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戰争的号角再次吹響,如同死神的召喚。
頭盔的眼縫限制了視線,艾德公爵隻能看到正前方。
箭矢從城頭激射而出,石塊在頭頂旋轉翻飛,轟然砸向地面和士兵,粉碎鋼鐵與血肉。
天及城就在前方。
在國王之手,艾德·史塔克公爵的親自帶領下,密密麻麻的士兵蜂擁而至,踏上了這條布滿了血與火的道路。
灰色的冰原狼戰旗在風中飄蕩,帶着來自北境的驕傲和勇氣,向前,再向前。
“爲了臨冬城!”沖至牆根下方的艾德公爵呼喊一聲,随即開始攀爬。
“爲了臨冬城!”無數北境勇士紛紛應和,也跟上了他們封君的腳步。
叮!
猛然間,一支箭矢撞上面甲,離眼縫隻差一點,艾德公爵吃了一驚,險些脫手。
但很快,他就再次穩住身形,繼續往上。
耳邊傳來痛呼的嘶叫,顫抖的戰号,火焰的噼啪……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
戰争的味道。
艾德公爵仿佛回到了當年,當年那場奪走了他幾乎所有摯愛,卻也給了他無數榮譽的戰争。
那一次,可比現在的驚險多了。
甚至在開戰之初,他都沒有覺得自己能赢。
然而他終究是赢了。
身體越來越沉重,氣息也越來越喘。
作爲戰場指揮官親自攀爬城牆确實不是一個好主意,但他必須這麽做。
他必須讓戰士們知道,國王之手在與他們一同戰鬥,唯有這樣,才能讓軍隊的士氣重新提振起來
雖然這樣也将他自己置于敵人的箭矢之下,但這是必要的風險。
艾德公爵知道自己必須冒一點風險,不然這路大軍就有分崩離析的危險。
繼續往上爬。
地面越來越遠,城頭越來越近,箭矢如暴雨般襲來,讓艾德公爵不得不停在半空,用一隻手架起了盾牌。
在他吸引火力的同時,其餘的戰士們倒是有機會往上沖了。
終于,等多恩人開始關注其他攀爬者時,艾德公爵的壓力頓時大減。
他将盾牌重新挂在身後,繼續攀爬。
轟!
整座城牆仿佛都晃動了一下。
艾德公爵知道,那是攻城錘在撞門。
希望他們這次能撞開。
他往下看了一眼,狹窄的視線中卻幾乎全是血光,看不真切。
艾德公爵放棄查看,繼續心無旁骛地往上爬。
箭矢又一次向他襲來,在铠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終于有一支箭刺進了他胸甲與肩甲之間的連接處。
艾德公爵悶哼一聲,立刻折斷箭矢,去掉過長的部分,然後就不再理會,繼續攀爬。
失血和疼痛讓他有些頭暈。
嘴巴裏滿是鐵鏽的味道。
這種感覺,讓他仿佛回到了極樂塔,回到了那張血床前。
妹妹臨死前的面容在眼前晃動,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強迫讓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眼前的戰場,但虛幻與現實交織在一起,無法剝離。
艾德,答應我,艾德。
箭矢呼嘯而過,響起的卻是妹妹的聲音。
身邊一位北境貴族向他揮手,但他看到的,卻是當年守護在極樂塔下的三位白騎士。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們的面容。
他殺了他們。
天及城的城頭已經近在眼前,艾德公爵伸手去抓,卻仿佛摸到了冬雪玫瑰花環,那是妹妹的最愛,可花環間藏着尖刺,在皮膚上劃出道道傷口,鮮血緩緩流下手指。
“艾德大人!”
瓊恩·安柏伯爵一把抓住艾德公爵的手臂,将他拉上了城頭,興奮地嚷道,“我們沖上來了!哈哈哈哈!我們沖上來了!”
是的,我們上來了!
艾德公爵終于露出了笑容,然後他就看到瓊恩伯爵猶如一頭暴怒的黑熊一般,沖進了多恩人的陣列裏。
下面還有更多的勇士翻過城牆,爬了上來。
他們都是北境的勇士。
在艾德公爵的帶領下,終于第一次登上了城頭!
“城破了!城破了!”
北境人一邊在城頭拼殺,一邊大聲呼喊,試圖瓦解多恩人的鬥志。
艾德公爵在城垛上坐了一會兒,終于緩過氣來,雖然一邊肩膀還是疼得無法擡起,但眼前的幻象已經全部消失。
“城破了!”他大聲呼喊,同時一隻手揮舞着長劍也加入了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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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上?”
山姆威爾看着沙丘下經過的運糧隊,問道。
約恩·羅伊斯伯爵沉吟片刻後,緩緩搖頭:
“我還是覺得這支隊伍有問題。很可能是誘餌。”
山姆威爾暗自翻白眼,對身邊的這位“青銅約恩”徹底無語。
這家夥應該改叫“苟聖約恩”。
他們已經跟了這支運糧隊兩天時間,但約恩伯爵一直都沒有下決心發動進攻。
“這些人行進之間整齊有序,根本不像是普通民夫,很有可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假扮的。”約恩伯爵似乎擔心自己的形象,便多解釋了一句。
“但他們一沒有铠甲,二沒有武器,又隻有三百多人,我們如果沖下去,他們拿什麽抵擋?”
“車上運的可能是糧食,但也可能是盾牌和長槍。他們隻要圍繞推車列出盾槍陣,我們就會很頭疼。而且,這裏距離天及城太近了,萬一引來城中的騎兵,我們甚至會被咬住尾巴。”
山姆威爾聳了聳肩,也不再多言。
不打就不打,反正對他沒什麽影響,車隊又不可能運的是黃金,打不打他都無所謂。
就這樣,山姆威爾一行人就這麽“護送”着這支運糧車隊來到天及城。
而就在約恩伯爵準備徹底放棄這次襲擾時,天及城的南城門突然打開,裏面烏拉拉地跑出一群人。
“果然有埋伏!”約恩伯爵臉色一變,立刻下令撤退。
可跑了一陣後,卻發現那些多恩人并不是沖自己來的,而更像是——
逃跑?
“天及城内恐怕出變故了。”山姆威爾若有所思地說道。
同時放出了獵鷹,飛向天及城上空。
約恩伯爵也派出十幾騎去抓一些俘虜來問話。
很快,兩人幾乎是同時獲得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天及城,被攻破了!
然後,這位被山姆威爾視爲“苟聖”的約恩伯爵,居然立刻提出了一個極爲大膽的建議:
“我們沖進城去!說不定能抓住紅毒蛇!”
山姆威爾對紅毒蛇沒什麽興趣,他想的是天及城中佛勒家族的金庫……
兩人目的迥異,卻一拍即合。
“好!我們殺進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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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及城的北城牆已經有大半被鐵王座的大軍所掌控,多恩人節節敗退,失敗已經近在眼前。
尤其是北城門,在萬衆矚目中,緩緩敞開。
此時的天及城,在連續二十多天的血戰之後,終于被剝開了所有的防禦,像個毫無反抗能力的少女一樣,展現在鐵王座大軍面前。
國王喬佛裏得知這個消息後,立刻一掃愁容,變得喜上眉梢,志得意滿。
梅斯公爵趁機恭維道:
“陛下英明神武,多恩人能堅持這麽久已經是奇迹了,但終究,他們還是要臣服在您的腳下。”
英明神武的喬佛裏陛下正在凹造型,同時想着此刻該說些什麽,好讓學士記錄下來,流傳千古。
沒等他憋出什麽金句,就見一位多恩使者被帶了上來。
“陛下!”多恩人匍匐在地,“我們願意投降!”
喬佛裏學着母親的樣子,用下巴看人:“紅毒蛇肯投降了?”
“是的,陛下。親王願意向您臣服,隻求您給他一個體面,讓手下停止攻擊,好讓親王出城投降。”
“好!”喬佛裏大手一揮,想象着紅毒蛇跪在自己面前的場景,頓時越發飄飄然了。
于是接下來,龍顔大悅的國王下達了一個離譜至極的命令。
……
當聽到城外傳來撤軍号角的時候,連“紅毒蛇”奧柏倫親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派出使者去投降隻是一個詭計,眼看城破在即,他知道天及城已經守不住了,便想着詐降讓對面暫時停止進攻,他好組織軍隊撤離逃跑。
其實奧柏倫親王甚至都不覺得對面會答應,隻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派了個使者。
然而,他這麽也沒想到,對面不僅答應了,還給了他更大的驚喜!
什麽叫驚喜。
就是當你隻想騙一點錢的時候,對面直接把自己腦袋卸下來交給你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蠢的人。
就算你從不用腦子,也不能随便摘下來送人吧……
“國王說,讓您自己率領多恩貴族出城投降。他……他饒您不死……”使者回來彙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無比精彩。
如果不是确實聽到了撤軍的号角,奧柏倫親王一定覺得是敵人的詭計。
但此時,他還猶豫什麽呢。
“快!重新占領城牆!關閉城門!”
負傷的艾德公爵此時正在營地裏接受學士的包紮,也沒有注意這道離譜至極的命令。
其實在他看來,這場戰役基本已經結束了,後面就是大軍入城打掃戰場,清理殘餘的抵抗,這種事情就算交給一條狗都能完成。
但偏偏,他遇上了“千古一帝”喬佛裏。
“陛下!爲什麽要下令撤軍!”一衆貴族将國王圍得水洩不通,不斷抗議這道命令。
“馬圖斯伯爵,紅毒蛇已經臣服了,我當然要給他一點體面。”
馬圖斯·羅宛伯爵氣得臉色鐵青:“紅毒蛇的話您也信?那是個在武器上塗毒的家夥,有什麽榮譽可言!說的話跟放屁有什麽區别!您居然信他的承諾!”
“陛下!快請重新下達進攻的命令,不然就來不及了!”
“陛下!就算要讓多恩人來投降,也不能撤軍啊,最多暫停進攻!”
“陛下……”
“夠了!”喬佛裏越發不耐煩,“伱們至于這樣大驚小怪嘛,就算多恩人不出來,大不了我們再攻一次。”
聽到這話,衆貴族簡直要瘋了。
再攻一次?
那要付出多少代價?
之前犧牲的士兵全都白死了?
怎麽會有這樣的國王?
馬圖斯伯爵狂怒之下幹脆撇下國王,自己去找傳令官重新下達進攻的命令,但此時,爲時已晚。
于是,這場戰争中最荒誕,最離譜的一幕上演了。
早已攻上城頭的将士們在聽到撤軍的号角後,暈暈乎乎地下了城牆,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喬佛裏本還在城外得意洋洋地等待奧柏倫親王率衆來降,但就在這時,天及城的北城門轟隆一聲重重關閉。
猶如一個響亮巴掌,打在少年國王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