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及城。
瑟曦·蘭尼斯特跪在聖母祭壇前,低頭禱告。
而她兒子喬佛裏的棺椁則放置在陌客的祭壇下——是祂負責指引死者前往另一個世界。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熏香味,上百根燃燒的蠟燭将大殿點亮。
“弑君者”詹姆·蘭尼斯特站在姐姐身後,目光卻沒什麽焦距。
他的右手齊肘而斷,頭發雜亂,衣衫不整,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用心打理過了。
“車隊已經準備好了。”詹姆開口道,聲音沙啞,“我們将小喬帶回君臨安葬吧。”
瑟曦緩緩起身,來到兒子敞開的棺柩前。
按照習俗,死去的國王會穿鍍金的铠甲。
金燦燦的光芒在面前閃爍,讓瑟曦不禁想起了蛤蟆巫姬對她命運的預言——
“你會嫁給國王,育有三個孩子,他們将以黃金爲冠,也将由黃金裹屍。”
不!
這不是真的!
瑟曦突然被恐懼所吞沒。
年幼時,蛤蟆巫姬曾吸食她指間的鮮血,說出對她命運的預言。
她一直拒絕相信這些預言,直到它們一個個成爲現實。
她的确嫁給了國王,也有了三個孩子。
喬佛裏曾戴上黃金王冠,如今也以黃金铠甲裹屍。
托曼即将戴上黃金王冠,将來也會以黃金铠甲裹屍?
還有彌塞拉……
不,不會的!
“……你将母儀天下,直到另一個女人的到來。她比你年輕也比你美麗,她會推翻你,并奪走所有你珍愛的東西……”
不!不會的!
瑟曦開始顫抖。
然而蛤蟆巫姬陰森而詭異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
“……将來有一天,當你被淚水淹沒時,你的兄弟将扼住你蒼白的脖子,奪走你的生命。”
“不!絕不!”瑟曦驚叫出聲。
“瑟曦,你怎麽了?”詹姆連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她猛然轉頭,雙目通紅地看着詹姆,用嘶吼的語氣道:
“詹姆,答應我!答應我你殺了那人會爲小喬複仇!”
詹姆苦笑着舉起斷手,似乎是想讓瑟曦看清楚:“我現在這個樣子還怎麽殺人?而且……”
弑君者臉上浮現痛苦混雜着恐懼的表情:“而且就算我雙手完好,也不是那人的對手。當時你也看到了,他一劍……”
“那你就任由那人逍遙在外嗎!”瑟曦憤怒地叫道,“他就算再怎麽厲害,難道還能抵擋得了一支軍隊?你的手斷了,難道腦子也壞了?不會指揮作戰了嗎?别忘了,小喬也是你的兒子!”
我真的差點忘了。詹姆暗自想着。
他試圖回憶起喬佛裏的面容,卻發現竟有些模糊。
是的,那是他的孩子,他的血脈,但此時此刻,他竟平靜得出奇。
如果七神給他機會,讓他在兒子和右手之間做出選擇,他知道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右手。
喬佛裏雖然是他的兒子,但他從沒有當過父親。
他甚至連一次都沒有抱過這個孩子。
當初他曾提出過要求,瑟曦卻直言拒絕,說他們太像了,會惹人懷疑。
說到底,他想要的隻是瑟曦,至于那三個孩子,都是附帶的贈品,而且是冠着拜拉席恩姓氏的贈品。
之前艾德·史塔克将真相公之于衆的那一刻,詹姆心底并沒有恐慌,反倒是如釋重負。
他其實是想帶着瑟曦還有孩子們回到凱岩城生活,至于鐵王座,誰愛坐就誰坐吧。
可惜,父親不肯認輸,姐姐也不肯罷休。
“我會爲喬佛裏複仇的。”詹姆不想看到瑟曦傷心的樣子,“一定會的。”
說着,他轉頭去看喬佛裏敞開的棺椁。
不得不說,喬佛裏安靜時的樣子還是頗爲英武帥氣的,畢竟繼承自蘭尼斯特家族這一代最出衆的一對璧人的外貌。
但隻要他一張嘴,詹姆就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
“那你現在就去!”
瑟曦的話讓詹姆愣了一下:“現在?但父親不是已經下令撤軍……”
“不!”瑟曦尖叫着打斷,“我要你率領軍隊去鷹嘴嶼,将那個殺死我兒子,我們兒子的兇手吊死!”
瑟曦的要求讓他感到一陣心煩:“我哪裏來的軍隊?北境大軍早就跟着艾德·史塔克走了,梅斯·提利爾雖然态度友善,但也即将帶着河灣大軍撤離,至于王領的貴族們,他們怎麽會聽我一個蘭尼斯特的命令?”
“那你就跟着梅斯·提利爾走,他已經答應了要将女兒嫁給托曼,而那個瑪格麗現在卻被山姆威爾擄走了,你跟他一起去鷹嘴嶼,找回瑪格麗,順便殺了那個弑君者和誘拐者!”
詹姆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瑟曦氣得直咬牙,但熟悉男人脾性的她沒有再發火,而是走上前去,伸手撫摸他的臉:
“詹姆,我真的好心痛。”
瑟曦踮起腳尖去親吻詹姆的嘴唇。
他猛然顫抖了起來,然後将女人緊緊抱入懷中,瘋狂回應。
“不,不要。”瑟曦反而掙紮起來,“不要在這裏……”
然而詹姆根本不理會,粗暴地撕扯開她的衣服,貪婪地索求着。
就在兩人即将合爲一體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該死!誰讓你進來的!”詹姆慌亂地穿着衣服,口中罵道。
但當他看清來人時,卻愣在了當場。
“弑君者,瑟曦。”禦林鐵衛隊長巴利斯坦·賽爾彌站在門口,冷冷地看着這對正在行苟且之事的結弟,“艾德大人果然沒有冤枉你們!”
“滾!滾出去!”瑟曦憤怒地喊道。
“我會走。”巴利斯坦冷冷道,“而且會走得遠遠的。”
詹姆此時終于用僅剩的一隻手穿好了褲子,聞言卻有些發愣:“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的職責到此爲止。”說着,巴利斯坦·賽爾彌竟伸手解開了肩上扣子,那件雪白披風随即落下,在地上堆成一團。
緊接着“铛”的一聲,他的頭盔落在了地上。
“我,巴利斯坦·賽爾彌,今日自行辭去禦林鐵衛隊長一職。”老騎士宣布道,同時解開胸甲的環扣。
“不行!”詹姆下意識地反駁,“禦林鐵衛的職責是終身的!巴利斯坦,你立過誓,唯有死亡才能解除你的職責!”
“誰的死亡?”巴利斯坦脫去铠甲,“我侍奉的國王已經死了四位,當初在三叉戟河畔,我就該主動領死了。可是,勞勃·拜拉席恩的風度打動了我,我心甘情願爲他效忠,但你們的那個孽種喬佛裏……”
“殺了他!”瑟曦尖聲叫道,“詹姆!殺了這個老東西!”
詹姆卻沒動。
他怎麽敢殺巴利斯坦·賽爾彌。
先别說打不打得過。
就算打得過,但那可是“無畏的”巴利斯坦·賽爾彌啊。
禦林鐵衛隊長,黑火叛亂的終結者,當了四十年的白騎士,先後侍奉過四位國王,幾乎成了王權的象征,維斯特洛的吟遊詩人都在贊頌他的名字,在七國百姓心中,他跟“鏡盾”薩文、“龍騎士”伊蒙是一個等級的傳奇存在。
殺了他,蘭尼斯特家族的名聲立馬臭大街。
所以,詹姆根本不敢動。
無論姐姐怎麽怒吼。
巴利斯坦神情淡漠地解下佩劍,扔在地上,語氣唏噓:
“禦林鐵衛曾經是多麽榮耀的稱号啊。上一代的白騎士們,哪個不是享譽七國的傳奇人物。‘白牛’傑諾·海塔爾、‘拂曉神劍’亞瑟·戴恩、勒文·馬泰爾親王、奧斯威爾·河安爵士……甚至包括你,詹姆·蘭尼斯特——
但卻是在你用誓言守護的國王的鮮血玷污自己寶劍,成爲‘弑君者’之前。
可現在呢,禦林鐵衛裏都是些什麽臭魚爛蝦!
狗屁白騎士!
一個個比君臨的下水道還要肮髒!
我恥于與你們爲伍!”
巴利斯坦·賽爾彌給了兩人一個輕蔑的眼神,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瑟曦還在大聲叫罵,而詹姆卻低頭沉默不語。
是啊,曾經的禦林鐵衛是多麽榮耀的稱号。
詹姆也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
那個時候,世界時多麽單純而美好,身邊的人都如新鑄的長劍,鋒利而明亮。
而現在,他們都進了墳墓。
我自己呢?詹姆心想,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那個一心想要成爲七國最偉大騎士的少年,什麽時候進的墳墓?
割開“瘋王”伊裏斯咽喉的時候?
那個從小想當亞瑟·戴恩的少年,不知怎地,生命拐了個彎,最後成了弑君者。
巴利斯坦·賽爾彌的腳步聲已經遠去。
隻留下一地的白色披風,白色铠甲,白色長劍……純白如雪,如雲,如未被玷污的誓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