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糾心的悲恸,不是失聲痛哭,而是無淚的哀泣。
站在兩隻'藥'爐前的相思,沒有哭,但是,掩在平靜面孔下的心,早已痛得麻木,心底,淚流成河。
事到如今,追究臨時的心起之舉是對是錯已經沒有意義,糾結後悔與否更是沒有任何意義。
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内,盡可能的煉制出足夠多的'藥'劑以應急,才是眼下最緊要的事,也是她唯一能有效的做一次亡羊補牢。
近乎不會思考的相思,似機器人似的做着手頭的工作,抛卻了所有的人與事,仿佛整個世界唯餘她自己在。
好在對于煉'藥'所經的步驟早已爛熟于心底,就算關閉所神識也不出現混'亂',因而其時間與次序都沒有半分差錯。
而自靈魂中溢出的悲傷氣息,在無形中滲至了空氣中,和着'藥'味,充斥滿了整個房間。
藍天、來如意眼見着似沒了知覺感的小人兒,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在靜坐了二個時辰後,悄然離開。
既然無力改變,那麽,他們唯有盡力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以期能爲之分擔一份憂。
藍天、來如意帶着滿心滿眼的憂慮退出煉'藥'室。
花流年、雪裏青、雪裏紅、尋天問四人在心緒沉淪中度過了幾個時辰後,亦在半夜時分時無聲離去。
銀瞳、黑矅等人守至第二天亮時,被紫極譴回自己的住處;七鳳凰、白冰、魚王子在陪至新的日落後,也在随風的勸示下默默走出工作室。
寬闊的房間内,又如曾經幾個月中的寂然歲月一樣,隻餘下三人。
日子,在紫極、随風憂心的目光中一天天的流逝,在不停的日落日升中,一轉眼,又過了二十天,到了六月二十一。
盛夏的六月,太陽每天都是**辣的炙烤着大地,光芒刺眼而灼熱,煉'藥'房也因一天有近一半時間被陽光沐浴着,室内的溫度也明顯的上升,與連持燃燒着的熾白火焰融合後,撲面來至的氣息,令人感覺一片炙熱。
置身于其中的三人,卻仍是視沒有感應到,平靜如舊。
當太陽将西邊天空的雲霞又映成如燃燒着的火焰一樣的明豔時,持續炙灼了二十天的'藥'爐鼎上終于飄起了兩朵金雲。
金光散淡後,一大一小的兩團金'色''液'體被新起的金'色'送至了擺滿了玉瓶的桌面上,化爲點點滴滴的雨點,滴滴灑落,準備無比的飄入隻隻小瓶内。
滴滴不空落,大雲團灑灌滿五百隻小瓶,小金雲隻滴滿了一百隻玉瓶,總數不多不少,剛好六百。
相思面無表情的将所有瓶子收起來,召回火焰,終于慢慢的轉了一百八十度的角度,背與面做了個對換,這,也是在保持了同一個姿勢二十天後的第一次轉身。
終于願意直面事實,不容易。
暗中長噓一口氣,紫極終于浮現了一點輕松的神'色',在悄然中,緊繃的心弦也慢慢的放松。
應該,沒事了。
幽幽歎息一下,随風的小臉挂起一絲淺笑。
轉過身的相思,看着已經空了的地方,微微的蹩了蹩眉心,似是還沒從反差中過神來。
怎麽了?
紫極、随風不約而同的對視了一眼,眸子中俱湧起一絲緊張。
茫然的眨了眨泛起紅絲的眼,相思沒有說話,隻是如當時去時般的擡起腿,踏着空氣,一步一步的走向兩人。
紫極、随風站了起來,一個雙足立在地,一個浮立在空,心中有些緊張的兩人,面帶微笑的迎着人靠近。
踏着沉重的腳步,走到兩人面前,相思默瞅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隻是緩緩的擡起手,将浮立着的小小的一團抱在了懷裏,再往前一靠,埋首伏進了紫極的懷裏。
很自然的動作,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尋常。
心猛的一悸,紫極的身子禁不住微微的顫了顫,又在瞬間伸出有力的手臂,緊緊的圈住嬌小的身軀,将人橫抱起,後退,入座。
擡首,看了一眼紫極,低眸,瞅了眼懷中的小身子,相思将頭一擱,緊靠在結實的胸膛上,鼻子皺了皺後,眼皮一合,放心的睡去。
她很累,累得連靈魂都是倦意,累得連想說話都沒力開口,而她累的時候,自然而然的就會尋找依靠,一依着熟悉的懷抱裏,心底的一切堅強瞬間瓦解,無牽無挂的安然進入休憩期。
低眸,微怔了一下後,紫極悠悠的笑了,笑得滿含喜悅,又透着濃濃的心酸;随風打量了幾眼,很安靜的呆着,不移不動,生怕吵醒人的好夢。
一切,無聲勝有聲。
一夜,在無聲中過去。
紫極、随風一夜未合眼,隻默默的陪伴着安睡的人,在聽着她那悠長均勻的呼吸與學穩的心跳聲中,睜睜到天光。
而相思,直睡到午後時分,才在悄無聲息中啓開了眼,一揭眼皮,卻望入兩雙清澈似泉水,明亮似辰星的美麗眸子裏。
“還有多少天?”望着自己縮小在四隻瞳孔中的影子,相思什麽也沒想到,隻是直覺的将心中的話說出口。
“十五天。”明白意思的紫極,眉峰微挑了挑才輕聲回答。
二十天一個整體,十五天,還可再次制一爐三分之二的量。
“現在在哪?”微微的沉思了一下,相思傾正了身子,'摸'了'摸'小家夥的頭,送坐到空中,自己輕舒胳膊,活絡筋骨。
“東海海域,”随風浮坐到紫極肩上,搶着回答:“隻差十來天即可到達天圓地方山脈中。”
終是近了!
心尖輕輕一顫,相思有片刻的沉默。
紫極、随風盯着她的臉。
也許,煉一爐'藥',再去觀察地形,應該也不遲。
“那麽,讓小淚慢慢走,到達時再通知我。”靜默了一下,相思輕輕飄身而起,落到了空中,在即将擡步時,又頓住,轉首,用商量的目光看向小小的人。
“……”随風一頓,飛快的看向了紫極。
不行?
“這個,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沒思想準備的相思,還真的有些驚愕了,一時帶着滿心的疑'惑',大是不解的瞅着兩人。
“千雪,”收到求助,紫極站起身,'摸'上滿面'迷'茫'色'的人的小眉'毛',細細的給撫平了,臉上浮起一抹苦笑:“命盤與結界的光芒,會令所有隐形物顯形,在光芒所照的範圍,無論是魔獸還是各種寶器,皆無地可藏,小淚沒法靠的太近。”
命盤,是整個玄武的心,也是玄武的始祖,整個大陸的一切全在其中,所有人與物皆出自于它,所有物到了它的面前,皆是嬰兒,在它的光芒下,再厲害的隐形物也會原形畢'露',乖乖的現出本體樣子。
深藏于地底數世,力量滲透了周圍的每寸土地,其結界中含有其氣息,就算不是命盤本體的光,也同樣令隐形物無處可遁。
麒麟淚滴出自麒麟,育于大地中,雖與玄武同壽,也同樣是命盤中的一部分,在其照耀一下,與其隐形物相同,沒有**可言。
紫極也無奈了。
噫?
有這種事?
“這個,是真的?這麽厲害?”相思好奇的睜大了眼:“那我的隐形铠甲,與身份掩飾,是不是也藏不住?”
沒了依仗,竟不擔心?
“與身軀融合的隐形物不在其中,”心中有些奇怪的紫極,小心的觀察一遍後,見沒有什麽異樣,欣慰的笑着解釋:“有契約,不能與主人合體的隐形物也保不住隐形狀态,隐形魔獸,各種寶器,隻要沒有與人類合體,在結界光芒所涉及的地方便無處可藏。”
呃,那就是說,青家的小蟲與其他的隐形獸皆無優勢了?
那還不錯。
“結界光芒下還有沒有其很特别的事?”想一想,相思心理平衡了,卻在再次思維轉過後,又擔心了:“比如說,可不可解開一些特殊的封印?或者,會禁箇一些特殊人、獸的力量?”
她與夥伴們,都是比較特殊的人與獸,那問題,她不得不在意,如果會封印她們,她得好好想想;如果可以化解一些力量,她會毫不猶豫的抱着靈兒去光芒下照照。
此刻,相思是無比的希望那光芒能擁有神奇的力量。
“會,”認真的凝視了她一眼,紫極慎重的點頭:“在光芒所及之處,所有聖者的禁箇術失效,也不能撕裂時空來往,一切行動,同階的人都可以捕捉到清晰的痕迹。”
啊?!
他丫的,聖者不能禁箇術,她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她沒了麒麟淚,聖者沒了特殊的力量,這下,真的是公平了!
上回是她力量突然被封印,才讓那三家有機可乘的重傷她,這一回,誰占優勢,最終鹿死誰手,大家走着瞧!
“很好,真的很公平,”相思鳳目中終于現出的神彩,'露'出了二十餘天來的第一縷真心的笑容:“這回,就讓大陸人好好瞧瞧,聖者有多厲害!”
“嗯。”紫極'露'齒而筆,瞳孔中一抹嗜血一劃而過。
那麽,一切,拭目以待。
“讓小淚起程,在将要靠近時停下。”相思展顔,一轉身,踏過虛空,又紮入忙碌中。
甯靜之中,麒麟淚滴破水而出,劃入了豔陽高照的晴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