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洞。
被浮生鬼火燒得半死不活的春綠驚疑不定的看着一臉微笑的侯東升。
“你爲什麽要救我?”半晌之後,春綠方才問道。
侯東升:“殺人需要理由,救人從來不需要理由。”
春綠顯得很震驚。
“可我不是人。”
侯東升:“鬼也一樣。”
“我也不是鬼。”
“那你是什麽?”
“陣靈。”
侯東升:“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子鼠。”
侯東升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鼠頭雕像。
“陣靈乃是大陣演化的生靈,屬于化生種,乃是臨時的生命體,陣法運轉則存在,陣法停止則消散。”侯東升說出了自己對陣靈的理解,這也是無數陣法書中所記載的内容。
子鼠:“我們已經存在了一萬八千年,原本并沒有什麽智慧,在這一萬八千年的時間裏,太多的人族修士爲了我們嘴裏的苔藓進出監牢,漸漸的啓迪了我們的智慧。”
侯東升:“伱們?”
子鼠:“沒錯,除了我之外醜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都擁有了智慧以及不輸給你們人族的狡詐。”
“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底層修仙界就是一個大染缸,你還年輕,可塑性很強,以後跟着我做一個好人。”侯東升言不由心的說道。
子鼠:“人族當中的确也有好人,隻不過下場都不怎麽好。”
侯東升:“……”
“既然你是陣靈爲何要奪舍一個鬼物?”侯東升詢問道。
子鼠:“什麽叫奪舍?”
“道家認爲,魂魄是根本,軀殼是廬舍,所謂奪舍就是用你的魂魄奪走别人的廬舍。”侯東升将奪舍的含義解釋了一遍。
子鼠:“可這是一具鬼軀,并非廬舍。”
侯東升微微一愣。
他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
鬼是不可能被奪舍的。
隻有鬼奪舍别人,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麽東西可以奪舍鬼。
春綠是鬼,她本身就是魂魄并非肉身。
鬼奪舍鬼不能叫奪舍,應該叫噬魂。
侯東升:“你爲什麽要這樣做?”
“我和他們産生了矛盾,雖然我是12陣靈之首,但也不得不屈從于多數陣靈的決定,在裏面呆着沒勁,通過這具靈體出來散散心。”
侯東升:“敢問是何矛盾?”
子鼠:“我選擇了使命,他們選擇了生存。”
“颠倒六合陣的使命就是封印天之彼,直至其死亡。”侯東升眯着眼睛說的道。
子鼠:“你知道我的使命?”
侯東升:“我見過上古仙人留在玄陽洞中的壁畫。”
子鼠扭頭看向了玄陽洞中一個又一個被挖走的小坑。
“你在哪裏看到的?”
侯東升:“額……另外一個地方。”
子鼠:“你說的沒錯,封印天之彼直至其徹底滅亡,就是我們12陣靈的使命,可是當天之彼滅亡之後,颠倒六合陣也會随之停止運轉,我們12陣靈也必将随着陣法的停止運行,而陷入永恒的寂滅。”
侯東升:“養寇自重?”
子鼠:“是的,他們選擇了生存,甚至不惜違抗使命,我拗不過他們。”
侯東升:“我有一個疑問,還請道友解答。”
子鼠:“你說。”
“爲何其他陣靈不能像你一樣奪舍他人,這樣即使大陣停止運轉,也能存活下來,既可以完成使命又可以生存。”
子鼠:“你還是不明白,我這根本就不是奪舍,我們是陣靈永遠不可能脫離颠倒六合陣,當颠倒六合陣,停止運轉,我們必然會陷入永遠的寂滅,而這具身軀也會失去我的一切感情,重新變成你口中的春綠。”
“原來如此。”
侯東升露出恍然之色,他偷瞄了一眼子鼠。
活着的颠倒六合陣陣靈,萬年老古董,她或許知道如何提煉治水。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事兒得慢慢來……
侯東升:“這玄陽洞是幹什麽的?”
子鼠:“是獄卒休息的地方。”
“這裏還有獄卒?”
子鼠:“一個叫做玄陽宗的門派,每隔5年都會換一批弟子進入,最初是元嬰修士駐紮,後來修爲越來越低,大慨一萬多年前就再也沒有獄卒來過了。”
“哦……難怪叫玄陽洞。”
侯東升:“獄卒口令就是,十二金尊玉令,水煉天之彼?”
子鼠:“隻要會了這個口令,就是凡人也能走出颠倒六合陣。”
侯東升:“十二金尊是誰?”
子鼠:“十二金尊就是十二金尊。”
“你是否可以重新布置颠倒六合陣?”
“不可能!颠倒六合陣是十二金尊親手布置用于鎮壓天之彼的準六階大陣,我來布置修爲都不夠。”子鼠搖了搖頭說道。
“颠倒六合鎮不是四階大陣嗎?”侯東升眉頭一皺。
“四階大陣能鎮壓六階的天之彼?颠倒六合陣對内不對外,對内是六階威能,對外連四階的威能都不足,而且大陣對外來人都按照獄卒處置根本沒什麽殺傷力。”
“等等……讓我捋一捋,四階是元嬰,五階是化神,六階早就已經飛升上界,根本就不存在于此界之中,天之彼是六階存在,這是個什麽境界?準六階大陣的意思是雖然還是五階大陣,但是能發揮出六階大陣的威能?”侯東升自言自語。
對于他這個境界的修士而言,元嬰老祖都是不敢仰望的存在,化神期修士太過遙遠,化神以上那就更加飄了。
子鼠:“我隻是一個陣靈,知道的也不是太多。”
“子鼠,你以後有什麽打算?”侯東升開始詢問子鼠的鬼生規劃。
子鼠:“我隻想完成使命,縱然陷入永恒的寂滅,亦無怨無悔。”
侯東升:“徹底滅殺天之彼?”
子鼠一臉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應該怎麽滅殺呢?”
子鼠:“如今治水湖已經徹底溶解掉了天之彼的絕大部分魔軀,就連他的頭顱也溶解了大半,隻有他的頭頂豎瞳還完好無損,隻有将這豎瞳也浸泡到治水湖中,才能徹底滅殺異界魔尊天之彼。”
侯東升:“子鼠姑娘,實不相瞞,你我乃是志同道合之輩,你要徹底滅殺異界魔尊天之彼,守護這個世界安全,而我侯東升同樣也以兼濟天下爲己任,正所謂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我的小目标就是爲萬世開太平……”
這個世界上最鐵的友情,就是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
子鼠與另外11個陣靈同屬一個大陣的陣靈,可以說是一胞胎裏的兄弟,可最後居然鬧到了分家的地步。
爲何?
道不同,不相爲謀。
子鼠追求的是完成使命,而其他陣靈則是爲了延續生命。
侯東升對滅殺什麽魔尊天之彼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人情世故嘛。
談一談理想又不花一點錢。
正如許多老闆不愛談錢就愛談理想。
子鼠:“原來侯道友也是這樣的人。”
侯東升:“是啊,雖然做一個好人很難被人理解,但隻要我們堅守自己的本心,總能雲開霧散,得見彩虹。”
王大蟆:“呱!我要吐了。”
小葫蘆裏噴出一道酸液,在玄陽洞的牆上腐蝕出一道印記。
“這是我的靈寵王大蟆。”侯東升拍了拍腰間的小葫蘆說道。
子鼠:“他很直爽”。
侯東升:“剛剛和你交手的是鬼帝,她的脾氣有些暴躁,畢竟春綠和她情同姐妹,她一時有些失控,希望你能諒解。”
子鼠:“我明白,我不會怪罪她。”
侯東升:“子鼠道友,這玄陽洞可有什麽蹊跷之處?”
“不知何爲蹊跷之處?”
“就是上古修士留下的寶貝。”
“牆都被挖了,你還想要什麽寶貝?”子鼠翻了個白眼。
“那子鼠道友爲何要來此處洞穴?”
“我也不知道去哪裏。”子鼠歎了口氣說道。
侯東升:“外面有金丹真人對于鬼修很不友好,不如你跟着我一起出去吧?”
子鼠:“我是陣靈哪裏也去不了除非你能把大陣搬走,這具身軀也不能離開秘境,一旦離開,我也将失去對她的控制。”
“一旦失去了控制,她就變成了春綠?”
子鼠點點頭。
侯東升:“子鼠道友,你待在這裏也無濟于事,不如我們一起去治水湖,研究一下治水湖水,是否能夠有辦法繞過陣法的限制,徹底滅殺天之彼。”
子鼠:“那好吧。”
随後兩人一起推開了玄陽洞的門,再次進入到了詭秘的颠倒六合陣。
兩人走了十步不到,便遇到了一頭巨大的老鼠雕像。
子鼠看着老鼠雕像,相互對視一動不動。
“已經到了,跟我走吧。”子鼠轉身從來時的方向走去。
侯東升跟着子鼠走了十步,便見到了一個石門。
推開石門。
腳下是一條巨大的鎖鏈,鎖鏈斜向下墜入到了湖中。
侯東升站在鎖鏈的這一端,看到一側七八裏開外,似乎也有一根鎖鏈,隻不過那根鎖鏈并沒有墜入湖水之中。
在視線的盡頭,還有一個朦朦胧胧的山丘,似乎難以企及一般。
子鼠用長着倒鈎的鐵足,勾着鐵鎖的縫隙,倒挂金鈎般的行走。
侯東升則小心的踩在了鎖鏈的縫隙,向着漆黑的湖面滑落。
隻聽子鼠一邊走一邊說道:“魔眼島就是天之彼的頭顱,隻要讓他的頭顱徹底滑進治水湖,最多再過幾千年,天之彼就會被徹底滅殺,如今天之彼的身軀已經被徹底溶解,我們陣靈原本就應該将他的頭顱也浸入到治水湖中,可惜醜牛他們已經不願意了。”
當侯東升離漆黑的湖面,隻有一丈遠的時候,他反而不急了。
侯東升:“治水湖的入口是不是不止一個?”
子鼠:“有12個入口,隻有這個入口能夠接觸到治水湖水,其他都接觸不到。”
“爲何?”
“他們都用鐵鎖吊着天之彼的頭顱,不想讓那頭顱掉入湖中。”子鼠無奈的說道。
侯東升轉頭看向了鎖鏈的端口,那裏正有一個巨大的老鼠頭雕像,鎖鏈正是從老鼠雕像的口中延伸而出。
老鼠雕像之下則是石壁。
石壁之上還有文字,文字密密麻麻,有大有小。
朱子山到此一遊。
蕭炎到此一遊。
韓立到此一遊。
葉凡到此一遊。
許七安到此一遊。
……
侯東升:“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不講文明。”
子鼠:“我怎麽知道,你們人族稍微有點本事就想顯擺。”
“顯擺?”
“此地不比玄陽洞,乃是大陣威能的主要覆蓋之地,元嬰期以下修士根本無法發揮出任何法力,你們人族修士爲了顯擺自己的實力,就喜歡在這上面留下字迹,其中還有個叫鲲鵬的還留下了一套傳承。”
侯東升:“有傳承的在哪裏?”
“在巳蛇那邊。”
“我能過去嗎?”
子鼠:“隻能你自己去,我跟他們已經決裂了。”
侯東升:“那怎樣才能到巳蛇那邊?”
“這簡單,我把你送到巳蛇節點,你隻要喊出口令,巳蛇自然會告訴你治水湖的位置,你出去之後就是巳蛇管控的治水湖出口。”
“原來如此,多謝子鼠前輩了。”侯東升再次改口。
先是姑娘,再是道友,如今是前輩。
子鼠的真實身份乃是準六階大陣十二陣靈之首。
她并沒有奪舍春綠,把春綠當做一個遠程操控的傀儡。
玄陽洞乃是獄卒休憩之地,關押犯人的颠倒六合陣自然無法覆蓋,故而子鼠隻能發揮鬼将中期的實力,若是在此地,隻怕元嬰期修士也不是子鼠的對手。
12個陣靈,12個石頭雕像,12根鎖鏈。
魔種窟裏的壁畫,12根鎖鏈刺入到了三眼魔王的軀體,治水湖淹沒了他的身軀。
也罷。
先取樣品。
侯東升從儲物袋裏取出了一個土瓷罐。
以土克水。
土瓷罐應該能夠承受漆黑的湖水。
憑借肉身的力量,侯東升将土瓷罐浸入到了湖水之中,舀起了一勺湖水,隻覺手中的土瓷罐沉重異常,好在侯東升體魄驚人,依舊能夠将土瓷罐拎起來。
把土瓷罐放在鼻尖聞了聞,湖水沒有任何異味,就像是普通的白水。
咔嚓。
土瓷罐碎裂了。
侯東升看得很清楚,土瓷罐并不是被湖水溶解的,而是被湖水的重力給壓碎的。
土瓷罐的碎片落入水中之後迅速下落,須臾間便不見了。
“這不可能!”侯東升滿臉震驚。
子鼠:“什麽不可能?”
侯東升:“這湖水比起水銀還沉重十倍,土瓷罐的密度應該遠比它小,落在水面之上,應該浮在上面才對,怎麽可能下沉?”
“化魔水中兌了弱水,弱水可沉萬物,哪怕是一縷鴻毛,一截浮木也會沉入水底。”子鼠解釋道。
侯東升:“化魔水的成分是什麽?”
子鼠:“九成九以上都是普通的水,治水,弱水和一元重水浸泡大量功德木而成,弱水和一元重水都隻是輔助,真正熔煉天之彼魔軀的是治水,治水又稱天一神水乃是萬水之源,水行至寶,天之彼的不滅魔軀乃是火金屬性,治水以水克火正好将之溶解……一萬年前的化魔水,清澈見底,還有淡淡功德木的芳香,如今天之彼九成以上的魔軀都被溶解,功德木受其污染已經化作了魔木,化魔水也已經渾濁不堪了。”
“既然已經渾濁,爲何還有功用?”
“隻要湖中水不幹,治水就會一直存在,治水存在功用就會一直存在。”
侯東升:“子鼠前輩,這一萬八千年以來,那麽多元嬰修士到訪此地,他們可想辦法帶走一份化魔水?”
“他們帶不走。”
“爲何?”
“化魔水裏摻入了一元重水,一元重水不可分割,若是要強行分割,相隔越遠,受力越重,更何況我12陣靈不允許,縱使元嬰修爲那也是白搭。”
話音剛落。
一名青衣修士從鼠口方向方向闖入,隻見那輕易青衣修士滿臉猙獰的吼道:“治水湖!我終于來到了這裏,我不做廢柴,我要脫胎換骨。”
青衣修士毫不猶豫,縱身一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