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隻是意向也就罷了，可他們居然要求我們立即兌現……”
回想到源稚生的要求，就連帕西這種極少有情感波動的人，也忍不住深深皺眉。
幫助蛇岐八家進入校董會，這個要求本身，嚴格來說并不是什麽太過分的事情。
漫天講價坐地還錢，這是商業談判的基礎。
最初加圖索家族和橘政宗談判的時候，其實也曾提到過這一點。
當然，當時的加圖索家族隻是想要畫大餅，并沒有真的履行的意思。
可是，源稚生這次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用詞十分直白犀利，并沒有留下什麽讨價還價的餘地。
他的意思很明顯，隻有等加圖索家族作爲校董發起了提案，蛇岐八家才會對加圖索家族進行援助。
局勢變化，沒想到連蛇岐八家都敢對加圖索家族說這樣的硬話。
帕西對于源稚生強硬的口吻倒是沒什麽太大意見，他不是會被輕易幹涉情緒的類型。
隻不過，源稚生提出來的包括加入校董會在内的一系列條件，都要求加圖索家族即時兌付。
這中要求中，蘊含的意味就很明顯了。
“蛇岐八家似乎也不看好我們能挺過這一關，他們雖然願意給予資金援助，但從做法上來講，卻像是想要在我們加圖索家族失敗之前榨幹我們最後的價值。”
帕西總結出了源稚生的心态。
雖然加圖索家族即将破産，正統的報告也已經徹底展開了調查，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至少在現在這一刻，加圖索家族仍是秘黨的高層，是卡塞爾學院的校董，這個家族的權力沒有被絲毫限制。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源稚生很明顯就是想趁加圖索家族還沒有完蛋之前，借用加圖索家族校董的身份，讓他們主動發起提案，将蛇岐八家加入校董會的事情作爲正式議題提交出來。
而這一要求的背後，反映了源稚生的潛意識想法。
他們也認爲加圖索家族必敗，所以并不想成爲加圖索家族的盟友，隻是想拿錢來交換他們想要的價值而已。
作爲盟友，這樣不堅定的思想毫無疑問是不合格的。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蛇岐八家甚至和敵人相同，都是盯上了加圖索家族的價值，想要在加圖索家族這條大船沉默之前，多攫取一些利益。
“你說的沒錯。”
聽到帕西的話，弗羅斯特平靜地點了點頭。
“蛇岐八家的确沒安好心，也的确隻是想趁機勒索一番，但所謂的盟友本來不就是這個樣子麽？隻有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才能稱之爲盟友，對于我們這種龐大的組織而言，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
若是在以前，加圖索家族對這種心懷鬼胎的盟友看都不會看一眼。
可是現在不同了，哪怕是加圖索家族，目前也沒有别的選擇。
蛇岐八家這樣很明顯是等着吃席的類型，在加圖索家族的盟友中甚至都算得上是最好的一批。
畢竟，蛇岐八家并沒有參與對加圖索家族的攻擊，他們隻是想吃席而已，其他人卻是想要做掉加圖索家族，來直接分遺産。
“更何況，以現在的局勢，蛇岐八家會認爲我們必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連我自己都沒找到扭轉局勢的契機，隻能考慮保存家族的火種。”
“如果蛇岐八家不以這一點爲基準思考，就主動提出要援助我們的話，那反而說明他們有問題。”
弗羅斯特無比冷靜的說道。
即使是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慌不擇路到忽視防備的程度。
蛇岐八家開出的條件如此過分，絲毫不顧及加圖索家族的感受，就差沒指着鼻子對加圖索家族說反正你要死了，死之前快割點肉拉兄弟一把。
可正是這樣，反而更符合他的設想。
西方社會在競争情況下并不講究道德，或者說他們信奉的宗教道德和東方的世俗道德是完全不同的。
弗羅斯特也從不指望盟友間的守望互助，蛇岐八家想要趁機在加圖索家族身上咬下一口肉也是正常訴求，隻要加圖索家族确實需要他們的援助，沒有什麽條件是不能商量的。
“您的意思是，他們這種訴求，反而證明他們值得信任？”
帕西問道。
“不！這隻能證明他們的目的姑且沒有太多疑點，不能說明更多。”
弗羅斯特搖了搖頭，然後看了一眼秘書。
“帕西，不要輕易談論信任或者懷疑。所謂的信任，隻是在還沒發現問題之前所産生的暫時判斷，而懷疑這個行爲是貫穿所有的，一刻也不能停歇的行爲。永遠不要盲目信任一個人，特别是一個組織。”
聞言，帕西默然數秒，思考過後點頭。
“是！那您的意思是？”
“給蛇岐八家回信，試探一下能否增強資金增援的力度，就投票權的價值進行進一步的商讨。”
弗羅斯特立即回答道。
“若是能夠得到足夠的援助，說不定我們最後能保留能源項目……到時候就算全面破産，也能保留最低限度的資金，可以保證家族核心計劃的運行。”
聽到弗羅斯特的命令，帕西不由得擡起頭，目光有些疑惑。
“您剛才不是說，要一直保持懷疑麽？”
怎麽現在又要答應對方條件？
“保持懷疑不意味着不行動。”
弗羅斯特搖頭。
“我們不可能等到清除所有懷疑再來決策，這耗費的時間成本太大了。而且，以加圖索家族目前的情況，也沒有挑剔的餘地。”
顯然，最後的話才是最真實的理由。
弗羅斯特不是不知道蛇岐八家未必值得信任，可這是他們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隻要這根救命稻草足夠逼真，他們就沒有時間去考慮這根稻草到底是不是僞裝的毒蛇。
要是執意分辨清楚救命稻草的種類，等他判斷清楚的時候，他早就沉到水底了。
“是！”
帕西領命而去。
在隻剩一人的辦公室中，弗羅斯特的目光則是鎖定了地圖上的極東島國，久久不肯放松。
“家族……還是計劃？”
·
帕西和源稚生的溝通進行了半個多小時。
雙方誠懇地交換了相互意見，達成了十分有益的會談。
“也就是說，他們拒絕進行任何的讓步，要求我們必須嚴格按照條件執行？”
弗羅斯特聽完帕西的話後，微微皺眉。
“是的。”
帕西點頭。
“他們執意要求我方先向校董會提交提案，并且要求我方在會議上進行投票支持，也拒絕投以更多的資金支持。”
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蛇岐八家的吃相太難看了。
聽到這話，弗羅斯特思索兩秒，而後以威嚴的眼神看向帕西。
“答應他們！”
“是——嗯？！”
帕西下意識點頭，而後才反應過來。
面對這樣過分的條件，弗羅斯特居然就這麽選擇答應了？這不太符合他的脾氣。
看到他的表情，弗羅斯特冷笑一聲。
“答應他們的所有條件，立即提交邀請蛇岐八家加入校董會的提案……至于會議當天我們是否投票支持，等到時候再說。”
很明顯，他想要毀約。
在别的方面蛇岐八家要求他們即時兌付，這一點沒有問題，可投票的事情涉及秘黨的流程，哪怕是加圖索家族也沒法幹涉。
他現在可以滿口答應，至于到時候怎麽做，就看蛇岐八家懂不懂事了。
既然蛇岐八家背叛過一次盟約，他們加圖索家族也沒必要裝好人。
聽出弗羅斯特的意思，帕西有些猶豫。
“這樣失約，到時候不擔心蛇岐八家報複麽？”
哪怕是以加圖索家族現在核心産業受損之後的體量，也不是蛇岐八家能戰勝的對手，他們隻需要蛇岐八家的現金流而已。
可如果到時候加圖索家族破産了，蛇岐八家未必不能構成威脅。
失約也是要有實力作爲底氣的，日後蛇岐八家的報複，可沒法像現在這樣等閑視之。
“無妨。”
弗羅斯特搖搖頭。
“答應蛇岐八家的條件，是爲了讓家族能保留一點産業、度過眼前的難關，至于校董會……我們絕不允許蛇岐八家加入校董會，在這一點上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你明白麽？”
弗羅斯特和帕西對視，眼神中顯露出絕對不可退讓的意志。
“……是！”
見狀，帕西立即點頭。
他已經猜到了弗羅斯特這麽說的原因，必然是因爲家族正在秘密進行的計劃。
蛇岐八家若是進入校董會，便會打亂這一計劃，所以弗羅斯特才會如此堅決。
意識到這一點後，帕西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弗羅斯特先生，如果是爲了計劃，直接拒絕蛇岐八家的條件，拒絕提交這個提案，難道不才是最爲穩妥的結果麽？”
“一旦提案成功提交，最終結果可就不由我們控制了。”
帕西認真告誡道。
就算弗羅斯特自己否決了自己的提案，也不能确保這個提案被最終否定，掌握投票權的還有其他人呢！
聽到帕西的話，弗羅斯特搖了搖頭。
“若是拒絕蛇岐八家的條件，家族破産之後，就很難繼續維持現在的組織架構了。”
“……”
帕西頓時默然。
他明白弗羅斯特所處的困境。
不答應蛇岐八家的條件，就無法拯救家族，完全答應蛇岐八家的條件，就無法保留計劃。
家族和計劃被放在天平的兩端，無論選擇哪一個，都必須放下另一個。
所以，弗羅斯特才會想要行險，一邊提交提案，一邊打算拒絕同意自己的提案。
“就算提交提案，以蛇岐八家之前的行事作風，校董們對他們也十分警惕，不可能真的将校董的位置分享給他們……其他家族花費那麽多精力财力才得到的位置，怎麽可能輕易給予他人？”
弗羅斯特冷笑一聲，如此說道。
他有足夠的自信控制投票的結果，不然也不會選擇答應蛇岐八家的提案。
想要加入秘黨，不僅要經得起考察，還必須要給秘黨帶來足夠的利益才行，加圖索家族砸了那麽多年錢，也是抓住了雪中送炭的契機，才能成爲秘黨的高層。
蛇岐八家何德何能成爲秘黨的校董？就憑他們是白王血裔？可他們舍得将這個秘密暴露出來麽？
這麽想着，弗羅斯特自信的将雙手握成了拳頭。
“家族和計劃，我全都要！”
明白弗羅斯特是在知道所有風險的情況下作出這一決定，帕西也不再多言，立即開始執行命令。
很快，他就以加圖索家族家主的名義，起草了一份讓蛇岐八家加入校董會的提案，弗羅斯特用家主權限對其署名，正式提交給了諾瑪。
“叮”的一聲過後，這份提案被正式提交給了所有校董會成員。
諾瑪所儲存的固定流程被開啓，這一刻，哪怕加圖索家族想要反悔，也無法将這份提案撤回了。
按照約定，提交了提案過後，弗羅斯特立即吩咐帕西将蛇岐八家支付的一百億定金納入加圖索家族的支配，并繼續吩咐道。
“讓蛇岐八家将尾款打過來，并且讓他們履行盟約，繼續全力配合我們的反擊！”
看着電腦屏幕上的曲線，弗羅斯特難得的意氣風發。
“雖然不足以扭轉局勢，但有這筆資金加入，就算破産後，我們起碼也能維持家族的運轉，并且保證計劃的順利運行！”
他對蛇岐八家的資金早有規劃。
這些資金不足以改變局勢，卻足以用來打造最後的安全堡壘。
到時候，加圖索家族雖然會掉落數個階層，卻也依舊能夠保證基本計劃的運轉，而這一點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是！”
帕西立即将弗羅斯特的要求轉述出去。
蛇岐八家的支付的酬金由中立方保證，他們不擔心蛇岐八家會失言。
至于所謂的全力配合，這東西就沒有什麽能有效約束了。
再怎麽樣，蛇岐八家也不可能将資金交給他們手上支配。
不過，隻要他們手上還掌握着對提案的投票權，就不用擔心蛇岐八家會在這時候背信棄義。
他們并不高估蛇岐八家的節操，就像他們自己也沒打算履行投票約定一樣，他們知道蛇岐八家有機會也會背叛，但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個時候背叛絕對不符合蛇岐八家的利益，隻要不傻，在加圖索家族還沒投票之前，蛇岐八家就不會再度背叛。
對此，弗羅斯特有足夠信心。
事實也的确如他所料。
蛇岐八家很快就對他給予了十分積極的回應，表示他們已經準備好了資金，正要大戰一場，并提醒他們别忘記了投票的事。
在加圖索家族專業人士的遠程指揮下，蛇岐八家的資金很快就投入了能源項目，和其他金融大鳄展開了絞殺，加圖索家族的資金也跟着進入，逐漸開始蠶食起那些進攻的資金來。
生力軍的加入，打了财團們一個措手不及。
以黑金天鵝爲首的部分資金居然紛紛開始轉向，幫助加圖索家族來狙擊其它财團。
這種行爲在金融場上倒并不少見，就算是空頭也不介意偶爾短期做多來小賺一波。
然而，眼見加圖索家族就要打一個翻身仗，即将收盤之前，從專業交易師那邊卻傳來一個不安的信号。
“和蛇岐八家那邊的聯絡，斷線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帕西無比驚愕。
蛇岐八家雖然比不上加圖索家族，卻也是混血種中的龐然大物，這種級别的組織居然會在最關鍵時刻掉鏈子，你當玩過家家呢！
他立即撥打電話詢問，之前一直能打通的号碼，此刻卻一直無人接聽。
帕西立即采用了其他各種方式聯絡，百般嘗試後，他終于得出結論。
他被拉黑了！
準确來說，整個加圖索家族的通信，全部都被拉黑了。
就算借用别的方式通信，最後也隻會被人工智能輝夜姬接聽，蛇岐八家完全拒絕回應。
很快，弗羅斯特就得到了消息。
看着電腦上急轉直下的形式，這位剛才還說“我全都要”的代理家主，直接臉色蒼白的跌落在了辦公椅上。
顯然，蛇岐八家又背叛了！
他們被擺了一道，蛇岐八家居然和黑金天鵝是一夥的。
最後關頭，黑金天鵝的資金和蛇岐八家的資金居然突然合流了！
爲了打造最後的堡壘，加圖索家族将剩餘的資金投入了大半進去，現在這些資金每分每秒都以億的單位在不斷流失。
不到一刻鍾，加圖索家族的損失就高達千億，而這還隻是開始。
蛇岐八家資金的背叛帶來的不僅是直接的損失，還對外界發布了一個明确的信号——加圖索家族最後一個盟友正式背叛了他們，加入了對加圖索家族的狩獵。
這一明确的信号，幾乎标志了加圖索家族的衰落，哪怕是之前不敢摻和進來的資金，甚至不明情況的散戶，也被紛紛吸引了過來。
在這股巨大的浪潮下，再怎麽樣的龐然大物也隻能被肢解，加圖索家族的金融大廈在此刻徹底崩塌。
本來加圖索家族還能苟延殘喘半個月，可此刻，一切都沒了。
無論是計劃打造的堡壘，還是挽回局勢的時機，全部都沒了。
“怎麽可能？！他們怎麽敢？我們還沒有正式投票！”
意識到自己決策錯誤之後，弗羅斯特直接失态了，罕見地發出咆哮。
他想不通蛇岐八家爲什麽要背叛，難道說他們想加入校董會是假的嗎？難道他們就不擔心自己到時候投反對票麽？
他一拳錘到桌面，憤怒之下居然将紅木桌面都錘破，木刺将他手掌此處鮮血，他卻渾然不覺，眼瞳中燃燒着明亮的金色。
可惜，這種無能狂怒終究無濟于事，個人的武勇無法幹涉金融場上的結果。
如今局勢定鼎，再無挽回的餘地。
意識到這一點後，弗羅斯特頹然的跌坐在了辦公椅上。
他的目光從蠶食加圖索家族的勢力們的名字上一一掠過，并在黑金天鵝這個名字上稍作停留——這是時機抓得最準，也是這次獲利最多的勢力。
最後，他看向了眼前衆多勢力中，原本屬于盟友的一個組織的名單。
半晌後，弗羅斯特他緊咬牙關，咬牙切齒。
“源稚生，我記住你了！”
次日，意呆利的皇帝、混血種社會的頂流豪門——加圖索家族，正式宣告破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