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失望并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宋文彬和霍雨不得不再次出水給氧氣瓶續氧。從水下三十米深的地方出來,那種巨大的壓力差讓霍雨也忍不住一陣劇烈不适,宋文彬就更不用說了。
剛出水的一刻,他便感覺關節疼痛,肌肉酸脹,甚至呼吸不暢,那是因爲壓力驟降氣泡堵塞血管的迹象。
好在船上待命的攝影師都經過專業的訓練,他們七手八腳的将宋文彬給拖到皮劃艇上,不斷的按摩他的身體,并且在他嘴上按上純氧面罩,讓他間歇式呼吸。
交替吸了十幾分鍾純氧和空氣之後,宋文彬才感覺自己身體的壓力和外部的壓力達到平衡,緩緩恢複過來。
然而這一切卻并沒有結束,相反隻是開始。
環礁不比暗礁,面積小易探索,一片環礁足足有十幾公裏寬,短暫的休息補給之後,宋文彬和霍雨不得不再次下水。
這一次,他們在水底又找了一個小時,卻隻找到了幾個玻璃瓶,廢棄的魚鈎,鏽蝕的鐵皮桶。
毫不氣餒的兩人從中午找到黃昏,一直找到太陽下山,他們才回到遊艇的親水平台上。
蘇缇娜蹲在親水平台邊,拿着相機翻着宋文彬和霍雨打撈上來的物件,臉色可以說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毫無疑問,這一天的搜尋再一次将她的預判狠狠按在地上摩擦,除了這些垃圾之外,水下完全沒有一點所謂曆史文物的痕迹。
宋文彬和霍雨全身濕漉漉的靠在艙壁上休息,一旁的攝影師和導演拿着攝像機拍,船艙裏的氛圍比任何一個時刻都要更加沉重。
“怎麽會這樣.”
蘇缇娜翻着這些垃圾喃喃道:“難道是記載有誤,還是說我們來晚了.”
看着蘇缇娜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霍雨艱難直起身,安撫她說道:“沒關系,我們隻是探尋了幾個淺水區域,這片珊瑚礁還有很多深水區域我們沒有探索到,等我把神行太保号叫過來,再深水區裏繼續探索一下,說不定會有成果。”
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宋文彬看着失魂落魄的蘇缇娜和強裝鎮定的霍雨,他靠在艙壁上,長長歎出一口氣。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不想體驗體驗氦氧潛水亦或是更瘋狂的飽和潛水,他發誓,那是他在這個星球上最不想體驗的事物之一。
深夜。
宋文彬獨自一人站在遊艇飛橋上,拿着一瓶啤酒,默默的看着黑漆漆的大海抽着煙。白天瑰麗的海水在夜晚顯得如此森然,它保持着永恒的緘默,将一切膽敢窺探其奧秘的視線冷漠無情的隔絕在海水之外。
喝了一會兒啤酒,身後傳來輕柔的腳步聲。
即便宋文彬沒有回頭他也知道誰來了,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對自己同事的腳步聲已經非常了解了。
“神行太保已經出發了,明天上午八點就能到這片海域。”霍雨站在他身邊說道。
“我知道了。”宋文彬輕聲說道。
霍雨看着宋文彬的側臉還有他唇間明滅的煙頭,忍不住說道:“别抽煙了,對肺不好,你明天還要下水。”
宋文彬覺得自己都已經要氦氧深潛了還在乎這口香煙嗎,他搖搖頭,深吸了口煙,問道:“如果能找到,我并不介意身體受點損害。可是如果氦氧用了還是找不到,我們該怎麽辦呢?”
對于宋文彬的問題,霍雨無法回答。
來到印度尼西亞已經十天了,然而十天過去,他們卻一點進展都沒有,這在過去的任務中幾乎是不可以想象的。毫無疑問,和這個任務相比,過去的任何一個任務都顯得那麽輕松。
“如果真的找不到,我們也隻能回去了。”
霍雨平靜說道:“這是現實,我們必須接受。國内能給我們的線索就這麽多,我們盡最大的努力就好。”
“是嗎。”
宋文彬吐出一口煙,歎道:“投入這麽多,最後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難啊。”
“失敗才是正常的。”霍雨淡淡道:“其實,我更在意的是,這次失敗了,以後節目還能不能拍繼續下去。”
“能不能對你來說都沒什麽影響吧。”
宋文彬說道:“節目不拍了,你繼續做伱的安全主管,經營着龍場,做個小富婆,不是很好嗎?”
“生活對你來說隻是生活而已嗎?”霍雨反問道:“這個節目對你來說也僅僅隻是一個工作嗎?”
宋文彬愣了一下,他忍不住看着身旁的霍雨,在夜色的包裹下,她臉上的線條比過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更加柔和,微弱的海風将她的短發撩起,勾勒在脖子下面,他好像能從對方臉上讀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曆史。
“你母親應該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宋文彬忍不住問道。
霍雨錯愕的後退一步,不可思議的看着宋文彬。
“啊,别介意,我隻是随口說說。”
宋文彬意識到自己那短暫的失态,他壓下心頭那一絲異樣,說道:“抱歉,我從來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不過也許你說的對,生活對我來說,隻是生活而已。”
說完,他滅了煙,從霍雨身旁擦肩而過,回到了自己的艙房。
次日清晨,宋文彬從睡夢中醒來,隻覺得身上每一塊骨頭都在微微疼痛,耳膜也鼓脹的生疼。這是昨天潛水的後遺症,這還是他的體能已經得到大幅提高後的結果,他簡直不能想,這要是一年前的體魄,隻怕他現在已經進了醫院的icu了。
不過容不得他多抱怨幾句,客艙外已經傳來匆忙的走動聲,宋文彬起身拉開門來到甲闆上一看,原來是神行太保号已經到了,甚至比預定的時間還要快了一個小時。
此刻,神行太保号正像他的祖先那樣,靜靜的躺在海面上離三寶号不遠處的海面上,七十多米的船身威風凜凜,十根巨大的風帆在海上獵獵作響。
而和它祖先不同的是,神行太保号的木制艙腹部在海面被打開,露出裏面的一個小型平台,十幾名工作人員正在平台上緊張而忙碌的工作着。
那些都是國内過來的專業團隊,此刻他們神色嚴肅,穿梭于各種各樣的高科技儀器中,對比着各種參數和數據。
宋文彬心想這要是有人過來看到肯定會被神行太保号古老外表下的黑科技吓一大跳,好在現在時間夠早,這處環礁離岸夠遠,不遠處的三寶号也能起到一個警戒作用。隻要他們能夠迅速解決戰鬥,也許就能避免被發現的風險。
“宋大哥。”
蘇缇娜在皮筏艇上叫了他一聲。
兩位同事已經準備好了皮筏艇,沒有過多的言語,宋文彬走上小船,三人搭乘着皮劃艇,來到了神行太保腹部的平台處。
此刻導演已經在平台裏和專業團隊進行交流了,由于這次潛水的難度,随行的攝影師已經沒有能力跟随他們下去了,一切的拍攝隻能依靠他們自身攜帶的攝像機完成。
宋文彬站在平台上,默默的換着潛水衣,這次深度遠超以往,他們的潛水衣也從普通潛水衣變成了帶浮力調整裝置的全套濕式潛水服,潛水服上帶着厚厚的配重塊以及壓力表,深度計,潛水計時器和指北針。
換完衣服之後,他們坐在平台上,和平台一起被推入水中。
但此刻仍不是下潛的時候。
宋文彬坐在平台上,神行太保号的随船醫生過來測量了一下宋文彬和霍雨的血壓和心率,确認無誤之後,一旁才有人将特制的呼吸面罩遞給了宋文彬和霍雨。
呼吸面罩上面有黃色的膠管,連接着艙腹内修長的金屬瓶。
兩人在國内的時候已經練習過幾次了,這會也是輕車熟路的咬住面罩裏的呼吸閥,深沉且平穩的喘息起來。
這些吸入的氣體并不是正常空氣,而是由氦氣和氧氣組成的氦氧。
由于普通空氣成分是21%的氧氣和78%的氮氣,然而在深海巨大的壓力下,空氣中多餘的氮氣會融入身體無法及時排掉的,這就會造成氮醉。
氮醉本身是不會對人造成傷害,但是深海的壓力卻非常緻命,氮醉在每個人身上引起的反應是不一樣,有些人會行動遲緩,有點人則幹脆重度昏迷,喪失機能。這在深海中是極其危險的。
所以在30米到100米這個區間潛水作業時,宋文彬必須吸入由專業團隊配給的氦氧,排除體内的氮氣,以完成深水作業。
一方面高壓氦氣能幫助他适應深海壓強,一方面氦氣在血液中溶解度低,不會引發不适,當然氦氣還能減少減壓時間,讓潛水員更快返回海面。
雖然優點衆多,但這項技術專業程度和難度遠超一般潛水,就連他們所使用的氦氧濃度,也會因爲水壓的不同而進行變化,但是具體的配比宋文彬并不知道,他隻是負責潛水尋找失落的文物,僅此而已。
在宋文彬和霍雨坐在平台上吸氦氧的時候,随船的醫生在宋文彬和霍雨的身體上貼上了很多小型電子元件,就像醫院病房裏醫生在病人身上貼的那樣。
這樣他的身體各種參數都會被實時上傳至神行太保号平台的電腦上。
貼完元件之後,醫生叮囑道:“隻能下潛七十米,明白嗎?在氣壓減半之前一定要結束深潛,返回淺水區域,OK?”
宋文彬和霍雨點點頭,做了個OK的手勢。
這還是蘇缇娜第一次看見如此珍重其事的潛水,醫生做的越多,她卻越感到害怕,雖然氦氧輔助,但畢竟是深海,在深海,每提高十米就會增加一個大氣壓,七十米就是七個大氣壓,相當于全身要承受100多噸的水壓,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她抱着筆記本,在一旁臉色蒼白的啃着指甲,不停的問随行的醫生自己的同事會不會出事,但是面對深海的未知,醫生能給的也隻有沉默。
十分鍾的吸氧之後,宋文彬和霍雨的身體内已經充滿了氦氧。
醫生拿掉了呼吸罩,将裝滿氦氧的氣瓶交給他們。看着宋文彬和霍雨背起氣瓶,蘇缇娜再也克制不住緊張,大聲說道:“你們注意安全啊!感覺不行咱就回來。文物沒了就沒了,還是命重要啊。”
宋文彬看着蘇缇娜緊張的樣子,笑了笑,張開嘴:“嘎嘎。”
霍雨也張開嘴,發出類似鴨子的叫聲,“嘎嘎。”
由于吸了很多氦氣,此刻他們的聲音已經改變了,變得非常尖利而詭異。
蘇缇娜愣了一下,随後急的跺腳:“你們還有心思開玩笑,我說得你聽見沒有。”
“也不知道之前誰說找不到寶箱就要自殺的呢。”宋文彬嘎嘎笑道。
“哎呀!”
蘇缇娜急的都要哭了,她紅着眼睛說道:“知不知道啊,不行就要放棄啊!”
“好啦好啦,我們知道啦。”
霍雨用奇怪的聲音說道,說完,她抱了蘇缇娜一下:“好好幫我們看着,不要漏掉東西。”
說完,她對宋文彬做了個手勢。
宋文彬點點頭。
兩人拿好裝備,從平台一躍而下。
進入七十米的深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