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
木制的門闆搖晃了一下,并沒有開。
門已經從裏面被木栓攔住了,外人是進不去的。
墨林心中有些急了,他扭動走回自己房間,尋了一根木棍仗着自己瘦小的手腕從門縫裏伸進去把木栓挑開了。
古時的客棧房門就是如此的簡單,是個人都能打開,故而客棧多魚龍混雜,達官貴人住店必會帶上侍衛家丁防備着。
“咯吱~”
木門被推開了,迎面而來的是一陣白霧,墨林揮着手掃開霧氣,把房門關上後輕聲喚道:“公子,公子!”
房間裏靜悄悄的,一絲聲音都沒有。
墨林心想難道公子在睡覺?他邁着輕緩的步伐走向床榻。
可是,剛走沒幾步他腳下忽然撞上了什麽東西,被絆倒在了地上。
“哎呦”一聲,他撲倒在了地上。
但他一低頭,卻發現自己身下竟然是一條粗大無比的蛇身橫躺地上把他絆倒的。
墨林瞬間被吓到了,他驚恐道“蛇!蛇!”
慌忙爬起身來就要往外面逃跑,可走到門口又猛然頓住了,“公子呢?公子!公子!你在哪裏啊?”
墨林腦海裏猛然浮現了一個恐怖的想法,難道公子是被地上那條巨蟒給吞了?
他滿臉恐懼,帶着不安,卻又顫抖着手腳轉過身去看向地上的巨蟒。
“呼~”
白霧茫茫,巨蟒忽然擡起身子爬了過來,粗大蛇軀将墨林層層纏繞住了,然後對他蛇口一張。
墨林驚恐大叫一聲,掙紮着的雙手戛然而止,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了。
白蛇松開了他的身軀,搖晃了幾下腦袋,再次爬倒在地上扭動着身軀逐漸化成了人形。
此刻日光西斜,陽退陰進,端午時節已經過去了。
白沚舒展了一下腰身,攏了攏自己的長發,拂袖一揮屋子裏白霧盡去。
他也發現了躺在地上的墨林……
低下頭看着倒在地上清秀的少年,白沚怔住了。
伸出手去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再擡起手腕把了一下脈搏,輕松了口氣,好在人沒死,要不然他可沒有白素貞那般飛天入地的神通和人情人脈。
白沚想了想,把墨林送回他自己屋裏,拿出銀針刺了幾下神阙穴等穴位,然後走出他的房間,關上門。
站在門外,等了三息,再推門而入。
“咯吱~”
墨林聽到了推門的聲音,下意識睜開眼睛看到了公子向他走來,忙從床上起來,笑了聲道:“公子。”
“這都什麽時間時辰了,你怎麽還在睡覺?”白沚面無異色的問道。
“啊,這個,可能是我晌午玩的累了,多貪睡了一會。”墨林揉着腦袋不好意思的道。
“行了,那便好好休息吧。今日端午,也不要你讀書了,準備收拾一下東西,我們明日便要啓程繼續趕路了。”白沚雙手背後,淡淡道。
“哦,我們這就要趕路了嗎?”
“怎麽,伱還沒玩夠?”白沚笑道,“那你再留在這多呆幾日?”
墨林猛然間想到了方才那個噩夢,瘋狂搖頭道:“啊,不用了。走明天就走!”
白沚點點頭,悠哉悠哉的走了出去。
墨林揉着腦袋,想起了那個夢,那麽粗的白蛇,纏着自己的身體,張着嘴巴就能把他一口給吞進去。
太可怕了。
不過自己好生生的怎麽會做這個噩夢?搖搖頭,他不再多想了,可能今天是端午吧,聽說蛇可都害怕這一天呢。
白沚嘴角輕輕一勾,這事就這麽過去了。編造謊言的最高境界是讓對方爲自己編造謊言。
第二日天明,收拾好東西行囊後,墨林背了一個小書筐,裏面有白沚的鶴毛扇,還有他的長箫,默林的文房四寶,還有一些書籍和他的衣衫。
白沚一身輕松,墨林背着書筐,像極了進京趕考的書生和他的小書童。
來到樓下,小二笑臉相送,道:“客官,您的賬也結了吧?”
白沚點頭,“也該算一算,看看多少銀兩。”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忙滿臉堆笑的引了掌櫃前來算賬。
“啪…啪…”
算盤珠子的清脆聲響起,掌櫃手指撥弄的飛快,竟如纖手玩珠,上下撥弄,橫行豎直,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呵呵,這位客官,您在本店一共住了十七日,兩間上房,一間一日價錢是兩百三十文……加上馬車喂料,還有占地費用,算起來一共是十五兩六錢,給您算個優惠價,承惠十五兩!”
“十五兩!”墨林驚呆了出聲,“怎麽可能那麽貴?你這裏莫不是黑店吧?十七日怎麽也不可能花了十五兩六錢啊!”
“哎,客官,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們福來客棧經營了三十八年之久,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且深得往來商客的眷顧,一向是清譽名店的。”掌櫃變了臉色,語氣不快道。
“你!”
墨林氣的還要說話争辯但白沚擡手止住了他,隻是輕笑道:“掌櫃的,可沒有算錯?”
面對一身貴氣的白沚,掌櫃還是客氣道:“貴客勿要生怒,老頭子我以我多年的名聲擔保,絕對沒有算錯。您每日的飯菜,都是我們福來客棧上好的酒菜,如果單獨算的話一盤花香炸子雞都要上百文……”
“好了既然掌櫃的都這樣說了,那麽,我相信你這福來客棧的信譽。”白沚打斷了對方的滔滔不絕,一堆專業的話術,“我相信舉頭三尺有神明,掌櫃的也不敢做這些名聲掃地的事情!”
“呵呵,客官說的是!”掌櫃笑的面上發福,滿臉和善。
白沚從衣袖的帶囊中取出了一塊金子,道:“掌櫃的看着找零吧。”
“嗨呦~這…這是黃金啊!”掌櫃雙眼震驚,目不轉睛的看着這塊黃金,雙手輕顫的接過黃金,一旁小二都看呆了,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那麽大的黃金呢!
墨林也驚呆了,他是知道自家公子有錢,但沒想到那麽有錢!
雖然說一兩黃金隻能換到十兩白銀,但是尋常市面上根本見不到多少黃金,如果出現了黃金,也都是金豆子、金瓜子的形式,要不就是女子的首飾等。
掌櫃的拿出衡器,把這塊金子放在了秤盤托上,仔細撥動着秤錘,一點一點的撥動,仔細稱量了七八次,才敢開口道:“客官,您這塊金子三兩五錢,折算成白銀是三十五兩,除去十五兩白銀,還應找還您二十兩!”
白沚點點頭,道:“換成寶豐錢莊的銀票吧,攜帶着方便些。”
寶豐錢莊是遍及大晉各府城的錢莊,隻要持有銀票,無論到哪裏都可以兌換銀兩,甚至可以直接購買東西。
而寶豐銀行,則是皇家和盧氏大族聯合開辦的錢莊,雖然皇家占了六成利,可是僅僅四成利就足以讓無數商人心動不已。
畢竟,整個大晉的通行錢莊目前隻有三家,這也代表着大晉的頂級勢力。
掌櫃忙笑道:“好的,客官您稍等片刻,待我爲您親自去取!”
說完,他變便吩咐小二道:“好生招待!”然後走向了庫房。
不一會便了二十兩銀票走出來,滿臉堆笑的送到了白沚手上。
白沚看了看,點點頭便帶着墨林出門了。
掌櫃看到白沚離開後,心底貪婪無比,他方才可是暗中做了手腳,那金子可是值四十多兩的,被他少量了幾兩。
那白衣公子看樣子太富有了,但也不是一般人,他心裏有些猶豫不定,要不要再幹一票。
心裏掙紮了半天,還是他的貪欲占據了上風,畢竟隻随身帶了一個小書童,看樣子也沒有内力在身的樣子,又身懷巨款還膽敢随意洩露巨财這不是妥妥的沒出過門的公子哥兒嗎?
掌櫃的起身走向後院,來到馬概裏,找到一個正在給客人馬匹喂食的馬夫,依附他耳邊悄聲道:“張五,那輛紅馬車廂做好了标記吧,你去告訴他們一聲,這一票很大,事後我要五成!”
張五聞言,默默點頭道:“是,我這便去。”
他内心已經麻木,隻能暗自祈禱那個可憐人能聽他的忠告,躲過這一劫。
張五在對每一個馬車留下标記時,也會在馬車内的窗邊放上一顆桃胡,并且在爲客人牽走馬匹時還會小心隐晦的提醒對方。
張五默默走出福來客棧,騎着一匹馬出城,來到了城門口停下,在一個叫花子腳邊扔了五個銅闆。
叫花子感恩戴德的拜謝,等到他離開後則是收起了碗悄悄離開。
五枚銅闆是分五成的意思,沒有下馬放到碗裏說明是要直接滅口,銅錢落在他腳右側,說明是東城門出的方向。
隻這一個動作,便已經告知了行動的對象、事後分成。
至于如何追尋……馬車的車輪上已經被張五刻下了一道花形,隻需要在東城門口守着看着地上車輪映有隐約花形的車就說明了對象。
……
馬車上,道兵在駕車趕路,墨林挑窗回望這座古城,他這些天經曆了很多事情,而這些事情都是白沚沒有陪伴的,公子說這是一種人生的閱曆,獨屬于他自己一個人的。
“咣當…”
馬車路過一塊土窪坑,搖晃了一下,一道輕響聲傳來。
墨林好奇的撿起車闆上掉落的東西,拿到眼前一看,“公子,車上怎麽會有桃胡?”
盤坐閉目調息的白沚沒有睜眼,隻是淡淡道:“你怎麽知道是桃胡?”
“這不就是桃胡嗎?我還是吃過桃的,這桃的胡和其他杏仁之類的我還是能分清楚的。”墨林不解道:“這是那車夫扔進來的吧?好端端的扔個這進來,還不如放個桃路上能吃呢。”
白沚緩緩道:“你也說了,還不如桃。”
“呃,公子這是什麽意思?”墨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方才,我們臨行前,那個車夫提醒了我們一句話,你還記得是什麽嗎?”
“什麽?我…我都記不得了。”墨林皺眉回想着,“就是一句送别的話吧,好像…好像是…路上颠簸,小心馬車?”
“不錯,就是這句話。看樣子你還不算傻。”白沚睜開眼笑道:“行走江湖,記住,或許一句話便能定你的生死,一個小細節就能改變你的生死。
那個車夫提醒我們路上颠簸,小心馬車,可不一樣,尋常馬夫都是說一路順風的好話,他這句話雖然看似也在關心我們路上颠簸難行,但是他爲什麽要說這句?”
墨林疑惑道:“随口一說,或許就想到這句話了。”
“不,你還是不夠細心。”白沚搖頭道:“方才我們離開時,他對其他客人說的都是一路平安,祝福之類的話,唯獨對我們說了這句話。”
“唯獨對我們?”墨林還是不明白,“一句話而已,不至于……”
“看看你手裏的是什麽。”白沚出聲提醒道。
“桃胡啊。”
“桃,胡,是被吃掉的桃子。你覺得桃字,像不像是逃命,逃字的發音?”白沚解釋道:“路上颠簸,小心馬車,這句話也很巧。路上确實會颠簸,所以這棵顆桃胡會掉出來,小心馬車就能發現它。
而路上颠簸,也說明路上或許會有風險,要小心馬車會不會被做了什麽手腳。
不桃,便會胡,也就是死的意思!”
墨林聽完背後猛然發寒,雖然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可心髒還是不由自主的急劇收縮了一下,讪讪的笑了生,“公子,您雖然說的是很有道理,可是或許這一切都隻是巧合呢?畢竟看起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白沚歎了一聲,“既行江湖,那邊是一瞬生一瞬死。若把生死危機歸結于巧合,把生死安危寄托在幻想一切無事上,你覺得能活多久?
墨林,你的心,不僅要大,大到裝天下,更要小,小到一言一行之上。
财帛動人心,我今日在客棧裏特意暴露了這麽一筆巨财出來,那麽你覺得我推測的是不是很有可能了?福來客棧的掌櫃與城外的盜賊勾結想要搶奪我們的财物,而客棧裏那個馬夫或是心懷善念又或是于心不忍,特意提醒了我們希望能逃得一命。”
墨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了,因爲他也無法相信,這路上會不會真的有兇險。
白沚接過墨林手中的桃胡,歎息一聲,道:“人間善惡本難分,世上良知尚且存。隻勸你去伏官門外,可得一世安。”
話音落下,他伸手把桃胡往車窗外一抛而去。
回到福來客棧正在喂馬的張五,突然哎呦一聲捂着腦袋,他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低頭一看卻是今日他放在那位白衣公子馬車上的桃胡。
張五面上不敢相信的彎腰撿了起來,他絕對放到車上了,又怎麽可能從天上掉下來砸到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