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仁助半躺在榻榻米上，一隻手撐着腦袋，将烤得熱熱的橘子一瓣瓣地塞入口中。
微暖的被爐内部已經被烤得熱烘烘的了，一股暖意從腳底闆傳來，随後蔓延全身。
被爐，也叫暖桌，是曰本最常用的過冬工具了。形狀大概就是一張矮腳桌上鋪着一張面積更大的厚棉被，桌子下鑲嵌着電動發熱器。在曰本的地位好比東北的土炕。
幸苦了一年，也就在此刻才能如此惬意。青木仁助吃着熱熱的橘子果肉和有些堅韌的鱿魚幹，心裏想到。
已經吃過禦前料理了（即年夜飯），父母正在煮荞麥面。大晦日當天吃荞麥面也是當地風俗，就如同中國北方守歲吃餃子一樣。
其它電視台還在放一些新聞節目，報道烘托着今年除夕的年節氣氛，看時間差不多了，青木仁助便扯來幾張報紙，一邊看報紙一邊用遙控器調換着電視台。
報紙上有今年NHK紅白歌合戰和TTV年度音樂祭的節目時間表單，四五個小時的節目，肯定不會每一個都好看的，當中必然夾雜着不少導演用來填充時常的曲目，就比如說……紅白歌會那幾首不知名歌曲。
青木仁助也算是音樂發燒友了，無論是哪種曲風的作品都聽過許多，國内外的，鄉村音樂、藍調、搖滾也都非常喜歡，但是此時的曰本作爲亞洲流行文化的發源地，在音樂領域還是一枝獨秀并且富有特點的，所以青木仁助還是更喜歡曰本的音樂。
日常“沃克曼”也不離手的，所以在心态上不把自己當做普通觀衆，而更類似于評委，紅白歌會近年來真是有明顯水平下降的趨勢，當然也與年度音樂祭強勢崛起有關，不知道近年的情況怎麽樣，究竟是哪邊的節目更好看。
節目裏，NHK将歌手分爲紅白陣營，女歌手爲紅組，男歌手爲白組，展開激烈競争，而在節目外，觀衆們也對大晦日的這兩個節目默默地在内心打分。
青木仁助先看的紅白歌合戰，開場是幾名主持人的無聊互動，互動場地不是在舞台上，主持人們的穿着也很日常。不是複雜華麗的禮服，看上去似乎不大嚴肅，但這也正是紅白歌會有意打造的風格，爲了與觀衆拉近距離。
在講了一分鍾左右的無聊段子後，節目正式開始。開場的表演者是一位國民級，雖然說越往後的節目相對來說越重要，因爲越到後來觀衆的注意力月發散，興趣也會漸漸流失，所以需要一位重量級的表演者壓軸，但是開場表演也同樣重要。
青木仁助跟着哼唱起來，這時父母從廚房出來了，端了幾碗荞麥面，一家三口一邊看節目一邊唏哩呼噜地吃起面來。
看了一會兒後，青木仁助開始按動遙控器調台，調到了年度音樂祭，忽然發現年度音樂祭的舞美和陣容似乎比紅白歌會還要強一些，于是讪笑道：“看來紅白歌會真是越來越落後了，會漸漸地被年度音樂祭比過去的。”
“但我還是覺得紅白歌合戰好看……一會兒到了留美子小姐演唱的時候記得把電視台調回來。”父親一邊吸着荞麥面，一邊說道。
青木仁助不屑一顧，也不想和父親争論什麽。畢竟看了幾十年的紅白歌合戰，老一輩的人對這個節目感情更深。
至于他說的留美子小姐，也是一位實力歌手，當然也是十幾年前，父母那個時代的超級偶像，有着許多的經典作品。而她這次在紅白歌會演唱的曲目好像是……
青木仁助打開報紙看了一眼，不由得怔了一下，《騎在銀龍背上》？這是什麽歌？我一個音樂資深發燒友，聽都沒聽說過。
是新歌麽？
在紅白歌合戰這種場合，拿出從未面試的新作品，還真是膽大啊。青木仁助心道，萬一觀衆不喜歡怎麽辦？
每個時代都有屬于這個時代的超級偶像，青木仁助對這個留美子不感冒，他想看的偶像是有馬桂香。
說起有馬桂香，他就忍不住在心裏默默歎氣，恨不得把藤原圭那厮的臉摁在地上淩辱個七八百遍。
看着偶像和其他人牽手，似乎是每個粉絲必将迎接的宿命，一開始喜歡上桂香醬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這個覺悟，但是，這種事情真正發生後，還是有點令人一時難以接受啊……
青木仁助想着，眼眶便有點濕潤，用手指輕輕抹拭着。
“怎麽哭了？聽一首小情歌就能哭出來？真是太沒有出息了！”父親一邊嚼着小魚幹一邊說道。
父親是标準的昭和男兒做派，身上的大男子主義滿得都快溢出來了，對待男人流眼淚這種事采取的是零容忍态度。
“少啰嗦，臭老頭……”青木仁助嘴裏小聲嘟囔着，當然，不能讓他聽到。
青木仁助覺得明顯今年的年度音樂祭要比紅白歌合戰要好看一些，他瞥了一眼報紙上的節目表，眼看留美子的演出時間快到了，但卻不想換台，想着默默錯過好了。
然而老頭子卻很精明，也在盯着時刻表，還差三分鍾的時候，看向兒子，“留美子小姐的表演時間快到了吧？”
青木仁助不滿地嘟囔一聲，随後調了台，心裏還在默默想到：都是過氣的歌手了，有什麽好聽的，而且還是名字奇怪的新歌。
不一會兒，留美子正式登場了，穿着顯肩寬的衣服，高聳的墊肩和劉海，以及化成兩道一字的眉毛，随着舞台上燈光閃爍，歌聲響徹起來。
“在那蒼茫大洋的彼岸，現在正有人忍受着苦痛，就像仍不會飛的雛鳥一般，我感慨自己的力薄無能……”
歌聲剛一出口，青木仁助就怔了一下，随後下意識地用手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認真看了起來。
“悲傷啊，趕快化作羽翼吧。傷痕啊，趕快變作羅盤吧。就像仍不會飛的雛鳥那般，我感歎自己的力薄無能……”
房間裏忽然安靜了下來，剛剛還在一邊聽歌一邊交談的幾人瞬間沒了聲音，隻能聽見咀嚼小零食和剝橘子皮的聲音，然而不到半分鍾，連這樣細小的聲音都消失了，青木一家都認真地聽着這首仿佛有種奇妙力量的歌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