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看見趙王在這裏,老衲雖然心悸,感覺自家秘境忽地變成個出恭之所似的人來人往……但偏偏反而又籲了口氣,那證明了趙王終非神佛,這邊的事情是自己看見了,而不是遠在萬裏之外派一匹馬來解決。”
僧院之中,圓澄圓性與趙長河圍坐泡茶,烏骓站在趙長河身邊很高興地拿臉蹭他的臉,顯然這層“獨當一面”幹活的感受讓烏骓非常有面子。
而嶽紅翎不在,去泡溫泉了。
佛陀被從人來人往的秘境裏搬了出來,出來之後還是盤坐不動,可見之前根本就沒複活,隻是被特殊方式激活了,被黯滅汲取了能量之後又徹底變磚。好在身上仍有隐隐的氣息證明了沒死透,将來還有複活的機會。
聽了圓澄的吐槽,趙長河抿着茶笑:“看來大師自己也認爲能知天下事的佛陀并不存在?這是否動搖了信仰。”
圓澄搖了搖頭:“佛宗有很多分支流派,對佛之解是不一樣的。被先帝摧毀之後,所剩我們這一支,恰恰有點與衆不同。”
“哦?”趙長河來了點興緻:“願聞其詳。”
“我們講的是明心見性、能覺爲佛,亦即世上人人可以成佛。”圓澄并沒有打佛家機鋒,說得非常淺白:“佛是什麽?那隻是一個概念。經書所述的那些,我做到了,我即是佛。若是做不到、或者後來變了,那即使是釋迦本人、即使佛法無邊,那也不配稱佛。”
趙長河聽得颔首:“這種佛門我喜歡,這就是别家被滅得差不多了,你們家還有你們這支挺強的力量留存的原因?”
圓澄歎了口氣:“或許吧。回到趙王之前的問題,能知天下事的佛存不存在?佛是必然存在的,現在沒有,将來也有,但祂未必能知天下事。能知天下事的強者也是存在的,但他未必是佛,也可以是趙王、也可以是嶽女俠。當然,若趙王與嶽女俠即爲佛與菩薩,倒也不是不行。”
趙長河笑道:“你這麽說,讓我有種政治暗示。”
圓澄撫掌而笑:“趙王認爲有,那就有。”
趙長河道:“我是做不了佛的,歡喜佛還差不多,大家對極樂世界的理解不是一個極樂。”
圓澄:“……”
每當這種問題到了男女事,無論原先多能搭上邊扯一扯的都會瞬間陷入凝滞。
旁邊圓性忍不住笑:“所以彌勒教這不是沒滅嘛,香火永傳。”
圓澄也被這話說笑了,周邊幾個老僧都在笑。
趙長河也撫掌笑,覺得這幫和尚還挺有意思。
以前基本沒怎麽接觸佛道兩家,和歸塵玄沖以及玉虛在這方面的交談都不多,和圓性更是隻有匆匆一面,心中對這些教派都是有些偏見的——老實說對四象教也一樣,自己一直都覺得她們的信仰很蠢,當然現在那個信仰理論上來說變成了自己,四象都成窯了也就罵不出口了,總不成罵自己?
總之如今看來,倒也沒必要偏見,以這幫和尚的理論來看,比四象教血神教可好多了其實……人家能在兩個世界都流傳這麽廣,自有他們的優點。
并且圓澄這話暗戳戳的也在表态,我們可以聽伱的。當然前提是你要符合他們佛的定義,結果還沒談呢,就在男女事上直接卡了。
除了男女事外圓澄圓性還真都覺得趙長河挺像那麽回事的,其實男女事本身也不是大事,你要是一對夫妻舉案齊眉,老和尚們可能還不會覺得有啥,關鍵這貨實在太多了。連刀靈都能長得人山人海,你說這是佛,那真成歡喜佛了。
圓性的玩笑也是爲了打圓場,破了尴尬。氣氛一好,圓澄也就可以續着說:“無論如何,這次本寺上下感謝趙王援手之德。”
至于誰是佛什麽的,暫且放邊去吧,沒法談。這一談,自家要靠向彌勒教了……
趙長河道:“我也要再度謝過圓性大師,當年地圖算是我與紅翎的大媒,甚至還能算我與三娘之媒……意義可遠非大師當年能想象。”
圓性哭笑不得,和尚可以做媒,但從不想做一對多的媒。算了。
趙長河續道:“事實上幫你們也是幫自己,對方明顯沖着挑撥你我兩家的關系而來。黯滅這貨我是知道的,它屬于希望世間混亂,不想有統一的神州,這點在之前就非常凸顯,而你們……”
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圓澄非常識趣地道:“趙王勿慮,我等堅決擁護神州一統,爲萬民安定而努力。”
趙長河聽着這話總覺得有點現代感,很想幫他們換個表達……可想想好像也就那麽回事,便道:“諸位維護信仰,導人向善,朝廷也樂見。但這裏有幾個問題,需要和諸位分說明白。”
能說朝廷樂見這個基調就好……和尚們都是大松一口氣。要知道所謂滅佛令還懸在腦袋上根本就沒取消呢,要是趙長河來一句你們壓根不合法,這時候的佛門還真的沒辦法和朝廷對抗,又要凄凄慘慘地遁入地下。時日久了,誰都不敢說會不會又變成一個彌勒教。
趙長河能這麽定調,基本就意味着滅佛令取消,那别的什麽都好談。
圓澄便道:“趙王請說。”
趙長河道:“第一,你們急躁了,容易被利用。那種急躁之意、争執之心,本就是魔意,我練的是魔功,對此很有發言權,我都要‘慢下來’,才能不被血煞之意控制自己。何況于佛門?”
衆僧低喧佛号:“阿彌陀佛……”
誰說此人和佛不搭邊?其意分明是近的。
趙長河續道:“一旦此意被利用,便是此番之難的根源。這位佛陀吸收的信仰之力中有大量的争執與混亂,導緻嗔怒之心滿溢,有悖怒目金剛的本意。金剛怒目爲的是降魔護道,爲的是世間不平,而不是爲了利益或偏見,互起争執。同時也讓好不容易安穩的荊襄再度有了亂源,給老子添亂……”
圓澄道:“我等知錯。”
趙長河怔了怔,看着白眉白須老态龍鍾的和尚低頭認錯,心中倒也不想多罵了,隻是道:“第二,佛門若要繼續傳播,一些規矩要定好。”
“趙王請說。”
“我不知道你們是哪來的佛産免稅、出家免役的說法,也許是前朝更早之前的慣例、也許是你們也需要這樣的扶持才能發展,但我話在這,不許。想要立寺傳道可以,但稅役必須一體同仁,否則田地兼并、人口流失,早晚要有大沖突。現在你們寺廟這麽大,田産也不少,先把四季度稅給老子補了,避的役也給補了,可以折成錢糧。”
滿座和尚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發苦。
要是平時還可以争執一下,現在形勢比人強,明顯有魔頭在暗中針對自家,佛陀都差點被弄死了,還是趙王救下來的。且不說恩德,單論後續也需要趙長河繼續幫忙,大夥就沒有任何争議的本錢,一肚子愁苦也隻能憋肚子裏。
逃稅一時爽,真到了要補稅的時候,怕是要賣田産才補得起。還好沒算滞納金,否則怕是殿梁佛像都要拆去賣了……
趙長河歎了口氣,低聲道:“徭役這事,倒是有點違背我三觀,當時在巴蜀我看了就很不舒服。除了應有的兵役之外,别的我會想辦法讓這東西永遠消失,或者替代。但前提是我們要有一個穩定的社稷、和平昌盛的環境,諸位若有佛心,當助本王一臂之力,共攘内外。”
衆僧起身行禮,低喧佛号:“阿彌陀佛……誰道趙王非佛?這便是佛。”
趙長河正待補幾句,心中忽有所感。轉頭看去,嶽紅翎倚在門邊定定地看着他,美目欣賞而複雜,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