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隔了幾堆篝火的聯合國營地比我們那邊熱鬧多了,也割裂多了。
幾搓人泾渭分明地分别據守着一塊地方。
零零散散的幾人站在冷餐桌旁。離我們近一些的Alex正在和傑奎琳客氣地交流;餐桌另一半是派崔克等人。卡爾照舊是和他手下的那一堆雇傭兵混在一起,現在身邊還多了個紅色頭發的妹子。而一直和他同時出現的潔癖布魯斯好像并不在人群裏。卡哇伊桑微低着頭在人群中走動,被人搭話便邊說邊在胸前比劃出圓滾滾的一坨,表示自己正在尋找愛貓。我懷疑他是在拿找貓當避免社交的借口而放任天婦羅自由活動的。亞諾正跟一位拉丁裔女子還有其他幾個我叫不上名字來的白人在最大的篝火旁跳舞。
在人堆深處我終于看見了孟維清和白老師。他們正在和摩根還有布斯維爾幾人交談。李元、夏商周還有瑞亞都沒和他們在一起。
姜燦也不知道是愛湊熱鬧還是不想見到孟維清,一到這邊就撺掇着衆人跟他去四處看看。最後除了樓時麒以外,所有人都跟着他走了。
樓時麒渴望地看着幾人如魚得水的背影。
“要不你也跟着去?”我橫了他一眼。
樓時麒重重歎了口氣。“我還是去問問孟老師能不能換個人去賽特神廟吧。”
我哼了一聲,沒再搭理他。
至于從279那裏跟着我們過來的哈桑和阿裏,我就當他們不存在。
在經過一群人的時候,一個妝容精緻,漂亮得不可思議的棕發女人突然從人群中走到了我們面前。她尖銳的眉毛往上一挑:“我是錯過什麽了麽?我們是不是可以期待一會兒還有東方風情的演出?”
那帶有英國口音的女人神色傲慢,像是宗教審判官一樣居高臨下。她的目光逐一掃過樓時麒和哈桑等人,末了還頗有意味地勾了勾嘴角。她身邊的人都笑了起來。
哈桑和阿裏明顯臉上挂不住,拼命忍耐怒火。
一直關注着這邊的萊拉從偏遠的火堆旁站起身來。在她身邊,聯合國的埃及向導正在給一些看上去像是雇傭兵一類的外國人弄水煙。
但是“東方”這個詞,侮辱的不隻是他們。
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遇到種族歧視。比起埃及人,我倒是沒覺得怎麽被冒犯到。畢竟現在是各國組成的隊伍和全員都是中國人的279分庭抗禮,我們還有李元這種bug級别的存在。哪怕他們嘴上嚷嚷得再起勁兒也沒什麽傷害力度。
我掃了一眼跟前面露得色的幾人,隻覺得他們蠢得可憐。
“你應該爲你的言辭感到羞恥。”Alex撥開圍觀的人。她的綠眼睛被憤怒打磨得有種不可逼視的美感。
“來維護世界和平了麽,猶太小公主。”那個棕發女人挑釁地眯了眯眼睛。
Alex的臉徹底沉下來了。“道歉。”
棕發女人借着身高優勢俯視着Alex。“你想怎麽讓我道歉呢?“
Alex對她怒目而視。
“不知道生活是什麽樣子的話,還是回家找你媽媽吧。”棕發女人話一出口,立刻做作地捂住嘴。“啊等等,你媽媽不要你了。”
這個女的擺明了是針對Alex。
氣氛僵持不下。
周圍的幾人都很樂意見到這一觸即發的場面。剩下也有不少人都對我們這場沖突報以一定的關注,其中就有卡爾。然而并沒有人做出幹涉。
“有些人很愛給自己加戲嘛,怎麽,是受冷落了麽?”我在Alex做出回應前擠進了她倆之間。“還未請教。你是?”
“史蒂芬妮。史蒂芬妮·霍普。”史蒂芬妮瞥了我一眼。
“好的,史蒂芬妮。是我們不好,來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我拉住Alex,朝那女人笑了笑。“但是請問你在這裏幹什麽呢?是因爲來的路上沒做好記号,所以找不到回家的路麽?”
“你什麽意思?”她眉毛一揚。
“看起來這裏好像沒人期待你,而你又需要一些關注。”我不想惹麻煩,但也忍受不了有人去揭别人傷疤。“那麽現在,爲什麽不帶着你無知的漂亮小腦袋離開這裏找樂意給你賞錢的人去呢?”
史蒂芬妮危險地眯起眼睛。
樓時麒小聲問我:“诶王煜,你們這說什麽呢?怎麽聽着有火藥味?”
我搖搖頭,餘光瞥見李元從某段對話裏告辭走過來。他身邊的那幾個外國人往這邊看了看,沒有進一步舉動。
史蒂芬妮挂起一個刻薄的笑容。她鋒利的唇瓣輕啓,我做好了迎接罵戰的準備。
這時候一個醉醺醺的年輕人笑着走了過來。
“史蒂芬妮,你怎麽獨占我們的朋友。”他醉的實在是有些厲害,要不是身邊的朋友及時扶住他,估計還沒走到跟前就要先摔一跤了。他沖我們舉起啤酒罐,裏面的酒被他撒了一地。“hi,一起喝一杯?”
Alex往邊上挪了一步,皺着眉看了他一眼,“沒人和她是朋友,也沒人想要喝酒。但凡你們懂得一些尊重的話。”
那個年輕人不知道是不是醉的太厲害了,完全沒把Alex的冷言冷語放在心上。還在嚷嚷着:“我們那邊可熱鬧了,走,一起過去啊。”
史蒂芬妮思索一番,出人意料地收起了刻薄。她美目在來者身上轉了一圈,紅唇一勾:“我就先不奉陪了,祝你們玩的愉快。”說完,她從那人手裏拿過那個岌岌可危的啤酒罐,把裏面所剩無幾的酒慢慢灑在了沙地上。
一旁一直關注着這邊的卡爾眼見沖突沒有進一步爆發,嗤笑一聲,轉過臉去。
史蒂芬妮走後,那堆人也就散了。面對Alex的冷臉,醉醺醺的年輕人和他的朋友并不那麽積極張羅着“一起喝酒”的事情了。
李元隻趕上了鬧劇的尾巴。
我跟Alex道謝。她是因爲替我們出頭,反而被史蒂芬妮勾起了傷心事。雖然我怎麽看怎麽覺得史蒂芬妮是成心想鬧一場,借題發揮。要不是剛剛有人來插科打诨很可能現在局面已經控制不住了。
史蒂芬妮句句針對Alex,好像對她的背景很是了解。Alex的母親在她生病時不告而别的事我也是黃昏時才聽她說的,連祁天都沒有查出來這段。爲什麽史蒂芬妮會知道的這麽清楚?
Alex勉強沖我笑笑。“也謝謝你。”說完,她跟李元對視一眼。
李元思索一下,邀請到:“你想去跳支舞麽?”
Alex搖搖頭。“我沒事的。就是想自己待一會。”說罷,她又看了看李元,接着徑自走了。
李元遲疑了一下,本想跟上去,傑森先一步到了Alex身邊。
“‘你想去跳支舞麽’?”我瞥了李元一眼。“可真有你的。”
哈桑和阿裏沉默地回到了萊拉身邊。
蘇格拉底正悶悶不樂地坐在沙地上,見同伴回來了隻是略微擡頭掃了一眼,繼而接着輕輕拍着他手裏的一面鼓。萊拉琥珀色的眼睛濕潤地看着她的哥哥,哈桑無奈地朝她笑了笑。
這些埃及人的處境是真的不太妙。前面我隻顧着氣憤于埃及人騙我,拿我當槍使,卻忽略了除此以外他們也真的别無他法。如果不搭上美國人或者269這條線,埃及人是沒機會進到這片屬于自己國土的沙漠的。
我們靜靜地走了,沒去打擾這些被時代擠壓的埃及人。
聽了關于今晚再探賽特神廟的安排,李元和我們一起找到了正在跟别人交談的孟維清。他也想再去那裏看看。
然而聽了我們的想法,孟維清直接拒絕了。他并沒有提剛剛史蒂芬妮和我們的沖突,和任務無關的事兒都入不了他的眼。
“可是您也看過了,布萊克的筆記跟賽特神廟的情況對不上,那個雙層壁畫肯定有問題。哈桑也說當時他去獻祭是因爲他爺爺穆斯塔法讓他這麽做的,這裏面絕對有貓膩。”
孟維清聽我說完,眉頭皺得更緊了些。我覺得有戲,沒想到他卻不肯松口。
“我們不是今晚唯一要去賽特神廟的。”他有所指地向着摩根等人擡了擡雪茄,“你和月臣都不能去,我們不能冒險。”說完,他又跟樓時麒交待了一下讓要帶的裝備,就繼續回到了剛剛跟摩根等人的談話裏。
李元對去賽特神廟沒有什麽執念,能去最好,不能去也沒多堅持。他才不在乎他的血可能的用途。
我卻是很煩躁。李元不能去就算了,爲什麽我也不能去?
“什麽事啊。想去的去不了,不想去的非得去。”樓時麒小聲抱怨了一句。“白天去就夠滲人的了,這大半夜指不定碰上什麽呢。”
我斜了他一眼。“那你可把招子放亮點,别回頭被什麽給收了去。”
“你就缺德吧。”樓時麒眉毛皺成一團,愁的不行。“别想我回來告訴你情況了。”
“别介呀。”我把他拉到一邊,離孟維清和白老師他們更遠一些以後才壓低聲音說:“還記得下午你看見的那層壁畫麽?”見樓時麒地點點頭,我繼續說:“你去了以後盯着點,看是誰要找那個壁畫。”
我沒隻說要讓他盯着的是哪撥人,怕讓他先入爲主,忽略了其他也知道壁畫内幕的家夥。也關注壁畫的人,很可能和六十年前英法考古隊有什麽關聯。
樓時麒打了個冷戰,不情願地應下了。“你還說。本來就挺吓人的了,你又提那個破壁畫。”
我見他吓得這個樣子,壞心眼又起來了。“記得千萬亂碰東西,不然”
“不然怎麽?”樓時麒的鳳眼都瞪圓了。
我享受了一會他的提心吊膽,這才說:“不然小心被古埃及的神選中了去當善财童子。”
“你就缺德吧。”他又重複了一句,扭頭便走。
“诶,你幹嘛去?”
“卷鋪蓋去當善财童子!”樓時麒氣鼓鼓的走了,邊走邊嘟囔着:“這破隊伍是一分鍾也待不下去了。”
這沙漠裏沒什麽餘興節目,每次樓時麒都能帶來一些快樂。
再回過頭才發現李元已經不在原處,瑞亞還有一個眼生的淡金色短發的女人站在那裏。二人看上去很是熟稔的樣子。
“你好,我是卡特,路易莎·卡特。你可以叫我卡特女士。”那個面容嚴肅的女人向我伸出手。
我握了上去。
對于一個蒼白消瘦的女人來說她的手未免過于有力了,而且我好像還摸到了槍繭。我悄悄看向瑞亞,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
“剛剛我們的隊員非常失禮。她說的話很不合時宜,我替她向你道歉。”路易莎收回手,自然地站成了一個挺拔的姿勢。
原來她和那個飛揚跋扈的史蒂芬妮是一個組織的。不過這趟到底牽扯進來多少個勢力啊,除了摩根和卡爾,又多了這麽一個。她們又是哪裏冒出來的?
“沒關系,那不關您的事。”
“不過她有一點沒有說錯,你們的确不該出現在這裏。我指的不是孟,而是你們幾個。”路易莎兩條金色的眉毛困擾地向對方靠近了一些。她灰色的眼睛非常特别,像是夜視能力非常好的禽類。現在那雙非常特别的灰色眼睛裏閃爍着真實的詫異。“我實在想不明白,這麽危險的事情,孟怎麽會如此兒戲。埃克托也是,竟然還要帶上那些埃及人。在這件事裏古埃及完全沒有意義,他們怎麽會上當呢。”
埃克托就是布斯維爾。原來這個邊緣考古學家才是能決定哈桑他們去留的人。
“存在即合理。或許少思考一些想不通的事情比較好,減少煩惱。”我現在已經懶得生氣了,但是一股煩躁感還是控制不住地湧了上來。
279至今沒告訴我他們的真實目的,埃及人又掌握着一些關鍵信息,現在新的勢力又開始冒頭并且很明顯知道我被排除在知情者的範疇之外。
現在被天婦羅選中的是瑞亞。她抱不動這隻肥貓,隻能時不時蹲下身子摸摸它圓滾滾的身子。天婦羅像是很滿意這種待遇,豎着尾巴貼着她在腳邊繞來繞去。
如果不是卡特女士說的話太不是東西,瑞亞看戲的态度太過明顯,這幅畫面還挺有愛的。
我強忍着負面情緒,點頭示意後繞開她們。
要說被傷了感情也不至于。但舉目四望沒有信任的人,又被“自己人”蒙在鼓裏,還被藏在暗處的人算計。
我無比懷念阿天和老張,真希望他們能在這裏。
李元剛剛被瑞亞支開,這會兒正要朝我走過來,卻被Alex叫住了。不知道Alex剛剛經曆了什麽,現在眼睛有些紅腫。
瞞着我最多的就是李元。
在一堆謊言裏,我也不是那麽在乎真相了。
收工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