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台灣最大小說網 > 玄幻奇幻 > 回歸經典:古典名著繡像珍藏(共6冊) > 第一百三十章《紅樓夢:繡像珍藏本·上》(

第一百三十章《紅樓夢:繡像珍藏本·上》(

第八回 比通靈金莺微露意探寶钗黛玉半含酸話說鳳姐和寶玉回家,見過衆人。寶玉先便回明賈母秦鍾要上家塾之事,自己也有了個伴讀的朋友,正好發奮;又着實的稱贊秦鍾的人品行事,最使人憐愛。鳳姐又在一旁幫着說“過日他還來拜見老祖宗”等語,說的賈母喜悅起來。鳳姐又趁勢請賈母後日過去看戲。賈母雖年高,卻極有興頭。至後日,又有尤氏來請,遂攜了王夫人、林黛玉、寶玉等過去看戲。至晌午,賈母便回來歇息了。王夫人本是好清淨的,見賈母回來,也就回來了。然後鳳姐坐了首席,盡歡至晚無話。

卻說寶玉因送賈母回來,待賈母歇息了中覺,意欲還去看戲取樂,又恐擾的秦氏等人不便,因想起近日薛寶钗在家養病,未去親候,意欲去望他一望。若從上房後角門過來,又恐遇見别事纏繞,再或可巧遇見他父親,更爲不妥,甯可繞遠路罷。當下衆嬷嬷丫鬟伺候他換衣服,見他不換,仍出二門去了,衆嬷嬷小丫鬟隻得跟随出來,還隻當他去那府中看戲。誰知到了穿堂,便向東向北繞廳後而去。偏頂頭遇見了門下清客相公詹光、單聘仁二人走來,一見了寶玉,便都笑着趕上來,一個抱住腰,一個攜着手,都道:“我的菩薩哥兒,我說作了好夢呢,好容易今兒見了你。”說着,請了安,又問好,唠叨了半日,方才走開。老嬷嬷叫住,因問:“你二位是從老爺跟前來的不是?”他二人點頭道:“老爺在夢坡齋小書房裏歇中覺呢,不妨事的。”一面說,一面走了。說的寶玉也笑了。于是轉彎向北奔梨香院來。可巧銀庫房的總管名喚吳新登與倉上的頭目名戴良的,還有幾個管事的頭目,共有七八人,從帳房裏出來,一見了寶玉趕過去,都一齊垂手站立。獨有一個買辦名喚錢華的,因他多日未見寶玉,忙上來打千兒請安,寶玉忙含笑攜他起來。衆人都笑說:“前兒在一處看見二爺寫的鬥方兒,字法越發好了,多早晚賞我們幾張貼貼。”寶玉笑道:“在那裏看見了?”衆人道:“好幾處都有,都誇的了不得,還和我們尋呢。”寶玉笑道:“不值什麽,你們說給我的小幺兒們就是了。”一面說,一面前走,衆人待他過去,方都各自散了。閑言少述。

且說寶玉來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媽室中來,正見薛姨媽打點針指與丫鬟們呢。寶玉忙請了安,薛姨媽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懷内,笑說:“這們冷天,我的兒,難爲你想着來,快上炕來坐着罷。”命人倒滾滾的茶來。寶玉因問:“哥哥不在家?”薛姨媽歎道:“他是沒籠頭的馬,天天逛不了,那裏肯在家一日。”寶玉道:“姐姐可大安了?”薛姨媽道:“可是呢,你前兒又想着打發人來瞧他。他在裏間不是,你去瞧瞧他去,裏間比這裏暖和,你那裏坐着,我收拾收拾就進去和你說話兒。”寶玉聽說,忙下炕來至裏間門前,隻見吊着半舊的紅軟簾。寶玉掀簾一跨步進去,先就看見薛寶钗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兒,穿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绫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去不覺奢華。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随時,自雲守拙。寶玉一面看,一面問:“姐姐可大愈了?”寶钗擡頭隻見寶玉進來,連忙起身含笑答說:“已經大好了,倒多謝記挂着。”說着,讓他在炕上坐了,即命莺兒斟茶來。一面又問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姐妹們都好。一面看寶玉頭上戴着累絲嵌寶紫金冠,額上勒着二龍搶珠金抹額,身上穿着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腰系五色蝴蝶鸾縧,項上挂着長命鎖、記名符,另外有那一塊落草時銜下來的寶玉。寶钗因笑說道:“成日家說你這玉,究竟未曾細細的賞鑒,我今兒倒要瞧瞧。”說着便挪近前來。寶玉亦湊了上去,從項上摘了下來,遞在寶钗手内。寶钗托于掌上,隻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那塊補天剩下的頑石的幻相。後人曾有詩嘲雲:“女娲煉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失去幽靈真境界,幻來親就臭皮囊。好知運敗金無彩,堪歎時乖玉不光。白骨如山忘姓氏,無非公子與紅妝。”

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亦按圖畫于上。但其真體最小,方能從胎中小兒口内銜下。今若按其體畫,恐字迹過于微細,使觀者大廢眼光,亦非暢事。故今隻按其形式,無非略展放些規矩,使觀者便于燈下醉中可閱。今注明此故,方無胎中之兒口有多大,怎得銜此狼犺蠢大之物等語之謗。

寶钗看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中念着:“莫失莫忘,仙壽恒昌。”念了兩遍,乃回頭向莺兒笑道:“你還不倒茶去,也在這裏發呆作什麽?”莺兒嘻嘻笑道:“我聽這兩句話,倒像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寶玉聽了,忙笑道:“原來姐姐那項圈上也有八個字,我也賞鑒賞鑒。”寶钗道:“你别信他的話,沒有什麽字。”寶玉笑央:“好姐姐,你怎麽瞧我的了呢?”寶钗被纏不過,因說道:“也是個人給了兩句吉利話兒,所以錾上了,叫天天帶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麽趣兒?”一面說,一面解了排扣,從裏面大紅襖上将那珠寶晶瑩黃金燦爛的璎珞掏将出來。寶玉忙托了鎖看時,果然一面有四個篆字,兩面八字,共成兩句吉谶。亦曾按式畫下形相。

寶玉看了,也念了兩遍,又念自己的兩遍,因笑問:“姐姐這八個字倒真與我的是一對。”莺兒笑道:“是個癞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錾在金器上……”寶钗不待說完,便嗔他不去倒茶,一面又問寶玉從那裏來。

寶玉此時與寶钗就近,隻聞一陣陣涼森森甜絲絲的幽香,竟不知從何處來的,遂問:“姐姐熏的是什麽香?我竟從未聞見過這味兒。”寶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煙燎火氣作什麽呢?”寶玉道:“既如此,這是什麽香?”寶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藥的香氣未散呢。”寶玉笑道:“什麽丸藥這麽香得好聞?姐姐,給我一丸嘗嘗。”寶钗笑道:“又混鬧了,一個丸藥也是混吃的?”

一語未了,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說猶未了,林黛玉已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一見了寶玉,便笑道:“嗳喲,我來的不巧了!”寶玉等忙起身笑讓坐。寶钗因笑道:“這話怎麽說?”黛玉笑道:“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寶钗道:“我更不解這意。”黛玉笑道:“要來時一群都來,要不來一個也不來;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了來着,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熱鬧了。姐姐如何不解這意思?”

寶玉因見他外面罩着大紅羽緞對衿褂子,因問:“下雪了麽?”地下婆娘們道:“下了這半日雪珠兒了。”寶玉道:“取了我的鬥篷來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來了他就該去了。”寶玉笑道:“我多早晚兒說要去了?不過拿來預備着。”寶玉的奶母李嬷嬷因說道:“天又下雪了,也好早晚的了,就在這裏同姐姐妹妹一處頑頑罷。姨媽那裏擺茶果子呢。我叫丫頭去取了鬥篷來,說給小幺兒們散了罷。”寶玉應允。李嬷嬷出去,命小厮們都各散去不提。

這裏薛姨媽已擺了幾樣細巧茶果來留他們吃茶。寶玉因誇前日在東府裏珍大嫂子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聽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寶玉笑道:“這個須得就酒才好。”薛姨媽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來。李嬷嬷便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笑央道:“媽媽,我隻喝一鍾。”李嬷嬷道:“不中用!當着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壇呢。想那日我眼錯不見一會子,不知是那一個沒調教的,圖讨你的好兒,不管别人死活,給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兩日罵。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惡,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興了,又盡着他吃,什麽日子又不許他吃。何苦我白賠在裏頭受氣。”薛姨媽笑道:“老貨,你隻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許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來,讓你奶奶們去,也吃杯搪搪雪氣。”那李嬷嬷聽如此說,隻得和衆人且去吃些酒水。這裏寶玉又說:“不必溫熱了,我隻愛吃冷的。”薛姨媽忙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要打顫兒。”寶钗笑道:“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内,以五髒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快不要吃那冷酒了。”寶玉聽這話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暖來方飲。黛玉磕着瓜子兒,隻抿着嘴笑。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來與黛玉送小手爐,黛玉因含笑問他:“誰叫你送來的?難爲他費心,那裏就凍死了我!”雪雁道:“紫鵑姐姐怕姑娘冷,叫我送來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懷中,笑道:“也虧你倒聽他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麽他說了你就依他,比聖旨還遵些!”寶玉聽這話,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無回複之詞,隻嘻嘻的笑兩陣罷了。寶钗素知黛玉是如此慣了的,也不去睬他。薛姨媽因道:“你素日身子弱,禁不得冷的,他們記挂着你倒不好?”黛玉笑道:“姨媽不知道。幸虧是姨媽這裏,倘或在别人家,人家豈不惱?就看的人家連個手爐也沒有,巴巴的從家裏送個來。不說丫鬟們太小心過了,還隻當我素日是這等輕狂慣了呢。”薛姨媽道:“你是個多心的,有這想頭,我就沒這樣心了。”

說話時,寶玉已是三杯過去了。李嬷嬷又上來攔阻。寶玉正在高興之時,和寶黛姊妹說說笑笑的,那肯不吃。寶玉隻得屈意央告:“好媽媽,我再吃兩鍾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細,老爺今兒在家呢,提防問你的書!”寶玉聽了這話,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杯,垂了頭。黛玉先忙說道:“别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你,隻說姨媽留着呢。這個媽媽,他吃了酒,又拿我們來醒脾了!”一面悄推寶玉,使他賭氣;一面悄悄的咕哝說:“别理那老貨,咱們隻管樂咱們的。”那李嬷嬷不知黛玉的意,因說道:“林姐兒,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勸勸他,隻怕他還聽些。”林黛玉冷笑道:“我爲什麽助他?我也不犯着助他,我也不犯着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裏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裏是外人,不當在這裏的也未可知?”李嬷嬷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呢。你這算什麽!”寶钗也忍不住笑着,把黛玉腮上一擰,說道:“真真這個颦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惱不是,喜歡又不是。”薛姨媽一面又說:“别怕,别怕,我的兒!來了這裏沒好的給你吃,别把這點子東西唬的存在心裏,倒叫我不安。隻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發吃了晚飯去,便醉了,就跟着我睡罷。”因命:“再燙熱酒來!姨媽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寶玉聽了,方又鼓起興來。

李嬷嬷因吩咐小丫頭子們:“你們在這裏小心着,我家去換了衣服就來。”悄悄的回姨太太:“别由他的性,多給他吃。”說着便家去了。這裏雖還有三兩個婆子,都是不關痛癢的,見李嬷嬷走了,也都悄悄去尋方便去了。隻剩下兩個小丫頭子,樂得讨寶玉的歡喜。幸而薛姨媽千哄萬哄的,隻容他吃了幾杯,就收過了。作了酸筍雞皮湯來,寶玉痛喝了兩碗,又吃了半碗碧粳粥。一時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飯,又酽酽的沏上茶來大家吃了,薛姨媽方放了心。雪雁等三四個丫頭已吃了飯,進來伺候。黛玉因問寶玉道:“你走不走?”寶玉乜斜倦眼道:“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聽說,遂起身道:“咱們來了這一日,也該回去了。還不知那邊怎麽找咱們呢。”說着,二人便告辭。

小丫頭忙捧過那一件鬥笠來,寶玉便把頭略低一低,命他戴上。那丫頭便将着大紅猩氈鬥笠一抖,才往寶玉頭上一合,寶玉便說:“罷,罷!好蠢東西,你也輕些兒!難道沒見過别人戴過的?讓我自己戴罷。”黛玉站在炕沿上道:“羅唆什麽,過來,我瞧瞧罷。”寶玉忙就近前來。黛玉用手整理,輕輕籠住束發冠,将笠沿拽在抹額之上,将那一顆核桃大的绛絨簪纓扶起,顫巍巍露于笠外。整理已畢,端相了端相,說道:“好了,披上鬥篷罷。”寶玉聽了,方要了鬥篷披上。薛姨媽忙道:“跟你們的媽媽還都沒來呢,且略等等不遲。”寶玉道:“我們倒去等他們,有丫頭們跟着也夠了。”薛姨媽不放心,到底命兩個婦女跟随他兄妹方罷。他二人道了擾,一徑回至賈母房中。

賈母尚未用晚飯,知是薛姨媽處來,吃了飯了,更加歡喜。因見寶玉吃了酒,遂命他自回房去歇着,不許再出來了。因命人好生看待着。忽想起跟寶玉的人來,遂問衆人:“李奶子怎麽不見?”衆人不敢直說家去了,隻說:“才進來的,想是有事出去了。”寶玉踉跄回頭道:“他比老太太還受用呢,問他作什麽!沒有他隻怕我還多活兩日。”一面說,一面來至自己卧室。隻見筆墨在案,晴雯先接出來,笑說道:“好,好,叫我研了那些墨,早起高興,隻寫了三個字,丢下筆就走了,哄的我們等了一日。快來與我寫完這些墨才罷!”寶玉忽然想起早起的事來,因笑道:“我寫的那三個字在那裏呢?”晴雯笑道:“這個人可醉了。你頭裏過那府裏去,就囑咐我貼在這門鬥上,這會子又這麽問。我生怕别人貼壞了,我親自爬高上梯的貼上,這會子還凍的手冰冷的呢。”寶玉聽了,笑道:“我忘了。你的手冷,我替你渥着。”說着便伸手攜了晴雯的手,同仰首看門鬥上新書的三個字。

一時黛玉來了,寶玉笑道:“妹妹,你别撒謊,你看這三個字那一個好?”黛玉仰頭看裏間門鬥上新貼了三個字,寫着“绛雲軒”。黛玉笑道:“這個個都好。怎麽寫的這麽好了?明兒也與我寫一個匾。”寶玉嘻嘻的笑道:“又哄我呢。”說着又問:“襲人姐姐呢?”晴雯向裏間炕上努嘴。寶玉一看,隻見襲人和衣睡着在那裏。寶玉笑道:“好,太焐早了些。”因又問晴雯道:“今兒我在那府裏吃早飯,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着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說了,隻說我留着晚上吃,叫人送過來的,你可吃了?”晴雯道:“快别提。一送了來,我便知道是我的,偏我才吃了飯,就擱在那裏。後來李奶奶來了看見,說:‘寶玉未必吃了,拿了給我孫子吃去罷。’他就叫人拿了家去了。”接着茜雪捧上茶來。寶玉因讓“林妹妹吃茶”。衆人笑說:“林妹妹早走了,還讓呢。”

寶玉吃了半碗茶,忽又想起早起的茶來,因問茜雪道:“早起沏了一碗楓露茶,我說過,那茶是三四次後才出色的,這會子怎麽又沏了這個來?”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會子李奶奶來了,他要嘗嘗,就給他吃了。”寶玉聽了,将手中的茶杯隻順手往地下一擲,豁啷一聲,打了個粉碎,潑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來問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麽孝敬他?不過是仗着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養着這個祖宗作什麽!快攆了出去,大家幹淨!”說着便要去立刻回賈母,攆他乳母。原來襲人實未睡着,不過故意裝睡,引寶玉來怄他頑耍。先聞得說字問包子等事,也還可以不必起來;後來摔了茶鍾,動了氣,遂連忙起來解釋勸阻。早有賈母遣人來問是怎麽了。襲人忙道:“我才倒茶來,被雪滑倒了,失手砸了鍾子。”一面又安慰寶玉道:“你立意要攆他也好,我們也都願意出去,不如趁勢連我們一齊攆了,我們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來伏侍你。”寶玉聽了這話,方無了言語,被襲人等扶至炕上,脫換了衣服。不知寶玉口内還說些什麽,隻覺口齒纏綿,眼眉愈加饧澀,忙伏侍他睡下。襲人伸手從他項上摘下那通靈玉來,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子底下,次日帶時便冰不着脖子。那寶玉就枕便睡着了。彼時李嬷嬷等已進來了,聽見醉了,不敢前來再加觸犯,隻悄悄的打聽睡了,方放心散去。

次日醒來,就有人回:“那邊小蓉大爺帶了秦相公來拜。”寶玉忙接了出去,領了拜見賈母。賈母見秦鍾形容标緻,舉止溫柔,堪陪寶玉讀書,心中十分歡喜,便留茶留飯,又命人帶去見王夫人等。衆人因素愛秦氏,今見了秦鍾是這般的人品,也都歡喜,臨去時都有表禮。賈母又與了一個荷包并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合璧”之意。又囑咐他道:“你家住的遠,或有一時寒熱饑飽不便,隻管住在這裏,不必限定了。隻和你寶叔在一處,别跟着那些不長進的東西們學。”秦鍾一一的答應,回去禀知他父親秦業。

這秦業現任工部營繕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并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隻剩女兒,小名喚可兒,長大時,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風流。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許與賈蓉爲妻。那秦業至五旬之上方得了秦鍾。因去歲業師亡故,未暇延請高明之士,隻得暫時在家溫習舊課。正思要和親家去商議送往他家塾中,暫且不緻荒廢,可巧遇見了寶玉這個機會。又知賈家塾中現今司塾的是賈代儒,乃當今之老儒,秦鍾此去,學業料必進益,成名可望,因此十分喜悅。隻是宦囊羞澀,那賈家上上下下都是一雙富貴眼睛,容易拿不出來,爲兒子的終身大事,說不得東拼西湊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贽見禮,親自帶了秦鍾,來代儒家拜見了,然後聽寶玉上學之日,好一同入塾。正是:早知日後閑争氣,豈肯今朝錯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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