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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水浒傳:繡像珍藏本·上》

第五十四回 入雲龍鬥法破高廉黑旋風探穴救柴進話說當下羅真人道:“弟子你往日學的法術,卻與高廉的一般。吾今傳授與汝五雷天罡正法,依此而行,可救宋江,保國安民,替天行道。休被人欲所縛,誤了大事,專精從前學道之心。你的老母,我自使人早晚看視,勿得憂念。汝應上界天閑星,以此容汝去助宋公明。吾有八個字,汝當記取,休得臨期有誤。”羅真人說那八個字,道是:“逢幽而止,遇汴而還。”

公孫勝拜授了訣法,便和戴宗、李逵三個拜辭了羅真人,别了衆道伴下山。歸到家中,收拾了道衣,寶劍二口并鐵冠如意等物了當,拜辭了老母,離山上路。

行過了三四十裏路程,戴宗道:“小可先去報知哥哥,先生和李逵大路上來,卻得再來相接。”公孫勝道:“正好。賢弟先往報知,吾亦趱行來也。”戴宗分付李逵道:“于路小心伏侍先生。但有些差池,教你受苦。”李逵道:“他和羅真人一般的法術,我如何敢輕慢了他?”戴宗拴上甲馬,作起神行法來,預先去了。

卻說公孫勝和李逵兩個離了二仙山九宮縣,取大路而行,到晚尋店安歇。李逵懼怕羅真人法術,十分小心伏侍公孫勝,那裏敢使性。兩個行了三日,來到一個去處,地名喚做武岡鎮。隻見街市人煙辏集,公孫勝道:“這兩日于路走的困倦,買碗素酒素面吃了行。”李逵道:“也好。”卻見驿道旁邊一個小酒店,兩個人來店裏坐下。公孫勝坐了上首,李逵解了腰包,下首坐了。叫過賣一面打酒,就安排些素馔來與二人吃。公孫勝道:“你這裏有甚素點心賣?”過賣道:“我店裏隻賣酒肉,沒有素點心,市口人家有棗糕賣。”李逵道:“我去買些來。”便去包内取了銅錢,徑投市鎮上來,買了一包棗糕。欲待回來,隻聽得路旁側首有人喝采道:“好氣力!”李逵看時,一夥人圍定一個大漢,把鐵瓜錘在那裏使,衆人看了喝采他。

李逵看那大漢時,七尺以上身材,面皮有麻,鼻子上一條大路。李逵看那鐵錘時,約有三十來斤。那漢使的發了,一瓜錘正打在壓街石上,把那石頭打做粉碎,衆人喝采。李逵忍不住,便把棗糕揣在懷中,便來拿那鐵錘。那漢喝道:“你是甚麽鳥人?敢來拿我的錘!”李逵道:“你使的甚麽鳥好,教衆人喝采!看了倒污眼!你看老爺使一回,教衆人看。”那漢道:“我借與你,你若使不動時,且吃我一頓脖子拳了去。”李逵接過瓜錘,如弄彈丸一般。使了一回,輕輕放下,面又不紅,心頭不跳,口内不喘。那漢看了,倒身下拜,說道:“願求哥哥大名。”李逵道:“你家在那裏住?”那漢道:“隻在前面便是。”引了李逵到一個所在,見一把鎖鎖着門。那漢把鑰匙開了門,請李逵到裏面坐地。

李逵看他屋裏都是鐵砧、鐵錘、火爐、鉗、鑿家火,尋思道:“這人必是個打鐵匠人,山寨裏正用得着,何不叫他也去入夥?”李逵又道:“漢子,你通個姓名,教我知道。”那漢道:“小人姓湯,名隆。父親原是延安府知寨官,因爲打鐵上,遭際老種經略相公帳前叙用。近年父親在任亡故,小人貪賭,流落在江湖上,因此權在此間打鐵度日。入骨好使槍棒,爲是自家渾身有麻點,人都叫小人做‘金錢豹子’。敢問哥哥高姓大名?”李逵道:“我便是梁山泊好漢黑旋風李逵。”湯隆聽了,再拜道:“多聞哥哥威名,誰想今日偶然得遇。”李逵道:“你在這裏,幾時得發迹,不如跟我上梁山泊入夥,叫你也做個頭領。”湯隆道:“若得哥哥不棄,肯帶攜兄弟時,願随鞭镫。”就拜李逵爲兄。李逵認湯隆爲弟。湯隆道:“我又無家人伴當,同哥哥去市鎮上吃三杯淡酒,表結拜之意。今晚歇一夜,明日早行。”李逵道:“我有個師父在前面酒店裏,等我買棗糕去吃了便行,耽擱不得,隻可如今便行。”湯隆道:“如何這般要緊?”李逵道:“你不知宋公明哥哥,現今在高唐州界首厮殺,隻等我這師父到來救應。”湯隆道:“這個師父是誰?”李逵道:“你且休問,快收拾了去。”湯隆急急拴了包裹、盤纏、銀兩,戴上氈笠兒,跨了口腰刀,提條樸刀,棄了家中破房舊屋,粗重家火,跟了李逵,直到酒店裏來見公孫勝。

公孫勝埋怨道:“你如何去了許多時?再來遲些,我依前回去了。”李逵不敢做聲回話;引過湯隆拜了公孫勝,備說結義一事。公孫勝見說他是打鐵出身,心中也喜。李逵取出棗糕,叫過賣将去整理。三個一同飲了幾杯酒,吃了棗糕,算還了酒錢。李逵、湯隆各背上包裹,與公孫勝離了武岡鎮,迤逦望高唐州來。

三個于路,三停中走了兩停多路,那日早,卻好迎着戴宗來接。公孫勝見了大喜,連忙問道:“近日相戰如何?”戴宗道:“高廉那厮,近日箭瘡平複,每日領兵來搦戰。哥哥堅守,不敢出敵,隻等先生到來。”公孫勝道:“這個容易。”李逵引着湯隆拜見戴宗,說了備細,四人一處奔高唐州來。離寨五裏遠,早有呂方、郭盛引一百餘騎軍馬迎接着。四人都上了馬,一同到寨,宋江、吳用等出寨迎接。各施禮罷,擺了接風酒,叙問間闊之情,請入中軍帳内,衆頭領亦來作慶。李逵引過湯隆來參見宋江、吳用并衆頭領等。講禮已罷,寨中且做慶賀筵席。

次日中軍帳上,宋江、吳用、公孫勝商議破高廉一事。公孫勝道:“主将傳令,且着拔寨都起,看敵軍如何,貧道自有區處。”當日宋江傳令各寨,一齊引軍起身,直抵高唐州城壕,下寨已定。次早五更造飯,軍人都披挂衣甲。宋公明、吳學究、公孫勝,三騎馬直到軍前,搖旗擂鼓,呐喊篩鑼,殺到城下來。

再說知府高廉在城中箭瘡已痊,隔夜小軍來報知宋江軍馬又到,早晨都披挂了衣甲,便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将引三百神兵并大小将校,出城迎敵。兩軍漸近,旗鼓相望,各擺開陣勢。兩陣裏花腔鼍鼓擂,雜彩繡旗搖。宋江陣門開處,分十騎馬來,雁翅般擺開在兩邊。左手下五将:花榮、秦明、朱仝、歐鵬、呂方;右手下五将是林沖、孫立、鄧飛、馬麟、郭盛;中間三騎馬上,爲頭是主将宋公明。怎生打扮?頭頂茜紅巾,腰系獅蠻帶。錦征袍大鵬貼背,水銀盔彩鳳飛檐。抹綠靴斜踏寶镫,黃金甲光動龍鱗。描金鞯随定紫絲鞭,錦鞍鞯穩稱桃花馬。

左邊那騎馬上坐着的便是梁山泊掌握兵權軍師吳學究,怎生打扮?五明扇齊攢白羽,九綸巾巧簇烏紗。素羅袍香皂沿邊,碧玉環絲縧束定。凫舄穩踏葵花镫,銀鞍不離紫絲缰。兩條銅鏈腰間挂,一騎青骢出戰場。

右邊那騎馬上,坐着的便是梁山泊掌握行兵布陣副軍師公孫勝。怎生打扮?星冠耀日,神劍飛霜。九霞衣服繡春雲,六甲風雷藏寶訣。腰間系雜色短須縧,背上懸松文古定劍。穿一雙雲頭點翠早朝靴,騎一匹分鬃昂首黃花馬。名标蕊笈玄功著,身列仙班道行高。

三個總軍主将,三騎馬出到陣前。看對陣金鼓齊鳴,門旗開處,也有二三十個軍官,簇擁着高唐州知府高廉出在陣前,立馬于門旗下,怎生結束?但見:束發冠珍珠嵌就,绛紅袍錦繡攢成。連環铠甲耀黃金,雙翅銀盔飛彩鳳。足穿雲縫吊墩靴,腰系獅蠻金鞓帶。手内劍橫三尺水,陣前馬跨一條龍。

那知府高廉出到陣前,厲聲高叫,喝罵道:“你那水窪草賊,既有心要來厮殺,定要分個勝敗,見個輸赢,走的不是好漢!”宋江聽罷,問一聲:“誰人出馬立斬此賊?”小李廣花榮挺槍躍馬,直至垓心。高廉見了,喝問道:“誰與我直取此賊去?”那統制官隊裏轉出一員上将,喚做薛元輝,使兩口雙刀,騎一匹劣馬,飛出垓心,來戰花榮。兩個在陣前鬥了數合,花榮撥回馬,望本陣便走,薛元輝不知是計,縱馬舞刀,盡力來趕,花榮略帶住了馬,拈弓取箭,扭轉身軀,隻一箭,把薛元輝頭重腳輕射下馬去。兩軍齊呐聲喊。

高廉在馬上見了大怒,急去馬鞍鞒前,取下那面聚獸銅牌,把劍去擊。那裏敲得三下,隻見神兵隊裏卷起一陣黃砂來,罩的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喊聲起處,豺狼虎豹,怪獸毒蟲,就這黃砂内卷将出來。衆軍恰待都走,公孫勝在馬上,早掣出那一把松文古定劍來,指着敵軍,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隻見一道金光射去,那夥怪獸毒蟲,都就黃砂中亂紛紛墜于陣前。衆軍人看時,卻都是白紙剪的虎豹走獸,黃砂盡皆蕩散不起。宋江看了,鞭梢一指,大小三軍,一齊掩殺過去。但見人亡馬倒,旗鼓交橫。高廉急把神兵退走入城。宋江軍馬趕到城下,城上急拽起吊橋,閉上城門,擂木炮石,如雨般打将下來。宋江叫且鳴金,收聚軍馬下寨,整點人數,各獲大勝,回帳稱謝公孫先生神功道德,随即賞勞三軍。

次日,分兵四面圍城,盡力攻打。公孫勝對宋江、吳用道:“昨夜雖是殺敗敵軍大半,眼見得那三百神兵退入城中去了。今日攻擊得緊,那厮夜間必來偷營劫寨,今晚可收軍一處,至夜深,分去四面埋伏。這裏虛紮寨棚,教衆将隻聽霹靂響,看寨中火起,一齊進兵。”傳令已了。當日攻城至未牌時分,都收四面軍兵還寨,卻在營中大吹大擂飲酒。看看天色漸晚,衆頭領暗暗分撥開去,四面埋伏已定。

卻說宋江、吳用、公孫勝、花榮、秦明、呂方、郭盛上土坡等候。是夜,高廉果然點起三百神兵,背上各帶鐵葫蘆,于内藏着硫黃焰硝,煙火藥料。各人俱執鈎刃、鐵掃帚,口内都銜蘆哨。二更前後,大開城門,放下吊橋,高廉當先,驅領神兵前進,背後卻帶三十餘騎,奔殺前來。離寨漸近,高廉在馬上作起妖法,卻早黑氣沖天,狂風大作,飛砂走石,播土揚塵。三百神兵各取火種,去那葫蘆口上點着,一聲蘆哨齊響,黑氣中間,火光罩身,大刀闊斧,滾入寨裏來。高埠處,公孫勝仗劍作法,就空寨中平地上刮剌剌起個霹靂。三百神兵急待退走,隻見那空寨中火起,光焰亂飛,上下通紅,無路可出。四面伏兵齊趕,圍定寨栅,黑處遍見。三百神兵,不曾走得一個,都被殺在寨裏。

高廉急引了三十餘騎,奔走回城。背後一枝軍馬追趕将來,乃是豹子頭林沖。看看趕上,急叫得放下吊橋,高廉隻帶得八九騎入城,其餘盡被林沖和人連馬生擒活捉了去。高廉進到城中,盡點百姓上城守護。高廉軍馬神兵,被宋江、林沖殺個盡絕。

次日,宋江又引軍馬四面圍城甚急。高廉尋思:“我數年學得術法,不想今日被他破了,似此如之奈何?隻得使人去鄰近州府求救。”急急修書二封,教去東昌、寇州,“二處離此不遠,這兩個知府都是我哥哥擡舉的人,教星夜起兵來接應。”差了兩個帳前統制官,赍擎書信,放開西門,殺将出來,投西奪路去了。衆将卻待去追趕,吳用傳令:“且放他出去,可以将計就計。”宋江問道:“軍師如何作用?”吳學究道:“城中兵微将寡,所以他去求救。我這裏可使兩枝人馬,詐作救應軍兵,于路混戰。高廉必然開門助戰,乘勢一面取城,把高廉引入小路,必然擒獲。”宋江聽了大喜。令戴宗回梁山泊另取兩枝軍馬,分作兩路而來。

且說高廉每夜在城中空闊處,堆積柴草,竟天價放火爲号,城上隻望救兵到來。過了數日,守城軍兵望見宋江陣中不戰自亂,急忙報知。高廉聽了,連忙披挂上城瞻望,隻見兩路人馬戰塵蔽日,喊殺連天,沖奔前來。四面圍城軍馬,四散奔走。高廉知是兩路救軍到了,盡點在城軍馬,大開城門,分頭掩殺出去。

且說高廉撞到宋江陣前,看見宋江引着花榮、秦明三騎馬望小路而走。高廉引了人馬,急去追趕,忽聽得山坡後連珠炮響,心中疑惑,便收轉人馬回來。兩邊鑼響,左手下呂方,右手下郭盛,各引五百人馬沖将出來。高廉急奪路走時,部下軍馬折其大半。奔走脫得垓心時,望見城上已都是梁山泊旗号。舉眼再看,無一處是救應軍馬。隻得引着些敗卒殘兵,投山僻小路而走,行不到十裏之外,山背後撞出一彪人馬,當先擁出病尉遲孫立,攔住去路,厲聲高叫:“我等你多時,好好下馬受縛!”高廉引軍便回,背後早有一彪人馬,截住去路,當先馬上卻是美髯公朱仝。兩頭夾攻将來,四面截了去路,高廉便棄了坐下馬便走上山。四下裏部軍一齊趕上山去,高廉慌忙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起!”駕一片黑雲,冉冉騰空,直上山頂。隻見山坡邊轉出公孫勝來,見了,便把劍在馬上望空作用,口中也念念有詞,喝聲道:“疾!”将劍望上一指,隻見高廉從雲中倒撞下來。側首搶過插翅虎雷橫,一樸刀把高廉揮做兩段。可憐五馬諸侯貴,化作南柯夢裏人。有詩爲證:上臨之以天鑒,下察之以地祇。明有王法相繼,暗有鬼神相随。行兇畢竟逢兇,恃勢還歸失勢。勸君自警平生,可歎可驚可畏。

且說雷橫提了首級,都下山來,先使人去飛報主帥。宋江已知殺了高廉,收軍進高唐州城内。先傳下将令:“休得傷害百姓。”一面出榜安民,秋毫無犯。且去大牢中救出柴大官人來。那時當牢節級、押獄禁子,已都走了。止有三五十個罪囚,盡數開了枷鎖釋放。數中隻不見柴大官人一個。宋江心中憂悶。尋到一處監房内,卻監着柴皇城一家老小;又一座牢内,監着滄州提捉到柴進一家老小,同監在彼。爲是連日厮殺,未曾取問發落,隻是沒尋柴大官人處。

吳學究教喚集高唐州押獄禁子跟問時,數内有一個禀道:“小人是當牢節級蔺仁,前日蒙知府高廉所委,專一牢固監守柴進,不得有失。又分付道:‘但有兇吉,你可便下手。’三日之前,知府高廉要取柴進出來施刑。小人爲見本人是個好男子,不忍下手,隻推道:‘本人病至八分,不必下手。’後又催并得緊,小人回稱‘柴進已死’。因是連日厮殺,知府不閑,小人卻恐他差人下來看視,必見罪責。昨日引柴進去後面枯井邊,開了枷鎖,推放裏面躲避,如今不知存亡。”

宋江聽了,慌忙着蔺仁引入。直到後牢枯井邊望時,見裏面黑洞洞地,不知多少深淺。上面叫時,那得人應。把索子放下去探時,約有八九丈深。宋江道:“柴大官人眼見得多是沒了。”宋江垂淚。吳學究道:“主帥且休煩惱。誰人敢下去探看一遭,便見有無。”說猶未了,轉過黑旋風李逵來,大叫道:“等我下去。”宋江道:“正好。當初也是你送了他,今日正宜報本。”李逵笑道:“我下去不怕,你們莫割斷了繩索。”吳學究道:“你卻也忒奸猾。”且取一個大篾籮,把索子絡了,接長索頭,紮起一個架子,把索挂在上面。李逵脫得赤條條的,手拿兩把闆斧,坐在籮裏,卻放下井裏去,索上縛兩個銅鈴。漸漸放到底下,李逵卻從籮裏爬将出來,去井底下摸時,摸着一堆,卻是骸骨。李逵道:“爺娘,甚鳥東西在這裏!”又去這邊摸時,底下濕漉漉的,沒下腳處。李逵把雙斧拔放籮裏,兩手去摸底下,四邊卻寬,一摸摸着一個人,做一堆兒蹲在水坑裏。李逵叫一聲:“柴大官人!”那裏見動,把手去摸時,隻覺口内微微聲喚。李逵道:“謝天地,恁地時,還有救哩!”随即爬在籮裏,搖動銅鈴,衆人扯将上來。

李逵說下面的事,宋江道:“你可再下去,先把柴大官人放在籮裏,先發上來,卻再放籮下來取你。”李逵道:“哥哥不知我去薊州着了兩道兒,今番休撞第三遍。”宋江笑道:“我如何肯弄你?你快下去。”李逵隻得再坐籮裏,又下井去。到得底下,李逵爬将出籮去,卻把柴大官人抱在籮裏,搖動索上銅鈴。上面聽得,早扯起來。到上面,衆人看了大喜。宋江見柴進頭破額裂,兩腿皮肉打爛,眼目略開又閉。宋江心中甚是凄慘,叫請醫生調治。李逵卻在井底下發喊大叫。宋江聽得,急叫把籮放将下去,取他上來。李逵到得上面,發作道:“你們也不是好人,便不把籮放下來救我!”宋江道:“我們隻顧看顧柴大官人,因此忘了你,休怪。”

宋江就令衆人把柴進扛扶上車睡了,先把兩家老小,并奪轉許多家财,共有二十餘輛車子,叫李逵、雷橫先護送上梁山泊去。卻把高廉一家老小良賤三四十口,處斬于市。賞謝了蔺仁。再把府庫财帛,倉廒糧米,并高廉所有家私,盡數裝載上山。大小将校離了高唐州,得勝回梁山泊。所過州縣,秋毫無犯。

在路已經數日,回到大寨,柴進扶病起來,稱謝晁、宋二公并衆頭領。晁蓋教請柴大官人就山頂宋公明歇處,另建一所房子,與柴進并家眷安歇。晁蓋、宋江等衆皆大喜。自高唐州回來,又添得柴進、湯隆兩個頭領,且作慶賀筵席,不在話下。

再說東昌、寇州兩處已知高唐州殺了高廉,失陷了城池,隻得寫表差人申奏朝廷。又有高唐州逃難官員,都到京師說知真實。高太尉聽了,知道殺死他兄弟高廉。次日五更,在待漏院中,專等景陽鍾響。百官各具公服,直臨丹墀,伺候朝見。

當日五更三點,道君皇帝升殿。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天子駕坐,殿頭官喝道:“有事出班啓奏,無事卷簾退朝。”高太尉出班奏曰:“今有濟州梁山泊賊首晁蓋、宋江,累造大惡,打劫城池,搶擄倉廒,聚集兇徒惡黨。現在濟州殺害官軍,鬧了江州無爲軍,今又将高唐州官民殺戮一空,倉廒庫藏,盡被擄去。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誅剿,他日養成賊勢,難以制伏。伏乞聖斷。”天子聞奏大驚,随即降下聖旨,就委高太尉選将調兵,前去剿捕,務要掃清水泊,殺絕種類。高太尉又奏道:“量此草寇,不必興舉大兵,臣保一人,可去收複。”天子道:“卿若舉用,必無差錯,即令起行,飛捷報功,加官賜賞,高遷任用。”高太尉奏道:“此人乃開國之初,河東名将呼延贊嫡派子孫,單名喚個灼字。使兩條銅鞭,有萬夫不當之勇。現受汝甯郡都統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臣舉保此人,可以征剿梁山泊。可授兵馬指揮使,領馬步精銳軍士,克日掃清山寨,班師還朝。”天子準奏,降下聖旨:“着樞密院即便差人,赍敕前往汝甯州,星夜宣取。”當日朝罷,高太尉就于帥府着樞密院撥一員軍官,赍擎聖旨,前去宣取。當日起行,限時定日,要呼延灼赴京聽命。

卻說呼延灼在汝甯州統軍司坐衙,聽得門人報道:“有聖旨特來宣取将軍赴京,有委用的事。”呼延灼與本州官員出郭迎接到統軍司。開讀已罷,設宴管待使臣,火急收拾了頭盔衣甲,鞍馬器械,帶引三四十從人,一同使命,離了汝甯州,星夜赴京。于路無話。早到京師城内殿司府前下馬,來見高太尉。當日高俅正在殿帥府坐衙,門吏報道:“汝甯州宣到呼延灼,現在門外。”高太尉大喜,叫喚進來參見了。看那呼延灼一表非俗,正是:開國功臣後裔,先朝良将玄孫,家傳鞭法最通神,英武熟經戰陣。仗劍能探虎穴,彎弓解射雕群。将軍出世定乾坤,呼延灼威名大振。

當下高太尉問慰已畢,與了賞賜。次日早朝,引見道君皇帝。徽宗天子看了呼延灼一表非俗,喜動天顔,就賜踢雪烏骓一匹。那馬渾身墨錠似黑,四蹄雪練價白,因此名爲踢雪烏骓。那馬日行千裏,聖旨賜與呼延灼騎坐。呼延灼就謝恩已罷,随高太尉再到殿帥府,商議起軍,剿捕梁山泊一事。呼延灼道:“禀明恩相:小人觑探梁山泊兵多将廣,武藝高強,不可輕敵小觑。乞保二将爲先鋒,同提軍馬到彼,必獲大功。”高太尉聽罷大喜,問道:“将軍所保誰人,可爲前部先鋒?”

不争呼延灼舉保此二将,有分教,宛子城重添良将,梁山泊大破官軍。且教功名未上淩煙閣,姓字先标聚義廳,畢竟呼延灼對高太尉保出誰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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