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威爾站在黑白之院的廢墟中，手捧着一枚淡黃色的顱骨，仔細端詳。
這顱骨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又不能确定這份感覺是從何而來。
除此之外，顱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特異性。
似乎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頭骨，隻是顔色有些怪異，而且偏小。
白龍将腦袋探了過來，鼻翼微微聳動，像是對這淡黃色的顱骨很感興趣。
周圍幸存的無面者們靜默而立，如同一座座雕像。
對于自己的神廟被摧毀，首領和上百位同伴被殺死，他們竟像是一點也不在意。
裝滿詭異黑水的池子也已經坍塌，墨汁般的黑水流淌出來，混合着鮮血，在大理石地闆上勾勒出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
不過，随着首領的死亡，剩下的無面者們也沒有再繼續發起進攻。
不知道是發現自己無法殺死敵人，選擇了放棄，還是别的什麽原因。
山姆威爾緊了緊手中的巨劍，同樣也沒了繼續殺戮的欲望。
其實對于無面者，雖說曾經遭遇過他們的刺殺，還有這次的激烈交鋒，但山姆威爾對于無面者還是有些好感。
畢竟當初他就是從最初的無面者身上找到了應對神靈的啓示，從而避免了成爲神靈傀儡的命運。
而且無面者行事不爲權力，不爲财富，也不爲虛榮，哪怕他們索求刺殺的代價，也隻是爲了獻祭，爲了完成某種儀式。
他們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爲純粹的一群人了。
“交出龍蛋，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
話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對這些沒有正常生死觀的無面者們沒有什麽威脅力。
對于這些無面者而言，死亡恐怕真的是一種解脫。
他們對所有的生命一視同仁的漠視，仇恨、喜怒、榮辱都顯得無足輕重。
片刻的安靜後，一位無面者越衆而出，手捧一個托盤來到山姆威爾面前。
托盤上，赫然擺放着四枚龍蛋。
山姆威爾微微有些驚訝，但很快，他就明白過來。
“另外三枚是傑赫裏斯一世時期，坦格利安家族丢失的那三枚龍蛋吧？”
“是的。”無面者點頭，“艾麗莎·法曼小姐當年帶着三枚龍蛋來到布拉佛斯，用它們從海王手裏換取了一大筆黃金。這些龍蛋後來都輾轉來到了黑白之院，原因您也能猜到。”
“殺人的代價嘛。”山姆威爾道，“你們的業務向來要價不菲。”
無面者點頭承認，随即道：
“這四枚龍蛋歸您，黑白之院與凱撒家族從此恩怨兩清。”
“可以。”山姆威爾接過四枚龍蛋，爽快答應。
他并不擔心這些無面者爲今天的事情向自己複仇，以他如今的實力，無面者來了也是送死。
而且，以無面者那種怪異的三觀，對方還真未必會記仇。
不過，山姆威爾倒是對剛才幻象中看到的東西無法釋懷。
“剛才的幻象是怎麽回事？”他試探着問道。
“那是您内心最大的恐懼。”無面者道。
山姆威爾默然。
無面者再次開口，道：
“我們凡人都有無數張面孔，您當然也不例外。角陵的山姆威爾·塔利、赤紅山脈的開拓騎士、風息堡的風暴王、君臨的凱撒陛下……或許還有更多張面孔。
正如千面之神有千萬個化身，千萬個名字。
但歸根結底，所有人祈禱的對象，都隻有一個。
我們的歸宿也隻有一個——
死亡。
這是最大的恩賜，也是最仁慈的結局。”
山姆威爾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麽，轉身便跳上龍背，離開了黑白之院。
白龍展開雙翼，沖天而起。
掀起的狂暴熱風在廢墟中肆虐，但那一個個無面者卻依然如雕像般呆立在黑暗中，兜帽下神色各異的面孔，靜靜地注視着巨龍的背影。
……
就在列神島被山姆威爾攪得天翻地覆的同時，布拉佛斯的真理宮内，一場事關這座城邦未來命運的會議正在召開。
往日裏風度翩翩的權貴們，如今卻灰頭土臉地聚集在一起，面紅耳赤地争吵着。
當然，随着泰坦巨人被砍去頭顱，軍事要塞陷入火海，列神島也一片狼藉，所有人倒是在投降一事上達成了一緻。
他們所争論不休的，是如何才能平息凱撒的憤怒，讓對方停止攻擊，離開布拉佛斯。
“這件事安塔裏昂家族必須負全部責任！”
“狗屁！那個布魯斯是假的，以爲我們看不出來？他惹出來的禍事，憑什麽要我們承擔？”
“就算是假的，那也是你們安塔裏昂家族内部鬥争，是你們引來了潘托斯人，惹怒了凱撒。”
“鐵金庫難道沒有責任？紅神廟爲什麽喚醒泰坦巨人？還有黑白之院，那些無面者早就跟凱撒有仇吧。”
“要我說，不如就将海王費雷哥交出去算了，反正那老家夥也快死了……”
“誰說我死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地在宮門口響起，權貴們紛紛回頭，就見那位一直卧病在床的老海王，竟然帶着一群侍衛走了進來。
不得不說，此時的海王雖然面容蒼老，但行走之間，步伐有力，哪有一點重病垂死的模樣。
看到這一幕，布拉佛斯權貴們，甚至安塔裏昂家族代表也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費雷哥你……”
“泰楚·奈斯托斯，你該叫我陛下。”海王霸氣地打斷道。
鐵金庫經理泰楚緩了緩心神，頓時明白過來：
“陛下，原來您一直在裝病。”
“沒錯。若不裝病，我恐怕早就被某些人毒死了。”海王目光在一衆布拉佛斯權貴臉上緩緩掃過，将那些躲閃的目光一一記在心裏。
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複仇的時機。
他必須先解決外部威脅，才好着手進行内部清算。
于是，在衆人還沒反應徹底反應過來之前，海王率先道：
“這場浩劫相信你們也都看清楚了，布拉佛斯無法抵禦巨龍，所以，臣服是唯一的選擇。你們還有誰有别的意見嗎？”
權貴們小心翼翼地交換了一番眼神，有人提議道：
“難道不能和談嗎？”
“條件呢？”海王反問道，“你以什麽條件讓凱撒離開？龍蛋嗎？你們覺得現在我們還有談判的資格？”
宮殿内陷入一陣尴尬的沉默。
而就在這時，呼嘯的風聲響徹在真理宮的上空。
随後大地一陣震顫，衆人便透過門窗看到了降落在宮殿之前的那個恐怖巨獸。
巨龍來了！
凱撒來了！
權貴們知道，最終的審判即将到來，心中頓時一陣揪緊。
“費雷哥陛下，您可以代表布拉佛斯與凱撒談判，臣服……未必不行。但必須要保證各家族的利益不受侵害。”
海王瞥了說話的那人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在嘲諷。
“好。”
話音剛落，哒哒的腳步聲便從門外傳來，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衆人的心口上。
很快，一個英武的年輕人便走進了真理宮。
金發金眼，散發着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壓，右手提着的巨劍上燃燒着金色的火焰，焦灼的熱浪混合着鮮血的味道，幾乎是瞬間便充斥了整個宮殿，讓人呼吸困難。
“凱撒陛下，”海王立刻轉身，大聲道，“我，費雷哥·安塔裏昂，願意代表布拉佛斯向您表示臣服。”
“臣服？”山姆威爾咀嚼着這個字眼，臉上露出了微笑，“告訴我，如何算臣服。”
“當然是向您宣誓效忠，成爲您的封臣。”海王毫不猶豫地說道，似乎早有定計。
聽聞這話，布拉佛斯權貴們一陣色變。
他們都明白，如果海王真的甘心成爲凱撒的封臣，那麽從此之後，布拉佛斯這座秘之城，這座自由貿易城邦，将不再“自由”，而是納入七大王國的版圖，接受鐵王座的統治。
山姆威爾其實也有些意外，海王居然一上來就擺出如此之低的姿态。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對方的老謀深算。
這家夥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年，别說在布拉佛斯早就沒什麽威望了，就算在安塔裏昂家族内部，恐怕都沒什麽掌控力了。
這種情況下，費雷哥可以說是最渴望能獲得強力外援的人了。
而且，成爲凱撒的封臣，雖然不如海王高貴，但封臣爵位是可以世襲的啊。
海王卻需要通過選舉。
所以，用一個無法世襲的海王之位，換一個世襲公爵，至少對于安塔裏昂家族來說，未必算虧。
但對于其他布拉佛斯權貴來說，這可就不是好消息了。
這意味着從此之後，布拉佛斯的權柄都将集中在安塔裏昂家族手裏。
“凱撒陛下，”果然，就見一位穿着紫色禮服的老者站出來道，“布拉佛斯當然願意臣服，但我認爲，封爵并不可取。這裏是自由貿易城邦，有屬于自己的政治傳統，我建議将海王改爲布拉佛斯親王，向鐵王座稱臣，但還是沿用原先的選舉制。”
山姆威爾淡淡一笑，道：
“我覺得還是改爲總督吧。作爲布拉佛斯的最高行政長官，依然還用你們原先的選舉方式。不過，你們選出的總督必須經過鐵王座的認可。”
有人試探着問道：
“如果鐵王座不認可我們選出的總督呢？”
“那就重新選，”山姆威爾淡淡道，“直到選出鐵王座滿意的人選爲止。”
衆人面面相觑，立刻意識到這個條件對于布拉佛斯意味着什麽。
從此之後，布拉佛斯将成爲鐵王座下轄的一個海外行省。
“另外，”山姆威爾繼續道，“布拉佛斯的軍隊必須全部解散，由鐵王座派遣駐軍。”
這就是赤裸裸的軍事控制了。
而這還沒有結束。
山姆威爾繼續道：
“布拉佛斯每年的财政收入必須上繳三成給君臨，還有鐵金庫……必須搬遷至君臨。”
聽到這裏，二十三個看匙人家族的成員紛紛臉色大變。
“陛下，您不能這樣！”
“鐵金庫是布拉佛斯的鐵金庫，隻能待在布拉佛斯！”
“陛下您若想得到布拉佛斯人的尊重，就必須先尊重布拉佛斯人的利益。”
……
“閉嘴。”山姆威爾淡淡道。
說話的同時，一聲嘹亮的龍吟在宮門外炸響。
炙熱的龍息如狂風一般湧入宮殿，将布拉佛斯權貴們吹得東倒西歪。
這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對手。
今夜發生的那噩夢般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心頭，讓他們充滿了恐懼。
“火焰能融化鋼鐵。”山姆威爾道，“我并不介意将你們的金庫熔成汁水，再打包帶回君臨。”
面對這樣的威脅，哪怕看匙人家族再怎麽不情願，也明白了這位國王的決心。
與其對抗，結果隻能是悲劇。
看着二十三個看匙人家族代表依次點頭，山姆威爾終于重新露出了笑容：
“很好。你們放心，我隻是讓鐵金庫搬遷到君臨，并非要沒收你們的财産。所有的金子一分不少，還是屬于你們的。”
聽到這話，看匙人家族成員紛紛在内心腹诽——
鐵金庫都搬到君臨了，以後那些金子如果鐵王座要征用，他們敢拒絕嗎？
在布拉佛斯，鐵金庫無比強勢，甚至海王都無法左右他們的決定。
二十三位看匙人家族，也能夠極大地影響布拉佛斯的政局。
可如果到了君臨……
山姆威爾将他們的臉色都看在眼裏，自然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
但他并不會在意。
對于鐵金庫，他其實是有一個更詳細的規劃。
“相信我，”他放緩了語氣，安撫道，“鐵金庫去了君臨，你們的财産不但不會減少，反而會增加。以後的鐵金庫的業務将會擴大到整個維斯特洛，甚至會随着我征服的腳步，擴散到全世界。
或許有一天，你們會慶幸今日的決定。”
說完這話後，山姆威爾也不再多做解釋，右手輕輕一抹，将巨劍上的金色火焰熄滅，随後道：
“現在，你們該上前，向我宣誓效忠了。”
衆人愣了一下，疑惑道：
“陛下，您不是說……要設立總督嗎？”
“是啊。”山姆威爾笑道，“這并不矛盾。你們依然可以作爲我的封臣，但爵位是虛封，沒有領地，隻是榮耀的象征。”
這其實才是山姆威爾暗藏在心中的政治改革方向，也是他所期望的實現中央集權的方式。
隻是現在面臨異鬼的威脅，他擔心貿然在七大王國施行會引發動亂。
既然布拉佛斯自己送上門來，他正好先在這裏實驗一下。
布拉佛斯的貴族相比于七大王國的貴族當然更容易接受這種體制，于是，在海王費雷哥·安塔裏昂的帶領下，所有人依次上前，在山姆威爾面前跪下，宣誓效忠。
直到破曉的第一縷光透過濃密的霧氣和焦黑的煙塵灑向這座秘之城，效忠儀式才宣告結束。
自此，布拉佛斯開啓了一個嶄新的時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