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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水浒傳:繡像珍藏本·上》(

第五十六回 吳用使時遷盜甲湯隆賺徐甯上山話說當時湯隆對衆頭領說道:“小可是祖代打造軍器爲生。先父因此藝上,遭際老種經略相公,得做延安知寨。先朝曾用這連環甲馬取勝。欲破陣時,須用鈎鐮槍可破。湯隆祖傳已有畫樣在此,若要打造,便可下手。湯隆雖是會打,卻不會使。若要會使的人,隻除非是我那個姑舅哥哥。會使這鈎鐮槍法,隻有他一個教頭,他家祖傳習學,不教外人。或是馬上,或是步行,都有法則,端的使動,神出鬼沒!”說言未了,林沖問道:“莫不是現做金槍班教師徐甯?”湯隆應道:“正是此人。”林沖道:“你不說起,我也忘了。這徐甯的金槍法、鈎鐮槍法,端的是天下獨步。在京師時,多與我相會,較量武藝,彼此相敬相愛。隻是如何能夠得他上山來?”湯隆道:“徐甯先祖留下一件寶貝,世上無對,乃是鎮家之寶。湯隆比時,曾随先父知寨往東京視探姑姑時,多曾見來。是一副雁翎砌就圈金甲。這一副甲,披在身上,又輕又穩,刀劍箭矢,急不能透,人都喚做賽唐猊。多有貴公子要求一見,造次不肯與人看。這副甲,是他的性命。有一個皮匣子盛着,直挂在卧房中梁上。若是先對付得他這副甲來時,不由他不到這裏。”吳用道:“若是如此,何難之有?放着有高手弟兄在此,今次卻用着鼓上蚤時遷去走一遭。”時遷随即應道:“隻怕無此一物在彼,若端的有時,好歹定要取了來。”湯隆道:“你若盜得甲來,我便包辦賺他上山。”

宋江問道:“你如何去賺他上山?”湯隆去宋江耳邊低低說了數句,宋江笑道:“此計大妙!”吳學究道:“再用得三個人,同上東京走一遭。一個到京收買煙火、藥料,并炮内用的藥材;兩個去取淩統領家老小。”彭玘見了,便起身禀道:“若得一人到颍州取得小弟家眷上山,實拜成全之德。”宋江便道:“團練放心。便請二位修書,小可自教人去。”便喚楊林,可将金銀書信,帶領伴當,前往颍州取彭玘将軍老小。薛永扮作使槍棒賣藥的,往東京取淩統領老小。李雲扮作客商,同往東京收買煙火、藥料等物。樂和随湯隆同行,又挈薛永往來作伴。一面先送時遷下山去了。

次後,且叫湯隆打起一把鈎鐮槍做樣,卻教雷橫提調監督,原來雷橫祖上也是打鐵出身。再說湯隆打起鈎鐮槍樣子,教山寨裏打軍器的照着樣子打造,自有雷橫提調監督,不在話下。

大寨做個送路筵席,當下楊林、薛永、李雲、樂和、湯隆辭别下山去了。次日又送戴宗下山,往來探聽事情。這段話一時難盡。

這裏且說時遷離了梁山泊,身邊藏了暗器,諸般行頭,在路迤逦來到東京,投個客店安下了。次日踅進城來,尋問金槍班教師徐甯家,有人指點道:“入得班門裏,靠東第五家黑角子門便是。”時遷轉入班門裏,先看了前門;次後踅來,相了後門,見是一帶高牆,牆裏望見兩間小巧樓屋,側首卻是一根戗柱。時遷看了一回,又去街坊問道:“徐教師在家裏麽?”人應道:“敢在内裏随直未歸。”時遷又問道:“不知幾時歸?”人應道:“直到晚方歸來,五更便去内裏随班。”時遷叫了相擾,且回客店裏來,取了行頭,藏在身邊,分付店小二道:“我今夜多敢是不歸,照管房中則個。”小二道:“但放心自去,并不差池。”

時遷再入到城裏,買了些晚飯吃了,卻踅到金槍班徐甯家,左右看時,沒一個好安身去處。看看天色黑了,時遷捵入班門裏面。是夜,寒冬天色,卻無月光。時遷看見土地廟後一株大柏樹,便把兩隻腿夾定,一節節爬将上去樹頭頂,騎馬兒坐在枝柯上。悄悄望時,隻見徐甯歸來,望家裏去了。又見班裏兩個人提着燈籠出來關門,把一把鎖鎖了,各自歸家去了。

早聽得谯樓禁鼓,卻轉初更。雲寒星鬥無光,露散霜花漸白。時遷見班裏靜悄悄地,卻從樹上溜将下來,踅到徐甯後門邊,從牆上下來,不費半點氣力,爬将過去,看裏面時,卻是個小小院子。時遷伏在廚房外張時,見廚房下燈明,兩個娅嬛兀自收拾未了。時遷卻從戗柱上盤到膊風闆邊,伏做一塊兒,張那樓上時,見那金槍手徐甯和娘子對坐爐邊向火,懷裏抱着一個六七歲孩兒。時遷看那卧房裏時,見梁上果然有個大皮匣拴在上面。房門口挂着一副弓箭,一口腰刀。衣架上挂着各色衣服。徐甯口裏叫道:“梅香,你來與我折了衣服。”下面一個娅嬛上來,就側首春台上先折了一領紫繡圓領,又折一領官綠襯裏襖子,并下面五色花繡踢串,一個護項彩色錦帕,一條紅綠結子,并手帕一包。另用一個小黃帕兒,包着一條雙獺尾荔枝金帶,也放在包袱内,把來安在烘籠上。——時遷多看在眼裏。

約至二更以後,徐甯收拾上床,娘子問道:“明日随直也不?”徐甯道:“明日正是天子駕幸龍符宮,須用早起五更去伺候。”娘子聽了,便分付梅香道:“官人明日要起五更,出去随班。你們四更起來燒湯,安排點心。”時遷自忖道:“眼見得梁上那個皮匣子,便是盛甲在裏面。我若趁半夜下手便好。倘若鬧将起來,明日出不得城,卻不誤了大事?且捱到五更裏下手不遲。”

聽得徐甯夫妻兩口兒上床睡了,兩個娅嬛在房門外打鋪。房裏桌上,卻點着碗燈。那五個人都睡着了。兩個梅香一日伏侍到晚,精神困倦,亦皆睡了。時遷溜下來,去身邊取個蘆管兒,就窗櫺眼裏隻一吹,把那碗燈早吹滅了。看看伏到四更左側,徐甯起來,便喚娅嬛起來燒湯。那兩個使女,從睡夢裏起來,看房裏沒了燈,叫道:“阿呀,今夜卻沒了燈!”徐甯道:“你不去後面讨燈,等幾時!”那個梅香開樓門,下胡梯響。時遷聽得,卻從柱上隻一溜,來到後門邊黑影裏伏了。聽得娅嬛正開後門出來,便去開牆門,時遷卻潛入廚房裏,貼身在廚桌下。梅香讨了燈火入來看時,又去關門,卻來竈前燒火。這個女使也起來生炭火上樓去。多時湯滾,捧面湯上去,徐甯洗漱了,叫燙些熱酒上來。娅嬛安排肉食炊餅上去,徐甯吃罷,叫把飯與外面當直的吃。時遷聽得徐甯下來,叫伴當吃了飯,背着包袱,拿了金槍出門。兩個梅香點着燈,送徐甯出去。時遷卻從廚桌下出來,便上樓去,從槅子邊直踅到梁上,卻把身軀伏了。兩個娅嬛,又關閉了門戶,吹滅了燈火,上樓來脫了衣裳,倒頭便睡。

時遷聽那兩個梅香睡着了,在梁上把那蘆管兒指燈一吹,那燈又早滅了。時遷卻從梁上輕輕解了皮匣,正要下來,徐甯的娘子覺來,聽得響,叫梅香道:“梁上甚麽響?”時遷做老鼠叫。娅嬛道:“娘子不聽得是老鼠叫?因厮打,這般響。”時遷就便學老鼠厮打,溜将下來。悄悄地開了樓門,款款地背着皮匣,下得胡梯,從裏面直開到外門,來到班門口。已自有那随班的人出門,四更便開了鎖。時遷得了皮匣,從人隊裏趁鬧出去了,一口氣奔出城外,到客店門前。此時天色未曉,敲開店門,去房裏取出行李,拴束做一擔兒挑了;計算還了房錢,出離店肆,投東便走。

行到四十裏外,方才去食店裏打火做些飯吃,隻見一個人也撞将入來。時遷看時,不是别人,卻是神行太保戴宗。見時遷已得了物,兩個暗暗說了幾句話,戴宗道:“我先将甲投山寨去,你與湯隆慢慢地來。”時遷打開皮匣,取出那副雁翎鎖子甲來,做一包袱包了。戴宗拴在身上,出了店門,作起神行法,自投梁山泊去了。

時遷卻把空皮匣子明明的拴在擔子上,吃了飯食,還了打火錢,挑上擔兒,出店門便走。到二十裏路上,撞見湯隆,兩個便入酒店裏商量。湯隆道:“你隻依我從這條路去,但過路上酒店、飯店、客店,門上若見有白粉圈兒,你便可就在那店裏買酒買肉吃,客店之中就便安歇,特地把這皮匣子放在他眼睛頭,離此間一程外等我。”時遷依計去了。湯隆慢慢地吃了一回酒,卻投東京城裏來。

且說徐甯家裏,天明兩個娅嬛起來,隻見樓門也開了,下面中門大門都不關,慌忙家裏看時,一應物件都有,兩個娅嬛上樓來,對娘子說道:“不知怎的門戶都開了,卻不曾失了物件。”娘子便道:“五更裏聽得梁上響,你說是老鼠厮打,你且看那皮匣子沒甚麽事?”兩個娅嬛看了,隻叫得苦:“皮匣子不知那裏去了!”那娘子聽了,慌忙起來道:“快央人去龍符宮裏報與官人知道,教他早來跟尋!”娅嬛急急尋人去龍符宮報徐甯,連央了三四替人,都回來說道:“金槍班直随駕内苑去了,外面都是親軍護禦守把,誰人能夠入去?直須等他自歸。”徐甯妻子并兩個娅嬛如熱鏊子上螞蟻,走投無路,不茶不飯,慌做一團。

徐甯直到黃昏時候方才卸了衣袍服色,着當直的背了,将着金槍,徑回家來。到得班門口,鄰舍說道:“娘子在家失盜,等候得觀察,不見回來。”徐甯吃了一驚,慌忙走到家裏,兩個娅嬛迎門道:“官人五更出去,卻被賊人閃将入來,單單隻把梁上那個皮匣子盜将去了。”徐甯聽罷,隻叫那連聲的苦,從丹田底下直滾出口角來。娘子道:“這賊正不知幾時閃在屋裏?”徐甯道:“别的都不打緊,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傳四代之寶,不曾有失。花兒王太尉曾還我三萬貫錢,我不曾舍得賣與他。恐怕久後軍前陣後要用,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隻推沒了,今次聲張起來,枉惹他人恥笑,今卻失去,如之奈何!”徐甯一夜睡不着,思量道:“不知是甚麽人盜了去?——也是曾知我這副甲的人。”娘子想道:“敢是夜來滅了燈時,那賊已躲在家裏了。必然是有人愛你的,将錢問你買不得,因此使這個高手賊來盜了去。你可央人慢慢緝訪出來,别作商議,且不要打草驚蛇。”徐甯聽了,到天明起來,坐在家中納悶。好似蜀王春恨,宋玉秋悲。呂虔遺腰下之刀,雷煥失獄中之劍。珠亡照乘,璧碎連城。王恺之珊瑚已毀,無可賠償;裴航之玉杵未逢,難諧歡好。正是鳳落荒坡凋錦羽,龍居淺水失明珠。

這日徐甯正在家中納悶,早飯時分,隻聽得有人扣門。當直的出去問了名姓,入去報道:“有個延安府湯知寨兒子湯隆,特來拜望。”徐甯聽罷,教請進客位裏相見。湯隆見了徐甯,納頭拜下,說道:“哥哥一向安樂?”徐甯答道:“聞知舅舅歸天去了,一者官身羁絆,二乃路途遙遠,不能前來吊問。并不知兄弟信息,一向正在何處?今次自何而來?”湯隆道:“言之不盡,自從父親亡故之後,時乖運蹇,一向流落江湖。今從山東徑來京師,探望兄長。”徐甯道:“兄弟少坐。”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湯隆去包袱内取出兩錠蒜條金,重二十兩,送與徐甯,說道:“先父臨終之日,留下這些東西,教寄與哥哥做遺念。爲因無心腹之人,不曾捎來。今次兄弟特地到京師納還哥哥。”徐甯道:“感承舅舅如此挂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順處,怎地報答!”湯隆道:“哥哥休恁地說。先父在日之時,常是想念哥哥這一身武藝。隻恨山遙水遠,不能夠相見一面,因此留這些物與哥哥做遺念。”徐甯謝了湯隆,交收過了,且安排酒來管待。

湯隆和徐甯飲酒中間,徐甯隻是眉頭不展,面帶憂容。湯隆起身道:“哥哥如何尊顔有些不喜?心中必有憂疑不決之事。”徐甯歎口氣道:“兄弟不知,一言難盡,夜來家間被盜。”湯隆道:“不知失去了何物?”徐甯道:“單單隻盜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鎖子甲,又喚做賽唐猊。昨夜失了這件東西,以此心下不樂。”湯隆道:“哥哥那副甲,兄弟也曾見來,端的無比,先父常常稱贊不盡。卻是放在何處被盜了去?”徐甯道:“我有一個皮匣子盛着,拴縛在卧房中梁上,正不知賊人甚麽時候入來盜了去。”湯隆問道:“卻是甚等樣皮匣子盛着?”徐甯道:“是個紅羊皮匣子盛着,裏面又用香綿裹住。”湯隆假意失驚道:“紅羊皮匣子?不是上面有白線刺着綠雲頭如意,中間有獅子滾繡球的?”徐甯道:“兄弟,你那裏見來?”湯隆道:“小弟夜來離城四十裏,在一個村店裏沽些酒吃,見個鮮眼睛黑瘦漢子,擔兒上挑着。我見了,心中也自暗忖道:‘這個皮匣子,卻是盛甚麽東西的?’臨出門時,我問道:‘你這皮匣子作何用?’那漢子應道:‘原是盛甲的,如今胡亂放些衣服。’必是這個人了。我見那厮卻似閃朒了腿的,一步步挑着了走。何不我們追趕他去?”徐甯道:“若是趕得着時,卻不是天賜其便!”湯隆道:“既是如此,不要耽擱,便趕去罷。”

徐甯聽了,急急換上麻鞋,帶了腰刀,提條樸刀,便和湯隆兩個出了東郭門,拽開腳步,迤逦趕來。前面見壁上有白圈酒店裏,湯隆道:“我們且吃碗酒了趕,就這裏問一聲。”湯隆入得門坐下,便問道:“主人家,借問一問,曾有個鮮眼黑瘦漢子,挑個紅羊皮匣子過去麽?”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這般一個人挑着個紅羊皮匣子過去了。一似腿上吃跌了的,一步一走。”湯隆道:“哥哥,你聽卻如何?”徐甯聽了,做聲不得。

兩個連忙還了酒錢,出門便去。前面又見一個客店,壁上有那白圈,湯隆立住了腳,說道:“哥哥,兄弟走不動了,和哥哥且就這客店裏歇了。明日早去趕。”徐甯道:“我卻是官身,倘或點名不到,官司必然見責,如之奈何?”湯隆道:“這個不用兄長憂心,嫂嫂必自推個事故。”當晚又在客店裏問時,店小二答道:“昨夜有一個鮮眼黑瘦漢子,在我店裏歇了一夜,直睡到今日小日中,方才去了。口裏隻問山東路程。”湯隆道:“恁地可以趕了。明日起個四更,定是趕着,拿住那厮,便有下落。”當夜兩個歇了,次日起個四更,離了客店,又迤逦趕來。湯隆但見壁上有白粉圈兒,便做買酒買食吃了問路,處處皆說得一般。徐甯心中急切要那副甲,隻顧跟随着湯隆趕了去。

看看天色又晚了,望見前面一所古廟,廟前樹下,時遷放着擔兒,在那裏坐地。湯隆看見,叫道:“好了!前面樹下那個,不是哥哥盛甲的匣子?”徐甯見了,搶向前來一把揪住時遷,喝道:“你這厮好大膽!如何盜了我這副甲來!”時遷道:“住,住!不要叫!是我盜了你這副甲來,你如今卻是要怎地?”徐甯喝道:“畜生無禮!倒問我要怎的!”時遷道:“你且看匣子裏有甲也無?”湯隆便把匣子打開看時,裏面卻是空的。徐甯道:“你這厮把我這副甲那裏去了!”時遷道:“你聽我說,小人姓張,排行第一,泰安州人氏,本州有個财主,要結識老種經略相公,知道你家有這副雁翎鎖子甲,不肯貨賣。特地使我同一個李三兩人來你家偷盜,許俺們一萬貫。不想我在你家柱子上跌下來,閃朒了腿,因此走不動。先教李三把甲拿了去,隻留得空匣在此。你若要奈何我時,便到官司,隻是拚着命,就打死我也不招,休想我指出别人來。若還肯饒我官司時,我和你去讨這副甲來還你。”

徐甯躊躇了半晌,決斷不下。湯隆便道:“哥哥,不怕他飛了去!隻和他去讨甲!若無甲時,須有本處官司告理。”徐甯道:“兄弟也說的是。”三個厮趕着,又投客店裏來息了。徐甯、湯隆監住時遷一處宿歇。原來時遷故把些絹帛紮縛了腿,隻做閃朒了腿。徐甯見他又走不動,因此十分中隻有五分防他。三個又歇了一夜,次日早起來再行。時遷一路買酒買肉陪告,又行了一日。

次日,徐甯在路上心焦起來,不知畢竟有甲也無。正走之間,隻見路旁邊三四個頭口,拽出一輛空車子,背後一個人駕車,旁邊一個客人,看着湯隆,納頭便拜。湯隆問道:“兄弟因何到此?”那人答道:“鄭州做了買賣,要回泰安州去。”湯隆道:“最好。我三個要搭車子,也要到泰安州去走一遭。”那人道:“莫說三個上車,再多些也不計較。”湯隆大喜,叫與徐甯相見。徐甯問道:“此人是誰?”湯隆答道:“我去年在泰安州燒香,結識得這個兄弟,姓李,名榮,是個有義氣的人。”徐甯道:“既然如此,這張一又走不動,都上車子坐地。”隻叫車客駕車子行。四個人坐在車子上,徐甯問道:“張一,你且說與我那個财主姓名。”時遷吃逼不過,三回五次推托,隻得胡亂說道:“他是有名的郭大官人。”徐甯卻問李榮道:“你那泰安州曾有個郭大官人麽?”李榮答道:“我那本州郭大官人是個上戶财主,專好結識官宦來往,門下養着多少閑人。”徐甯聽罷,心中想道:“既有主坐,必不礙事。”又見李榮一路上說些槍棒,唱幾個曲兒,不覺的又過了一日。

話休絮繁。看看到梁山泊隻有兩程多路,隻見李榮叫車客把葫蘆去沽些酒來,買些肉來,就車子上吃三杯。李榮把出一個瓢來,先傾一瓢,來勸徐甯,徐甯一飲而盡。李榮再叫傾酒,車客假做手脫,把這一葫蘆酒,都傾翻在地下。李榮喝罵車客再去沽些。隻見徐甯口角流涎,撲地倒在車子上了。李榮是誰?卻是鐵叫子樂和。三個從車上跳将下來,趕着車子,直送到旱地忽律朱貴酒店裏。衆人就把徐甯扛扶下船,都到金沙灘上岸。

宋江已有人報知,和衆頭領下山接着。徐甯此時麻藥已醒,衆人又用解藥解了。徐甯開眼見了衆人,吃了一驚,便問湯隆道:“兄弟,你如何賺我到這裏?”湯隆道:“哥哥聽我說,小弟今次聞知宋公明招接四方豪傑,因此上在武岡鎮拜黑旋風李逵做哥哥,投托大寨入夥。今被呼延灼用連環甲馬沖陣,無計可破,是小弟獻此鈎鐮槍法;隻除是哥哥會使。由此定這條計:使時遷先來盜了你的甲,卻教小弟賺哥哥上路,後使樂和假做李榮,過山時,下了蒙汗藥,請哥哥上山來坐把交椅。”徐甯道:“卻是兄弟送了我也!”宋江執杯向前陪告道:“現今宋江暫居水泊,專待朝廷招安,盡忠竭力報國,非敢貪财好殺,行不仁不義之事。萬望觀察憐此真情,一同替天行道。”林沖也來把盞陪話道:“小弟亦到此間,多說兄長清德,休要推卻。”徐甯道:“湯隆兄弟,你卻賺我到此,家中妻子必被官司擒捉,如之奈何!”宋江道:“這個不妨。觀察放心,隻在小可身上,早晚便取寶眷到此完聚。”晁蓋、吳用、公孫勝都來與徐甯陪話,安排筵席作慶。

一面選揀精壯小喽羅,學使鈎鐮槍法,一面使戴宗和湯隆星夜往東京,搬取徐甯老小。旬日之間,楊林自颍州取到彭玘老小,薛永自東京取到淩振老小,李雲收買到五車煙火、藥料回寨。更過數日,戴宗、湯隆取到徐甯老小上山。

徐甯見了妻子到來,吃了一驚,問是如何便到得這裏。妻子答道:“自你轉背,官司點名不到,我使了些金銀首飾,隻推道患病在床,因此不來叫喚。忽見湯叔叔赍着雁翎甲來說道:‘甲便奪得來了。哥哥隻是于路染病,将次死在客店裏,叫嫂嫂和孩兒便來看視。’把我賺上車子,我又不知路徑,迤逦來到這裏。”徐甯道:“兄弟,好卻好了。隻可惜将我這副甲陷在家裏了。”湯隆笑道:“好教哥哥歡喜,打發嫂嫂上車之後,我便複翻身去賺了這甲,誘了這兩個娅嬛,收拾了家中應有細軟,做一擔兒挑在這裏。”徐甯道:“恁地時,我們不能夠回東京去了。”湯隆道:“我又教哥哥再知一件事,來在半路上,撞見一夥客人,我把哥哥的雁翎甲穿了,搽畫了臉,說哥哥名姓,劫了那夥客人的财物。這早晚東京已自遍行文書,捉拿哥哥。”徐甯道:“兄弟,你也害得我不淺!”晁蓋、宋江都來陪話道:“若不是如此,觀察如何肯在這裏住?”随即撥定房屋,與徐甯安頓老小。衆頭領且商議破連環馬軍之法。

此時雷橫監造鈎鐮槍已都完備,宋江、吳用等啓請徐甯,教衆軍健學使鈎鐮槍法。徐甯道:“小弟今當盡情剖露,訓練衆軍頭目,揀選身材長壯之士。”衆頭領都在聚義廳上看徐甯選軍,說那個鈎鐮槍法。有分教,三千甲馬登時破,一個英雄指日降。畢竟金槍徐甯怎的敷演鈎鐮槍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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