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火之國海岸線,漁村。
桃次郎趴在厚厚的稻草堆裏,背上癢得睡不着。
不同于那些每日裏打打殺殺,随便幹一票就能進賬幾萬兩的忍者大人,如他一般生活在火之國裏的千千萬萬平民們,過的大多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作爲漁民的兒子,盡管桃次郎過了今年生日才不過九歲,也要跟着大人們一起上船出海了。
在今天之前的桃次郎,其實一直很憧憬這種能工作的生活。
小孩子總是會天真的認爲,隻要自己也能在大海上自力更生,像父親那樣賣了魚帶着錢回家,就不用像以前似的受後媽的氣,盛飯的時候能多打兩勺,不會因爲貪嘴吃了半條弟弟的魚幹,就被家裏人一直從早上罵到下午。
直到今天,他跟在父親屁股後面,在船闆上彎着腰忙活了一整天,被大海上火辣的太陽曬得整個後背都脫了層皮,桃次郎心裏才略顯懵懂的理解了‘生活’二字的概念。
他未來大抵也會像父親那樣,曬得像隻山猴子一樣黑吧?
“啊——!”
正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以後的模樣,快睡過去的桃次郎,忽然聽到村子裏傳來的一聲短促尖叫。
他蓦的驚醒。
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外面又是一陣接二連三的痛呼、慘叫,偶爾似乎還能聽到噗噗的悶響,像極了父親站在船闆上,高舉着魚叉紮大魚時發出的動靜。
想到那極具沖擊性的場面,桃次郎腦子裏頓時一片冰涼,立刻清醒了。
‘是、是山匪嗎?’
不大點的小孩子從稻草堆裏爬起身,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伏下去,迅速扒開層疊的稻草,将自己那幹瘦幼小的身體埋到最深處,借着窗外透落的光斑與稻草之間的縫隙,望向外面。
這一刻,桃次郎忽然有些感謝後媽對自己的苛待,讓他睡在這間悶臭的空蕩草棚裏。
他屏住呼吸。
很快,他就看見聽到動靜的父親和後媽光着身子,手裏拿着魚叉或糞叉從屋子裏沖出來,而後又像是看到了什麽恐怖場景似的往屋裏躲。
然而,還不等他們跑進屋子,就見一個身材高瘦,頭上戴着護額的怪人突然出現,一刀就将他們兩個釘在地上。
噴湧的血迹迅速染紅了地面,屍體艱難抽搐着,不斷的想要掙紮、逃離。
那個戴着護額的怪人卻隻是笑,露出一口猙獰的鲨齒。
殺了這家的主人還不夠,連原本躲在房間角落的壇子裏的弟弟也在嘶啞的哭号聲中被拖出來,一刀斬成兩段。
而後,那名戴着護額的鲨齒忍者又立刻沖往另一家。
他不像山匪那樣爲了錢或是糧食。
他什麽都不搶,似乎隻是因爲村子裏的守夜人,不小心發現了他們。
所以,整個村子的人都要被殺光。
在這極端的恐懼中,桃次郎死死趴在稻草堆深處,眼睜睜看着這一幕,雙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克制那即将湧出喉頭的哭聲。
父親歪倒的頭顱正好對向此處,不斷失去溫度的屍體仍微微抽搐着。
朦胧間,他似乎是對上了桃次郎的眼睛,于是又忍耐着瀕死的疼痛、顫抖的搖着頭。
——别出來。
桃次郎幾乎忍耐不住鼻頭的酸意。
村裏的慘嚎聲從密集到稀疏,再到最後的趨近于無,最後幾聲慘叫都是從很遠處傳來,似乎是艱難逃出村子的人也被追上去逮住殺了。
桃次郎不敢動彈。
直到身體都在蜷縮中變得僵硬、酸麻了,原本漆黑的天空也泛起魚肚白,大腦一片空洞的幼童才突然驚醒,手忙腳亂的從稻草堆裏爬出、翻滾、摔跤。
他跌跌撞撞的沖出草棚,父親和母親的屍體早已涼透了。
桃次郎站在村子中央。
血水在村裏泥濘的道路上積成了流淌的小溪,到處都散發着濃烈到發臭的鐵鏽腥味,到處都是熟悉面孔的屍體。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沒有誰是例外。
桃次郎茫然的站在原地。
直到最後,他的大腦中隻剩下那個鲨齒忍者額頭上,那道如同波浪似的符号。
“忍者.”
“對了!忍者!”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胸膛裏燃燒起熊熊的烈火。
桃次郎還記得,在他更小的時候,村子爲了清掃附近商道上的山匪,讓父親帶人去附近的木葉任務點發布任務時的景象。
唯有忍者,才能打敗忍者。
隻是,正當他打算去那裏找木葉的忍者大人們替村子複仇時,身後卻忽的響起一道輕佻的說話聲:
“這些家夥還真是不小心。”
“行動差點就暴露了。”
桃次郎的身體頓時一僵。
他下意識的轉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從地下浮現的,通體呈黏土狀蒼白色的怪異人型物體。
白絕朝他露出一副開朗的笑容。
下一刻,從腹部敞開的‘口腔’,頓時将這個半大的孩子吞入其中。
很快就沒了聲息。
“嘎嘣、嘎嘣。”
“斑大人特地要求的聯合行動,可不能出現意外呀。”
白絕自言自語着。
不一會兒的功夫,蒼白的人影再次隐入地面,繼續跟随在這支龐大的霧隐部隊身後。
木葉安插火之國海岸線的幾個大型哨點,對他們身後發生的事情則一無所知。
雨之國,木葉前線指揮部。
看着東邊初生的日頭,旗木朔茂面無表情。
已戒煙多年的中年人站在指揮部營帳門口,一根接着一根的猛抽,地上燒了半截的煙頭鋪了十幾根,眼白裏遍布鮮紅的血絲。
在這沉默的等待中,原本被布置在各地進行守備的木葉上忍們一個接一個的回到總部營帳。
奈良鹿久見到朔茂大人這幅愁容滿面的模樣,頓時明白村子裏應該又出了什麽腦抽的命令,眉間皮膚下意識的擠出褶皺。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名爲眼力勁的東西。
“朔茂大人,你這是怎麽了?”
同樣與旗木朔茂相熟的秋道丁座,此刻見到他這幅模樣,不解的上前詢問。
旗木朔茂掃了眼周圍還在忙碌的木葉忍者們,平淡的搖搖頭:
“先進去吧,等會兒會上說。”
見狀,其他前線各隊隊長也不再多問,紛紛聚集到營帳裏。
等人差不多齊了,旗木朔茂才坐回原位,睜着那雙不知熬了幾個日夜的通紅雙眼,轉頭對相田将晖示意:
“公布吧。”
在場衆人又轉頭看向相田将晖。
雖然這個年輕人今年不過十七歲,但是單憑他一刀刀斬出來的戰績,在座的各位上忍沒人會小視他,甚至在大多數情況下,整個前線都隐隐将其視爲副指揮官人選之一。
此刻,就見相田将晖同樣面色陰沉,抓着一副密令卷軸起身:
“火影大樓密令。”
“即日起,雨之國旗木軍團所部撤出現有戰線,應于十日内撤退至安藤寺-桔梗山一線負責二線守備任務。”
“同時,擔負火雷邊境前線部隊撤離及物資輸送任務,保障三代大人所部行軍路線安全。”
“不得有誤。”
聽到這個命令的一瞬間,前線營帳裏的空氣都随之安靜了一瞬。
似乎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的呆愣住。
緊跟着,當即炸開了鍋。
“他說什麽?!”
“混賬!什麽叫撤守二線!”
“那死在雨之國的同伴算什麽!”
“我們可是用對敵三分之一的兵力在這駐守了将近半年啊!”
“這他媽是誰發的命令?什麽叫保障火影所部的行軍安全?!”
“該死的!雷之國前線的兵力不是我們的五倍嗎?”
營帳内,群情激奮。
所有人都罵開了。
雖然大家最近這段時間,或多或少都得到了雷之國邊境前線遭遇大敗的消息,聽說自來也大人所部差點就沒從包圍圈中撤出來。
但是,誰也沒想到局勢會嚴峻到這個地步,甚至連他們在雨之國前線這邊打下的前線都要作廢了。
這說明什麽?
說明位于火之國東北部的雲隐大軍,幾乎将前線往火之國的方向推進了近一千公裏。
而他們這些人以寡敵衆,在雨之國堅持了快半年的優勢局面,即将被他們自己所抛棄。
所有在這條戰線上犧牲的同伴,都沒了意義。
更氣人的是,這條來自火影大樓的密令,擺明了是要求他們放棄這半年來所獲得的所有優勢,轉而去保障三代火影所部的安危。
要知道,‘安藤寺-桔梗山’一線,那可是在火之國第二段戰線上,在目前而言屬于絕對的‘後方’。
那種地方能有什麽危險?
很顯然,火影大樓擺明了是要壓下他們的功勞,是他們害怕功高震主。
這又怎麽可能得到大家的認同?
“夠了!”
突然間,坐在長桌中央的旗木朔茂一聲低喝。
隻這一句話,就将帳篷裏所有的喝罵聲全部壓了下來。
在這條前線上,旗木朔茂具有絕對的權威。
除此之外,也是因爲放棄這次吞并雨之國的功績,對在場所有人的傷害,都遠不如旗木朔茂。
作爲總指揮官,旗木朔茂無疑是全軍之中責任、辛勞最重的那個人。
所有人都看着他。
旗木朔茂也睜着那雙通紅的眼睛,與在座的所有人一一對視。
最終,他合上眼,低聲道:
“村子自有戰略意圖。”
“執行吧。”
“.”
營帳裏,久久無言,卻也沒有一人離開。
直到最後,旗木朔茂率先離開營帳之後,衆人才紛紛露出面面相觑的表情,不知所措。
唯有相田将晖與他身旁的月光正一神色平靜。
波風水門用稍顯隐晦的目光看向他。
似乎猜到了什麽。
火影大樓。
身着标準暗部制服的女子突兀出現在火影辦公室。
作爲戰時火影代理的水戶門炎正坐在辦公桌前處理公務,一封接着一封的批複各類報告。
盡管在戰鬥方面的技藝已然十分生疏,但在财務顧問長老這一座位上呆了二十年之久的水戶門炎,對村内的各項大小事務都堪稱信手拈來,已然轉型成了專業的行政人才。
他一邊低頭處理着公務,一邊信口問道:
“何事?”
遮掩在動物面具下的少女遞上一份密令,飛快轉達道:
“代理大人,位于雨之國前線的旗木總部傳來消息。”
“雨之國?”
水戶門炎筆鋒一頓,下意識的擡起頭,推了推眼鏡:
“那邊也出事了?”
他的表情略顯嚴肅,接過密令快速掃了兩眼。
才剛看完,那張如老橘子皮似褶皺的臉上,忽的露出了一抹清淡的笑意,伸手在這報告上點了點:
“朔茂這小子。”
“總算是學會了些人情世故。”
“不。”
“他應該也是在得到日斬出征的消息之後,知道自己該避嫌了。”
水戶門炎自顧自的低頭看着,用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分析着,手指輕輕摩挲下巴。
“我還道這小家夥也想在火影的事上摻和一手.”
“現在看來,他應該是沒有那麽多想法。”
不得不說,無論是日斬出征、還是戰後選舉四代目,都在極大程度上幹擾了水戶門炎這位顧問長老的思維,下意識的将一切行爲往這一要事上進行聯想。
他手中密令的卷軸上,赫然寫着:
【聽聞雷之國一線出現缺口,我部将退出雨之國戰線,後撤至安藤寺-桔梗山一線,爲三代大人清理行軍路線、規劃後勤途徑,保障境内安全】
而在他面前,藥師兜野乃宇安靜的半跪在原地,不聲不響的等待着。
她并不知曉相田大人想做什麽。
不過,她也不需要知道那麽多。
水戶門炎将情報看了幾遍,确定沒有什麽問題,這才點點頭:
“朔茂顧全大局,那便準允安藤寺所部進行支應吧。”
“三代火影大人的安全最爲重要,不得有失。”
“是!”
藥師兜野乃宇颔首,正打算瞬身離去。
“等等。”
水戶門炎忽然将她叫住。
藥師兜野乃宇的身形蓦的一僵,定在原地。
“你這份情報,是從誰那裏經手的來着?”水戶門炎像是想起什麽,有些皺眉,“這次怎麽沒有走正規渠道?”
他雖然是代理火影,但也清楚平日裏日斬需要從哪些渠道獲取情報。
對于上位者而言,耳目清明無疑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隻是,還不等藥師兜野乃宇開口,就聽水戶門炎身後傳來另一道和藹的男聲。
“水戶門大人,是我令其加急送達的。”
“正要與您彙報。”
在他辦公桌另一側,山中覺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
面上帶着無比自然的、溫和的笑容。
“是覺君啊。”
“行,我知道了。”
見到這個日斬身邊的暗部新貴,水戶門炎這才點點頭。
既然是他的話,那肯定不會有問題啊。
“那我先下去了,水戶門大人。”
“嗯。”
聞言,二人這才退出辦公室。
在這之後不到三天,旗木朔茂即将‘主動’撤出雨之國戰場,爲三代大人保駕護航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木葉上層。
對面還沒發來合同,也沒任何消息。
淦,得找個書友撅了他們。
氣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