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這麽分析,王道中這主意打的,可能不是一個蔡問鵲的問題。
表面上他自己帶了他那邊的名醫過來,可實際不會老老實實寄望于自家名醫能把楊敬修治好,這幾天的功夫他有可能收買了所有前來看病的名醫,無論誰治好了,到時候人情都是他的。
而且人情還真是他的,因爲他王家的鎮海劍理應也是有問題的,他們研究過,把所得與這些名醫共享,到時候無論誰找出了辦法,隻需要說一句是“得了道中先生的提點”,老楊就必須記這個天大的情。
然而這麽做其實是很惡劣的。
楊敬修并不願意被别人知道自家的劍出了岔子,是以自己生病來做戲,試探哪個大夫說的比較靠譜,才會請那位大夫私下談,正式治劍。可王道中的做法,實際是把楊敬修給賣了,整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
這些大夫裝模作樣在查楊敬修的病,内心恐怕都清楚查的是劍靈。
當然名醫們要賺一個自己水平高的名聲,多半不會說。隻要大家不說,楊敬修也不會知道自己白演了。
怪不得王道中對一個隻學了十幾天醫術的趙長河如臨大敵,因爲在場的隻有一個趙長河不受控啊……
但唐晚妝想了想,還是否定了自己的判斷……事情沒有這麽簡單。
楊家說是沒落,隻是體現在頂尖修行沒出天榜,下面的勢力可一點都沒弱,可能繼續下去要衰弱,那不是現在。面對與你王家同級的頂尖世家,你搞這套是不是有點搞笑?如果哪個大夫不敢欺瞞楊家,私下裏已經把事說了呢?
那樣王道中啥都沒開始,就已經先把老楊狠狠得罪了,做成了都得不到感謝,這不應該。
不太可能這樣廣撒網買通所有名醫……可若隻是針對性的找了蔡問鵲的話,攤子似乎鋪太小了,萬一蔡問鵲沒法治豈不是毫無意義?除非王家有必然能治的把握……可爲什麽不自己出手賺人情,要通過蔡問鵲轉一手?
隻有可能,這個必然能治的方案,不是好方案。王家在利用蔡問鵲,一旦出了岔子,可以不粘鍋。
這個推斷應該是正解……
唐晚妝在思索,那邊趙長河已經裝模作樣地把完了脈,繼而瞥了王道中一眼:“既然王先生認爲不能公然說,應該私下告訴楊前輩,那在下就私下說了。”
王道中:“……”
楊敬修淡淡道:“都不用,直說便是。”
就你能說出什麽花來,不信能把劍的事給揭了……
趙長河道:“前輩這病,是雙重因素,一則神魂厭倦肉身,認爲所做之事不符合預期,有退避之意,有點像精神分裂,兩個人格……”
周遭一片失笑聲:“趙公子隻學了幾天醫術?就不要在這胡言亂語了。”
這從哪看出楊敬修有失魂症了,人家精神矍铄好端端的。
倒是楊敬修本人冷汗淋漓:“趙公子且安坐,看看其他名醫的意見。”
也不知道是傳出去劍有問題更糟糕呢,還是傳去出他楊敬修是精神病更糟糕。
見了鬼了,這才學了十幾天醫術的小夥子還真能看出問題來……這姑爺還沒成親呢,崔家不至于把他們清河劍的事說給他聽吧?難道真是醫術通神看出來了?
趙長河也不在乎,在一群名醫們的哄笑聲中,大搖大擺地坐在一邊喝酒。
楊敬修看着他的表現,沉默片刻,歎了口氣。這種寵辱不驚的氣度,此子大有可爲啊……
本來他内心也不太想趙長河真的插手這件事情,畢竟有人暗加引導導緻的劍靈出狀況,那人是誰?多半是伱爹。
誰能毫無芥蒂地讓其子來解決問題?萬一你更使壞,把本來還能治的變得更糟了,找誰說理去?
可趙長河這個人本身,真的很有看頭……
他在看趙長河,趙長河也在看他。看各地名醫們一個一個上前診視的樣子,心中也是暗歎。頂級世家的排面就是這麽大,說白了連自己都是屁颠颠趕來給人家治病的一員,隻不過能說服自己的是爲了蒼生……所以這個命題多牛逼,一旦找到這樣的理由,什麽事都能說服自己。
其實還是皇甫情小姐姐的話更合自己口味:“若是能拿捏……”
這才是關鍵。
真以爲老子眼巴巴地送上門給你治病,還得被你挑三揀四?你哪位啊?
趙長河瞥了王道中一眼,他正認真地看着自己王家的大夫給楊敬修診脈,目不斜視。
如果王家自己解決了劍靈的問題,他們會隻想無私幫楊家治療,而不是想拿捏嗎?
不過從場中這數十名醫的表現看,此世醫道果然對神魂幾乎沒有涉獵,說的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甚至大部分人在說楊敬修沒病,讓老楊非常失望。
醫武是強相關的,武學不到神魂,醫道在這個門檻上沒有突破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也許隻有身登地榜的蔡問鵲對此有鑽研。
但地榜也是不太夠的,也許要到天榜的水平加上精深的醫道理解才有點機會,可惜的是此世天榜卻無人學醫,也許他們對人體的認知比醫生更強,但實際上有沒有好好學過醫理藥理,确實還是有所差距的。
所以眼下這些名醫能起到什麽作用也就不用提了,不出意料地什麽稀奇古怪的看法都有,最後吵得面紅耳赤,和之前在襄陽見到的名醫吵架差不多……
楊敬修終于打斷争吵:“很感謝諸位不遠千裏爲老夫診視,所提的意見也頗有益處。”
衆人都道:“不敢當,不敢當。”
“不歸,給所有大夫送上一份謝儀,好生替我招待。”
楊不歸行禮:“是。”
“閻王敵蔡先生、琅琊的盧大夫、以及……”楊敬修頓了頓,神色古怪地道:“趙公子,和老夫來後堂,我們再詳談一二?”
衆人嘩然。
趙長河也被邀請再診,難道剛才他胡扯的精神分裂還有幾分真?
趙長河悠悠地放下酒碗,站起身來:“學了幾天醫術的,還真不敢像諸位那般胡言亂語,什麽風邪入腦都敢說出來,你怎麽不去中個邪?廢物。”
誰說這小子有氣度了,分明是報仇不隔夜。
之前譏諷過趙長河的大夫們面皮憋得發紫,看着楊敬修的眼神都不太對了,邀請這小子進去再診,意思是不是承認了精神分裂?
楊敬修面無表情,聽說和趙長河接觸的人風評都會變得不幸,這是連男人也逃不過?
卻見趙長河道:“楊前輩,如果要治這病,我舉薦一人與我同往。”
楊敬修奇道:“誰?”
趙長河伸手拉住崔元央的小手:“我家央央。”
“哦,是了。”楊敬修笑道:“崔小姐是閣下的未婚妻呢……”
崔元央俏臉紅撲撲的,一臉羞澀地低着頭,可那嘴巴肉眼可見地都快要咧到耳根去了,簡直不知道是在羞還是在笑。
唐晚妝和皇甫情面無表情地看着,手指頭捏得咯咯響,繼而三度對視一眼,又同時偏過了腦袋。
皇甫情切齒傳音:“你剛才傳音給趙長河說什麽了?”
唐晚妝淡淡道:“關你何事?以色侍人的妖女,遇上正事是不是覺得自己腦子裏是空的?”
“喲,有本事你就别以色侍人,被他摸一下就不是人。”
唐晚妝居然很平靜地回應:“其實就算以色侍人,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他心心念念的都是怎麽得到我,而你自己送了。”
皇甫情瞪大了眼睛。
草?
卻聽楊敬修道:“若是崔小姐也來,那索性道中兄也進來吧,大家都有相似問題,可集思廣益。”
趙長河道:“唐首座也可以參詳。”
楊敬修道:“也對,那請唐……”
皇甫情再也按捺不住:“你們覺得本宮是坐在這裏好看的?”
唐晚妝差點沒笑出聲。
其實有些東西想開了之後,誰氣誰呢,想氣死你還不容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