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彬趴在地面的沙地上,感受着沙子表面的溫度,耳膜依然因爲槍聲而震顫,他眯着眼睛看着沙礫旁邊的蘇缇娜,她的表情還算正常。可是她身邊的花間晨就沒那麽淡定了,此刻他癱跪在沙子上,臉色煞白,全身上下顫抖的和篩子一樣。
出現這樣的事情完全不在他的意料之内,無論電視上看着有危險,親自體驗和隔着屏幕顯然完全不同。
出奇的,宋文彬這會兒竟然沒感覺有多害怕,反而有種奇特的舒适感,仿佛十幾個國家的旅行已經讓他适應了這種程度的危險,甚至讓他感到腎上腺素飙升,開始興奮不已。
他擡頭看着大巴車内,隻見攝制組成員跌跌撞撞的從大巴車内沖了出來,旋即被幾名DEA控制在了當場,一起被控制的還有後面沖出來的幾個拖着行李拉丁大媽。
警犬依然在狂吠,車内的打鬥已經平息了,兩名穿着背心的紋身男被扭着手背從車裏推了出來,被按跪在沙地上,DEA拿着槍頂着他們的腦袋,大聲的吆喝着。
一名跟随他們過來的當地緝毒警察上前,一把用刀劃開了車輛的輪胎,将大巴車的輪胎撕扯開,随後從輪胎内側的輪毂槽内,抽出幾小袋白色的東西。不僅輪毂槽内有,把輪胎撕開,輪胎的結構夾層内,也薄薄的卡着一層白色。
宋文彬趴在地上,看着那些緝毒警察從輪胎裏摳出了毒品,心裏哀歎,合着自己這麽倒黴,剛坐趟車就遇到這檔子事。可再看看身邊其他那些拉美人的表情,還是一副麻木淡定的模樣,隻怕這種事也沒少經曆過。中美洲的混亂果然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
“站起來!”
身後巡視的DEA轉了過來,兇巴巴的喝到。
“别東張西望亂看!”
宋文彬站起身,看着那些被劃的亂七八糟的輪胎,還有不遠處被一槍放倒生死不知的大巴司機,不由心有戚戚的問道:“你們把車整成這樣,我們怎麽去巴拿馬…”
宋文彬身後的DEA見面前這小子居然還挺鎮定,還問自己話,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們都要跟我們去當地警局接受檢查。”
“檢查什麽?”宋文彬問。
“drug。”Dea冷冷回答。
說話間,倒地的司機和那兩名被逮捕的疑似毒販的家夥被塞上了警車。
DEA站在原地,拿着對講機,在對講機裏說道:“把車開過來,這裏還有一些旅行者。”
對講機裏是滋滋的電流聲。DEA沒有得到回複,又問了幾遍。
還是沒有回答,DEA有些不安,走向一旁的同事,幾人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起來。
宋文彬看了看頭頂的烈日,不得不說這邊的溫度是相當高的,隻是站了一會兒就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他又看了看周圍,此刻他們正處在一處荒涼的沙漠中間,四周隻有戈壁和仙人掌,有點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意味。
“這咋辦?”宋文彬看向老隊友霍雨,試圖得到一些支持。
但是方才把他按下來的霍雨此刻并沒有什麽表情,隻是淡淡道:“咋辦,涼拌。”
“厭…厭老師…我感覺這地方真的好吓人啊…”花間晨這會兒也從剛一照面的惶恐不安中緩了過來,他結結巴巴插嘴道:“剛出來就…..就…..碰見這種事…你們經常遇到這種事嗎…?”
“怕了,現在退出還來得及哦。”霍雨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
“霍雨…”
蘇缇娜皺眉低聲說道:“現在不是嘲諷的時候吧。”
“你還怪關照團隊裏的新人的。”
霍雨不鹹不淡的說道,随後又揶揄問宋文彬:“怎麽樣,不舒服吧。”
宋文彬才懶得搭理霍雨這沒心沒肺的家夥,沒有在隊友身上得到支持,他看着四周,總覺得這個地方有種落鳳坡的感覺,四周有高聳的戈壁,道路彎曲且空曠,破舊的道路上半天也看不到人,要是在這裏來一場伏擊戰,隻怕打了半天都不見的有人過來。
這個地形讓他心裏堵的慌,他見那幾個DEA還在說個不停,不由把包背起來,對霍雨說道:“要不,咱們先走吧。”
“啊?你瘋了吧,沒見剛才那個逃跑司機的下場嗎?他們不是說把我們送回去嗎,等一下吧。”霍雨不耐煩的擺擺手。
“對啊,他們可是DEA啊。”
花間晨心有餘悸的附和道,他看着沙地,那裏還有先前司機被拖回警車時留下的血迹。
宋文彬完全無視了花間晨,見霍雨不幹,他看向蘇缇娜,詢問她的意見。毫無疑問蘇缇娜可以讀懂他的眼神,誰想都這個時候了,蘇缇娜和他對視之後,卻仍舊輕蔑的哼了聲,轉過頭去。
傻逼戀愛腦女!!!
宋文彬心裏咆哮,眼看自己的兩名隊友越來越不聽話,他無法忍受的走到一旁的攝制組身邊。
攝制組成員剛從大巴上下來,除了導演鮑利還跟機器人一樣玩着自己的小型設備,其他人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衛甯更是趕緊靠在宋文彬身邊,嘀咕道:“媽的好吓人啊厭,這些B都是一言不合就掏槍的啊!”
“這吊地方是這樣的…”
宋文彬見鮑利還擱那拍,不耐煩的打掉了他的設備,說道:“别拍了别拍了,趕緊想辦法跟我離開這裏!”
“啊?”鮑利愣住。
“離開這裏,去哪兒?”
“管他去哪兒,先走再說。”宋文彬急的不行。
“沒看見前面有警察攔着嗎?”鮑利沒好氣的說道,拿出相機繼續拍了起來。
這時候,遠處那幾個焦急商量的DEA也看見了擅自離隊到處亂逛的宋文彬,其中一人更是當即把眼睛一瞪,擡起槍支,厲喝道:“讓你動了嗎,别動!舉起手來!”
宋文彬趕緊舉起手來,那DEA不依不饒的舉着槍,快步接近宋文彬,可還沒走兩步,天邊突然傳來若有若無的呼嘯聲。
那呼嘯聲讓宋文彬想到了某些國産劇裏炮彈的呼嘯,他臉色一變,剛想喊什麽,便隻聽———轟!!!
伴随着一聲巨響火光沖天而起。
爆炸的氣浪襲來,宋文彬半拖着衛甯翻倒在地,一時間胸悶氣短,幾乎呼吸不能。
巨大的爆炸聲令他的耳朵幾乎完全失聰,無數碎屑和灰塵噼裏啪啦如同雨點一般落在身上,他強行睜開眼,隻看到面前一片火海,一輛警車正在爆炸中熊熊燃燒。
先前那個走向他的DEA已經倒在了地上,被炸的不成人樣,他一名的隊友正拖着他,試圖帶他離開火海,而其他隊友正躲在警車後面,舉着槍向着某一個方位瘋狂還擊。
順着開火的方向看去,宋文彬看到不遠處的戈壁山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來幾輛皮卡,那皮卡上的人正拿着沖鋒槍,對着緝毒警察所在的位置掃射。
而這邊的緝毒警察也拿着槍瘋狂回擊,交火之中,那皮卡後座上有人探出身子,那人扛着個粗大的綠色RPG。
宋文彬看着那家夥,汗毛都豎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眼前一花,有人重重的推了他一下。
“你他媽不是要跑嗎!跑啊!”
是霍雨,她正一手拽着快昏過去的花間晨,帶着蘇缇娜,咆哮着提醒他。
宋文彬再也不敢看了,他沖到匍匐在地的鮑利身邊,把正癡迷狂拍當戰地記者的導演從地上拖了起來,向遠處拖去。
鮑利被拖,一邊扭動一邊掙紮道:“你們别管我!!知道這樣的畫面有多寶貴嗎!?”
回答他的是宋文彬的一記老拳。
制服鮑利後,宋文彬跟在霍雨身後沒命的向沙漠深處跑去。
此刻的沙漠公路上已然一片混亂,那些拉丁大媽和大叔們扛着包瘋狂逃竄。緝毒警察和遠處伏擊的武裝分子在瘋狂交火。槍聲,爆炸聲,慘叫聲,不絕于耳。
宋文彬不敢回頭,但即便不看,他也清楚那些緝毒警察已經兇多吉少了,武裝分子的火力遠在緝毒警察之上,甚至連rpg都祭出來了。
隻是,也不知道這些武裝分子知不知道這些緝毒警察中有DEA的存在,要是知道還敢這麽玩,宋文彬隻能說這片土地的混亂程度遠在他想象之上。
一行人驚魂未定的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終于跑到了槍聲和爆炸聲微不可查的地步。宋文彬還想跑,因爲他擔心那些武裝分子追上了,但是他已經實在跑不動了。
這個吊地方的地面溫度隻怕快有70度了,熾烈的陽光讓前方的空氣都是扭曲着的,長途奔跑的他隻覺得自己已經快要中暑了。
“不行不行…”
他氣喘籲籲的癱倒在一處戈壁懸崖邊緣的角落裏,死狗一樣的喘着。旅行了這麽多回,這還是他第一次走如此炎熱和幹旱的線路,如果後續的幾千公裏都是這樣,那無疑是要了命了。
在如此烈日下,即便體能狂人霍雨也不得不暫避鋒芒,她撐着膝蓋,在宋文彬身邊大口喘息,汗水早已打濕了她的身體。
蘇缇娜也沒好哪兒去,她坐在沙地上,把帽子遮在臉上,往帽子上倒着礦泉水。
第四人花間晨則更加不堪,他此刻仍舊臉色慘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站都站不穩,顯然先前的襲擊吓到他了,這樣的景象對他來說幾乎和戰場裏走了一遭沒啥區别。
而那些同樣一路逃到此地的中美洲大媽大叔們卻平靜很多,他們并不見驚慌,隻是站在稍微陰涼一點的地方,躲避着下午的炎炎烈日,彼此憂心忡忡的交談着,眺望着遠處發生交火的地方。
霍雨喘息了一會兒之後,踢了踢宋文彬,宋文彬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兩人十分無奈的在一小塊稍微陰涼的陰影下擠了下來。
另一邊的蘇缇娜和死了一樣,坐在一棵枯樹幹下一動不動。
霍雨卻不準備放過她,連喊幾聲:“蘇缇娜!蘇缇娜!”
蘇缇娜轉頭,霍雨說道:“還有水沒?”
蘇缇娜勉爲其難的的翻起包,從包裏翻出兩瓶水,站起身,邁着沉重的步伐走過來,遞給霍雨。剛遞完水,她想離開,霍雨卻拉着她手腕,将她強行拉坐下來。
陰影本來就小,被蘇缇娜加進來就更小了,宋文彬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不過雖然如此,他看見另一邊獨坐樹邊的花間晨,感覺舒服不少,好像在某一刻,他又回到了曾經的加勒比海島一般。
“你幹什麽?”可蘇缇娜和霍雨還有宋文彬在一起卻顯得很煩躁。
“我們得把食物和飲水歸置一下。”
霍雨小聲說道,她指着遠處的一些大叔大媽說道:“放在我這保險一點。”
在炎炎烈日之下,遠處有很多拉美土著并沒有攜帶飲水,他們坐在樹下,一邊用帽子扇着風,一邊虎視眈眈的盯着不遠處的宋文彬一行人,尤其是他們手中的水。
蘇缇娜了然,回去把包拿了過來,花間晨這會兒不惶恐了,他忙不疊的跟在蘇缇娜身後走過來,像個小尾巴似的。
四個人同時聚在陰影處,宋文彬更是被擠得站起來,這讓他非常不爽。
“我們的水和食物不多了。”
蘇缇娜檢查了一下背包後,說道。
“省着點用吧,隻要能熬過這個下午,晚上我們回路上繼續趕路。”霍雨安慰道。
“如果當時我們多買點水和食物就好了。”花間晨在一旁自責道:“都怪我,我應該提前多買一點的。”
“沒事。”宋文彬說道:“這跟你沒關系。”
宋文彬本以爲自己正在安慰對方,可随後,花間晨卻小聲說道:“厭老師,我們按你說的來,你可要對我們負責啊!這萬一要走不出去,要怎麽辦啊……”
宋文彬愣住,随後忍不住啊了一聲。
可是被花間晨一提醒,蘇缇娜和霍雨頓時憶起正是宋文彬的決定,才讓他們離開了蛇頭,選擇乘坐大巴車去往巴拿馬。
“厭老師,你之前說……坐大巴車,不跟蛇頭是更安全的,可是咱們今天…咱們今天命都差點沒了,老實說就連烏克蘭也沒這麽危險吧…”
花間晨說着,抱着膝蓋坐了下來,眼睛紅紅的,一邊說一邊哽咽,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我的天啊,外面的世界真的是太可怕了,還有咱們這運氣也沒誰了,怎麽就能剛好坐上了一輛私藏毒品的車呢…..?”
宋文彬震驚的看着他,歪了歪頭。
你還哭上了???
他心說道,他媽的不是你打斷了我和蛇頭的談判進程嗎???
心裏的話并不能說出口,宋文彬也不想說出口,因爲他看見蘇缇娜已經在包裏翻紙巾遞給對方了。和宋文彬不同,花間晨和蘇缇娜還有霍雨一起商量過旅行線路,相處時間更多,而且花間晨的确非常會說話,這會兒他開始流淚,不免令蘇缇娜想起自己第一次旅行時遇到劫匪的模樣,心生恻隐。
可蘇缇娜的動作卻讓宋文彬緊抿嘴唇,面色愈發冷峻。
毫無疑問,相對于外面那些武裝分子和毒枭來說,他更害怕的是眼前這個男人。這個随時随地都有可能替代他的家夥。
“嗯,的确是我說的。那你要我怎麽彌補你呢?”宋文彬輕聲說道,“要我送你回國先避一避嗎?”
“不要,節目都已經開拍了。就算再危險,我也會堅持到終點的,這點專業素養我還是有的。隻是厭老師……”花間晨拿着紙巾擦着眼淚道:“咱們都到這份上了,這荒郊野嶺的,真的怪危險的,你看,要不咱們還是打個電話給蛇頭吧,讓他們過來接我們一下,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