都領。”光蕊叩頭拜謝,龍王設宴相待不題。
卻說殷小姐痛恨劉賊,恨不食肉寝皮,隻因身懷有孕,未知男女,萬不得已,權且勉強相從。轉盼之間,不覺已到江州。吏書門皂,俱來迎接。所屬官員,公堂設宴相叙。劉洪道:“學生到此,全賴諸公大力匡持。”屬官答道:“堂尊大魁高才,自然視民如子,訟簡刑清。我等合屬有賴,何必過謙?”公宴已罷,衆人各散。
光陰迅速。一日,劉洪公事遠出,小姐在衙思念婆婆、丈夫,在花亭上感歎,忽然身體困倦,腹内疼痛,暈悶在地,不覺生下一子。耳邊有人囑曰:“滿堂嬌,聽吾叮囑。吾乃南極星君,奉觀音菩薩法旨,特送此子與你,異日聲名遠大,非比等閑。劉賊若回,必害此子,汝可用心保護。汝夫已得龍王相救,日後夫妻相會,子母團圓,雪冤報仇有日也。謹記吾言,快醒快醒!”言訖而去。小姐醒來,句句記得,将子抱定,無計可施。忽然劉洪回來,一見此子,便要淹殺,小姐道:“今日天色已晚,容待明日抛去江中。”幸喜次早劉洪忽有緊急公事遠出,小姐暗思:“此子若待賊人回來,性命休矣!不如及早抛棄江中,聽其生死。倘或皇天見憐,有人救得,收養此子,他日還得相逢。”但恐難以識認,即咬破手指,寫下血書一紙,将父母姓名、跟腳原由,備細開載;又将此子左腳上一個小指,用口咬下,以爲記驗。取貼身汗衫一件,包裹此子,乘空抱出衙門。幸喜官衙離江不遠,小姐到了江邊,大哭一場。正欲抛棄,忽見江岸岸側飄起一片木闆,小姐即朝天拜禱,将此子安在闆上,用帶縛住,血書系在胸前,推放江中,聽其所之。小姐含淚回衙不題。
卻說此子在木闆上,順水流去,一直流到金山寺腳下停住。那金山寺長老叫做法明和尚,修真悟道,已得無生妙訣。正當打坐參禅,忽聞得小兒啼哭之聲,一時心動,急到江邊觀看,隻見涯邊一片木闆上,睡着一個嬰兒,長老慌忙救起。見了懷中血書,方知來曆,取個乳名,叫做江流,托人撫養,血書緊緊收藏。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覺江流年長一十八歲。長老就叫他削發修行,取法名爲玄奘,摩頂受戒,堅心修道。
一日,暮春天氣,衆人同在松陰之下,講經參禅,談說奧妙。那酒肉和尚恰被玄奘難倒,和尚大怒罵道:“你這業畜,姓名也不知,父母也不識,還在此搗甚麽鬼!”玄奘被他罵出這般言語,入寺跪告師父,眼淚雙流道:“人生于天地之間,禀陰陽而資五行,盡由父生母養,豈有爲人在世而無父母者乎?”再三哀告,求問父母姓名。長老道:“你真個要尋父母,可随我到方丈裏來。”玄奘就跟到方丈,長老到重梁之上,取下一個小匣兒,打開來取出血書一紙,汗衫一件,付與玄奘。玄奘将血書拆開讀之,才備細曉得父母姓名,并冤仇事迹。玄奘讀罷,不覺哭倒在地道:“父母之仇,不能報複,何以爲人?十八年來,不識生身父母,至今日方知有母親。此身若非師父撈救撫養,安有今日?容弟子去尋見母親,然後頭頂香盆,重建殿宇,報答師父之深恩也!”師父道:“你要去尋母,可帶這血書與汗衫前去,隻做化緣,徑往江州私衙,才得你母親相見。”
玄奘領了師父言語,就做化緣的和尚,徑至江州。适值劉洪有事出外,也是天教他母子相會,玄奘就直至私衙門口抄化。那殷小姐原來夜間得了一夢,夢見月缺再圓,暗想道:“我婆婆不知音信,我丈夫被這賊謀殺,我的兒子抛在江中,倘若有人收養,算來有十八歲矣,或今日天教相會,亦未可知。”正沉吟間,忽聽私衙前有人念經,連叫“抄化”,小姐又乘便出來問道:“你是何處來的?”玄奘答道:“貧僧乃是金山寺法明長老的徒弟。”小姐道:“你既是金山寺長老的徒弟——”叫進衙來,将齋飯與玄奘吃,仔細看他舉止言談,好似與丈夫一般,小姐将從婢打發開去,問道:“你這小師父,還是自幼出家的?還是中年出家的?姓甚名誰?可有父母否?”玄奘答道:“我也不是自幼出家,我也不是中年出家,我說起來,冤有天來大,仇有海樣深!我父被人謀死,我母親被賊人占了。我師父法明長老教我在江州衙内尋取母親。”小姐問道:“你母姓甚?”玄奘道:“我母姓殷名喚溫嬌,我父姓陳名光蕊,我小名叫做江流,法名取爲玄奘。”小姐道:“溫嬌就是我。但你今有何憑據?”玄奘聽說是他母親,雙膝跪下,哀哀大哭:“我娘若不信,見有血書汗衫爲證!”溫嬌取過一看,果然是真,母子相抱而哭,就叫:“我兒快去!”玄奘道:“十八年不識生身父母,今朝才見母親,教孩兒如何割舍?”小姐道:“我兒,你火速抽身前去!劉賊若回,他必害你性命!我明日假裝一病,隻說先年曾許舍百雙僧鞋,來你寺中還願。那時節,我有話與你說。”玄奘依言拜别。
卻說小姐自見兒子之後,心内一憂一喜,忽一日推病,茶飯不吃,卧于床上。劉洪歸衙,問其原故,小姐道:“我幼時曾許下一願,許舍僧鞋一百雙。昨五日之前,夢見個和尚,手執利刃,要索僧鞋,便覺身子不快。”劉洪道:“這些小事,何不早說?”随升堂吩咐王左衙、李右衙:江州城内百姓,每家要辦僧鞋一雙,限五日内完納。百姓俱依派完納訖。小姐對劉洪道:“僧鞋做完,這裏有甚麽寺院,好去還願?”劉洪道:“這江州有個金山寺、焦山寺,聽你在那個寺裏去。”小姐道:“久聞金山寺好個寺院,我就往金山寺去。”劉洪即喚王、李二衙辦下船隻。小姐帶了心腹人,同上了船,艄水将船撐開,就投金山寺去。
卻說玄奘回寺,見法明長老,把前項說了一遍,長老甚喜。次日,隻見一個丫鬟先到,說夫人來寺還願,衆僧都出寺迎接。小姐徑進寺門,參了菩薩,大設齋襯,喚丫鬟将僧鞋暑襪,托于盤内。來到法堂,小姐複拈心香禮拜,就教法明長老分表與衆僧去訖。玄奘見衆僧散了,法堂上更無一人,他卻近前跪下。小姐叫他脫了鞋襪看時,那左腳上果然少了一個小趾頭。當時兩個又抱住而哭,拜謝長老養育之恩。法明道:“汝今母子相會,恐奸賊知之,可速速抽身回去,庶免其禍。”小姐道:“我兒,我與你一隻香環,你徑到洪州西北地方,約有一千五百裏之程,那裏有個萬花店,當時留下婆婆張氏在那裏,是你父親生身之母。我再寫一封書與你,徑到唐王皇城之内,金殿左邊,殷開山丞相家,是你母生身之父母。你将我的書遞與外公,叫外公奏上唐王,統領人馬,擒殺此賊,與父報仇,那時才救得老娘的身子出來。我今不敢久停,誠恐賊漢怪我歸遲。”便出寺登舟而去。
玄奘哭回寺中,告過師父,即時拜别,徑往洪州。來到萬花店,問那店主劉小二道:“昔年江州陳客官有一母親住在你店中,如今好麽?”劉小二道:“他原在我店中,後來昏了眼,三四年并無店租還我,如今在南門頭一個破瓦窯裏,每日上街叫化度日。那客官一去許久,到如今杳無信息,不知爲何。”玄奘聽罷,即時問到南門頭破瓦窯,尋着婆婆。婆婆道:“你聲音好似我兒陳光蕊。”玄奘道:“我不是陳光蕊,我是陳光蕊的兒子。溫嬌小姐是我的娘。”婆婆道:“你爹娘怎麽不來?”玄奘道:“我爹爹被強盜打死了,我娘被強盜霸占爲妻。”婆婆道:“你怎麽曉得來尋我?”玄奘道:“是我娘着我來尋婆婆。我娘有書在此,又有香環一隻。”那婆婆接了書并香環,放聲痛哭道:“我兒爲功名到此,我隻道他背義忘恩,那知他被人謀死!且喜得皇天憐念,不絕我兒之後,今日還有孫子來尋我。”玄奘問:“婆婆的眼,如何都昏了?”婆婆道:“我因思量你父親,終日懸望,不見他來,因此上哭得兩眼都昏了。”玄奘便跪倒向天禱告道:“念玄奘一十八歲,父母之仇不能報複。今日領母命來尋婆婆,天若憐鑒弟子誠意,保我婆婆雙眼複明!”祝罷,就将舌尖與婆婆舔眼。須臾之間,雙眼舔開,仍複如初。婆婆觑了小和尚道:“你果是我的孫子!恰和我兒子光蕊形容無二!”婆婆又喜又悲。玄奘就領婆婆出了窯門,還到劉小二店内,将些房錢賃屋一間與婆婆栖身,又将盤纏與婆婆道:“我此去隻月餘就回。”
随即辭了婆婆,徑往京城。尋到皇城東街殷丞相府上,與門上人道:“小僧是親戚,來探相公。”門上人禀知丞相,丞相道:“我與和尚并無親眷。”夫人道:“我昨夜夢見我女兒滿堂嬌來家,莫不是女婿有書信回來也。”丞相便教請小和尚來到廳上。小和尚見了丞相與夫人,哭拜在地,就懷中取出一封書來,遞與丞相。丞相拆開,從頭讀罷,放聲痛哭。夫人問道:“相公,有何事故?”丞相道:“這和尚是我與你的外甥。女婿陳光蕊被賊謀死,滿堂嬌被賊強占爲妻。”夫人聽罷,亦痛哭不止。丞相道:“夫人休得煩惱,來朝奏知主上,親自統兵,定要與女婿報仇。”
次日,丞相入朝,啓奏唐王曰:“今有臣婿狀元陳光蕊,帶領家小江州赴任,被艄水劉洪打死,占女爲妻,假冒臣婿,爲官多年,事屬異變。乞陛下立發人馬,剿除賊寇。”唐王見奏大怒,就發禦林軍六萬,着殷丞相督兵前去。丞相領旨出朝,即往教場内點了兵,徑往江州進發。曉行夜宿,星落鳥飛,不覺已到江州。殷丞相兵馬,俱在北岸下了營寨。星夜令金牌下戶喚到江州同知、州判二人,丞相對他說知此事,叫他提兵相助,一同過江而去。天尚未明,就把劉洪衙門圍了。劉洪正在夢中,聽得火炮一響,金鼓齊鳴,衆兵殺進私衙,劉洪措手不及,早被擒住。丞相傳下軍令,将劉洪一幹人犯,綁赴法場,令衆軍俱在城外安營去了。丞相直入衙内正廳坐下,請小姐出來相見。小姐欲待要出,羞見父親,就要自缢。玄奘聞知,急急将母解救,雙膝跪下,對母道:“兒與外公,統兵至此,與父報仇。今日賊已擒捉,母親何故反要尋死?母親若死,孩兒豈能存乎?”丞相亦進衙勸解。小姐道:“吾聞婦人從一而終。痛夫已被賊人所殺,豈可顔從賊?止因遺腹在身,隻得忍恥偷生。今幸兒已長大,又見老父提兵報仇,爲女兒者,有何面目相見!惟有一死以報丈夫耳!”丞相道:“此非我兒以盛衰改節,皆因出乎不得已,何得爲恥!”父子相抱而哭,玄奘亦哀哀不止。丞相拭淚道:“你二人且休煩惱,我今已擒捉仇賊,且去發落去來。”即起身到法場,恰好江州同知亦差哨兵拿獲水賊李彪解到。丞相大喜,就令軍牢押過劉洪、李彪,每人痛打一百大棍,取了供狀,招了先年不合謀死陳光蕊情由,先将李彪釘在木驢上,推去市曹,剮了千刀,枭首示衆訖;把劉洪拿到洪江渡口先年打死陳光蕊處,丞相與小姐、玄奘,三人親到江邊,望空祭奠,活剜取劉洪心肝,祭了光蕊,燒了祭文一道。
三人望江痛哭,早已驚動水府。有巡海夜叉,将祭文呈與龍王。龍王看罷,就差鼈元帥去請光蕊來到,道:“先生,恭喜!恭喜!今有先生夫人、公子同嶽丈俱在江邊祭你,我今送你還魂去也。再有如意珠一顆,走盤珠二顆,絞绡十端,明珠玉帶一條奉送。你今日便可夫妻子母相會也。”光蕊再三拜謝。龍王就令夜叉将光蕊身屍送出江口還魂,夜叉領命而去。
卻說殷小姐哭奠丈夫一番,又欲将身赴水而死,慌得玄奘拚命扯住。正在倉皇之際,忽見水面上一個死屍浮來,靠近江岸之旁。小姐忙向前認看,認得是丈夫的屍首,一發嚎啕大哭不已。衆人俱來觀看,隻見光蕊舒拳伸腳,身子漸漸展動,忽地爬将起來坐下,衆人不勝驚駭。光蕊睜開眼,早見殷小姐與丈人殷丞相同着小和尚俱在身邊啼哭。光蕊道:“你們爲何在此?”小姐道:“因汝被賊人打死,後來妾身生下此子,幸遇金山寺長老撫養長大,尋我相會。我教他去尋外公,父親得知,奏聞朝廷,統兵到此,拿住賊人。适才生取心肝,望空祭奠我夫,不知我夫怎生又得還魂。”光蕊道:“皆因我與你昔年在萬花店時,買放了那尾金色鯉魚,誰知那鯉魚就是此處龍王。後來逆賊把我推在水中,全虧得他救我,方才又賜我還魂,送我寶物,俱在身上。更不想你生下這兒子,又得嶽丈爲我報仇。真是苦盡甘來,莫大之喜!”
衆官聞知,都來賀喜。丞相就令安排酒席,答謝所屬官員,即日軍馬回程。來到萬花店,那丞相傳令安營。光蕊便同玄奘到劉家店尋婆婆。那婆婆當夜得了一夢,夢見枯木開花,屋後喜鵲頻頻喧噪,想道:“莫不是我孫兒來也?”說猶未了,隻見店門外,光蕊父子齊到。小和尚指道:“這不是俺婆婆?”光蕊見了老母,連忙拜倒。母子抱頭痛哭一場,把上項事說了一遍。算還了小二店錢,起程回到京城。進了相府,光蕊同小姐與婆婆、玄奘都來見了夫人。夫人不勝之喜,吩咐家僮,大排筵宴慶賀。丞相道:“今日此宴可取名爲團圓會。”真正合家歡樂。
次日早朝,唐王登殿,殷丞相出班,将前後事情備細啓奏,并薦光蕊才可大用。唐王準奏,即命升陳萼爲學士之職,随朝理政。玄奘立意安禅,送在洪福寺内修行。後來殷小姐畢竟從容自盡,玄奘自到金山寺中報答法明長老。不知後來事體若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