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位男子,外表看似不足雙十,精緻的铠甲,紋痕一眼可分得出首尾,表面流轉一層淡淡光華,卻是内斂得并不見任何耀眼之處,隻有一份自然的奪目明華自平淡中透出,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地。
面容同铠甲一樣的精緻,更透着一份不容亵污的高貴,如長劍有型的藍眉下,一雙藍眸平靜如斯,而無形的犀利卻比刀峰更銳利。
藍緞般的長發披肩,柔順得如靜止的瀑布,他自進門到站定,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連發絲與衣角都沒有動過,甚至連心跳與呼吸都沒有,如果不是看到人,無人能感應到其存在。
“吱”,被推開的門,終于合上了縫。
相思凝視着如若不存在般的人,目光似想要将人看穿,而藍發藍眸的男子隻是任由她看着,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靜靜的,茶室隻有一個淺淺的呼吸與心跳聲。
“随意坐。”深知無論如何看也看不出任何可以分析的痕迹來,相思認輸的沉下眸子,一折身,徑自走回了窗邊的椅子上坐了。
“水小子,有這麽待客的麽?”平淡的問語聲中,人已經歸座。
“這是你家,無論是客随主便,還是主随客便,你都可随意。”相思凝了一眼,也是不急不徐。
同一刻,将懷中的靈童放在腿上,兩隻手一陣揮動,一瞬間,空中片片陰影片現,有條不紊的開始下落。
“還真是如此。”點頭,深深認同。
“叮”紫光一閃,相思的圓形鼎爐落到了地面。
一刹那間,藍發男子的眸子終于動了動。
相思并沒有看過桌子另一側的人,隻是連連揮手,伴随着陰影晃閃間,鼎中“嘩”的一聲注滿了水。
玉手一揚,“哧”的一聲,熾白火焰一爆,飛落了爐門内,騰起一片火雲,将那空間完整的填滿。
男子的眼角略上揚,看了一心一意幹活的少年一眼。
相思視而不見,一大片一大片的'藥'草全部丢入了'藥'鼎中,直到将漫到了距鼎頂一寸來高時,才住手,随即空中的陰影退去。
“茶聖大人,有何請教?”相思終于轉回了頭;“我記得,茶資早付,沒賒欠。”
“你去了一刻鍾。”茶聖眼角瞟向了外面;“萬裏之内,人獸皆暈,狠了些,該給解'藥'了。”
“誰說我出去呢了?”閑閑的看向了一邊的'藥'鼎:“本少的幼弟一身是傷,我可是忙得分身乏術,連熬'藥'都沒空,哪還有時間出去。”
“水小子,别繞圈,給解'藥'。”茶聖瞅了瞅那小小的人一眼;“過了萬裏之内,與本聖無關,你早該明白。”
“待我的'藥'味濃香時,我自會扔出解'藥'。”翻翻眼皮,意思很明顯:該解時我會解,你可以走了。
可惜,茶聖卻不以爲意的看了一眼,不移不動。
丫的,厚臉皮。
這是什麽聖者。
無語的相思,眼角瞟了瞟不動如山的人一下,幹脆的不理了,瞧了下鼎爐,看'藥'草下沉了一些,立即又丢了一堆進去。
之後,一回身,手往桌上一伸,一隻搗'藥'的舀就落到了桌面上,随即又是亮光一閃,裝在銀玉盤中的玉珊瑚果、玉珊瑚花、玉珊瑚枝各飛出兩份,悄然落定。
一瞬間,被抱着的小童眼睛亮了一下。
茶聖的眼角又上挑了一下。
相思啥也沒說,取出'藥'舀,将珊瑚枝、果子、花朵,全部放入,輕'揉'慢按重搗中擂的開始搗'藥'。
'藥'鼎的'藥'草一分一分的下沉,隻在片刻後,全部沉入了'藥'汁中,随着“汩汩”的冒泡聲,濃濃的香味四溢,滲滿了茶廳中的空氣,又從天空窗飄出,散了外面的空氣中。
相思搗的'藥',也在有節奏的聲調中,全部化爲了一舀透明的汁。
“啪”相思放下'藥'舀,一揮袖子,掃開了近前的窗,将一隻小瓶子丢到了外面的虛空中。
一瞬間,一抹輕煙鑽入小瓶,化爲了空氣。
瓶子輕飄飄的飛回,窗房“啪”的一聲後,又嚴嚴實實的關上。
卻在這一瞬間,茶聖手一動,一片銀光如水散開,在光芒一亮後,化爲一個銀罩罩住了茶廳的一部分。
訝異的挑挑眉,相思深深的凝了一眼那仍然沒有任何表情的男子,一手抱起靈童,一手拿起'藥'舀,走到了'藥'鼎旁。
“咕咕”,'藥'鼎内的彩'色''藥'汁陣陣翻滾,漾開浪花朵朵。
看一眼,相思将'藥'舀一傾,往内注入了一半的透明'藥'汁,亦在瞬間,熾白的火焰一暗,隻餘下小小的一簇。
“靈兒,怕不怕燙?”低眸,瞧着那一身傷痕的人,心中有些狠不下心。
“不怕。”靈童撲閃着大眼,沒有一絲懼意。
“可能會很痛,忍着些。”狠狠心,相思撇過頭,一片赤橙爆起,将抱着的人托起,緩緩往鼎中沉去。
“噗嗵”,一團落入了滾燙的'藥'汁中。
不過,除了'藥'汁上升了一些外,并無任何異樣,沒有灼傷皮膚的焦味,也沒有吃痛的聲音。
勇敢的孩子,竟然連哼聲都沒有。
心顫了一下,相思回首,卻又在瞬間睜圓了雙目。
'藥'鼎中,靈童似沒人似的浮着,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部沉在了'藥'汁中,一雙眼睛閃着星星似的亮芒,好似在洗澡一樣,表情悠閑的不得了。
我的天我的地!
她都撿了個什麽寶貝幼弟?
那可是連她自己都寒顫的'藥'汁湯啊,小家夥竟然沒半點感覺似的?
相思郁悶了,如果那不是她自己一手所經辦,她會懷疑有人作假,不過,這會兒,她自己絕對不想去試。
“哥哥,好舒服。”眨巴下墨黑墨黑的大眼,靈童沖着吹胡子瞪眼的人直笑。
我丫的,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那前浪都那啥在了沙灘上。
她老了,她落後了,她不如一個小孩子。
一鼓腮幫子,相思徹底的服了。
“等等,還有'藥'沒加,你要一直泡着,直到'藥'汁再無顔'色'才能出來。”略略一怔後,手中的'藥'舀一傾,'藥''液'一滴不餘的全部倒落。
收起舀,手平伸,一排排瓶子排隊出現,瓶品一傾,一道道細線化爲瀑布,相繼飛流直下。
一瞬間,一片彩霧騰起,将鼎爐上方的虛空全部籠罩住。
瓶子一正,蓋子合上,又在瞬間隐去。
相思輕飄飄的退回了椅子上坐了,不過,卻亦沒閑着,又是随着玉腕輕擡,一套茶具落在桌面,連煮水的爐子都沒落下。
一瞬間,茶聖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異彩。
相思擡指,一點熾白飛入爐中,點燃了精炭,動作幹淨利落,随即,揭開茶壺蓋,取出壇子,往内注入了甘冽的竹葉'露'水,不過,絕對不是那是極品的紫竹葉'露',那個,她可舍不得。
注好水,收壇,煮水,然後,取出一把蒼翠的綠'色'茶葉,投入了另一隻小茶壺中,将杯子出,擺放整齊。
忙完後,靜坐着,也不出聲,隻靜靜的等着水開。
“咕……”片刻後,爐子上的水冒出陣陣白煙。
起身,提壺,另一手揭開小茶壺的蓋子,往内注入了水,再提起小壺茶,往一套小杯子中注水。
随即,将所有餘下的帶點淺淡顔'色'的茶水倒掉,再注入新的一壺水,等茶,洗了一遍杯子後,再次提壺,正式倒茶。
自始自終,茶聖都沒出聲,隻是閃了閃眸子而已。
“請。”倒好茶,分出一杯,往對面推了推,相思坐下,自己捧起一杯,慢慢細飲。
“好茶!”端起杯子聞了聞,茶聖飲下一小口,藍眸半眯,失聲大贊。
笑話,不好的話,她敢拿出來麽?
誰讓這裏的植物都起了黑紫'色',都成了次品呢,那隻能成全了她,現在,她随便拿一樣也是比這裏的好。
相思淺笑不語,心中不以爲意。
茶聖飲下第一口後,又将整杯飲盡,放下杯,盯着那茶壺,眼中閃着渴意。
相思立即再次斟茶,而茶聖卻又在轉眼間又全部飲盡,她隻得再重複。
然而,那茶聖卻似是一頭牛一樣,一杯一杯的狂飲着,好似喝着玩兒似的,轉眼間,又喝到了第二壺。
我擦。
牛嚼牡丹。
再次将最後一盞斟入杯中,相思極度無語的翻了個白眼。
“好幾萬年沒有喝到如此好茶了。”飲一口,茶聖的眼子有一絲思憶:“自器聖雪無雙的好茶喝盡後,這幾萬年喝的不是茶,都是沒有任何靈氣的清水,今日也不枉等候一場。”
丫的,要不是看在沒壞心的份上,才不請呢。
她的茶,可是很珍貴的。
“我很虧,本來是雲宵樓供我茶喝的,結果,卻是我出大血,請茶樓的樓主。”相思郁悶了一把;“現在,解'藥'也給了,茶也喝了,聖者大人,你還有什麽事,一塊說了吧。”
一點面子也不給,還真是無視他。
“你的雙火不錯,”暗自搖頭了一下,茶聖還是雷打不動的表情:“就是外出的有些久,竟去了整整一刻鍾。”
一……一刻鍾?
丫的,這老家夥盯上她了?
都'摸'清她的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