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打鬧之後,雖然霍雨極度不情願,最終也隻能開着那台白癡之車踏上了前往拉各斯的最後一百公裏路途。好在這一次有軍用車護送着他們。這一路上,宋文彬他們沒有遇到任何意外,沒有盜匪,沒有收費站,甚至連道路上坑坑窪窪的破洞都被填平了。這感覺就像堵了四五天的便秘終于暢通了一樣。
隻是,霍雨和宋文彬兩台車上的油漆過于醒目,導緻過往的車輛時不時的會盯着他們看,而每次那些路人的眼光都會刺激到霍雨,她用力的按動喇叭。白色的名爵發出憤怒的噪音,仿佛在質詢路人看什麽看。
不過這并沒有阻止周圍人的目光,前往拉各斯的路上,其他國家的遊客也多了起來,這些閑人有事沒事就要拿出手機對着宋文彬和霍雨的車一通亂拍。
宋文彬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在霍雨的車也有了塗裝之後,他甚至覺得自己這台車的塗裝還挺好看。
上午九點鍾的時候,空氣中出現大西洋的絲絲鹹味,此刻車輛來到了非洲最大城市拉各斯範圍,道路兩旁的車輛密度開始增大。
除卻轎車面包車貨車摩托車這些機動車外,宋文彬還看見了成排成排的自行車隊,不過這些自行車并不是騎的,而是推的。
陽光照射下,數十名黑人分别推着數十台自行車在道路邊緣行走,那些自行車左右兩邊都挂着沉重的貨物,加起來甚至有一輛汽車那麽寬,少說也有一噸重。
自行車的主人淋在烈日中,黎黑的臉上有的隻有麻木和平靜。他們就這樣,推着車,沿着道路緩慢行走,仿佛是一群要去聖城朝拜的信徒一般。
再往前走,道路旁宋文彬看見了一台側翻的自行車,自行車上的貨物已然散落一地。那些貨物中有很多内陸運來的瓜果,其中有不少已經在汽車的碾壓下變成的爛泥。
而自行車的主人甚至來不及悲傷,隻能沉默而麻木的在路邊拾着自己的貨物,努力的嘗試着将貨物重新歸置在車上。而在他身邊,同樣的自行車隊緩緩前進,并沒有人過來幫助那個黑人,因爲那成噸重的自行車隻要稍有不慎就會側翻,每個人防止自己的車不側翻已然竭盡全力。
三人坐在車内,扶着方向盤,目光從路過的那些黑人身上掃過。
這裏生活的艱辛超出了宋文彬的預計,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看見如此悲慘的景象是在什麽時候。或許是在書上,或許是長輩感歎中。
蘇缇娜看見那人,本能的就要停車下來去幫助他。
但是霍雨卻叫住了她:“不要下來,繼續往前走就好了。”
“我們不能幫幫他嗎?”
蘇缇娜問道。
“我們幫不了他。”
霍雨淡淡說道:“人除了自己誰也依靠不了,這是人的命運。”
話雖如此,但蘇缇娜還是停下車,在路幫着那個黑人收拾起了東西。隻是,她的時間也并非無限,僅僅過了十分鍾不到,後面的車就喇叭連天的按了起來,一些大貨車因爲蘇缇娜的車停在路邊而難以前進,蘇缇娜沒有辦法,隻能神色慌張的跳回了自己的車上,跟着車隊繼續前行。
随着車隊逐漸接近拉各斯,遠遠的地平線上,一座座和原始非洲迥異的大樓緩緩浮現。
然而此刻,宋文彬再去看自己的這台五菱宏光,心中卻忍不住有一絲不舍,因爲一旦抵達拉各斯,他就不得不将這輛陪伴自己穿越一千多公裏的車輛賣掉。
在剛來尼日利亞的時候,他以爲這段路會很快,沒想到卻足足開了四五天。
四五天内,這台車陪伴着他經過了勒索,經過了颠簸,經過了風沙,經曆了酷熱,經曆了羅尼路,經曆了荒野,甚至經曆了搶劫,中間也曾損壞,也曾沒油,也曾受到來自外界的侮辱。
可是直到現在,這台車依然穩穩的跑在非洲的道路上。
宋文彬開過很多車,尤其是以前爲了直播,經常要去換各種豪車駕車。可是奇怪的是,和那些萍水相逢的豪車相比,這台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五菱宏光卻給了他一絲難得的厚重質感。
那是一種奇怪的信任,仿佛他開的并不是一輛車,而是一種活生生的生活,一種溫暖卻沉默的東西。在這一刻,仿佛連車内那叮叮當當的異響和奇奇怪怪的味道也變得親切起來。
“這是一台好車。”
宋文彬突然忍不住對着鏡頭說道:“這是一台好車。”
“怎麽就是好車了。”
霍雨的聲音不合時宜的從對講機裏傳來:“同樣是五萬塊的車,那天我可是唯一跑出包圍圈的人。昨天我開你這車差點就沒跑了。”
宋文彬卻并沒有管霍雨,自顧自的說道:“節目組或許存着希望國産汽車去占有外國市場的心思,也希望我們能幫忙打打廣告。但是事實上我想說的是五菱宏光并不需要太多廣告。
這是一台頑強的車,一台具有生命力的車,縱觀曆史。一件事物的生命力通常是那些默默無聞的底層大衆所賦予的。世界上還有很多吃不飽的人,面對那些暫時還在發展中的市場,經過國内修羅場試煉考驗之後的五菱宏光的到來将會是降維打擊,就像中國的手機對于印度市場那樣。同樣,我堅信,這台車低廉的價格對于這裏的人們來說,才是真正的winwin。”
“你能别win了嗎?”
霍雨在對講機裏說道:“你先開到前面來再說吧。”
宋文彬的五菱宏光因爲馬力小,所以在最後面。
“伱的車怎麽樣?”宋文彬問道。
“怎麽樣?我這台車還能怎麽樣。”霍雨說道:“懸挂調校的硬的和鐵一樣,我真希望這玩意能稍微軟一點。要是我再大個十幾歲,開這車肯定不行。”
“比GTR還硬?”宋文彬笑。
“你可拉倒吧,那能一樣?”
這時候又有一個坑,霍雨又震了一下。
宋文彬笑了笑,放下對講機,他自然也知道五菱宏光有這問題,有異響,懸架硬,一點點小坑都颠簸。但他并沒有說,因爲他已經很喜歡五菱宏光了。
“但是!”霍雨興奮的一腳油門。
名爵歡快的在路上疾馳而去。
“但是那又怎麽樣呢?我不跟你玩什麽情懷,我們就拿現實說話,這台車就是三台車裏最快的一台。不可否認,這個牌子的确沒什麽知名度,但是隻要它能永遠延續這個風格,不斷的走低價大馬力的路線,隻要有人在,就有人喜歡,至少我很喜歡!”
蘇缇娜則笑着說道:“雖然但是,霍雨,宋大哥,可能你們都沒有意識到,你們嘴裏說的都有那麽回事。可是很遺憾,你們的車在這次的測試中已經一敗塗地了。”
她一開口,宋文彬和霍雨都沉默了。
“宋大哥,雖然你的車昨天修了修,但是那個門可能沒那麽好修吧。”
宋文彬在車門咯吱咯吱的異響中咬咬牙:“要你管,我的門好着呢!”
“還有霍雨,你的名爵擋泥闆都碎了,前臉也碎了,屁股也被頂凹下去了,這台車你打算賣多少錢呢。”
霍雨:“閉嘴吧!賤女人!”
“哈哈哈~”
蘇缇娜銀鈴一般的笑起來,她帶着播音腔對着鏡頭說道:“嘛,雖然很默默無聞。但是優秀的人和事都是這樣的,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這一路雖然看起來隻有八百公裏,但實際上我們跑了一千多公裏還不止,但是這足足一千公裏路,這台哈佛H6沒有出現任何較大的故障,也沒有任何損毀,我承認變速箱可能有點小問題,但那隻需要換幾個皮套就好了。事實上,經過同樣的考驗,這台車和我從國内剛拿來時并沒有什麽區别。”
宋文彬和霍雨無話可說,因爲蘇缇娜很大程度上說的竟然是事實。三台車裏現存狀态最好的竟然是那天哈佛H6。
“我一直都很喜歡看書。”蘇缇娜繼續說道:“在我小時候看的那些書裏,故事的主角們大多都以擁有一台國外的進口車爲榮。法拉利,保時捷,賓利勞斯萊斯之類的。直到現在絕大部分人也是這樣想的,仿佛隻有開着那樣的車才是人類的理想生活。但其實我并不這麽認爲,車輛隻是工具,承載着人們從一個地方去往另一個地方,如果不是激烈駕駛,不去鑽研那些賽道表現,就日常使用,這台哈佛H6的表現并不輸于任何一台外國汽車。而即便是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也有很快樂的部分”
“行了吧大學生。”
霍雨懶洋洋的打斷了蘇缇娜:“你才開過幾台車,不懂車就不要亂評測了好嗎?沒有激烈駕駛沒有賽道表現,哪裏來的現在的發動機呢,都過日常生活現在人類還在非洲刨食呢。要我說,恰恰是那些汽車先驅們奮不顧身的死亡和努力,才有了如今汽車行業的輝煌,雖然國産車這幾年發展很不錯,但是跟國外相比距離很大呢。不說别的,隻要比亞迪和一汽能用自研車拿到一次勒芒冠軍或者給F1提供一次冠軍發動機,我這輩子也不會再開一次外國車。”
宋文彬聞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喜歡霍雨的話,可是卻又無法反駁她的話,隻有默默承受。
但蘇缇娜卻笑道:“這可是你說的?隻要中國能拿到一次冠軍,你就再也不開外國車了?”
“嗯。無論那台車多醜多在我審美之外。我都開。”霍雨說道。
“如果真的拿到了,那你已經買的外國車怎麽辦?”蘇缇娜問道。
“拿去捐給後面那個開五菱宏光的家夥,讓他直播整活用。”霍雨懶洋洋的說道。
“哈哈哈哈。”
宋文彬笑出聲,“你可拉倒吧,我找台壓路機把你那台GTR軋了也不會開那玩意的。”
“說到做到?”
霍雨問。
“說到做到。”
宋文彬淡淡說的。
“一定會有那天的!”
蘇缇娜信誓旦旦說道:“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你有生之年一定可以看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