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魯智深、楊志、武松三人,去山寨裏喚将施恩、曹正,再帶一二百人下山來相助。桃花山李忠、周通得了消息,便帶本山人馬盡數起點,隻留三五十個小喽羅看守寨栅,其餘都帶下山來,青州城下聚集,一同攻打城池,不在話下。
卻說孔亮自離了青州,迤逦來到梁山泊邊催命判官李立酒店裏,買酒吃問路。李立見他兩個來得面生,便請坐地,問道:“客人從那裏來?”孔亮道:“從青州來。”李立問道:“客人要去梁山泊尋誰?”孔亮答道:“有個相識在山上,特來尋他。”李立道:“山上寨中,都是大王住處,你如何去得?”孔亮道:“便是要尋宋大王。”李立道:“既是來尋宋頭領,我這裏有分例。”便叫火家快去安排分例酒來相待。孔亮道:“素不相識,如何見款?”李立道:“客官不知,但是來尋山寨頭領,必然是社火中人故舊交友,豈敢有失祗應?便當去報。”孔亮道:“小人便是白虎山前莊戶孔亮的便是。”李立道:“曾聽得宋公明哥哥說大名來,今日且喜上山。”二人飲罷分例酒,随即開窗,就水亭上放了一枝響箭。見對港蘆葦深處,早有小喽羅棹過船來。到水亭下,李立便請孔亮下了船,一同搖到金沙灘上岸,卻上關來。孔亮看見三關雄壯,槍刀劍戟如林,心下想道:“聽得說梁山泊興旺,不想做下這等大事業!”已有小喽羅先去報知,宋江慌忙下來迎接。
孔亮見了,連忙下拜。宋江問道:“賢弟緣何到此?”孔亮拜罷,放聲大哭。宋江道:“賢弟心中有何危厄不決之難,但請盡說不妨。便當不避水火,力爲救解,與汝相助。賢弟且請起來。”孔亮道:“自從師父離别之後,老父亡化,哥哥孔明與本鄉上戶争些閑氣起來,殺了他一家老小,官司來捕捉得緊,因此反上白虎山,聚得五七百人,打家劫舍。青州城裏,卻有叔父孔賓,被慕容知府捉了,重枷釘在獄中。因此我弟兄兩個去打城子,指望救取叔叔孔賓。誰想去到城下,正撞了一個使雙鞭的呼延灼。哥哥與他交鋒,緻被他捉了,解送青州,下在牢裏,存亡未保。小弟又被他追殺一陣。次日,正撞着武松,說起師父大名來,他便引我去拜見同伴的:一個是花和尚魯智深,一個是青面獸楊志。他二人一見如故,便商議救兄一事。他道:‘我請魯、楊二頭領并桃花山李忠、周通,聚集三山人馬,攻打青州;你可連夜快去梁山泊内,告你師父宋公明,來救你叔兄兩個。’以此今日一徑到此。”宋江道:“此是易爲之事,你且放心。先來拜見晁頭領,共同商議。”
宋江便引孔亮參見晁蓋、吳用、公孫勝并衆頭領,備說呼延灼走在青州,投奔慕容知府,今來捉了孔明,以此孔亮來到,懇告求救。晁蓋道:“既然他兩處好漢,尚兀自仗義行仁,今者三郎和他至愛交友,如何不去?三郎賢弟你連次下山多遍,今番權且守寨,愚兄替你走一遭。”宋江道:“哥哥是山寨之主,不可輕動。這個是兄弟的事。既是他遠來相投,小可若自不去,恐他弟兄們心下不安。小可情願請幾位弟兄同走一遭。”說言未了,廳上廳下一齊都道:“願效犬馬之勞,跟随同去。”宋江大喜。當日設筵管待孔亮。飲筵之間,宋江喚鐵面孔目裴宣定撥下山人數,分作五軍起行:前軍便差花榮、秦明、燕順、王矮虎,開路作先鋒;第二隊便差穆弘、楊雄、解珍、解寶;中軍便是主将宋江、吳用、呂方、郭盛;第四隊便是朱仝、柴進、李俊、張橫;後軍便差孫立、楊林、歐鵬、淩振摧軍作合後。梁山泊點起五軍,共計二十個頭領,馬步軍兵二千人馬。其餘頭領,自與晁蓋守把寨栅。當下宋江别了晁蓋,自同孔亮下山來。梁山人馬分作五軍起發,正是:初離水泊,渾如海内縱蛟龍;乍出梁山,卻似風中奔虎豹。五軍并進,前後列二十輩英雄;一陣同行,首尾分三千名士卒。繡彩旗如雲似霧,蘸鋼刀燦雪鋪霜。鸾鈴響,戰馬奔馳;畫鼓振,征夫踴躍。卷地黃塵霭霭,漫天土雨蒙蒙。寶纛旗中,簇擁着多智足謀吳學究;碧油幢下,端坐定替天行道宋公明。過去鬼神皆拱手,回來民庶盡歌謠。
話說宋江引了梁山泊二十個頭領、三千人馬,分作五軍前進,于路無事,所過州縣,秋毫無犯。已到青州,孔亮先到魯智深等軍中,報知衆好漢,安排迎接。宋江中軍到了,武松引魯智深、楊志、李忠、周通、施恩、曹正,都來相見了。宋江讓魯智深坐地,魯智深道:“久聞阿哥大名,無緣不曾拜會,今日且喜認得阿哥。”宋江答道:“不才何足道哉!江湖上義士甚稱吾師清德,今日得識慈顔,平生甚幸。”楊志也起身再拜道:“楊志舊日經過梁山泊,多蒙山寨重義相留,爲是灑家愚迷,不曾肯住。今日幸得義士壯觀山寨,此是天下第一好事。”宋江答道:“制使威名,播于江湖,隻恨宋江相會太晚。”魯智深便令左右置酒管待,一一都相見了。
次日,宋江問青州一節,近日勝敗如何。楊志道:“自從孔亮去了,前後也交鋒三五次,各無輸赢。如今青州隻憑呼延灼一個。若是拿得此人,觑此城子,如湯潑雪。”吳學究笑道:“此人不可力敵,隻用智擒。”宋江道:“用何智可獲此人?”吳學究道:“隻除如此如此。”宋江大喜道:“此計大妙!”當日分撥了人馬。
次早起軍,前到青州城下,四面盡着軍馬圍住,擂鼓搖旗,呐喊搦戰。城裏慕容知府見報,慌忙教請呼延灼商議:“今次群賊又去報知梁山泊宋江到來,似此如之奈何?”呼延灼道:“恩相放心。群賊到來,先失地利。這厮們隻好在水泊裏張狂,今卻擅離巢穴,一個來,捉一個,那厮們如何施展得?請恩相上城,看呼延灼厮殺。”呼延灼連忙披挂衣甲上馬,叫開城門,放下吊橋,領了一千人馬,近城擺開。宋江陣中,一将出馬。那人手狼牙棍,厲聲高罵知府:“濫官,害民賊徒!把我全家誅戮,今日正好報仇雪恨!”慕容知府認得秦明,便罵道:“你這厮是朝廷命官,國家不曾負你,緣何敢造反,若拿住你時,碎屍萬段!可先下手拿這賊!”呼延灼聽了,舞起雙鞭,縱馬直取秦明。秦明也出馬,舞動狼牙大棍來迎呼延灼。二将交馬,正是對手。有《西江月》爲證:鞭舞兩條龍尾,棍橫一串狼牙,三軍看得眼睛花。二将縱橫交馬,使棍的軍班領袖,使鞭的将種堪誇。天昏地慘日揚沙,這厮殺鬼神須怕。
兩個鬥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慕容知府見鬥得多時,恐怕呼延灼有失,慌忙鳴金收軍入城。秦明也不追趕,退回本陣。宋江教衆頭領軍校,且退十五裏下寨。
卻說呼延灼回到城中,下馬來見慕容知府,說道:“小将正要拿那秦明,恩相如何收軍?”知府道:“我見你鬥了許多合,但恐勞困,因此收軍暫歇。秦明那厮,原是我這裏統制,與花榮一同背反,這厮亦不可輕敵。”呼延灼道:“恩相放心,小将必要擒此背義之賊!适間和他鬥時,棍法已自亂了。來日教恩相看我立斬此賊!”知府道:“既是将軍如此英雄,來日若臨敵之時,可殺開條路,送三個人出去:一個教他去往東京求救;兩個教他去鄰近府州,會合起兵,相助剿捕。”呼延灼道:“恩相高見極明。”當日知府寫了求救文書,選了三個軍官,都發放了當。
隻說呼延灼回到歇處,卸了衣甲暫歇。天色未明,隻聽的軍校來報道:“城北門外土坡上有三騎私自在那裏看城。中間一個穿紅袍騎白馬的,兩邊兩個,隻認得右邊的是小李廣花榮,左邊那個道妝打扮。”呼延灼道:“那個穿紅的,眼見是宋江了,道裝的,必是軍師吳用。你們且休驚動了他,便點一百馬軍,跟我捉這三個。”
呼延灼連忙披挂上馬,提了雙鞭,帶領一百餘騎馬軍,悄悄地開了北門,放下吊橋,引軍趕上坡來。宋江、吳用、花榮三個,隻顧呆了臉看城。呼延灼拍馬上坡,三個勒轉馬頭,慢慢走去。呼延灼奮力趕到前面幾株枯樹邊廂,宋江、吳用、花榮三個齊齊的勒住馬。呼延灼方才趕到枯樹邊,隻聽得呐聲喊,呼延灼正踏着陷坑,人馬都跌将下坑去了。兩邊走出五六十個撓鈎手,先把呼延灼鈎将起來,綁縛了拿去,後面牽着那匹馬。這許多趕來的馬軍,卻被花榮拈弓搭箭,射倒當頭五七個,後面的勒轉馬,一哄都走了。
宋江回到寨裏坐,左右群刀手卻把呼延灼推将過來。宋江見了,連忙起身,喝叫:“快解了繩索!”親自扶呼延灼上帳坐定,宋江拜見。呼延灼道:“何故如此?”宋江道:“小可宋江怎敢背負朝廷?蓋爲官吏污濫,威逼得緊,誤犯大罪。因此權借水泊裏随時避難,隻待朝廷赦罪招安。不想起動将軍,緻勞神力。實慕将軍虎威,今者誤有冒犯,切乞恕罪。”呼延灼道:“被擒之人,萬死尚輕,義士何故重禮陪話?”宋江道:“量宋江怎敢壞得将軍性命?皇天可表寸心。”隻是懇告哀求。呼延灼道:“兄長尊意,莫非教呼延灼往東京告請招安,到山赦罪?”宋江道:“将軍如何去得?高太尉那厮是個心地匾窄之徒,忘人大恩,記人小過。将軍折了許多軍馬錢糧,他如何不見你罪責?如今韓滔、彭玘、淩振已多在敝山入夥,倘蒙将軍不棄山寨微賤,宋江情願讓位與将軍。等朝廷見用,受了招安,那時盡忠報國,未爲晚矣。”
呼延灼沉思了半晌,一者是天罡之數,自然義氣相投;二者見宋江禮貌甚恭,語言有理,歎了一口氣,跪下在地道:“非是呼延灼不忠于國,實感兄長義氣過人,不容呼延灼不依,願随鞭镫。事既如此,決無還理。”有詩爲證:親承天語淨狼煙,不着先鞭願執鞭。豈昧忠心翻作賊,降魔殿内有因緣。
宋江大喜,請呼延灼和衆頭領相見了,叫問李忠、周通,讨這匹踢雪烏骓馬送将軍騎坐。衆人再商議救孔明之計,吳用道:“隻除教呼延灼将軍賺開城門,垂手可得!更兼絕了呼延灼将軍念頭。”宋江聽了,來與呼延灼陪話道:“非是宋江貪劫城池,實因孔明叔侄陷在缧绁之中,非将軍賺開城門,必不可得。”呼延灼答道:“小将既蒙兄長收錄,理當效力。”當晚點起秦明、花榮、孫立、燕順、呂方、郭盛、解珍、解寶、歐鵬、王英十個頭領,都扮作軍士衣服模樣,跟了呼延灼,共是十一騎軍馬,來到城邊,直至濠塹上,大呼:“城上開門,我逃得性命回來!”
城上人聽得是呼延灼聲音,慌忙報與慕容知府。此時知府爲折了呼延灼正納悶間,聽得報說呼延灼逃得回來,心中歡喜,連忙上馬,奔到城上。望見呼延灼有十數騎馬跟着,又不見面顔,隻認得呼延灼聲音。知府問道:“将軍如何走得回來?”呼延灼道:“我被那厮的陷坑捉了我到寨裏,卻有原跟我的頭目,暗地盜這匹馬與我騎,就跟我來了。”知府隻聽得呼延灼說了,便叫軍士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十個頭領跟到城門裏,迎着知府,早被秦明一棍,把慕容知府打下馬來。解珍、解寶便放起火來。歐鵬、王矮虎奔上城,把軍士殺散。宋江大隊人馬見城上火起,一齊擁将入來。宋江急急傳令,休教殘害百姓,且收倉庫錢糧;就大牢裏救出孔明,并他叔叔孔賓一家老小,便教救滅了火。把慕容知府一家老幼,盡皆斬首,抄紮家私,分俵衆軍。天明,計點在城百姓被火燒之家,給散糧米救濟。把府庫金帛,倉廒米糧,裝載五六百車,又得了二百餘匹好馬,就青州府裏做個慶喜筵席,請三山頭領同歸大寨。
李忠、周通使人回桃花山,盡數收拾人馬錢糧下山,放火燒毀寨栅。魯智深也使施恩、曹正回二龍山,與張青、孫二娘收拾人馬錢糧,也燒了寶珠寺寨栅。數日之間,三山人馬都皆完備。宋江領了大隊人馬,班師回山。先叫花榮、秦明、呼延灼、朱仝四将開路,所過州縣,分毫不擾。鄉村百姓,扶老挈幼,燒香羅拜迎接。數日之間,已到梁山泊邊。衆多水軍頭領,具舟迎接。晁蓋引領山寨馬步頭領,都在金沙灘迎接。直至大寨,向聚義廳上列位坐定。大排筵慶賀新到山寨頭領:呼延灼、魯智深、楊志、武松、施恩、曹正、張青、孫二娘、李忠、周通、孔明、孔亮共十二位新上山頭領。坐間林沖說起相謝魯智深相救一事,魯智深動問道:“灑家自與教頭滄州别後,曾知阿嫂信息否?”林沖答道:“小可自火并王倫之後,使人回家搬取老小,已知拙婦被高太尉逆子所逼,随即自缢而死。妻父亦爲憂疑,染病而亡。”楊志舉起舊日王倫手内上山相會之事,衆人皆道:“此皆注定,非偶然也!”晁蓋說起黃泥岡劫取生辰綱一事,衆皆大笑。次日輪流做筵席,不在話下。
且說宋江見山寨又添了許多人馬,如何不喜?便叫湯隆做鐵匠總管,提督打造諸般軍器,并鐵葉連環等甲;侯健管做旌旗袍服總管,添造三才、九曜、四鬥、五方、二十八宿等旗,飛龍、飛虎、飛熊、飛豹旗,黃钺白旄,朱纓皂蓋。山邊四面築起墩台。重造西路南路二處酒店,招接往來上山好漢,一就探聽飛報軍情。山西路酒店,今令張青、孫二娘夫妻二人,原是酒家,前去看守;山南路酒店,仍令孫新、顧大嫂夫妻看守;山東路酒店,依舊朱貴、樂和;山北路酒店,還是李立、時遷。三關上添造寨栅,分調頭領看守。部領已定,各各遵依,不在話下。
忽一日,花和尚魯智深來對宋公明說道:“智深有個相識,李忠兄弟也曾認的,喚做九紋龍史進。現在華州華陰縣少華山上,和那一個神機軍師朱武,又有一個跳澗虎陳達,一個白花蛇楊春,四個在那裏聚義。灑家常常思念他。昔日在瓦罐寺救助灑家,思念不曾有忘。灑家要去那裏探望他一遭,就取他四個同來入夥,未知尊意如何?”宋江道:“我也曾聞得史進大名,若得吾師去請他來,最好。雖然如此,不可獨自去,可煩武松兄弟相伴走一遭。他是行者,一般出家人,正好同行。”武松應道:“我和師父去。”當日便收拾腰包行李,魯智深隻做禅和子打扮,武松裝做随侍行者。兩個相辭了衆頭領下山,過了金沙灘,曉行夜住,不止一日,來到華州華陰縣界,徑投少華山來。
且說宋江自魯智深、武松去後,一時容他下山,常自放心不下,便喚神行太保戴宗随後跟來,探聽消息。
再說魯智深、武松兩個來到少華山下,伏路小喽羅出來攔住問道:“你兩個出家人那裏來?”武松便答道:“這山上有史大官人麽?”小喽羅說道:“既是要尋史大王的,且在這裏少等。我上山報知頭領,便下來迎接。”武松道:“你隻說魯智深到來相探。”小喽羅去不多時,隻見神機軍師朱武并跳澗虎陳達、白花蛇楊春三個下山來接魯智深、武松,卻不見有史進。魯智深便問道:“史大官人在那裏?卻如何不見他?”朱武近前上複道:“吾師不是延安府魯提轄麽?”魯智深道:“灑家便是。這行者便是景陽岡打虎都頭武松。”三個慌忙剪拂道:“聞名久矣!聽知二位在二龍山紮寨,今日緣何到此?”魯智深道:“俺們如今不在二龍山了,投托梁山泊宋公明大寨入夥。今者特來尋史大官人。”朱武道:“既是二位到此,且請到山寨中,容小可備細告訴。”魯智深道:“有話便說,待一待,誰鳥耐煩?”武松道:“師父是個性急的人,有話便說何妨。”
朱武道:“小人等三個在此山寨,自從史大官人上山之後,好生興旺。近日史大官人下山,因撞見一個畫匠,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姓王,名義。因許下西嶽華山金天聖帝廟内裝畫影壁,前去還願。因爲帶将一個女兒,名喚玉嬌枝同行,卻被本州賀太守——原是蔡太師門人,那厮爲官貪濫,非理害民——一日,因來廟裏行香,不想正見了玉嬌枝有些顔色,累次着人來說,要娶他爲妾。王義不從,太守将他女兒強奪了去爲妾,又把王義刺配遠惡軍州。路經這裏過,正撞見史大官人,告說這件事。史大官人把王義救在山上,将兩個防送公人殺了,直去府裏要刺賀太守。被人知覺,倒吃拿了,現監在牢裏。又要聚起軍馬掃蕩山寨,我等正在這裏無計可施!”
魯智深聽了道:“這撮鳥敢如此無禮!倒恁麽利害?灑家與你結果了那厮。”朱武道:“且請二位到寨裏商議。”一行五個頭領,都到少華山寨中坐下,便叫王義見魯智深、武松,訴說賀太守貪酷害民,強占良家女子。朱武等一面殺牛宰馬,管待魯智深、武松。飲筵間,魯智深想道:“賀太守那厮好沒道理,我明日與你去州裏打死那厮罷!”武松道:“哥哥不得造次。我和你星夜回梁山泊去報知,請宋公明領大隊人馬來打華州,方可救得史大官人。”魯智深叫道:“等俺們去山寨裏叫得人來,史家兄弟性命不知那裏去了。”武松道:“便殺了太守,也怎地救得史大官人?”武松卻決不肯放魯智深去。朱武又勸道:“吾師且息怒。武都頭也論得是。”魯智深焦躁起來,便道:“都是你這般慢性的人,以此送了俺史家兄弟。你也休去梁山泊報知,看灑家去如何!”衆人那裏勸得住,當晚又谏不從。
明早起個四更,提了禅杖,帶了戒刀,徑奔華州去了。武松道:“不聽人說,此去必然有失。”朱武随即差兩個精細的小喽羅,前去打聽消息。
卻說魯智深奔到華州城裏,路旁借問州衙在那裏。人指道:“隻過州橋,投東便是。”魯智深卻好來到浮橋上,隻見人都道:“和尚且躲一躲,太守相公過來。”魯智深道:“俺正要尋他,卻正好撞在灑家手裏!那厮多敢是當死!”賀太守頭踏一對對擺将過來,看見太守那乘轎子,卻是暖轎。轎窗兩邊,各有十個虞候簇擁着,人人手執鞭槍鐵鏈,守護兩下。魯智深看了尋思道:“不好打那撮鳥,若打不着,倒吃他笑。”
賀太守卻在轎窗眼裏看見了魯智深欲進不進,過了渭橋,到府中下了轎,便叫兩個虞候分付道:“你與我去請橋上那個胖大和尚到府裏赴齋。”虞候領了言語,來到橋上對魯智深說道:“太守相公請你赴齋。”魯智深想道:“這厮合當死在灑家手裏。俺卻才正要打他,隻怕打不着,讓他過去了。俺要尋他,他卻來請灑家。”魯智深便随了虞候徑到府裏。太守已自分付下了,一見魯智深進到廳前,太守叫放了禅杖,去了戒刀,請後堂赴齋。魯智深初時不肯,衆人說道:“你是出家人,好不曉事,府堂深處,如何許你帶刀杖入去?”魯智深想:“隻俺兩個拳頭,也打碎了那厮腦袋!”廊下放了禅杖、戒刀,跟虞候入來。
賀太守正在後堂坐定,把手一招,喝聲:“捉下這秃賊!”兩邊壁衣内走出三四十個做公的來,橫拖倒拽,捉了魯智深。你便是那吒太子,怎逃地網天羅!火首金剛,難脫龍潭虎窟?正是飛蛾投火身傾喪,怒鼈吞鈎命必傷。畢竟魯智深被賀太守拿下,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