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禦前會議後,衆人相繼離開,唯獨情報總管加文·曼德留了下來。
山姆威爾瞥了他一眼,問道:
“怎麽?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有人不老實?”
“是的,陛下。”加文道,“史提夫倫·佛雷一直在跟盧斯·波頓、安雅·韋伍德走動頻繁,而且,就在您剛回來的時候,他還去了蘭尼斯特府上,跟提利昂提親。”
山姆威爾不屑地撇撇嘴,不以爲然道:
“佛雷家的人總是這麽不老實,但盧斯·波頓、安雅·韋伍德、還有提利昂·蘭尼斯特可不是傻子。保持監視就行了,不用太過擔心。”
“是,陛下。”
“還有事麽?”
加文點點頭,道:
“陛下,娜塔莉·戴恩公爵也剛剛抵達君臨,還帶來了一支三萬人的軍隊。”
山姆威爾愣了一下,道:
“多恩現在恢複過來了麽?居然能湊出三萬遠征軍?”
“娜塔莉公爵說如今七國正處于最艱難的時刻,多恩理應貢獻出一份力量。”
山姆威爾腦中浮現出那張可愛嬌憨的面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我知道了。”
加文不再多言,行了一禮,随即離開。
山姆威爾獨自在廳中坐了一會兒,也起身出了門。
在走廊上猶豫了一下,他終究是走向了娜塔莉房間的方向。
咚咚。
山姆威爾輕輕敲響木門,随後便聽到輕快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露出記憶中那張熟悉的臉龐。
“山……陛下。”娜塔莉斂起裙擺,行了一禮。
“跟我這麽見外幹什麽。”山姆威爾習慣性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将她紮好的貴婦髻弄亂,随後走進了房間。
娜塔莉關上房門,笑嘻嘻地跟了上來,語氣也恢複了以往的親近:
“山姆,你剛從北方回來嗎?長城是不是真的倒了?傳說中的異鬼真的來了嘛?”
“是啊,長城倒了,異鬼也真的來了。七大王國即将面臨最可怕的敵人。”山姆威爾在桌邊坐下,歎息道,“北境是守不住了。我已經下令讓所有北境人南遷,同時命令大軍北上頸澤,在那裏,我們将建立一道新的防線。”
娜塔莉看出了男人眼中深藏的疲憊,不由心中微酸,連忙上前,将雙手放在山姆威爾的肩頭,溫柔地揉搓,仿佛像是妻子給最深愛的丈夫服務一樣。
她的手指上沒有任何裝飾,顯得素雅潔淨,纖細白嫩的手指恰到好處地揉捏着,片刻後就讓山姆威爾放松下來。
“我這次來君臨帶來了三萬大軍,雖然不多,而且大多是新兵,但也算是多恩爲國王,爲人類盡的一份力,你到時候也帶去頸澤吧。”
“嗯。”山姆威爾閉上了眼睛。
他确實有些累了。
雖然在外人面前,他一直表現得胸有成竹,但實際上,他内心也時常忐忑焦慮。
異鬼算是權遊世界的終極天災,是末日将臨的可怕浩劫,也是諸神博弈的最終階段。
可以說從穿越最初到現在,山姆威爾所做的一切努力,其實都是爲了對抗異鬼。
也隻有異鬼,或許還要算上他們背後所代表的神靈,才是他一直以來需要面對的真正敵人。
但說實話,哪怕做了這麽多準備,此時的山姆威爾依然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帶領人類打赢這一仗。
都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可對于這個敵人,山姆威爾卻所知甚少。
對方如同籠罩在一團迷霧中,無法窺探。
他隻能憑借真假難辨的遠古傳說以及自己管中窺豹的所見所聞,去猜測,去試探對手。
而越是試探,山姆威爾卻發現,這個對手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可怕。
遠古的傳說中,似乎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你一定會帶領我們再次取得勝利!”娜塔莉用無比笃定的語氣道,手指在男人眉間輕撫,像是要幫他抹去所有的煩惱。
不得不說,她的手法很好,像是特地訓練過,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力量也恰到好處,輕柔地沖擊着他的内心,給他前所未有的感受。
“是的,我們會勝利的。”山姆威爾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他意識到,此時正有無數七國百姓,就如同娜塔莉·戴恩一樣,近乎盲目地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而他,決不能辜負這些期盼。
異鬼又如何,不過是一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死物。
諸神又如何,自從血礁島決裂後,他可沒少跟祂們交過手。
别人或許敬畏神靈,可山姆威爾從一開始就想着将祂們拉下神壇。
“山姆。”娜塔莉忽然彎下腰來,讓自己的胸脯輕輕貼着山姆威爾的後頸。
那種柔軟酥麻的感覺緩緩滲進皮膚,直達内心深處。
山姆威爾睜開眼睛,就見到了那張近在咫尺的俏麗面龐,原本清純的少女,此刻也帶上了一絲妩媚。
當然,這份妩媚中,還帶着一絲無法掩飾的生澀和緊張。
但正是這份恰到好處的生澀,讓少女更加動人。
山姆威爾很自然地擡手摟住她的脖子,将她拉得更近一些,叼住那片微微顫抖的紅唇。
“山姆……”娜塔莉呢喃道,“我想要一個孩子……”
“好。”山姆威爾轉身将她抱進懷裏。
夜色在這一刻變得生機勃發。
……
新月當空,群星環繞。
山姆威爾站在梅葛樓的露台上,望着風雪呼嘯的夜空怅然無語。
一場歡好之後,娜塔莉帶着滿足與疲憊沉沉睡去,瑪格麗、丹妮莉絲還有孩子們也早就睡下,但他卻睡意全無。
經曆過長城外的刺骨寒冷,此時的君臨顯得格外溫暖,哪怕天空也正飄着雪花。
整群的烏鴉在紅堡上空飛過,厲聲尖叫,黑色的翅膀拍打着白色的雪花。
山姆威爾看着烏鴉飛去的方向,那瀝青般幽暗的世界裏,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的光亮。
他伸手在積雪的欄杆上輕輕一按,整個人便如羽毛般騰空而起,飄向寒冷黑暗的深處。
雪花無聲的飄落,給紅堡裹上白袍。
山姆威爾随風向前飄動,落在了神木林中。
大雪掩蓋了光秃秃的樹枝,幾隻烏鴉落在枝頭,嘎嘎亂叫。
黑暗仿佛凝固的冰河,凍結了時間,封住了一切。
山姆威爾邁步前行,靴子在雪地裏踩出莎莎聲響。
他感受到空氣中的某種能量律動,眼睛漸漸變成了綠色。
四周的黑暗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湧動,如同冰冷的手指劃過他的後背。
“凱撒陛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樹林深處響起。
“布蘭·史塔克。”山姆威爾道,“還是該叫伱綠先知?三眼烏鴉?抑或是——
舊神?”
黑暗向後退去,星辰的光輝彙聚在一棵魚梁木周圍。
樹幹上雕刻的面孔悲痛而苦澀,泣血的雙眼仿佛承載了世間所有的苦難。
布蘭·史塔克坐在輪椅上,停在心樹面前,星光給他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光輝,如夢似幻。
“你叫我什麽都可以,陛下。”他說道。
眼睛也同樣是綠色。
兩人的綠色瞳孔正面相對,視線在半空中交錯。
“這就是綠之視野嗎?”山姆威爾問道,“可我爲什麽不能通過它來觀察過去和未來?”
布蘭緩緩搖頭:
“不,陛下,您有天賦,但還不夠。綠先知的傳承不光要靠天賦。”
“還需要什麽?”
“還需要眼睛。”布蘭道,“苦難的眼睛,絕望的眼睛,泣血的眼睛。”
山姆威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睛中的綠色漸漸散去。
“告訴我,布蘭·史塔克。你當初将曼斯·雷德的号角交給我時,是不是明知道它是假的冬之号角?”
布蘭點點頭。
山姆威爾冷笑一聲,繼續質問道:
“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面對這樣的威脅,布蘭依然面色淡然,隻聽他語氣平淡地說道:
“就算我在絕境長城将真正的冬之号角交給您毀掉,也并不會改變什麽。長城依然會崩塌,隻是用另一種方式,異鬼也依然會降臨。”
“你連嘗試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怎麽知道不能改變?”
布蘭眼中的悲痛越發濃郁:
“陛下,不瞞您說,我看過數十種變化,而在我之前的綠先知,布林登·河文閣下看過數千種變化,卻依然無法逃脫宿命般的厄運。
這場浩劫注定是人類必須面對的,無法躲避。”
山姆威爾靜靜地看着輪椅上的男孩,眼中閃爍着金色的火焰:
“說實話,我并不信任你。”
“我知道。”布蘭道,“其實布林登·河文最先覺察到您的存在時,首先想到的,便是将您這個變數抹除。”
國王瞬間眯起了眼睛,渾身散發着濃郁的危險氣息。
而布蘭似乎對此毫不在意,繼續說道:
“布林登最早在五年前的角陵注意到您的異常,爲了不讓世界線脫離掌控,他試圖做過修正……”
山姆威爾恍然道:
“是他給我的馬做的手腳!”
布蘭點點頭:
“更準确地說,是布林登對您的馬術老師施加了一些影響,引導他對馬鞍做了手腳。不過,您還是幸運地活了下來。
那時候紅彗星還未降臨,布林登的能力受到極大限制,這也就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而後來随着您不斷成長,勢力不斷膨脹,對這個世界的影響也越來越大。但就在布林登準備是不是再次對您出手時,他忽然從失控的未來中看到了一些畫面。
‘凱撒或許會帶來另一種可能。’
布林登這樣告訴我。
後來,他便放棄了對您的幹涉,甚至還在需要的時候,給過您一些幫助。”
“羅伊斯家族的那件青銅铠甲是你們給的?”
“是的。”布蘭點點頭,“還有很多東西,您或許并未意識到的東西,它們将在未來爲您提供必要的幫助。”
“哪些東西?”山姆威爾冷冷道,“攸倫·葛雷喬伊的眼睛?真正的冬之号角?還是無面者的黃色顱骨?說清楚,哪些是舊神給的?有什麽用處?”
布蘭卻堅定地搖頭:
“相信我,陛下,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更好。多推開一扇門,你的選擇就少了一個。”
“我最恨你們這些說話隻說一半的神棍!”山姆威爾惡狠狠道。
布蘭靜靜地道:
“那是因爲,一旦我們的話說完整了,它也就成了謊言。”
山姆威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但随即他就再次問道:
“那你們的立場是什麽?目的又是什麽?”
“請放心,陛下。”這次布蘭沒有回避問題,“我始終是站在您一邊,站在人類一邊。”
山姆威爾好不掩飾自己的懷疑:
“可惜我并沒有感受到多少誠意。”
“那現在呢?”布蘭說着,就突然伸手抓向了自己的眼睛——
噗嗤!
在山姆威爾驚訝的目光中,這位少年竟活生生地扣下了自己的雙眼!
“陛下,”布蘭空洞的眼眶留下血淚,這一刻,他與身後心樹上的泣血面孔竟有着某種詭異的神似,“這就是我展現給您的誠意。”
少年将滴血的眼珠遞到國王面前。
語氣不急不緩,不輕不重。
仿佛從此成爲盲人的,根本不是他自己。
“或許,您也可以将這看做是一個懲罰,上次在長城欺騙您的懲罰。”
山姆威爾盯着面前的兩顆眼珠,沉默許久,道:
“這也是舊神給我的東西之一嗎?”
布蘭點點頭:
“是的,陛下。您不是想要真正擁有綠之視野嗎?這就是您欠缺的眼睛。有了它,您就可以自己去看過去和未來。
但我必須提醒您。
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再也無法關上。
您一旦邁入時間的長河,就必将被沾濕身體,再想如以往一樣清清爽爽就是奢望了。
這究竟是祝福,還是詛咒,真的很難說清楚。
所以,請您謹慎做出選擇。”
“沒了眼睛,你還是三眼烏鴉嗎?”山姆威爾問道。
布蘭搖搖頭,臉上卻沒有多少沮喪,相反,倒是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的使命已經完成,現在,就看您的了。”
思索片刻後,山姆威爾終于是接過那兩顆眼珠,最後深深看了泣血的少年一眼,道: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頸澤,上戰場。”
布蘭安靜地點點頭:
“如您所願,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