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潤州城郭,卻是方臘手下東廳樞密使呂師囊守把江岸。此人原是歙州富戶,因獻錢糧與方臘,官封爲東廳樞密使。幼年曾讀兵書戰策,慣使一條丈八蛇矛,武藝出衆。部下管領着十二個統制官,名号江南十二神,協同守把潤州江岸。那十二神是:擎天神福州沈剛、遊弈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應明、六丁神明州徐統、霹靂神越州張近仁、巨靈神杭州沈澤、太白神湖州趙毅、太歲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範疇、黃幡神潤州卓萬裏、豹尾神江州和潼、喪門神蘇州沈抃。
話說樞密使呂師囊統領着五萬南兵,據住江岸。甘露亭下,擺列着戰船三千餘隻,江北岸卻是瓜洲渡口,淨蕩蕩地無甚險阻。
此時先鋒使宋江兵馬戰船,水陸并進,已到淮安了,約至揚州取齊。當日宋先鋒在帳中,與軍師吳用等商議:“此去大江不遠,江南岸便是賊兵守把,誰人與我先去探路一遭,打聽隔江消息,可以進兵?”帳下轉過四員戰将,皆雲願往。那四個一個是小旋風柴進,一個是浪裏白跳張順,一個是拚命三郎石秀,一個是活閻羅阮小七。宋江道:“你四人分作兩路:張順和柴進,阮小七和石秀。可直到金、焦二山上宿歇,打聽潤州賊巢虛實,前來揚州回話。”四人辭了宋江,各帶了兩個伴當,扮做客人,取路先投揚州來。此時一路百姓,聽得大軍來征剿方臘,都挈家搬在村裏躲避了。四個人在揚州城裏分别,各辦了些幹糧。石秀自和阮小七帶了兩個伴當,投焦山去了。
卻說柴進和張順也帶了兩個伴當,将幹糧捎在身邊,各帶把鋒芒快尖刀,提了樸刀,四個奔瓜洲來。此時正是初春天氣,日暖花香,到得揚子江邊,憑高一望,淘淘雪浪,滾滾煙波,是好江景也!有詩爲證:萬裏煙波萬裏天,紅霞遙映海東邊。打魚舟子渾無事,醉擁青蓑自在眠。
這柴進二人,望見北固山下,一代都是青白二色旌旗,岸邊一字兒擺着許多船隻,江北岸上,一根木頭也無。柴進道:“瓜洲路上雖有屋宇,并無人住,江上又無渡船,怎生得知隔江消息?”張順道:“須得一間屋兒歇下,看兄弟赴水過去對江金山腳下,打聽虛實。”柴進道:“也說得是。”當下四個人奔到江邊,見一帶數間草房,盡皆關閉,推門不開。張順轉過側首,掇開一堵壁子,鑽将入去,見個白頭婆婆,從竈邊走起來。張順道:“婆婆,你家爲甚不開門?”那婆婆答道:“實不瞞客人說,如今聽得朝廷起大軍來與方臘厮殺。我這裏正是風水門口,有些人家,都搬了别處去躲,隻留下老身在這裏看屋。”張順道:“你家男子漢那裏去了?”婆婆道:“村裏去望老小去了。”張順道:“我有四個人,要渡江過去,那裏有船覓一隻?”婆婆道:“船卻那裏去讨?近日呂樞密聽得大軍來和他厮殺,都把船隻拘管過潤州去了。”張順道:“我四人自有糧食,隻借你家宿歇兩日,與你些銀子作房錢,并不攪擾你。”婆婆道:“歇卻不妨,隻是沒有床席。”張順道:“我們自有措置。”婆婆道:“客人,隻怕早晚有大軍來!”張順道:“我們自有回避。”當時開門,放柴進和伴當入來,都倚了樸刀,放了行李,取些幹糧燒餅出來吃了。張順再來江邊,望那江景時,見金山寺正在江心裏。但見江吞鳌背,山聳龍鱗。爛銀盤湧出青螺,軟翠帷遠拖素練。遙觀金殿,受八面之天風;遠望鍾樓,倚千層之石壁。梵塔高侵滄海日,講堂低映碧波雲。無邊閣,看萬裏征帆;飛步亭,納一天爽氣。郭璞墓中龍吐浪,金山寺裏鬼移燈。
張順在江邊看了一回,心中思忖道:“潤州呂樞密,必然時常到這山上,我且今夜去走一遭,必知消息。”回來和柴進商量道:“如今來到這裏,一隻小船也沒,怎知隔江之事?我今夜把衣服打拴了兩個大銀,頂在頭上,直赴過金山寺去,把些财賂與那和尚,讨個虛實,回報先鋒哥哥。你隻在此間等候。”柴進道:“早幹了事便回。”
是夜星月交輝,風恬浪靜,水天一色。黃昏時分,張順脫膊了,扁紮起一腰白絹水兒,把這頭巾衣服,裹了兩個大銀,拴縛在頭上,腰間帶一把尖刀,從瓜洲下水,直赴開江心中來。那水淹不過他胸脯,在水中如走旱路,看看赴到金山腳下,見石峰邊纜着一隻小船,張順爬到船邊,除下頭上衣包,解了濕衣,紮拭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聽得潤州更鼓,正打三更。張順伏在船内望時,隻見上溜頭一隻小船,搖将過來。張順看了道:“這隻船來得跷蹊,必有奸細!”便要放船開去,不想那隻船一條大索鎖了,又無橹篙,張順隻得又脫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裏,直赴到那船邊。船上兩個人搖着橹,隻望北岸,不提防南邊,隻顧搖。張順卻從水底下一鑽,鑽到船邊,扳住船舷,把尖刀一削,兩個搖橹的撒了橹,倒撞下江裏去了。張順早跳在船上。那船艙裏鑽出兩個人來,張順手起一刀,砍得一個下水去,那個吓得倒入艙裏去。張順喝道:“你是甚人?那裏來的船隻?實說,我便饒你!”那人道:“好漢聽禀:小人是此間揚州城外定浦村陳将士家幹人,使小人過潤州投拜呂樞密那裏獻糧,準了,使個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糧五萬石、船三百隻,作進奉之禮。”張順道:“那個虞候姓甚名誰?現在那裏?”幹人道:“虞候姓葉名貴,卻才好漢砍下江裏去的便是。”張順道:“你卻姓甚?甚麽名字?幾時過去投拜?船裏有甚物件?”幹人道:“小人姓吳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呂樞密直教小人去蘇州,見了禦弟三大王方貌,關了号色旌旗三百面,并主人陳将士官诰,封做揚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号衣一千領,及呂樞密劄付一道。”張順又問道:“你的主人姓甚名字?有多少人馬?”吳成道:“人有數千,馬有百十餘匹。嫡親有兩個孩兒,好生了得,長子陳益,次子陳泰。主人将士,叫做陳觀。”張順都問了備細來情去意,一刀也把吳成剁下水裏去了。船尾上裝起橹來,徑搖到瓜洲。
柴進聽橹聲響,急忙出來看時,見張順搖隻船來。柴進便問來由,張順把前事一一說了。柴進大喜,去船艙裏取出一包袱文書,并三百面紅絹号旗,雜色号衣一千領,做兩擔打疊了。張順道:“我卻去取了衣裳來。”把船再搖到金山腳下,取了衣裳、巾帻、銀子,再搖到瓜洲岸邊,天色方曉,重霧罩地。張順把船砍漏,推開江裏去沉了。來到屋下,把三二兩銀子與了婆婆,兩個伴當挑了擔子,徑回揚州來。此時宋先鋒軍馬俱屯紮在揚州城外,本州官員迎接宋先鋒入城館驿内安下,連日筵宴,供給軍士。
卻說柴進、張順伺候席散,在館驿内見了宋江,備說陳觀父子交結方臘,早晚誘引賊兵渡江,來打揚州。天幸江心裏遇見,教主帥成這件功勞。宋江聽了大喜,便請軍師吳用商議用甚良策。吳用道:“既有這個機會,觑潤州城易如反掌!先拿了陳觀,大事便定。隻除如此如此。”即時喚浪子燕青扮做葉虞候,教解珍、解寶扮做南軍。問了定浦村路頭,解珍、解寶挑着擔子,燕青都領了備細言語,三個出揚州城來,取路投定浦村。離城四十餘裏,早問到陳将士莊前。見門首二三十莊客,都整整齊齊,一般打扮。但見攢竹笠子,上鋪着一把黑纓;細線衲襖,腰系着八尺紅絹。牛膀鞋,登山似箭;獐皮襪,護腳如綿。人人都帶雁翎刀,個個盡提鴉嘴搠。
當下燕青改作浙人鄉談,與莊客唱喏道:“将士宅上,有麽?”莊客道:“客人那裏來?”燕青道:“從潤州來。渡江錯走了路,半日盤旋,問得到此。”莊客見說,便引入客房裏去,教歇了擔子,帶燕青到後廳來見陳将士。燕青便下拜道:“葉貴就此參見!”拜罷,陳将士問道:“足下何處來?”燕青打浙音道:“回避閑人,方敢對相公說。”陳将士道:“這幾個都是我心腹人,但說不妨。”燕青道:“小人姓葉名貴,是呂樞密帳前虞候。正月初七日接得吳成密書,樞密甚喜,特差葉貴送吳成到蘇州,見禦弟三大王,備說相公之意。三大王使人啓奏,降下官诰,就封相公爲揚州府尹。兩位直閣舍人,待呂樞密相見了時,再定官爵。今欲使令吳成回程,誰想感冒風寒病症,不能動止。樞密怕誤了大事,特差葉貴送到相公官诰,并樞密文書、關防、牌面、号旗三百面、号衣一千領,克日定時,要相公糧食船隻前赴潤州江岸交割。”便取官诰文書遞與陳将士,看了大喜,忙擺香案,望南謝恩已了,便喚陳益、陳泰出來相見。燕青叫解珍、解寶取出号衣号旗,入後廳交付。陳将士便邀燕青請坐。燕青道:“小人是個走卒,相公處如何敢坐?”陳将士道:“足下是那壁恩相差來的人,又與小官赍诰敕,怎敢輕慢?權坐無妨。”燕青再三謙讓了,遠遠地坐下。陳将士叫取酒來,把盞勸燕青,燕青推卻道:“小人天戒不飲酒。”待他把過三兩巡酒,兩個兒子都來與父親慶賀遞酒。燕青把眼使叫解珍、解寶行事。解寶身邊取出不按君臣的藥頭,張人眼慢,放在酒壺裏。燕青便起身說道:“葉貴雖然不曾将酒過江,借相公酒果,權爲上賀之意。”便斟一大鍾酒,以勸陳将士,滿飲此杯。随即便勸陳益、陳泰兩個,各飲了一杯。當面有幾個心腹莊客,都被燕青勸了一杯。燕青那嘴一努,解珍出來外面,尋了火種,身邊取出号旗号炮,就莊前放起。左右兩邊,已有頭領等候,隻聽号炮響,前來策應。燕青在堂裏,見一個個都倒了,身邊掣出短刀,和解寶一齊動手,早都割下頭來。莊門外哄動十個好漢,從前面打将入來。那十員将佐?花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九紋龍史進、病關索楊雄、黑旋風李逵、八臂那吒項充、飛天大聖李衮、喪門神鮑旭、錦豹子楊林、病大蟲薛永。門前衆莊客那裏迎敵得住?裏面燕青、解珍、解寶早提出陳将士父子首級來。莊門外又早一彪人馬官軍到來,爲首六員将佐。那六員?美髯公朱仝、急先鋒索超、沒羽箭張清、混世魔王樊瑞、打虎将李忠、小霸王周通。當下六員首将,引一千軍馬圍住莊院,把陳将士一家老幼盡皆殺了。拿住莊客,引去浦裏看時,傍莊傍港,泊着三四百隻船,卻滿滿裝載糧米在内。衆将得了數目,飛報主将宋江。
宋江聽得殺了陳将士,便與吳用計議進兵。收拾行李,辭了總督張招讨,部領大隊人馬,親到陳将士莊上,分撥前隊将校,上船行計,一面使人催趱戰船過去。吳用道:“選三百隻快船,船上各插着方臘降來的旗号。着一千軍漢,各穿了号衣,其餘三四千人衣服不等。”三百隻船内,埋伏二萬餘人,更差穆弘扮做陳益,李俊扮做陳泰,各坐一隻大船,其餘船分撥将佐。
第一撥船上,穆弘、李俊管領。穆弘身邊,撥與十個偏将簇擁着。那十個?項充、李衮、鮑旭、薛永、楊林、杜遷、宋萬、鄒淵、鄒潤、石勇。
李俊身邊,也撥與十個偏将簇擁着。那十個?童威、童猛、孔明、孔亮、鄭天壽、李立、李雲、施恩、白勝、陶宗旺。
第二撥船上,差張橫、張順管領。張橫船上,撥與四個偏将簇擁着。那四個?曹正、杜興、龔旺、丁得孫。
張順船上,撥與四個偏将簇擁着。那四個?孟康、侯健、湯隆、焦挺。
第三撥船上便差十員正将管領,也分作兩船進發。那十個?史進、雷橫、楊雄、劉唐、蔡慶、張清、李逵、解珍、解寶、柴進。
這三百船上,分派大小正偏将佐,共計四十二員渡江。次後宋江等,卻把戰船裝載馬匹,遊龍飛鲸等船一千隻,打着宋朝先鋒使宋江旗号,大小馬步将佐,一發載船渡江。兩個水軍頭領,一個是阮小二,一個是阮小五,總行催督。
且不說宋江中軍渡江,卻說潤州北固山上,哨見對港三百來隻戰船一齊出浦,船上卻插着護送衣糧先鋒紅旗号。南軍連忙報入行省裏來。呂樞密聚集十二個統制官,都全副披挂,弓弩上弦,刀劍出鞘,帶領精兵,自來江邊觀看。見前面一百隻船,先傍岸攏來。船上望着兩個爲頭的,前後簇擁着的,都披着金鎖子号衣,一個個都是那彪形大漢。呂樞密下馬,坐在銀交椅上,十二個統制官兩行把住江岸。穆弘、李俊見呂樞密在江岸上坐地,起身聲喏。左右虞候喝令住船,一百隻船一字兒抛定了錨。背後那二百隻船,乘着順風,都到了。分開在兩下攏來,一百隻在左,一百隻在右,做三下均勻擺定了。客帳司下船來問道:“船從那裏來?”穆弘答道:“小人姓陳名益,兄弟陳泰,父親陳觀,特遣某等弟兄,獻納白米五萬石、船三百隻、精兵五千,來謝樞密恩相保奏之恩。”客帳司道:“前日樞密相公使葉虞候去來,現在何處?”穆弘道:“虞候和吳成各染傷寒時疫,現在莊上養病,不能前來。今将關防文書,在此呈上。”客帳司接了文書,上江岸來禀複呂樞密道:“揚州定浦村陳府尹男陳益、陳泰,納糧獻兵,呈上原赍去關防文書在此。”呂樞密看,果是原領公文,傳鈞旨,教喚二人上岸。客帳司喚陳益、陳泰上來參見。
穆弘、李俊上得岸來,随後二十個偏将都跟上去。排軍喝道:“卿相在此,閑雜人不得近前!”二十個偏将都立住了。穆弘、李俊躬身叉手,遠遠侍立。客帳司半晌方才引一人過去參拜了,跪在面前。呂樞密道:“你父親陳觀,如何不自來?”穆弘禀道:“父親聽知是梁山泊宋江等領兵到來,誠恐賊人下鄉擾攪,在家支吾,未敢擅離。”呂樞密道:“你兩個那個是兄?”穆弘道:“陳益是兄。”呂樞密道:“你弟兄兩個曾習武藝麽?”穆弘道:“托賴恩相福蔭,頗曾訓練。”呂樞密道:“你将來白糧,怎地裝載?”穆弘道:“大船裝糧三百石,小船裝糧二百石。”呂樞密道:“你兩個來到,恐有他意!”穆弘道:“小人父子一片孝順之心,怎敢懷半點外意?”呂樞密道:“雖然是你好心,吾觀你船上軍漢模樣非常,不由人不疑。你兩個隻在這裏,吾差四個統制官引一百軍人下船搜看,但有分外之物,決不輕恕。”穆弘道:“小人此來,指望恩相重用,何必見疑!”
呂師囊正欲點四個統制下船搜看,隻見探馬報道:“有聖旨到南門外了,請樞相便上馬迎接。”呂樞密急上了馬,便分付道:“且與我把住江岸,這兩個陳益、陳泰随将我來。”穆弘把眼看李俊一覺。等呂樞密先行去了,穆弘、李俊随後招呼二十個偏将,便入城門。守門将校喝道:“樞密相公隻叫這兩個爲頭的入來。其餘人伴,休放進去!”穆弘、李俊過去了,二十個偏将都被擋住在城邊。
且說呂樞密到南門外接着天使,便問道:“緣何來得如此要急?”那天使是方臘面前引進使馮喜,悄悄地對呂師囊道:“近日司天太監浦文英奏道:‘夜觀天象,有無數罡星入吳地分野,中間雜有一半無光,就裏爲禍不小。’天子特降聖旨,教樞密緊守江岸。但有北邊來的人,須要仔細盤诘,磨問實情。如是形影奇異者,随即誅殺,勿得停留。”呂樞密聽了大驚:“卻才這一班人,我十分疑忌,如今卻得這話。且請到城中開讀。”馮喜同呂樞密都到行省,開讀聖旨已了,隻見飛馬又報:“蘇州又有使命,赍擎禦弟三大王令旨到來。”言說:“你前日揚州陳将士投降一節,未可準信,誠恐有詐。近奉聖旨,近來司天監内,照見罡星入于吳地分野,可以牢守江岸,我早晚自差人到來監督。”呂樞密道:“大王亦爲此事挂心,下官已奉聖旨。”随即令人牢守江面,來的船上人,一個也休放上岸,一面設宴管待兩個使命。
卻說那三百隻船上人,見半日沒些動靜。左邊一百隻船上張橫、張順帶八個偏将,提軍器上岸;右邊一百隻船上十員正将都拿了槍刀,鑽上岸來;守江面南軍,攔當不住。黑旋風李逵和解珍、解寶便搶入城;守門官軍急出攔截,李逵輪起雙斧,一砍一剁,早殺翻兩個把門官軍。城邊發起喊來,解珍、解寶各挺鋼叉入城,都一時發作,那裏關得城門疊?李逵橫身在門底下,尋人砍殺,先至城邊二十個偏将,各奪了軍器,就殺起來。呂樞密急使人傳令來,教牢守江面時,城門邊已自殺入城了。十二個統制官聽得城邊發喊,各提動軍馬時,史進、柴進早招起三百隻船内軍兵,脫了南軍的号衣,爲首先上岸,船艙裏埋伏軍兵,一齊都殺上岸來。爲首統制官沈剛、潘文得兩路軍馬來保城門時,沈剛被史進一刀剁下馬去,潘文得被張橫刺斜裏一槍搠倒。衆軍混殺,那十個統制官,都望城子裏退入去,保守家眷。穆弘、李俊在城中聽得消息,就酒店裏奪得火種,便放起火來。呂樞密急上馬時,早得三個統制官到來救應。城裏降天也似火起。瓜洲望見,先發一彪軍馬過來接應。城裏四門,混戰良久,城上早豎起宋先鋒旗号。四面八方,混殺人馬,難以盡說,下來便見。
且說江北岸,早有一百五十隻戰船傍岸,一齊牽上戰馬,爲首十員戰将登岸,都是全付披挂。那十員大将?關勝、呼延灼、花榮、秦明、郝思文、宣贊、單廷珪、韓滔、彭玘、魏定國。正偏戰将一十員,部領二千軍馬,沖殺入城。此時呂樞密方才大敗,引着中傷人馬,徑奔丹徒縣去了。大軍奪得潤州,且教救滅了火,分撥把住四門,卻來江邊,迎接宋先鋒船,正見江面上遊龍飛鲸船隻,乘着順風,都到南岸。大小将佐迎接宋先鋒入城,預先出榜,安撫百姓,點本部将佐,都到中軍請功。史進獻沈剛首級,張橫獻潘文得首級,劉唐獻沈澤首級,孔明、孔亮生擒卓萬裏,項充、李衮生擒和潼,郝思文箭射死徐統。得了潤州,殺了四個統制官,生擒兩個統制官,殺死牙将官兵,不計其數。
宋江點本部将佐,折了三個偏将,都是亂軍中被箭射死,馬踏身亡,那三個?一個是雲裏金剛宋萬,一個是沒面目焦挺,一個是九尾龜陶宗旺。宋江見折了三将,心中煩惱,怏怏不樂。吳用勸道:“生死人之分定。雖折了三個兄弟,且喜得了江南第一個險隘州郡,何故煩惱,有傷玉體。要與國家幹功,且請理論大事。”宋江道:“我等一百八人,天文所載,上應星曜。當初梁山泊發願,五台山設誓,但願同生同死。回京之後,誰想道先去了公孫勝,禦前留了金大堅、皇甫端,蔡太師又用了蕭讓,王都尉又要了樂和。今日方渡江,又折了我三個弟兄。想起宋萬這人,雖然不曾立得奇功,當初梁山泊開創之時,多虧此人。今日作泉下之客!”宋江傳令,叫軍士就宋萬死處,搭起祭儀,列了銀錢,排下烏豬白羊,宋江親自祭祀奠酒。就押生擒到僞統制卓萬裏、和潼,就那裏斬首瀝血,享祭三位英魂。宋江回府治裏,支給功賞,一面寫了申狀,使人報捷,親請張招讨,不在話下。沿街殺的死屍,盡教收拾出城燒化,收拾三個偏将屍骸,葬于潤州東門外。
且說呂樞密折了大半人馬,引着六個統制官,退守丹徒縣,那裏敢再進兵。申将告急文書,去蘇州報與三大王方貌求救。聞有探馬報來,蘇州差元帥邢政領軍到來了。呂樞密接見邢元帥,問慰了,來到縣治,備說陳将士詐降緣由,以緻透漏宋江軍馬渡江。“今得元帥到此,可同恢複潤州。”邢政道:“三大王爲知罡星犯吳地,特差下官領軍到來,巡守江面。不想樞密失利,下官與你報仇,樞密當以助戰。”次日,邢政引軍來恢奪潤州。
卻說宋江在潤州衙内與吳用商議,差童威、童猛引百餘人去焦山尋取石秀、阮小七,一面調兵出城,來取丹徒縣。點五千軍馬,爲首差十員正将。那十人?關勝、林沖、秦明、呼延灼、董平、花榮、徐甯、朱仝、索超、楊志。當下十員正将,部領精兵五千,離了潤州,望丹徒縣來。關勝等正行之次,路上正迎着邢政軍馬。兩軍相對,各把弓箭射住陣腳,排成陣勢。南軍陣上,邢政挺槍出馬,六個統制官,分在兩下。宋軍陣中關勝見了,縱馬舞青龍偃月刀來戰邢政。兩員将鬥到十四五合,一将翻身落馬。正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将軍必在陣前亡。畢竟二将厮殺,輸了的是誰,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