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台灣最大小說網 > 玄幻奇幻 > 回歸經典:古典名著繡像珍藏(共6冊) > 第三百一十七章《水浒傳:繡像珍藏本·下》

第三百一十七章《水浒傳:繡像珍藏本·下》

第七十二回 柴進簪花入禁苑李逵元夜鬧東京話說當日宋江在忠義堂上分撥去看燈人數:“我與柴進一路,史進與穆弘一路,魯智深與武松一路,朱仝與劉唐一路。隻此四路人去,其餘盡數在家守寨。”李逵便道:“說東京好燈,我也要去走一遭。”宋江道:“你如何去得?”李逵守死要去,那裏執拗得他住。宋江道:“你既然要去,不許你惹事,打扮做伴當跟我。”就叫燕青也走一遭,專和李逵作伴。

看官聽說,宋江是個文面的人,如何去得京師?原來卻得神醫安道全上山之後,卻把毒藥與他點去了,後用好藥調治,起了紅疤。再要良金美玉,碾爲細末,每日塗搽,自然消磨去了。那醫書中說“美玉滅斑”,正此意也。當日先叫史進、穆弘扮作客人去了,次後便使魯智深、武松扮作行腳僧行去了,再後宋江、朱仝、劉唐也扮做客商去了。各人跨腰刀,提樸刀,都藏暗器,不必得說。

且說宋江與柴進扮作閑涼官,再叫戴宗扮作承局,也去走一遭,有些緩急,好來飛報。李逵、燕青扮伴當,各挑行李下山,衆頭領都送到金沙灘餞行。軍師吳用再三分付李逵道:“你閑常下山,好歹惹事,今番和哥哥去東京看燈,非比閑時,路上不要吃酒,十分小心在意,使不得往常性格。若有沖撞,弟兄們不好厮見,難以相聚了。”李逵道:“不索軍師憂心,我這一遭并不惹事。”相别了,取路登程,抹過濟州,路經滕州,取單州,上曹州來,前望東京萬壽門外,尋一個客店安歇下了。

宋江與柴進商議,此是正月十一日的話。宋江道:“明日白日裏,我斷然不敢入城,直到正月十四日夜,人物喧嘩,此時方可入城。”柴進道:“小弟明日先和燕青入城中去探路一遭。”宋江道:“最好。”次日,柴進穿一身整整齊齊的衣服,頭上巾帻新鮮,腳下鞋襪幹淨。燕青打扮,更是不俗。兩個離了店肆,看城外人家時,家家熱鬧,戶戶喧嘩,都安排慶賞元宵,各作賀太平風景。來到城門下,沒人阻當,果然好座東京去處。怎見得:州名汴水,府号開封。逶迤按吳、楚之邦,延亘連齊、魯之境。山河形勝,水陸要沖。禹畫爲豫州,周封爲鄭地。層疊卧牛之勢,按上界戊己中央;崔嵬伏虎之形,象周天二十八宿。金明池上三春柳,小苑城邊四季花。十萬裏魚龍變化之鄉,四百座軍州輻辏之地。霭霭祥雲籠紫閣,融融瑞氣照樓台。

當下柴進、燕青兩個入得城來,行到禦街上,往來觀玩,轉過東華門外,見往來錦衣花帽之人,紛紛濟濟,各有服色,都在茶坊酒肆中坐地。柴進引着燕青,徑上一個小小酒樓,臨街占個閣子,憑欄望時,見班直人等多從内裏出入,幞頭邊各簪翠葉花一朵。柴進喚燕青,附耳低言:“你與我如此如此。”燕青是個點頭會意的人,不必細問,火急下樓。出得店門,恰好迎着個老成的班直官,燕青唱個喏。那人道:“面生并不曾相識。”燕青說道:“小人的東人和觀察是故交,特使小人來相請。”原來那班直姓王,燕青道:“莫非足下是張觀察?”那人道:“我自姓王。”燕青随口應道:“正是教小人請王觀察,貪慌忘記了。”那王觀察跟随着燕青來到樓上,燕青揭起簾子,對柴進道:“請到王觀察來了。”燕青接了手中執色,柴進邀入閣兒裏相見,各施禮罷。王班直看了柴進半晌,卻不認得,說道:“在下眼拙,失忘了足下,适蒙呼喚,願求大名。”柴進笑道:“小弟與足下童稚之交,且未可說,兄長熟思之。”一壁便叫取酒肉來,與觀察小酌。酒保安排到肴馔果品,燕青斟酒,殷勤相勸。酒至半酣,柴進問道:“觀察頭上這朵翠花何意?”那王班直道:“今上天子慶賀元宵,我們左右内外共有二十四班,通類有五千七八百人,每人皆賜衣襖一領,翠葉金花一枝,上有小小金牌一個,鑿着‘與民同樂’四字,因此每日在這裏聽候點視。如有宮花錦襖,便能勾入内裏去。”柴進道:“在下卻不省得。”又飲了數杯,柴進便叫燕青:“你自去與我旋一杯熱酒來吃。”無移時,酒到了,柴進便起身與王班直把盞道:“足下飲過這杯小弟敬酒,方才達知姓氏。”王班直道:“在下實想不起,願求大名。”王班直拿起酒來,一飲而盡。恰才吃罷,口角流涎,兩腳騰空,倒在凳上。柴進慌忙去了巾帻、衣服、靴襪,卻脫下王班直身上錦襖、踢串、鞋胯之類,從頭穿了,帶上花帽,拿了執色,分付燕青道:“酒保來問時,隻說這觀察醉了,那官人未回。”燕青道:“不必分付,自有道理支吾。”

且說柴進離了酒店,直入東華門去看那内庭時,真乃人間天上,但見:祥雲籠鳳阙,瑞霭罩龍樓。琉璃瓦砌鴛鴦,龜背簾垂翡翠。正陽門徑通黃道,長朝殿端拱紫垣。渾儀台占算星辰,待漏院班分文武。牆塗椒粉,絲絲綠柳拂飛甍;殿繞欄楯,簇簇紫花迎步辇。恍疑身在蓬萊島,仿佛神遊兜率天。

柴進去到内裏,但過禁門,爲有服色,無人阻當,直到紫宸殿,轉過文德殿,殿門各有金鎖鎖着,不能勾進去。且轉過凝晖殿,從殿邊轉将入去,到一個偏殿,牌上金書“睿思殿”三字,此是官家看書之處。側首開着一扇朱紅槅子,柴進閃身入去看時,見正面鋪着禦座,兩邊幾案上放着文房四寶:象管、花箋、龍墨、端硯。書架上盡是群書,各插着牙簽。正面屏風上,堆青疊綠畫着山河社稷混一之圖。轉過屏風後面,但見素白屏風上禦書四大寇姓名,寫着道:

山東宋江 淮西王慶 河北田虎 江南方臘

柴進看了四大寇姓名,心中暗忖道:“國家被我們擾害,因此時常記心,寫在這裏。”便去身邊拔出暗器,正把“山東宋江”那四個字刻将下來。慌忙出殿,随後早有人來。

柴進便離了内苑,出了東華門,回到酒樓上看那王班直時,尚未醒來,依舊把錦衣、花帽、服色等項都放在閣兒内。柴進還穿了依舊衣服,喚燕青和酒保計算了酒錢,剩下十數貫錢,就賞了酒保。臨下樓來分付道:“我和王觀察是弟兄。恰才他醉了,我替他去内裏點名了回來,他還未醒。我卻在城外住,恐怕誤了城門,剩下錢都賞你,他的服色号衣都在這裏。”酒保道:“官人但請放心,男女自伏侍。”柴進、燕青離得酒店,徑出萬壽門去了。王班直到晚起來,見了服色、花帽都有,但不知是何意。酒保說柴進的話,王班直似醉如癡,回到家中。次日有人來說:“睿思殿上不見‘山東宋江’四個字,今日各門好生把得鐵桶般緊,出入的人,都要十分盤诘。”王班直情知是了,那裏敢說。

再說柴進回到店中,對宋江備細說内宮之中,取出禦書大寇“山東宋江”四字,與宋江看罷,歎息不已。

十四日黃昏,明月從東而起,天上并無雲翳,宋江、柴進扮作閑涼官,戴宗扮作承局,燕青扮爲小閑,隻留李逵看房。四個人雜在社火隊裏,取路哄入封丘門來,遍玩六街三市,果然夜暖風和,正好遊戲。轉過馬行街來,家家門前紮縛燈棚,賽懸燈火,照耀如同白日。正是樓台上下火照火,車馬往來人看人。四個轉過禦街,見兩行都是煙月牌,來到中間,見一家外懸青布幕,裏挂斑竹簾,兩邊盡是碧紗窗,外挂兩面牌,牌上各有五個字,寫道:“歌舞神仙女,風流花月魁。”宋江見了,便入茶坊裏來吃茶,問茶博士道:“前面角妓是誰家?”茶博士道:“這是東京上廳行首,喚做李師師。”宋江道:“莫不是和今上打得熱的?”茶博士道:“不可高聲,耳目覺近。”宋江便喚燕青,附耳低言道:“我要見李師師一面,暗裏取事。你可生個婉曲入去,我在此間吃茶等你。”宋江自和柴進、戴宗在茶坊裏吃茶。

卻說燕青徑到李師師門首,揭開青布幕,掀起斑竹簾,轉入中門,見挂着一碗鴛鴦燈,下面犀皮香桌兒上,放着一個博山古銅香爐,爐内細細噴出香來。兩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畫,下設四把犀皮一字交椅。燕青見無人出來,轉入天井裏面,又是一個大客位,設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鋪着落花流水紫錦褥,懸挂一架玉棚好燈,擺着異樣古董。燕青微微咳嗽一聲,隻見屏風背後轉出一個娅嬛來,見燕青道個萬福,便問燕青:“哥哥高姓?那裏來?”燕青道:“相煩姐姐請媽媽出來,小閑自有話說。”梅香入去,不多時,轉出李媽媽來,燕青請他坐了,納頭四拜。李媽媽道:“小哥高姓?”燕青答道:“老娘忘了,小人是張乙的兒子張閑的便是,從小在外,今日方歸。”原來世上姓張姓李姓王的最多,那虔婆思量了半晌,又是燈下,認人不仔細,猛然省起,叫道:“你不是太平橋下小張閑麽?你那裏去了,許多時不來?”燕青道:“小人一向不在家,不得來相望。如今伏侍個山東客人,有的是家私,說不能盡。他是個燕南河北第一個有名财主,今來此間,一者就賞元宵,二者來京師省親,三者就将貨物在此做買賣,四者要求見娘子一面。怎敢說來宅上出入,隻求同席一飲,稱心滿意。不是小閑賣弄,那人實有千百兩金銀,欲送與宅上。”那虔婆是個好利之人,愛的是金資,聽的燕青這一席話,便動了念頭,忙叫李師師出來,與燕青厮見。燈下看時,端的好容貌。燕青見了,納頭便拜。有詩爲證:芳年聲價冠青樓,玉貌花顔是罕俦。共羨至尊曾貼體,何慚壯士便低頭。

那虔婆說與備細,李師師道:“那員外如今在那裏?”燕青道:“隻在前面對門茶坊裏。”李師師便道:“請過寒舍拜茶。”燕青道:“不得娘子言語,不敢擅進。”虔婆道:“快去請來。”燕青徑到茶坊裏,耳邊道了消息。戴宗取些錢,還了茶博士,三人跟着燕青,徑到李師師家内。入得中門,相接請到大客位裏,李師師斂手向前動問起居道:“适間張閑多談大雅,今辱左顧,绮閣生光。”宋江答道:“山僻村野,孤陋寡聞,得睹花容,生平幸甚。”李師師便邀請坐,又看着柴進問道:“這位官人是足下何人?”宋江道:“此是表弟葉巡檢。”就叫戴宗拜了李師師。宋江、柴進居左,客席而坐,李師師右邊,主位相陪。奶子捧茶至,李師師親手與宋江、柴進、戴宗、燕青換盞。不必說那盞茶的香味,細欺雀舌,香勝龍涎。茶罷,收了盞托,欲叙行藏,隻見奶子來報:“官家來到後面。”李師師道:“其實不敢相留。來日駕幸上清宮,必然不來,卻請諸位到此,少叙三杯,以洗泥塵。”宋江喏喏連聲,帶了三人便行。

出得李師師門來,與柴進道:“今上兩個表子,一個李師師,一個趙元奴。雖然見了李師師,何不再去趙元奴家走一遭?”宋江徑到茶坊間壁,揭起簾幕,張閑便請趙婆出來說話。燕青道:“我這兩位官人,是山東巨富客商,要見娘子一面,一百兩花銀相送。”趙婆道:“恰恨我女兒沒緣,不快在床,出來相見不得。”宋江道:“如此卻再來求見。”趙婆相送去門,作别了。

四個且出小禦街,徑投天漢橋來看鳌山。正打從樊樓前過,聽得樓上笙簧聒耳,鼓樂喧天,燈火凝眸,遊人似蟻。宋江、柴進也上樊樓,尋個閣子坐下,取些酒食肴馔,也在樓上賞燈飲酒。吃不到數杯,隻聽得隔壁閣子内有人作歌道:浩氣沖天貫鬥牛,英雄事業未曾酬。手提三尺龍泉劍,不斬奸邪誓不休!

宋江聽得,慌忙過來看時,卻是九紋龍史進、沒遮攔穆弘在閣子内吃得大醉,口出狂言。宋江走近前去喝道:“你這兩個兄弟吓殺我也!快算還酒錢,連忙出去!早是遇着我,若是做公的聽得,這場橫禍不小。誰想你這兩個兄弟也這般無知粗糙!快出城,不可遲滞。明日看了正燈,連夜便回,隻此十分好了,莫要弄得撅撒了!”史進、穆弘默默無言,便叫酒保算還了酒錢。兩個下樓,取路先投城外去了。

宋江與柴進四人微飲三杯,少添春色。戴宗計算還了酒錢,四人拂袖下樓,徑往萬壽門,來客店内敲門。李逵困眼睜開,對宋江道:“哥哥不帶我來也罷了,既帶我來,卻教我看房,悶出鳥來。你們都自去快活!”宋江道:“爲你生性不善,面貌醜惡,不争帶你入城,隻恐因而惹禍。”李逵便道:“你不帶我去便了,何消得許多推故!幾曾見我那裏吓殺了别人家小的大的!”宋江道:“隻有明日十五日這一夜帶你入去,看罷了正燈,連夜便回。”李逵呵呵大笑。

過了一夜,次日正是上元節候,天色晴明得好。看看傍晚,慶賀元宵的人不知其數,古人有篇《绛都春》單道元宵景緻:融和初報,乍瑞霭霁色,皇都春早。翠競飛,玉勒争馳,都聞道鳌山彩結蓬萊島。向晚色,雙龍銜照。绛霄樓上,彤芝蓋底,仰瞻天表。缥缈風傳帝樂,慶玉殿共賞,群仙同到。迤逦禦香,飄滿人間開嘻笑。一點星球小,漸隐隐鳴梢聲杳。遊人月下歸來,洞天未曉。

當夜宋江與同柴進,依前扮作閑涼官,引了戴宗、李逵、燕青,五個人徑從萬壽門來。是夜雖無夜禁,各門頭目軍士全付披挂,都是戎裝帶,弓弩上弦,刀劍出鞘,擺布得甚是嚴整。高太尉自引鐵騎馬軍五千,在城上巡禁。宋江等五個向人叢裏挨挨搶搶,直到城裏,先喚燕青,附耳低言:“與我如此如此,隻在夜來茶坊裏相等。”燕青徑往李師師家扣門,李媽媽、李行首都出來接見燕青,便說道:“煩達員外休怪,官家不時間來此私行,我家怎敢輕慢。”燕青道:“主人再三上複媽媽,啓動了花魁娘子,山東海僻之地,無甚希罕之物。便有些出産之物,将來也不中意。隻教小人先送黃金一百兩,權當人事。随後别有罕物,再當拜送。”李媽媽問道:“如今員外在那裏?”燕青道:“隻在巷口等小人送了人事,同去看燈。”世上虔婆愛的是錢财,見了燕青取出那火炭也似金子兩塊,放在面前,如何不動心!便道:“今日上元佳節,我子母們卻待家筵數杯,若是員外不棄,肯到貧家少叙片時。”燕青道:“小人去請,無有不來。”說罷,轉身回得茶坊,說與宋江這話了,随即都到李師師家。宋江教戴宗同李逵隻在門前等。

三個人入到裏面大客位裏,李師師接着,拜謝道:“員外識荊之初,何故以厚禮見賜?卻之不恭,受之太過。”宋江答道:“山僻村野,絕無罕物。但送些小微物,表情而已,何勞花魁娘子緻謝。”李師師邀請到一個小小閣兒裏,分賓坐定,奶子、侍婢捧出珍異果子,濟楚菜蔬,希奇按酒,甘美肴馔,盡用錠器,擺一春台。李師師執盞向前拜道:“夙世有緣,今夕相遇二君,草草杯盤,以奉長者。”宋江道:“在下山鄉雖有貫伯浮财,未曾見如此富貴。花魁的風流聲價,播傳寰宇,求見一面,如登天之難,何況親賜酒食。”李師師道:“員外獎譽太過,何敢當此。”都勸罷酒,叫奶子将小小金杯巡篩。但是李師師說些街市俊俏的話,皆是柴進回答,燕青立在邊頭和哄取笑。

酒行數巡,宋江口滑,揎拳裸袖,點點指指,把出梁山泊手段來。柴進笑道:“我表兄從來酒後如此,娘子勿笑。”李師師道:“各人禀性何傷。”娅嬛說道:“門前兩個伴當。一個黃髭須,且是生的怕人,在外面喃喃呐呐地罵。”宋江道:“與我喚他兩個入來。”隻見戴宗引着李逵到閣子裏。李逵看見宋江、柴進與李師師對坐飲酒,自肚裏有五分沒好氣,圓睜怪眼,直瞅他三個。李師師便問道:“這漢是誰?恰象土地廟裏對判官立地的小鬼。”衆人都笑。李逵不省得他說。宋江答道:“這個是家生的孩兒小李。”李師師笑道:“我倒不打緊,辱莫了太白學士。”宋江道:“這厮卻有武藝,挑得三二百斤擔子,打得三五十人。”李師師叫取大銀賞鍾,各與三鍾,戴宗也吃三鍾。燕青隻怕他口出訛言,先打抹他和戴宗依先去門前坐地。宋江道:“大丈夫飲酒,何用小杯!”就取過賞鍾,連飲數鍾。李師師低唱蘇東坡《大江東去》詞。宋江乘着酒興,索紙筆來,磨得墨濃,蘸得筆飽,拂開花箋,對李師師道:“不才亂道一詞,盡訴胸中郁結,呈上花魁尊聽。”當下宋江落筆,遂成樂府詞一首,道是: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翠袖圍香,绛绡籠雪,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态,薄幸如何消得?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隻等金雞消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離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

寫畢,遞與李師師反複看了,不曉其意。宋江隻要等他問其備細,卻把心腹衷曲之事告訴,隻見奶子來報:“官家從地道中來至後門。”李師師忙道:“不能遠送,切乞恕罪。”自來後門接駕。

奶子、娅嬛連忙收拾過了杯盤什物,扛過台桌,灑掃亭軒。宋江等都未出來,卻閃在黑暗處,張見李師師拜在面前,奏道:“起居聖上龍體勞困。”隻見天子頭戴軟紗唐巾,身穿滾龍袍,說道:“寡人今日幸上清宮方回,教太子在宣德樓賜萬民禦酒,令禦弟在千步廊買市。約下楊太尉,久等不至,寡人自來。愛卿近前與朕攀話。”

宋江在黑地裏說道:“今番錯過,後次難逢,俺三個就此告一道招安赦書,有何不好!”柴進道:“如何使得?便是應允了,後來也有翻變。”三個正在黑影裏商量。

卻說李逵見了宋江、柴進和那美色婦人吃酒,卻教他和戴宗看門,頭上毛發倒豎起來,一肚子怒氣正沒發付處。隻見楊太尉揭起簾幕,推開扇門,徑走入來,見了李逵,喝問道:“你這厮是誰?敢在這裏?”李逵也不回應,提起把交椅,望楊太尉劈臉打來。楊太尉倒吃了一驚,措手不及,兩交椅打翻地下。戴宗便來救時,那裏攔當得住。李逵扯下幅畫來,就蠟燭上點着,東焠西焠,一面放火,香桌椅凳,打得粉碎。宋江等三個聽得,趕出來看時,見黑旋風褪下半截衣裳,正在那裏行兇。四個扯出門外去時,李逵就街上奪條棒,直打出小禦街來。宋江見他性起,隻得和柴進、戴宗先趕出城,恐關了禁門,脫身不得,隻留燕青看守着他。李師師家火起,驚得趙官家一道煙走了。鄰佑人等一面救火,一面救起楊太尉,這話都不必說。

城中喊起殺聲,震天動地。高太尉在北門上巡警,聽得了這話,帶領軍馬,便來追趕。燕青伴着李逵,正打之間,撞着穆弘、史進,四人各執槍棒,一齊助力,直打到城邊。把門軍士急待要關門,外面魯智深輪着鐵禅杖,武行者使起雙戒刀,朱仝、劉唐手拈着樸刀,早殺入城來,救出裏面四個。方才出得城門,高太尉軍馬恰好趕到城外來。八個頭領不見宋江、柴進、戴宗,正在那裏心慌。

原來軍師吳用已知此事,定教大鬧東京。克時定日,差下五員虎将,引領帶甲馬軍一千騎,是夜恰好到東京城外等接,正逢着宋江、柴進、戴宗三人,帶來的空馬就教上馬,随後衆人也到。正都上馬時,于内不見了李逵。高太尉軍馬沖将出來。宋江手下的五虎将關勝、林沖、秦明、呼延灼、董平突到城邊,立馬于濠塹上,大喝道:“梁山泊好漢全夥在此!早早獻城,免汝一死!”高太尉聽得,那裏敢出城來。慌忙教放下吊橋,衆軍上城提防。宋江便喚燕青分付道:“你和黑厮最好,你可略等他一等,随後與他同來。我和軍馬衆将先回,星夜還寨,恐怕路上别有枝節。”

不說宋江等軍馬去了。且說燕青立在人家房檐下看時,隻見李逵從店裏取了行李,拿着雙斧,大吼一聲,跳出店門,獨自一個,要去打這東京城池。正是聲吼巨雷離店肆,手提大斧劈城門。畢竟黑旋風李逵怎地去打城,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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