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河思忖良久,決定去黃沙集。
這支商隊若是剛剛從目标部族離開不久,那麽從他們身上就有可能探出失聯小隊的消息,反而比去戒備森嚴的部族駐地得到收獲的概率更大。
從崔元雍以及這些人的談話綜合分析,黃沙集應該是各族貿易集中地,如果此來草原有一個核心點,這就是了。趙長河也覺得自己運勢怪異,既然已經偏航到北,那還不如繼續一條道往北,直覺更有利。
至于這些人……趙長河眼眸森寒地看着他們的隊尾,暗道這次出關就算幹不成别的,能幹死這些人也算大功一件。又或者收集鐵證,遞交唐晚妝?不知道她能做些什麽操作。
他想了一陣子,在臉上抹了點料,遮掉疤痕,又變成一個黃臉漢。
低頭再看看馬,這些時日直奔雁門沒好好洗馬,烏黑的馬毛都發灰了,馬蹄灰不溜秋的也已經看不出白,天然的掩飾。
他有意再等了一會兒,等到和這支商隊錯開更久,才策馬奔赴黃沙集的方向。
孤身一人,千人商隊,還是别作死嘗試混進去的好,可不是誰都會跟你路遇同行,直接起意搶劫殺人的話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不如直奔黃沙集,趙長河可不信鎮魔司在那邊會沒有專人負責給皇甫永先送情報。
…………
黃沙集在更西北之地,距離極遠,這一路單人獨騎策馬疾馳,足足過了兩天才遠遠望見,趙長河感覺自己甚至很有可能已經超在那支商隊前面了。
這兩天挺折磨的,除了那晚遇到商隊之外,連條狗都看不見。到處都是漫漫草海,仿佛獨自行船在大海裏一樣,初見遼闊,久而孤獨,壓抑得人都要發瘋,恨不得大喊大叫。
走得久了,景色略有點變化,無非是從青草變得枯黃,草越來越少,慢慢的已是黃沙交纏,然後就更難受了,還不如看草。烏骓也難受,沒東西吃了,很是發了一通脾氣。
說明崔元雍看得還是很準。他趙長河看似獨行客,其實并不是很慣于孤獨的,這種獨自策馬草原連個交流的人都沒有極爲難受,而嶽紅翎韓無病則可能很無所謂。
他們屬于不需要任何人對話,都能自己過得好好的類型。可趙長河不行,老遠看見有人煙的樣子,簡直感動得淚流滿面。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明明深處草原之外,已在黃沙,偏偏沙中又有一汪清泉,讓趙長河想起鳴沙山月牙泉,然而這并不是月牙泉的所在,地理位置對不上。不知道現世有沒有這個地方,還是此世特有的地理。
總之雖有水源但環境惡劣,并不太适合族群繁衍放牧,卻挺适合作爲臨時駐紮之地,久而久之就演變成了各族來此互市的市集,由鐵木爾派軍管理抽稅。其中頗有些商人常駐于此,尤其是開客棧開酒樓的,熱鬧非凡。
市集自然是沒有城牆之類的,不知道軍隊駐紮何處,倒是看見有不少商隊駐紮停留在外,有人在往裏面搬貨。
風塵仆仆地剛進去,立刻就看見旁邊挑着酒旗,順着看去便是一個多種語言寫着的“有間客棧”。
趙長河簡直像是見到家一樣,牽馬入内。
極爲符合武俠期待的是,客棧裏果然是一個風騷妩媚的禦姐老闆娘,領口開得能看見深深的溝壑和兩半白球,走起路來一晃一晃,晃得剛從草原沙漠之中出來的漢子們兩眼發暈。
叫什麽“有間客棧”呀,叫“龍門客棧”多好!
呃,好像客滿了?
“老闆娘,你這馬奶酒怎麽有股騷味兒啊?”有酒客在喊。
滿堂哄笑:“三娘釀的酒,可不有騷味麽?我們好的就這口騷味,不騷還不喝呢!”
那酒客笑道:“我這壇特别騷。”
老闆娘也不生氣,笑意吟吟:“老娘釀酒的時候尿在裏面了,對,就你那一壇。”
衆人哄笑:“爲什麽獎勵他?我們怎麽沒有?”
老闆娘眼波流轉:“賞伱們洗腳水去。”
先前的酒客道:“老子看這酒不是人尿是馬尿,老闆娘放點自己的水來補償補償?”
本來在調笑的衆人卻忽然鴉雀無聲,看奇迹一樣看着那人不說話。
大家都是在開玩笑的,你來真的?
在黃沙集調戲三娘?
趙長河看向那桌酒客,卻是四個滿臉絡腮的大漢,虬髯微卷,高鼻深目,漢話也不太标準,應該都是西域來客。
三娘笑意不改:“喲,如果我沒水兒,客人要怎麽着?不給錢呐?”
那人道:“老闆娘肯給些汁水,那便有錢,大大的有!”
“那就給你呀。”三娘扭着柳腰走了過去,挨到那大漢身邊,舉起桌上酒杯,作勢去喂他。
大漢正目露得色,忽地僵在那裏。
“叮”,酒杯捏碎,一道碎片濺出,恰恰刺入他的咽喉,直接斷氣當場。
他的三個同伴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起身拔刀,可刀都還沒拔出來,酒杯碎片四散而出,準确地刮在每個人的咽喉。
隻在刹那間,一桌酒客全部死絕。
老闆娘仿佛什麽事都沒發生,依舊笑意吟吟:“來個人,收了他們的東西,屍體丢外面去喂狗。”
便有幾個小二麻溜地跑了過來收拾,滿堂酒客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仿佛這裏的血腥兇殺真就是殺了幾條狗。
趙長河想起崔元雍說的“魚龍混雜程度遠超劍湖城”,那當然遠超,劍湖城不管怎麽說都還是在一定文明規制之下的,而這裏完完全全就是個混亂之地。可能内部各個勢力還互相顧忌幾分,一個外來客敢在這裏胡咧咧,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這四個胡客也是精蟲上腦不要命,一個風騷妩媚的老闆娘敢在這樣的地方抛頭露面而不是被人玩成絨布球,要麽就是自身實力超卓,要麽就是背靠極其強大的勢力,腦子壞了才敢真的惹。
趙長河感覺這女人最少人榜實力,搞個不好是地榜,但一時半會對應不上亂世書上的哪個名字叫三娘。另外感覺她應該是中原人,中原人也可以在這裏風生水起的麽?這交戰之際,鐵木爾那邊怎麽看的?
又有人似乎不怕死似的繼續問:“三娘啊,你這樣吊着大家胃口很多年了,眼看人老珠黃了不可惜的嘛,什麽時候動點真的?”
“等你們上天呀。”三娘又開始笑,并不在意一般的調戲。
上天,不知道指的是去死呢,還是隻有天榜人士夠資格觊觎。她随口回答着,目光已經落在門口的趙長河身上,這黃臉漢子牽着馬站在那裏看戲已經有一陣了。
她扭着細腰,媚笑盈盈:“本來沒有位子了,不便待客,怠慢了客人……如今正好騰出位子,小哥可要進來喝幾杯?有熱乎乎的馬奶酒喲。”
趙長河也笑:“但我不喝騷的。”
三娘眨巴眨巴眼睛:“純的?江南桂花酒,要麽?”
“要。”趙長河把缰繩遞給小二:“三娘這裏有住宿麽?還是隻有吃飯?”
“有啊,客人要住宿?”
“當然。莫名感覺三娘這裏特别安全。”
三娘一下就笑了:“客人有眼力。”
說着再度上上下下地打量趙長河半晌,似也困惑這裏怎麽會冒出一個獨行客,也沒見帶了什麽貨。
看看他背上的闊刀,實在認不出什麽名堂,越是這種地方,玩這種刀的人就越多了,這邊的主打武器就是彎刀和這種重型單刀,可謂到處都是。
見趙長河落座,三娘親自給他端上了酒,随口笑道:“不但有住宿,還有賭場呢,客人可要玩幾手?”
趙長河正在打量菜單呢,聞言心中一動,問道:“你這賭場……嬴麽?”
“這話說的。”三娘神色不變,笑嘻嘻道:“誰去賭場不是爲了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