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開雙臂把自己卡在了洞口,這才沒完全掉進去。不過胳膊都快被剛剛那一下沖擊給弄斷了。
“怎麽了?”
樓時麒和賀榮川聽見響動跑了回來,見我半截身子入了土也是一驚,趕忙要過來拉我。洞口随着他倆的靠近而顫動着。
“别湊太近,這土是松的!”我吼了一嗓子。
後面的腳步一頓,果然接着就小心翼翼地挪過來。二人一左一右分别抓着我的胳膊這才把我拔出來了。
我們仨退出去老遠,等浮土都沉下去以後一個人工開鑿的洞口就顯現出來了。
我咬牙切齒地想誰這麽缺德在牆根兒打洞啊,不怕沙地吃不住勁兒給牆整塌了麽。
“去年你也是這麽踩出來的神廟麽?”樓時麒看着眼前的入口啧啧稱奇,還不忘說着風涼話。“我可算是見識到了。”
聽他這麽一說我也有些莫名。心說我這是得罪了埃及的土地爺還是怎麽的了,咋動不動就想給我往地底下拽呢。
不一會兒衆人聞聲趕來。
問明了情況,派崔克凝神看了看石柱上的場景突然一拍手:“是塞尼特遊戲!”
我們都聽說過塞尼特。不過那不是托特和孔蘇二神打賭時候玩的麽?月神孔蘇還爲此輸掉了滿月之外的力量。
傑奎琳見派崔克沉浸在了壁畫裏,隻好按捺住也想一睹究竟的心,跟我們解釋:“其實塞尼特是一類通關遊戲的統稱,一般會在墓葬裏會作爲陪葬出現。至于這出現的入口,”她說着,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個遊戲場景,又看了看我。“你剛剛是不是照着這上面所畫的操作了一遍?”
我尴尬地點點頭,還找補了一句:“不過我沒做完,就準備走了。”
“這就對了。”傑奎琳恍然大悟。“其實這柱子上畫的隻是塞尼特的一個普通表現形式,并沒有具體的規則,而且也不完整。應該是你剛剛誤打誤撞解開了這遊戲,這才觸發了那個入口。”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無語。覺得我太過無聊,竟然會看到劃線就去跳房子。
李元看了看我,然後問傑奎琳:“那要是解錯了呢?如果她誤打誤撞解錯了,會怎樣?”
我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雖說都是棋局,可畢竟塞尼特不像是我們中國的圍棋,這可是關系到生死的。要我一步踏錯,那可真的是不堪設想。
沒有人回答李元。
後來我翻看老布萊克的筆記,發現關于賽特神廟他一筆帶過說有人知道怎麽玩兒這個塞尼特遊戲,并沒有寫具體方式。
還好這遊戲要是沒通關,懲罰隻是找不到入口,而不是一個錯誤的入口。
衆人視線先是掃過我,繼而用眼神給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入口開光。
亞諾好笑地看着我:“煜,你可真是出人意料。”
我讪讪地沒搭話。
有人拿來手電照下去,才發現原來這看似深不見底的洞下面是有台階的。
如果剛剛我不是眼疾手快,一開始就把自己吊在半空,其實是會落在台階上的。
樓時麒看這情況,瞅了我一眼。要不是人多我真想沖着那張賤笑的臉來上一拳。
然而現下我隻能尴尬的笑笑,轉而和衆人一起研究那憑空出現的洞口。
從地面上能看出來這台階有十二層,每級台階之間大概二十厘米高。到了底下還有一條甬道直直通向前面。再往裏,光線就照不進去了。
雖然尚且看不出地底下這東西的真面目,但我們知道,那裏很可能埋着這趟要找的賽特神廟。
這樣看來,要是那個被毀去面目的神像還立在原位,那麽的确可以算做是這個地下建築的先鋒了。
話不多說,布斯維爾一馬當先走進了通道裏。摩根讓Alex留在外面,自己也緊跟着進去了。孟維清看了白老師一眼,見後者颔首,他也打開手電走了下去。
一旁站着的村民像是早就知道有這麽個地方,沒露出啥驚異的神色來,有人下去也不阻攔。隻是臉上凝重的表情讓人覺得不妙。
傑奎琳上前用阿拉伯語和那人交談片刻,回來跟我們說:“這個人告訴我,十二年前也有人來找過這下面的神廟。裏面應該是沒有危險的,不過具體是什麽情況他也不知道。”
卡爾早就按捺不住了。見孟維清他們下去有一會兒了還沒上來,有些着急。他喊了一聲:“布魯斯!我先下去看看。”得到回應以後就一頭紮了下去。
而被叫到的布魯斯繼續不緊不慢地端詳着圖特摩斯三世和太陽神對弈的那副壁畫,而後手輕輕地撫過另一幅祭祀場景裏被法老托在手裏的祭品,露出些深沉的神色。
注意到我的視線,他收回了手,把那略顯蒼白的手塞回了薄薄的皮手套裏。
“那我也下去看看。”布魯斯說完,傑奎琳聞言也跟了上去。
派崔克還在研究那繪着塞尼特遊戲的石柱,臉都快貼了上去。但還是被傑奎琳一句“底下說不定有更多壁畫呢”給拔了出來,連忙也踏上了台階。
我們被剩下的幾人互相看了看。
亞諾說:“咱們也下去瞅瞅?”李元和Alex點頭,瑞亞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想起領隊的囑咐,我和樓時麒都看向白老師。
白老師想了想說:“素商,你能和榮川一起留在上面麽?一會要是羅教授來了,你們幫我跟他說一下情況。我和小王幾人下去看看。”
瑞亞有些不情願,卻還是說:“行吧,那你們抓緊上來。”
我有些意外。
瑞亞明顯對進賽特神廟很感興趣,卻肯聽白老師的安排先等上一等。畢竟一個任性妄爲的人能以大局爲重,這着實有些讓我對她刮目相看。而且白老師叫她素商,這個名字我聽老張的姐姐叫過一次。看樣子瑞亞和279的關系的确是匪淺。
白老師一馬當先,樓時麒跟在他身後走了下去。亞諾和Alex朝我們點頭示意,也消失在了洞口。
我看着那朝地下延伸的台階。
如果下面真的有座神廟的話,那這可比在帝王谷挖神廟的難度大多了。畢竟在沙漠裏修一個地下建築,沙子竟然沒把地下這塊給壓塌了也是奇迹。
李元拍了我肩膀一下,示意一起下去看看。
我拉住他。然後走到在一邊冷眼旁觀的當地人面前問:“請問那個是怎麽回事?”
我指的是那尊被毀了容的神像。因爲阿拉伯語太差勁,表達不出來,隻能用肢體語言代替。
雖然沒什麽證據,但我覺得這十之八九就是那個無名神了。如果毀了它的人還在村子裏,或者有人知道這個無名神面部特征的線索,說不定能幫助我們确定這到底是何方神聖。
當地人探頭看了看,用英語告訴我們:“建了清真寺的那些人毀了它,但是他們早就離開了。我們這裏的人覺得晦氣,基本不怎麽來這邊。”
的确這是過去宗教的一些基本操作了。
基督教到了希臘和羅馬也是先破壞人家的神殿,因爲一神教和多神教不共戴天。而古蘭經裏又要求不能有偶像崇拜,所以在有清真寺的地方看不見沒破相的神像也實屬平常。
不過我們苦尋無果的無名神的廬山真面目竟然是因爲宗教原因被毀去了,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我和李元交換了一下視線,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無奈。
他打開手電,先我一步走進了入口。
一想到圖特摩斯三世藏在【荷魯斯神廟】記載裏的其中一座神廟就在下面,我深呼一口氣,也踏上了剛剛沒踩到的台階。
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下了台階以後,正前方就是一條甬道。
入口處空間不大,李元得往前挪挪才能讓我有落腳的地方。
甬道裏略微寬了一些,可撐死了也隻能容我和李元并肩走過去。兩側的牆上和頭頂都有壁畫,不過大多是一些司空見慣的場景,我們也就沒多停留。
踏上去才發現這甬道有一些坡度,越走越往下。大概有那麽十幾步,腳下的路忽然朝左邊一轉。我們跟着拐過去,手電先一步照到了不遠處的通道盡頭。
那盡頭的石牆上畫着隼頭的荷魯斯。祂像所有古埃及壁畫上出現的形象那樣側立着,雙手向前伸。好似在給我們指路一樣。
在祂手指的方向,有一扇已經打開了的大門。石門的左右分别是奧西裏斯和阿蒙神的形象。
我走了進去,知道這次是找對了地方。
這地底下倒是别有洞天。
面前的大殿至少有三四米高,大概十餘米寬,二十多米深。四壁和天花闆都繪有彩色凹雕,就連地面也刻畫着紋飾。
古埃及神廟的設置無外乎幾種-供奉神明的,贊頌法老功績的,還有爲法老出身作保的。特征分别爲巨大的神像、法老像加上壁畫,最後那個則是強調神明給予法老祂的榮光。
不過這個神廟卻是不完全符合任何一種。
而且這個大殿裏并沒有滿是彩繪的柱子。按理說這麽高的天花闆至少需要幾根承重的柱子,奇怪的是這裏并不見有。
兩邊的壁畫是圖特摩斯三世在冥神和太陽神引領下的經曆,完全就是地面上那兩面壁畫牆的後續。
圖特摩斯三世跟着奧西裏斯和阿蒙神分别經曆了審判和上了太陽金船,最後兩方彙聚到了正中那面牆的場景裏。
在正對我們的那面牆上,沙漠之神賽特站在太陽神和冥神前面,和吞噬了冥河的大蛇阿派普搏鬥。圖特摩斯三世手捧貢品,也站在太陽金船上。在這場戰役之上,荷魯斯之眼沉默地注視着一切。
在石牆前,與壁畫相呼應的,一個被挪走了神像的祭壇被層層蓮花花瓣托舉着。如果站在祭壇正前方,壁畫上圖特摩斯三世手裏的貢品就像是送到了祭壇跟前一樣。
這點倒是和【全知神廟】還有【荷魯斯神廟】的結構相似。
祭壇之下,是長長的台階。台階兩邊分立着兩尊一人多高的雕像,每尊雕像刻畫的都是兩個形象。圖特摩斯三世站在賽特身邊,一人一神皆是向前踏出左腳的姿勢。
這在古埃及的雕像語言裏,是戰鬥的姿勢。
神像高大而肅穆,在有限的光線的下顯得格外不近人情,有種壓迫感。
我繞到了左邊的神像背後,那裏果然刻滿了銘文。
已經把兩邊神像都看過一遍的傑奎琳給翻譯了一下。大意是圖特摩斯三世有求于賽特。年輕氣盛的法老深入被力量之神賽特看守的沙漠找些什麽東西。然後神和法老對抗共同的敵人。
“不過我不是很清楚這個詞是什麽。”傑奎琳指着賽特名字邊上那個楔形文字,“是賽特的什麽呢?”
派崔克也端詳了半天,猶豫着開口:“說的好像是賽特之骨。”
賽特之骨?
中埃考古隊工地下面那座荷魯斯神廟的壁畫裏也出現過賽特之骨的說法,不過這二人應該是沒進去看過。二戰前的法國考古隊好像隻留下了荷魯斯神廟天花闆上黃道十二宮的拓片,故而傑奎琳并不知道關于賽特之骨的銘文。
我正想着要不要提一下,就聽見他倆交流着這賽特之骨可能爲何物,爲什麽一直沒有看過相關記載。
我一想也對。賽特之骨的說法更多的像是野史,并沒有任何文獻提到過。
再加上其實我自己也有些疑惑。哪兒有在賽特神廟裏說賽特之骨的,就算是古埃及人也沒這麽不講究避諱的。
這一猶豫,就錯過了搭話的機會。
除了神像,一切都似曾相識。
壁畫除了中間的主要人物以外,上下的空間都被各色祭品、祭祀和戰俘充滿。
李元等人也看完了大殿裏的壁畫,正神色凝重地站在祭壇底座邊上。我走上去,看到一串阿拉伯語遮蓋住了本該刻在這裏的銘文。
布斯維爾用英語念了出來:“以汝血爲祭。”
空氣不流通的房間裏忽然就起了涼意。
亞諾不适地縮了縮脖子,Alex也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她這一退,恰好撞在了李元身上。李元扶了Alex胳膊一下,目光卻沒有離開那個祭壇。
我走下台階。
樓時麒仰着頭,看着面前高大的賽特和圖特摩斯三世的雕像問:“這賽特不是個壞的麽?爲什麽還要給祂建神廟?”
“除了沙漠之神以外,賽特還有一個稱号叫“力量之主”(great of strength)。在有些金字塔文本裏提到過國王的力量就是賽特的力量,所以很可能圖特摩斯三世在這裏是爲了向賽特借用祂的力量。可是有索取總得有表示吧?一般法老給神明的孝敬就是修神廟。”
我又看了看祭壇後面的壁畫,接着說:“而且在古埃及神話的最初,當太陽神拉在夜間遊曆陰間時,賽特就在他身旁護衛,每每殺死大蛇阿派普的也都是賽特。你看着壁畫上畫的就是賽特用武器戳阿派普,讓它把肚子裏的水給吐出來,好讓太陽金船繼續航行過夜晚。還有就是這幾個神在太陽金船上的站位也是有講究的。一般情況下,豺狼頭的賽特都站在奧西裏斯身後,而祂自己身後則是站着荷魯斯。不過當面對危險的時候,天空之神荷魯斯會站在前面。”
樓時麒看了看上面的壁畫牆。
神明們都目視前方,正視着勁敵,沒有分出目光看下面的凡人一眼。
“可這裏荷魯斯并沒有出現,隻露出來一隻眼睛。那是危險還是不危險啊?”他轉過來看着我。
這我上哪兒知道去。這神殿裏奇怪的地方多了去了,甚至它本身就令人費解。
圖特摩斯三世爲什麽會在偏遠的沙漠裏建這麽個神殿?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而且也不是埃及和外界溝通的必經之路。難道是鎮邪麽?
這大殿裏有什麽危險,值得壁畫上的神明都如臨大敵?
沒等到我的回答,樓時麒也不深究。“我聽說在菲萊神廟的壁畫裏,講了衆神把賽特的血都給放幹了,是怕祂複活。這個說法是哪來的?”
我被問住了。
“樓兒你這十萬個爲什麽可是問錯人了,我隻知道是傳說如此。但是誰傳出來的我可就不知道了,真假我也不敢保證。”
樓時麒不求甚解地點點頭,沒一會兒又問到:“那這祭壇要人用血獻祭,是要複活誰啊?”
聽清問題的那一刻,我不禁怔住了。
這已經是第三次出現【以汝血爲祭】了。而且還多此一舉地重新用阿拉伯語寫了一遍。
哈桑等人作爲被驅逐的祭司,到底爲什麽要千方百計的找來這裏呢?
埃及人說在祭壇上滴血是爲了驗證古老血脈。可是驗證以後的目的又是什麽?
會不會真的像樓時麒說的這樣,是爲了複活什麽東西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