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薛姨媽自來見王夫人,托王夫人轉求賈政。賈政問了前後,也隻好含糊應了,隻說等薛蝌遞了呈子,看他本縣怎麽批了再作道理。
這裏薛姨媽又在當鋪裏兌了銀子,叫小厮趕着去了。三日後果有回信。薛姨媽接着了,即叫小丫頭告訴寶钗,連忙過來看了。隻見書上寫道:“帶去銀兩做了衙門上下使費。哥哥在監也不大吃苦,請太太放心。獨是這裏的人很刁,屍親見證都不依,連哥哥請的那個朋友也幫着他們。我與李祥兩個俱系生地生人,幸找着一個好先生,許他銀子,才讨個主意,說是須得拉扯着同哥哥喝酒的吳良,弄人保出他來,許他銀兩,叫他撕擄。他若不依,便說張三是他打死,明推在異鄉人身上,他吃不住,就好辦了。我依着他,果然吳良出來。現在買囑屍親見證,又做了一張呈子。前日遞的,今日批來,請看呈底便知。”
因又念呈底道:“具呈人某,呈爲兄遭飛禍代伸冤抑事。竊生胞兄薛蟠,本籍南京,寄寓西京。于某年月日備本往南貿易。去未數日,家奴送信回家,說遭人命。生即奔憲治,知兄誤傷張姓,及至囹圄。據兄泣告,實與張姓素不相認,并無仇隙。偶因換酒角口,生兄将酒潑地,恰值張三低頭拾物,一時失手,酒碗誤碰門身死。蒙恩拘訊,兄懼受刑,承認鬥毆緻死。仰蒙憲天仁慈,知有冤抑,尚未定案。生兄在禁,具呈訴辯,有幹例禁。生念手足,冒死代呈,伏乞憲慈恩準,提證質訊,開恩莫大。生等舉家仰戴鴻仁,永永無既矣。激切上呈。”
批的是:“屍場檢驗,證據确鑿。且并未用刑,爾兄自認鬥殺,招供在案。今爾遠來,并非目睹,何得捏詞妄控。理應治罪,姑念爲兄情切,且恕。不準。”
薛姨媽聽到那裏,說道:“這不是救不過來了麽?這怎麽好呢?”寶钗道:“二哥的書還沒看完,後面還有呢。”因又念道:“有要緊的問來使便知。”薛姨媽便問來人,因說道:“縣裏早知我們的家當充足,須得在京裏謀幹得大情,再送一份大禮,還可以複審,從輕定案。太太此時必得快辦,再遲了就怕大爺要受苦了。”
薛姨媽聽了,叫小厮自去,即刻又到賈府與王夫人說明原故,懇求賈政。賈政隻肯托人與知縣說情,不肯提及銀物。薛姨媽恐不中用,求鳳姐與賈琏說了,花上幾千銀子,才把知縣買通。薛蝌那裏也便弄通了。
然後知縣挂牌坐堂,傳齊了一幹鄰保證見屍親人等,監裏提出薛蟠。刑房書吏俱一一點名。知縣便叫地保對明初供,又叫屍親張王氏并屍叔張二問話,張王氏哭禀道:“小的的男人是張大,南鄉裏住,十八年前死了。大兒子二兒子也都死了,光留下這個死的兒子叫張三,今年二十三歲,還沒有娶女人呢。爲小人家裏窮,沒得養活,在李家店裏做當槽兒的。那一天晌午,李家店裏打發人來叫俺,說‘你兒子叫人打死了’。我的青天老爺,小的就唬死了。跑到那裏,看見我兒子頭破血出的躺在地下喘氣兒,問他話也說不出來,不多一會兒就死了。小人就要揪住這個小雜種拚命。”衆衙役吆喝一聲。張王氏便磕頭道:“求青天老爺伸冤,小人就隻這一個兒子了。”知縣便叫下去。
又叫李家店的人問道:“那張三是你店内傭工的麽?”那李二回道:“不是傭工,是做當槽兒的。”知縣道:“那日屍場上你說張三是薛蟠将碗砸死的,你親眼見的麽?”李二說道:“小的在櫃上,聽見說客房裏要酒。不多一回,便聽見說‘不好了,打傷了’。小的跑進去,隻見張三躺在地下,也不能言語。小的便喊禀地保,一面報他母親去了。他們到底怎樣打的,實在不知道,求太爺問那喝酒的便知道了。”知縣喝道:“初審口供,你是親見的,怎麽如今說沒有見?”李二道:“小的前日唬昏了亂說。”衙役又吆喝了一聲。
知縣便叫吳良問道:“你是同在一處喝酒的麽?薛蟠怎麽打的,據實供來。”吳良說:“小的那日在家,這個薛大爺叫我喝酒。他嫌酒不好要換,張三不肯。薛大爺生氣把酒向他臉上潑去,不曉得怎麽樣就碰在那腦袋上了。這是親眼見的。”知縣道:“胡說。前日屍場上薛蟠自己認拿碗砸死的,你說你親眼見的,怎麽今日的供不對?掌嘴。”衙役答應着要打,吳良求着說:“薛蟠實沒有與張三打架,酒碗失手碰在腦袋上的。求老爺問薛蟠便是恩典了。”
知縣叫提薛蟠,問道:“你與張三到底有什麽仇隙?畢竟是如何死的,實供上來。”薛蟠道:“求太老爺開恩,小的實沒有打他。爲他不肯換酒,故拿酒潑他,不想一時失手,酒碗誤碰在他的腦袋上。小的即忙掩他的血,那裏知道再掩不住,血淌多了,過一回就死了。前日屍場上怕太老爺要打,所以說是拿碗砸他的。隻求太爺開恩。”知縣便喝道:“好個糊塗東西!本縣問你怎麽砸他的,你便供說惱他不換酒才砸的,今日又供是失手碰的。”知縣假作聲勢,要打要夾,薛蟠一口咬定。
知縣叫仵作将前日屍場填寫傷痕據實報來。仵作禀報說:“前日驗得張三屍身無傷,惟囟門有磁器傷長一寸七分,深五分,皮開,囟門骨脆裂破三分。實系磕碰傷。”知縣查對屍格相符,早知書吏改輕,也不駁诘,胡亂便叫畫供。張王氏哭喊道:“青天老爺!前日聽見還有多少傷,怎麽今日都沒有了?”知縣道:“這婦人胡說,現有屍格,你不知道麽?”叫屍叔張二便問道:“你侄兒身死,你知道有幾處傷?”張二忙供道:“腦袋上一傷。”知縣道:“可又來。”叫書吏将屍格給張王氏瞧去,并叫地保屍叔指明與他瞧,現有屍場親押證見俱供并未打架,不爲鬥毆。隻依誤傷吩咐畫供。将薛蟠監禁候詳,馀令原保領出,退堂。張王氏哭着亂嚷,知縣叫衆衙役攆他出去。
張二也勸張王氏道:“實在誤傷,怎麽賴人?現在太老爺斷明,不要胡鬧了。”薛蝌在外打聽明白,心内喜歡,便差人回家送信,等批詳回來,便好打點贖罪,且住着等信。隻聽路上三三兩兩傳說,有個貴妃薨了,皇上辍朝三日。這裏離陵寝不遠,知縣辦差墊道,一時料着不得閑,住在這裏無益,不如到監告訴哥哥安心等着,“我回家去,過幾日再來”。薛蟠也怕母親痛苦,帶信說:“我無事,必須衙門再使費幾次,便可回家了。隻是不要可惜銀錢。”
薛蝌留下李祥在此照料,一徑回家,見了薛姨媽,陳說知縣怎樣徇情,怎樣審斷,終定了誤傷,将來屍親那裏再花些銀子,一準贖罪,便沒事了。薛姨媽聽說,暫且放心,說:“正盼你來家中照應。賈府裏本該謝去,況且周貴妃薨了,他們天天進去,家裏空落落的。我想着要去替姨太太那邊照應照應作伴兒,隻是咱們家又沒人。你這來的正好。”
薛蝌道:“我在外頭原聽見說是賈妃薨了,這麽才趕回來的,我們元妃好好兒的,怎麽說死了?”薛姨媽道:“上年原病過一次,也就好了。這回又沒聽見元妃有什麽病。隻聞那府裏頭幾天老太太不大受用,合上眼便看見元妃娘娘。衆人都不放心,直至打聽進來,又沒有什麽事。到了大前兒晚上,老太太親口說是‘怎麽元妃獨自一個人到我這裏’,衆人隻道是病中想的話,總不信。老太太又說‘你們不信,元妃還與我說是榮華易盡,須要退步抽身。’衆人都說:‘誰不想到?這是有年紀的人思前想後的心事。’所以也不當件事。恰好第二天早起,裏頭吵嚷出來說娘娘病重,宣各诰命進去請安。他們就驚疑的了不得,趕着進去。他們還沒有出來,我們家裏已聽見周貴妃薨逝了。你想外頭的訛言,家裏的疑心,恰碰在一處,可奇不奇?”
寶钗道:“不但是外頭的訛言舛錯,便在家裏的,一聽見‘娘娘’兩個字,也就都忙了,過後才明白。這兩天那府裏這些丫頭婆子來說,他們早知道不是咱們家的娘娘。我說:‘你們那裏拿得定呢?’他說道:‘前幾年正月,外省薦了一個算命的,說是很準。那老太太叫人将元妃的八字夾在丫頭們八字裏頭,送出去叫他推算。他獨說這正月初一日生日的那位姑娘隻怕時辰錯了,不然真是個貴人,也不能在這府中。老爺和衆人說,不管他錯不錯,照八字算去。’那先生便說:‘甲申年正月丙寅這四個字内有傷官敗财,惟申字内有正官祿馬,這就是家裏養不住的,也不見什麽好。這日子是乙卯,初春木旺,雖是比肩,那裏知道愈比愈好,就像那個好木料,愈經斫削,才成大器。’獨喜得時上什麽辛金爲貴,什麽巳中正官祿馬獨旺,這叫作飛天祿馬格。又說什麽日祿歸時,貴重得很,天月二德坐本命,貴受椒房之寵,這姑娘若是時辰準了,定是一位主子娘娘。這不是算準了麽?我們還記得說,可惜榮華不久,隻怕遇着寅年卯月的,這就是比而又比,劫而又劫,譬如好木,太要做玲珑剔透,本質就不堅了。他們把這些話都忘記了,隻管瞎忙。我才想起來告訴我們大奶奶,今年那裏是寅年卯月呢?”
寶钗尚未說完,薛蝌急道:“且不要管人家的事,既有這樣個神仙算命的,我想哥哥今年什麽惡星照命,遭這麽橫禍,快開八字與我給他算去,看有妨礙麽?”寶钗道:“他是外省來的,不知如今在京不在了。”
說着,便打點薛姨媽往賈府去。到了那裏,隻有李纨探春等在家接着,便問道:“大爺的事怎麽樣了?”薛姨媽道:“等詳上司才定,看來也到不了死罪了。”這才大家放心。探春便道:“昨晚太太想着說,上回家裏有事,全仗姨太太照應,如今自己有事,也難提了。心裏隻是不放心。”薛姨媽道:“我在家裏也是難過。隻是你大哥遭了事,你二兄弟又辦事去了,家裏你姐姐一個人,中什麽用?況且我們媳婦兒又是個不大曉事的,所以不能脫身過來。目今那裏知縣也正爲預備周貴妃的差事,不得了結案件,所以你二兄弟回來了,我才得過來看看。”李纨便道:“請姨太太這裏住幾天更好。”薛姨媽點頭道:“我也要在這邊給你姐妹們作作伴兒,就隻你寶妹妹冷靜些。”惜春道:“姨媽要惦着,爲什麽不把寶姐姐也請過來?”薛姨媽笑着說道:“使不得。”惜春道:“怎麽使不得?他先怎麽住着來呢?”李纨道:“你不懂的,人家家裏如今有事,怎麽來呢?”惜春也信以爲實,不便再問。
正說着,賈母等回來。見了薛姨媽,也顧不得問好,便問薛蟠的事。薛姨媽細述了一遍。寶玉在旁聽見什麽蔣玉菡一段,當着人不問,心裏打量是“他既回了京,怎麽不來瞧我”。又見寶钗也不過來,不知是怎麽個原故。心内正自呆呆的想呢,恰好黛玉也來請安。寶玉稍覺心裏喜歡,便把想寶钗來的念頭打斷,同着姊妹們在老太太那裏吃了晚飯。大家散了,薛姨媽将就住在老太太的套間屋裏。
寶玉回到自己房中,換了衣服,忽然想起蔣玉菡給的汗巾,便向襲人道:“你那一年沒有系的那條紅汗巾子還有沒有?”襲人道:“我擱着呢,問他做什麽?”寶玉道:“我白問問。”襲人道:“你沒有聽見,薛大爺相與這些混賬人,所以鬧到人命關天。你還提那些作什麽?有這樣白操心,倒不如靜靜兒的念念書,把這些個沒要緊的事撂開了也好。”寶玉道:“我并不鬧什麽,偶然想起,有也罷,沒也罷,我白問一聲,你們就有這些話。”襲人笑道:“并不是我多話。一個人知書達理,就該往上巴結才是。就是心愛的人來了,也叫他瞧着喜歡尊敬啊。”寶玉被襲人一提,便說:“了不得,方才我在老太太那邊,看見人多,沒有與林妹妹說話。他也不曾理我,散的時候他先走了,此時必在屋裏。我去就來。”說着就走。襲人道:“快些回來罷,這都是我提頭兒,倒招起你的高興來了。”
寶玉也不答言,低着頭,一徑走到潇湘館來。隻見黛玉靠在桌上看書。寶玉走到跟前頭,笑說道:“妹妹早回來了。”黛玉也笑道:“你不理我,我還在那裏做什麽!”寶玉一面笑說:“他們人多說話,我插不下嘴去,所以沒有和你說話。”一面瞧着黛玉看的那本書。書上的字一個也不認得,有的像“芍”字,有的像“茫”字,也有一個“大”字旁邊“九”字加上一勾,中間又添個“五”字,也有上頭“五”字“六”字又添一個“木”字,底下又是一個“五”字,看着又奇怪,又納悶,便說:“妹妹近日愈發進了,看起天書來了。”
黛玉嗤的一聲笑道:“好個念書的人,連個琴譜都沒有見過。”寶玉道:“琴譜怎麽不知道,爲什麽上頭的一個字也不認得?妹妹你認得麽?”黛玉道:“不認得瞧他做什麽?”寶玉道:“我不信,從沒有聽見你會撫琴。我們書房裏挂着好幾張,前年來了一個清客先生,叫做什麽嵇好古,老爺煩他撫了一曲。他取下琴來說,都使不得,還說:‘老先生若高興,改日攜琴來請教。’想是我們老爺也不懂,他便不來了。怎麽你有本事藏着?”
黛玉道:“我何嘗真會呢。前日身上略覺舒服,在大書架上翻書,看有一套琴譜,甚有雅趣,上頭講的琴理甚通,手法說的也明白,真是古人靜心養性的工夫。我在揚州也聽得講究過,也曾學過,隻是不弄了,就沒有了。這果真是‘三日不彈,手生荊棘’。前日看這幾篇沒有曲文,隻有操名。我又到别處找了一本有曲文的來看着,才有意思。究竟怎麽彈得好,實在也難。書上說的師曠鼓琴能來風雷龍鳳;孔聖人尚學琴于師襄,一操便知其爲文王;高山流水,得遇知音。”說到這裏,眼皮兒微微一動,慢慢的低下頭去。
寶玉正聽得高興,便笑道:“好妹妹,你才說的實在有趣,隻是我才見上頭的字都不認得,你教我幾個呢。”黛玉道:“不用教的,一說便可以知道的。”寶玉道:“我是個糊塗人,得教我那個‘大’字加一勾,中間一個‘五’字的。”黛玉笑道:“這‘大’字‘九’字是用左手大拇指按琴上的九徽,這一勾加‘五’字是右手鈎五弦。并不是一個字,乃是一聲,是極容易的。還有吟、揉、綽、注、撞、走、飛、推等法,是講究手法的。”寶玉樂得手舞足蹈的說:“好妹妹,你既明琴理,我們何不學起來。”
黛玉道:“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養性情,抑其淫蕩,去其奢侈。若要撫琴,必擇靜室高齋,或在層樓的上頭,在林石的裏面,或是山巅上,或是水涯上。再遇着那天地清和的時候,風清月朗,焚香靜坐,心不外想,氣血和平,才能與神合靈,與道合妙。所以古人說‘知音難遇’。若無知音,甯可獨對着那清風明月,蒼松怪石,野猿老鶴,撫弄一番,以寄興趣,方爲不負了這琴。還有一層,又要指法好,取音好,若必要撫琴,先須衣冠整齊,或鶴氅,或深衣,要如古人的像表,那才能稱聖人之器,然後盥了手,焚上香,方才将身就在榻邊,把琴放在案上,坐在第五徽的地方兒,對着自己的當心,兩手方從容擡起,這才心身俱正。還要知道輕重疾徐,卷舒自若,體态尊重方好。”寶玉道:“我們學着頑,若這麽講究起來,那就難了。”
兩個人正說着,隻見紫鵑進來,看見寶玉笑說道:“寶二爺,今日這樣高興。”寶玉笑道:“聽見妹妹講究的叫人頓開茅塞,所以越聽越愛聽。”紫鵑道:“不是這個高興,說的是二爺到我們這邊來的話。”寶玉道:“先時妹妹身上不舒服,我怕鬧的他煩。再者我又上學,因此顯着就疏遠了似的。”紫鵑不等說完,便道:“姑娘也是才好,二爺既這麽說,坐坐也該讓姑娘歇歇兒了,别叫姑娘隻是講究勞神了。”寶玉笑道:“可是我隻顧愛聽,也就忘了妹妹勞神了。”黛玉笑道:“說這些倒也開心,也沒有什麽勞神的。隻是怕我隻管說,你隻管不懂呢。”寶玉道:“橫豎慢慢的自然明白了。”
說着,便站起來道:“當真的妹妹歇歇兒罷。明兒我告訴三妹妹和四妹妹去,叫他們都學起來,讓我聽。”黛玉笑道:“你也太受用了。即如大家學會了撫起來,你不懂,可不是對……”黛玉說到那裏,想起心上的事,便縮住口,不肯往下說了。寶玉便笑道:“隻要你們能彈,我便愛聽,也不管牛不牛的了。”黛玉紅了臉一笑。紫鵑雪雁也都笑了。
于是走出門來,隻見秋紋帶着小丫頭捧着一小盆蘭花來說:“太太那邊有人送了四盆蘭花來,因裏頭有事沒有空兒頑,叫給二爺一盆,林姑娘一盆。”黛玉看時,卻有幾枝雙朵兒的,心中忽然一動,也不知是喜是悲,便呆呆的呆看。那寶玉此時卻一心隻在琴上,便說:“妹妹有了蘭花,就可以做《猗蘭操》了。”
黛玉聽了,心裏反不舒服。回到房中,看着花,想到“草木當春,花鮮葉茂,想我年紀尚小,便像三秋蒲柳。若是果能随願,或者漸漸的好來,不然,隻恐似那花柳殘春,怎禁得風催雨送?”想到那裏,不禁又滴下淚來。紫鵑在旁看見這般光景,卻想不出原故來。方才寶玉在這裏那麽高興,如今好好的看花,怎麽又傷起心來?正愁着沒法兒勸解,隻見寶钗那邊打發人來。未知何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