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太陽。這代表着,現在真就是在地下世界了。
我不敢細思,撒腿狂奔起來。跑了不知多久,我踩到了什麽東西,整個人被絆摔在地上,手電也滾出去好老遠。一截尖銳的物體就戳在我面前,差點兒就要給我開個天眼了。
遠處的手電穿透不了這處的黑暗,隻能照亮周圍寸許。也不知是黑暗中的雜質太多,還是太過清澈。燈光所及之處,盡是累累白骨。
顧不得被磕破的手,我立刻跳了起來。
撿起手電,我試探着往一側的牆邊走去。甬道不算特别寬,光在我撞上泛着濕意的牆之前照亮了眼前的一片藍色。
死後的世界多水,故而多被漆成藍色。這地方也确實帶着股潮氣。
舉着手電走了幾步,四下皆是這樣的藍色浮雕,壁畫上還繪有一些長相奇特的魚。那些魚看不出體型,在兩腮和尾巴根部的地方長着畸形的蹼,有點兒像是被抽了骨頭磨了皮的蜥蜴。
它們曾試圖拖着肥膩的身體從水裏爬上岸,在接下來的幾張壁畫裏還懶洋洋地趴在陸地上,可最後不知爲何重新爬回了水裏。我盯着壁畫,想不通是什麽迫使這些已經進化出四肢的生物用不合時宜的身體回到水中。
遠處的黑暗裏又能聽見腳步聲了。
或許方才在石階之上擺着石頭的不是祭壇,那個我醒來的鉛棺才是。而這怕是個獻祭場,而從踏進來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祭祀的一部分。
除非離開這裏,成爲另一種存在。問題是,要怎麽做呢?
我看向狹長的骸骨遍布的前路。或許方式已經鋪在面前了。
我可沒打算當什麽祭品。關上手電,我走在鲸魚的骸骨裏。這不是鲸魚,隻是太大了讓我自然而然地覺得這就是鲸魚,可這應該是一隻從未見過的物種。隻有海洋能承載這種生命,拖起它們的脊梁。在陸地上的話會被自己壓碎吧…可爲什麽會出現在古埃及的地下神廟裏?埃及人從哪兒找到的,又怎麽拖過來的?八米多長的鳄魚,幾十米的蛇,如今這巨大的骸骨。到底是哪兒,什麽時候養育了這樣的生命?
溫度驟降,凍得我一激靈。前面明明都一樣的,這應該是在很地下的地方了。
沉進水裏的太陽?
燙。
滾燙的月亮。
我走上水下的台階。
走?爲什麽我可以在水中生活,卻保有人類的行爲習慣?
我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在濕滑的黃泉路上遊走。
我滑進了一個房間。
而且還有一頭蔔黑色的公牛。前額有一白色三角型,背上有隻展翅的秃鷹,右腹有一彎新月,舌頭有聖甲蟲的圖像,尾巴上的牛毛爲雙層。這是普塔神的象征。
這位創世之神曾以天火之形令母牛懷孕,使自己再度重生。在古埃及的傳說裏,普塔神亦發明了火,如同希臘神話的普羅米修斯受人尊敬。
而那被聖火灼燒的,是一柄劍。
我認出來是卡佩什劍(Khopesh),多做祭祀時使用。
吹開上面的灰塵
等等,吹開灰塵?好像這個動作隻在這裏進行了。難不成前面都沒落灰麽?還是已經有人進來過,剛給清潔了一番?
身後傳來了利器拖地的聲音。那劍也就長五六十厘米,怎麽會被人拖在地上?除非那個人在爬或者是個侏儒。
我隻能拼命跑起來。
撞進了準備間以後我覺得路上是有機關的,隻是那幫人成心想讓我們分開,逐個擊破。我這一路身邊總是有可靠的人,現在就是自己,
我們走了那麽久都沒有碰到房間,所以哪怕裏面很黑我也要進去看看。
保險起見我先湊在門邊上聽了幾分鍾,毫不意外的,什麽聲音都沒有。不是我想遇到點兒啥,但是這個地方沒有任何生命體,就是那種死寂。可是又沒有陳腐的感覺。這種不協調有點兒讓我精神緊張。
其實我已經做好了碰上複活的木乃伊啊之類的準備了,但是沒有。這裏沒有任何有生命或者曾經有生命的東西。哪怕是水果植物動物都沒有,隻有雕塑(希望不是雕塑裏封着木乃伊那我就要吓死了)
所以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裏也不一定就是墓葬說不定真的是神殿呢
但是在到終點…希望不是另一個意義上的終點…之前暫且這麽理解吧
我閃身進了那個房間,門沒有絲毫僵澀,很輕易就推開了。我帶上門,房間裏是亮的。奇怪的是我在外面看的時候裏面明明是暗的。可能是視覺操縱吧。進來是因爲我隐隐地聞到了火藥的味道,但是沒有聽到聲音。
這種密閉環境下槍聲應該比味道傳得更遠。
阿赫那吞。我看到了阿赫那吞站在盡頭,那的身體真的很讓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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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麽他要把圖坦卡門從祭壇前推開呢?推開以後又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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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赫那吞的墓葬一直都沒有被發現,難道他是葬在這裏了麽?
不對,這裏沒有任何他的痕迹,有從圖特摩斯三世以後的每一任十八王朝的法老,就是沒有他。而且很明顯是圖特摩斯建立的?
很奇怪的是沒有一個法老的名字在這裏出現,我們也是憑借哈桑他們發現的圖特摩斯三世的密室才知道這裏的
所以這裏并不是法老獻給神的一個功績麽
還是隻有做到了什麽,才能完成這裏,才算得功績?
“Hello?”一個我不熟悉的人試探着喊,接着傳來了腳步聲。
這個房間一點兒塵封感都沒有。但是隐隐有香料味道。我說不出來和迷暈我的是不是一種東西,有點兒擔心。在我差點兒從空氣有毒這兒吓得不敢喘氣的時候,聽到了腳步聲。現在任何聲音都能讓我草木皆兵。腳步聲在接近,不是我的幻覺。先是一喜,有人來接我了,後來又警惕起來。因爲這個腳步聲很輕,不像是着急要找到我,反而像是不想被我發現。
這是靴子踩在地上的聲音。應該是那種軟厚底的軍靴,然後腳步努力放輕了還是聽起來沉重。這絕對不是我們隊伍裏的人,因爲這幫人走路壓根兒沒聲兒。
那麽如果是我們的人,爲什麽要這麽做。是在提防除了我們之外這裏可能存在的生命麽。我立刻覺得後背一涼。
要是我們的人,這樣子做估計也不是我這邊兒的人了,隻是我實在不明白爲什麽這會兒想弄死我。早幹嘛去了。而且留着我也沒差别吧,何苦。
雖然大家穿的都是靴子但是我們隊裏的人能讓厚重的鞋底不發出任何聲音
我和黑衣人們就不行,剛剛我是聽着自己靴子碰地的聲音心驚肉跳,現在我是聽着黑衣人的足音就像是喪鍾。
我從那鉛棺裏醒來後就一直提心吊膽,現在見到一個大活人自然是開心的。
這人雖然不熟但我有印象就是在全知神廟裏被李元搶了槍的大塊頭伊恩
雖然大多數人是敵非友,但畢竟是陽間的人總好過法老埃及衆神之類的
我緊張地握了握阿天給我的手套,想要怎麽開口而不被誤傷。
可接着傳來了槍上膛的聲音。
這并不比方才祭壇上的腳步聲令人安心。
但是很快擔憂更甚。
如果是自己人,爲什麽不出聲?是在防備些什麽麽?這裏除了我們難道還有别人?
或者,來的人和我并不是自己人。是在沙漠裏想弄死我的那些。
甚至來的就是未知的那些人。
這麽想着,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落了下來
這可不是文明社會了
真的是可能會死人的
而且已經死了人
不然我還不至于直觀地感受到這一點
現在站的這應該是個準備間,如果古埃及的知識還可以在這裏起作用的話,就是法老和大祭司在給神明獻祭之前沐浴更衣上香水和化妝的地方。我在房間中間的台子上看到了一些石塊一樣的東西,捏起來手指上都沾了墨色,應該是化妝用的鉛塊。雖然作爲準備間這裏有些太大了,擱在卡爾納克神廟裏恨不得能有多柱大廳一半兒那麽大,不過屋頂和外面的甬道一樣,也就不到三米。當然結合整個神殿來說,還挺搭的。四面是沒見過的壁畫,我沒敢打開手電,隻是就着不知道哪兒來的光線湊近了看。壁畫上畫了這個準備間的功能。看樣子這裏的人結束準備工作後要去下面一個更大的空間,然後這個準備間後面還有很長很長的通道。等等,那是通道麽,感覺就像是地獄之門一樣。四周是漆黑的,隻有中間有路。我在古埃及的壁畫裏還沒看到過這麽空曠的場景。
可惜現在時機不允許我仔細琢磨。我躲在右手邊牆凸起來的地方,那裏曾經應該是拜訪祭品或者其他東西的類似于壁櫥那種。來人是黑衣人之一。果然,是内讧。不過知道對手是人就好了。這要是阿努比斯真的出現了我肯定直接喪失搏鬥欲望。認知世界坍塌造成的心理打擊比肉體可怕得多,我見識過。
我看他把手擱在槍套上,估計也是不想貿然開槍。我拿着剛進門那會兒撿起來的一塊鉛,打算把他往裏面引,這樣當他路過我的時候我還有一搏的機會。不然要是真挨一槍估計得交代在這兒,現在跑也跑不出射程。
279會找我,如果是着急的話一定不會這麽謹慎。而且我還聽到了搶上膛的聲音。
想起來時麟弄死了一個要殺我的人,他也是因此掉馬甲的
如果有人要殺我,他們失手了一次,這次會不會再出手呢?我敢賭麽?
我握緊了鉛塊,攥緊拳頭。阿天給的手套
手套上傳來燒焦的氣味,我立刻給弄下來扔了
褲兜裏有一塊石頭和多餘的鉛塊
這個時候我不能冒險,沒辦法寄希望于他是來幫助我的,隻能先下手。看準了他看向另一邊的時機,我把那塊鉛貼着地扔向更裏面。他果然貼着我這面牆往裏面走,他問Wang?同時把槍拿在了手裏。閉了閉眼睛,心跳絕對是高危頻率。
我知道打起來白給
就假裝慶幸地說
太好啦是自己人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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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賭他會假意地維持一下兒友好,趁他接觸我的時候就電他。
wow wow wow wow, easy.
我把兩隻手豎在胸前
他說是你啊你怎麽在這兒
我說還好是您我還以爲是會走路的木乃伊呢
他笑了一聲兒我問他那您怎麽會在這兒
他要拉我走
我就把手遞給他了
我問他您爲什麽會在這兒?
他不裝了問我什麽意思
我說還好是您不是木乃伊
就電了他
當老子好欺負。以爲沒了李元我就任人拿捏不成。不過這也給了我機會。
可能是李元他們幫我把廢物點心人設建立得太成功,很多人都覺得我的确是個廢物點心。
現在看來我還真是。
但是他們忽略了一點。我作爲廢物點心能活這麽久還沒被咬碎了,怎麽也是有點兒東西。
我聲音顫抖着,還帶了幾處語法錯誤。根本連不成句。
還好他聽明白了,并且朝我伸出一隻手。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松開扳機,我也不敢看,隻能握住他的手,借力起身。
同時使勁攥拳。
我蹲在那個夾角蹲着瑟瑟發抖
他拉我
我不需要搶占先機所以才是這幅沒有攻擊性的姿勢
他一碰到我的右手就立刻抽回去
我左手一起按住他
結果他還是卸掉了我的右手
真不愧是刀尖上打滾過的人
要不是李元他們幫我弄了廢物人設再加上阿天的手套好使的話
今兒我肯定就交待了
我不敢多留拿了他的手槍就跑
我檢查了一下兒,看不明白這是哪種手槍,但好歹能看出來保險栓已經打開了。這家夥剛剛真的有可能要殺了我。我不會把保險栓弄回去,也不會拆子彈下來,現在隻敢别别扭扭地捏着它跑。畢竟我并沒有在夏威夷學過開槍
求生欲讓我感覺不到自責,超越了恐懼,超越了愧疚,超越了任何情感
我不知道那個人到底想不想傷害我,但是我不後悔先下手爲強
周圍太安靜了。
雖然知道應該警惕周圍的動靜,但是我實在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控制不住地在想。
但是害怕,所以還是專心周圍動靜。
在杜阿特裏一個人跑比較消耗能量
我是那種睡覺都不會把手腳放到被窩外面的人現在這個情況真的賊難受
人還保有動物性
我渾身都覺得不應該往前走
可後面絕對是個死隻能硬着頭皮抗拒本能哆嗦着往前跑
有一片陰影我擡頭是一個突出的東西看不真切
但是感覺被注視着。
後來發現那是一座Beast的雕像。
爲什麽會修在那裏呢?
問題是,我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耗着。要是夜晚結束了,月光一消失,那我不就被困在這裏了。而且我越琢磨越不對勁。感覺不像是我掉隊了,而是被扔下了。雖然我沒鬧明白具體是怎麽回事兒,但是就待在這兒的話,萬一有人成心想讓我離隊的話,找過來的不是自己人呢。或者就是,萬一這兒還有别的什麽存在呢。我一邊兒說着别自己吓自己,一邊兒緊張起來。不過社會主義無神論者的信念,在這個科學沒有辦法解釋的地方不太穩固。
而且李元他們還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事兒,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就是缺失拼圖中的一環。
奇怪的香水瓶
我知道那不是假的,因爲我确實聞到了花香。這還是進到這詭異神殿裏出現的第一個活物。
等等,我的嗅覺恢複了麽?
後來才發現,那還是假花。石頭雕成的蓮花
竟然有香薰
将開不開的荷花吐露着煙氣
可是香氣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我一頭栽到了地上。
剛剛我不敢輕易打開,生怕别人看到了光是壞人。現在我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在這兒至少光亮可以帶來一些安全感。
我怕得要死,心跳都快壓過厚底靴子砸在地闆上的聲音了。四處都得兼顧,可我無暇顧及周邊的情況。
感官此消彼長
看不清就能聽得更清
顔料裏含汞
我不敢擡頭,一股勁兒地繼續往前跑。老祖宗留給我們恐懼和疼痛,然而現在隻能不聽老人言了。
黑暗張開大口。
在《來世之書》(Amduat)中,太陽神在夜間航行的第十一個和第十二個小時,衆神會通過一條名爲“包圍者”的蛇的身體,衆神從蛇尾進去,由蛇嘴出來,而後完成夜間航行。雖然此處沒有提到蛇吞食衆神,但這顯然是神的重生過程,神蛇“包圍者”爲神提供了再生的空間,這從另外一個角度解釋了神的再生方式,在神話中殘酷暴力的吞食神的行爲并不是必要的(但是充滿戲劇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