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裏狂奔,一路上都沒敢回頭。
現在已經顧不得靴子砸在地上的巨大聲響了,後面跟着的危險份子早就清楚我的存在。
在黑暗裏跑步千萬不能分神。好好的路我卻突然一腳踏空,然後眼前一亮。并不是說我摔得眼冒金星,也不是突然有什麽驚才絕豔的人出現,而是字面意義的眼前一亮。
黑暗像是被驅散了,而前面有什麽在呼應着這亮光。
本來我的眼睛已經适應了昏暗,這會兒有光線反而模糊了一陣。
我沒法兒給這個空間定性。不是一個房間,也不是一個大廳,看上去像是更大,更無法描述的地方。有點兒像是阿拉丁那個裝着神燈的山洞,無論是不是天然形成的,後來都經過雕琢。
哪怕是時刻當心着别踩空,我還是被拌了一下。猛地扶住手邊的東西,勉強沒摔倒。可是手镯确是發出一聲翠響,磕碎在了那硬物上。
等我反應過來,斷成兩半的镯子已經躺在了地上。而手腕上傳來的疼痛是被斷開的玉镯割破了
因爲沖擊力大,傷口有些深。
看着血順着手腕流下去,都把手底下按的那個石像給淋了不少血
我趕忙止血。
現在我又累又餓又生氣又害怕。
累和餓,我還是頭一回感受到。
我還趴在地上,突然發覺後面好像有人。在我來得及爬起來之前,那人就踩着我過去了。
像是我就不存在一樣。
目中無人?不,他确确實實從我身上才過去了,他的衣擺還蹭過了我那隻動彈不得的胳膊。
後面傳來了腳步聲
但比起軍靴更像是赤腳走在這裏
所以直到那個人到了我身後,我才注意到
登時起了一身白毛汗
我沒敢回頭
僵直地戳在原地覺得吾命休矣
結果那人沒停留直接穿過了我像是我這麽一個大活人不存在似的
那是法老的雙冠
多虧了古埃及人的寫實畫法
我認出來那張臉是圖特摩斯三世的
剛到盧克索的時候我在卡爾納克神廟的小劇場裏見過他一次了
現在也算是熟人見面了
我緊張得搶都拿不住了
幹脆慢慢蹲下把槍放下一邊盯着前面那個疑似圖特摩斯三世模拟人像的存在還得仔細着别走火
這會兒我能清楚知道自己還活着。因爲我的心跳強烈地提醒着我。
神殿本來底下應該是有尼羅河的支流
現在隻有深不見底的深淵
這麽看來,自然環境還是多少對這裏有所影響的。哪怕是經過幾千年
這裏的機關别說千年不鏽了,連一點兒歲月的痕迹都沒有。
要說是因爲埃及沙漠幹燥,那這地下河也得有點兒潮氣兒吧。或者有哪怕一粒沙子也成。
都沒有。
就像是真空的一樣。
或者有人每天兩遍徹底大掃除。
無論是哪個,都是詭異。
這裏沒有一絲生機,卻開着不該開的花。走近了才發現,是石頭雕的蓮花。
步步生蓮?
不不不,這可不是這麽佛系的地方。
我是平常不喜歡鬼故事,碰上子不語的事兒會好奇但是慫的那種。可現在容不得我不往未知的黑暗裏走。
後面有個氣急敗壞的雇傭兵,前面就算是活蹦亂跳的木乃伊我也得硬着頭皮去啊。
我一邊兒慫,一邊兒隻能冷靜下來。
隻能去那個審判
我分了一下神想李元他們怎麽樣了。如果真的圖窮匕見,我是偷襲的話他們肯定有一場硬仗要打。畢竟雙方的刺兒頭都在他們那邊兒。
我往黑暗裏跑去。跑着跑着聽到了歌聲,我就追過去覺得肯定能碰上自己人,後來撞上了一個門
有的時候視覺是帶有欺騙的
爲什麽這裏是亮的就是因爲要讓我們把注意力留在能看到的地方
但是看不到的才是重要的
閉上眼睛就能更好地使用聽覺和嗅覺
甚至是觸覺
那甬道挺寬的,可是兩人并肩而行或許都嫌窄。
因爲兩旁伫立着一人多高的雕像。神像。
面對着我。
就像是迎着祂們的目光在跑
瘆得慌
頭上是一成不變的星空圖案
像是怎麽也跑不出去一般
有種荒謬的宿命感。
還好胳膊上的疼讓我一直很清醒。作爲一個安分守己的現代人我還沒受過這種傷,雖然平時也去練練武術但是大家都是意思意思,誰也不下死手。
我不認識路,但是那個黑衣人明顯知道我要去哪裏,說明要不是他們在我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裏把周圍摸清了,這點我很懷疑,那就是曾經來過這裏,或者說,至少是有人曾經來過這裏。
那我剛剛電他那一下兒丫就不虧。
但是我得趕快找到路,在碰上可能就得小命交待了。
冷得刺骨
這尼瑪可還行
這個轉化怎麽不講武德啊
剛剛在杜阿特裏還沒感覺,難不成這裏是磁場之外麽?
也不對。
我的腦子已經思考不了了。
腦子好使的人思考的時候消耗的能量都和我們不一樣
正常情況下我絕對不會往黑暗裏闖的。尤其是安靜的,死寂的黑暗。
但是未知的恐懼和已知的威脅,我還是會選擇未知。
從準備間出來又是甬道,不同的是這次兩邊沒有雕塑,壁畫也不同了。因爲這裏出現了法老,或者說以法老爲主。我奔跑着,根本不敢停下來。這裏的空氣也足夠支撐我的劇烈運動。
那個人沒追上來,我也不知道是甩掉他了還是如何。現在我也沒有别的路可走,但是終于可以慢下來看看壁畫了。
這條路和杜阿特的甬道不一樣,頂很高,也很寬,并且畫是白色而不是彩色爲主。這點符合我對埃及墓葬的了解。這裏站着無數的法老,感覺和誕生間的接上了,他們爲了某樣東西而來。某個被埋葬的東西。
從準備間去空間的路上原來應該是擺滿了祭品的或者香料的
但是一路上我沒看到任何有機物,這裏好多該有的都沒有但是好像又都存在
這一路很暗,也很安靜。我自己穿的也是沙漠靴子,在空曠的地方聲音很大。尤其是隻有自己腳步聲的時候,很吓人。
在這種環境下容易草木皆兵,精神一直緊繃着。
我悄悄緊了緊褲腰帶,轉了轉手腕,沉下一口氣。
這裏的空氣沒什麽流動,我聞到了燒焦的味道,應該是我手套上的。這個電流是一次性的,看來手套是不能再戴了。
我是撞到了一個翻轉門進來的這個準備間
他是怎麽會知道這裏有房間的呢?
後面我都特别小心盡量不碰到東西
但是憑空出現的我咋辦
防不勝防
我撂倒了那人就跑去那個見鬼的地獄之門。因爲那可能是最終審判之地。沒有人可以到達絕對的靜止和平衡,除非通過瑪阿特的審判。我覺得會在那裏碰上他們,希望到時候看到的不僅僅是黑衣人吧。
我隻能形容這裏是個空間,空蕩蕩的,連路都沒有。不是說走不過去,但是不知道哪個方向是該走的,因爲四面八方都可以走。我不太敢回頭,也不太敢往前走,分不清方向的話走出哪步都是往墓裏走。雖然在這個地方這個說法的确沒錯兒。
我不太敢往裏走是因爲别處但是亮的,這裏是暗的。
雖然明暗都是相對的,我并不能确定剛剛我們就是一直走在光裏,但是這兒基本上伸手不見五指。
這種感覺就像是鬼壓床,隻不過是意識比身體先醒了。在面對未知的時候提心吊膽的,但是真的面對的時候反而心平氣和了起來。左右沒轍,破罐破摔呗。
所以我需要字面意義上的從天平上走過去?
在判決時,托特神以狗頭猿身的形象出現,他坐在天平的上方,用天平稱量死者的心髒來決定死者生前是否光明,正直。下面蹲着等着吃我心髒的怪物
就是一條道兒,兩邊都是深淵
在這巨大的天平下面,無聲地奔湧着尼羅河的支流。
這也就是我在外面看到的尼羅河的土了。
奇怪的就是我看不清兩邊,打開自帶的光源反而更黑了,好像周遭有啥噬光的物質。
那黃金棺木上被人放了一朵蓮花,原本躺在這裏的肯定是一個被珍視的人。那個少年法老已經爲自己選好了埋身之處。
而那棺木,竟是有一半都在地下。不,這裏什麽東西都是一半埋在地下的。
我得看清楚這到底是要幹什麽。湊過去讀棺材銘文,才發現一張猙獰的嘴臉。猛地站起來,再看卻是努特。
在埃及神話中祂是夜空之神努特在夜晚的時候把太陽吞下去,夜裏太陽從在她身體裏走過,清晨再重生。她同時也如此吞咽和再生着星辰。法老在死後會進入她的身體,不久後便會重生。
難不成剛剛是我眼花,不然怎麽把努特看成一個怪物了?
但這位以星辰遮體的女神好像真的在吞噬什麽,那會不會也誕生着什麽?
懸空萬丈的奈何橋。
身後一徑蓮花在幽暗的地下破土而出,不知從何處吸取着養分,開得招搖。
進不得,退不得。可催命的鼓聲裏,還有逼近的腳步聲。
那深淵中伸出一隻巨大的手,死死扒在岩壁上。走近一看,是爬滿樹根的青銅雕塑,下半截隐沒在黑暗裏。
這個時候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木乃伊站在身後了。還好沒有,有的隻是又一尊滲人的神像
有人從我身旁走過。踏上了那座橋。
圖特摩斯三世敲響了一面鼓。知道是這位被稱爲“古埃及拿破侖”的法老是因爲他的裝束,唯一一位既是法老又是祭司的人。
樂器的聲音代表了神明之怒。不知道這次誰惹着哪位仙家了。
圖坦卡門走到了祭壇上
那裏太遠我看不清楚
就聽到他說血結束生命啥啥的
我勉強能聽懂一些
然後神殿活過來又睡去了一樣
那些雕塑和法老們都注視着年輕的法老
最後拉美西斯把這裏毀了
當然沒能毀成但也傷了元氣
現在緩過來了
在雅典有個睡覺可以治愈的地方
埃及也可以有一個
等于我靠着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我靠着一棵樹。
蓮花開起來了。
橋對岸的門開了。
很多小時候學到的知識是需要回味的。
這時候,在遙遠的、離家很遠的沙漠裏,在古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我卻有種“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的感覺。
我站在邊兒上看了看,并不敢站上去。
這深淵好像沒有底沒有方向走上去感覺就像是在走黃泉路。
這就是盡頭了麽?
我不甘心。
這黃泉之後是不是忘川?
一會兒會不會有個老婆婆給我一碗湯喝?
我心一橫,邁開了步子。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我也敲鼓。
銅鼓震得我胳膊生疼,但是隻能繼續敲。
心跳被鼓聲放大。
烏納斯金字塔中,《金字塔銘文》出現在墓室牆壁、前廳與走廊的牆壁上,銘文中的字符都被塗成了藍色,可能象征着死後世界多水的特征。墓室的天花闆被塗成了深藍色,上面還繪有金色的群星。而牆壁則模仿蘆葦席與木質框架的式樣加以裝飾,并使用黑色石棺來代表大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