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絕的杜靈佟，已經不能用難過來形容了。
她的身體不是不能完全行動，垂在沙發上的手緊緊握成拳頭，尖長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
她絕望的看着不遠處，骨子裏透露着冷漠的傅銘誠，臉上露出凄慘笑容。
杜靈佟用快哭的聲調，卑微懇求：“先生，我這個故事不長，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
傅銘誠眼簾微垂，态度依舊不近人情。
不過，這次他沒有再出聲拒絕。
杜靈佟血眸中劃過一絲驚喜，喜極而泣，眼底隐隐閃過水光。
她雙唇一開一阖，聲音從一開始的激動，到後來的逐漸平穩而難過，緩緩道出被掩埋二百多年的記憶。
在二百六十七年前，杜靈佟也曾是富家小姐，她十指不沾陽春水，是被家中父母嬌養的獨生女。
可某日，天降災禍，她的父母慘遭山賊殺害。
爲了調查父母是不是死于謀殺，家中所有仆人都被巡捕房抓走，家産也被二叔趁機奪去。
沉浸在父母雙亡情緒悲恸的杜靈佟，沒等父母過完頭七，就被她二叔逼着嫁給古稀之年的老人去做八姨太。
杜靈佟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從小出入學堂，長大了更是在洋人創辦的學校上學。
她骨子裏的傲氣，與那個時代男女自由戀愛的風潮，讓她無法受此折辱，一氣之下離開了那個家。
杜大小姐成了無家可歸的人，因支付不起高昂的學費，也被迫辍學了。
爲了養活自己，她靠在報社寫文章賺錢。
因文筆不錯，文字犀利見解獨到，很快就小有名氣。
可杜靈佟一個女人處處受刁難，在報社的幾個男員工合謀下被逼離開。
在那些男人的大男子主義認知裏，他們認爲女人就不該抛頭露面，應該待在家裏老老實實生兒育女孝敬父母。
離開報社的杜靈佟，後來陰差陽錯之下，去總督府做了丫鬟。
總督府留洋回國的傅君少爺，要找一個識字的丫鬟，在書房裏伺候筆墨。
杜靈佟很幸運的得到這個機會。
一腳踏入總督府的她，也邁上一條死亡倒計時之路。
傅君是軍閥名門的世家少爺，因出國留洋所見所聞，眼界與格局不是國内的富家公子能比的。
他風度翩翩，才華橫溢，談吐不凡，很難不讓人喜歡。
杜靈佟從小被父母送去學堂，之後又送進洋人創辦的學校，眼界與見識跟傅君很能談得來。
這對主仆從最初的默契，到後來的惺惺相惜，再到兩情相悅，隻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
就算是杜靈佟曾經是富商小姐，見識不俗，可她終歸還是總督府的一個丫鬟。
在傅君回國的第二年，家中爲他安排了一樁婚事。
女方是隔壁省的帥府千金，性子嚣張跋扈，得知杜靈佟的存在，當即帶着兵趕赴未來夫家。
帥府千金很聰明，專門挑了傅君不在家的那天，上門抓走了杜靈佟。
總督府沒有人阻攔，他們就眼睜睜看着杜靈佟，被那些帶着槍杆子的人帶走。
杜靈佟這一去，就再也不曾回來。
出身帥府的千金，心狠手辣，折磨起人的手段更讓人咋舌。
杜靈佟足足在對方手中苟延殘喘了三天。
她被打斷了雙腿，親眼看到腿被鋸下來。
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幾度昏迷，又被人用冷水潑醒。
支撐着杜靈佟走了近二十年的腿，被扔進關在籠子裏的狗面前。
她的臉被毀容，一刀刀劃下去，到最後都感受不到疼痛。
然而，這還不足以令帥府千金解恨。
對方命手下，把杜靈佟的臉皮整個剝下來。
等傅君帶人找來時，杜靈佟早已沒了呼吸，全身也沒有一處好地。
那個曾經出國留洋三年，回國爲了報效養育他的華夏母親的世家少爺，抱着杜靈佟殘破不堪的屍體，哭得像個孩子傷心難過。
杜靈佟說着說着，血淚從眼眶中滾滾而落。
她哭了，臉上卻綻放出燦爛幸福的笑容。
她最終還是嫁給了傅君，嫁給了她的先生。
傅君親手笨拙的爲她把臉皮，一針一線的縫合起來。
在被人用槍指着腦袋的傅家族長見證下，他們結了陰魂。
杜靈佟穿着一身桃紅色的嫁衣，成爲傅君的夫人。
自此，她不再是孤魂野鬼，也是有人庇護的陰魂了。
隻是她并不能下葬在傅家祖墳上，被傅君少爺送到現如今的雲城埋葬。
這裏曾是兩人暢談時，說過最适合養老的地方。
他們身處在硝煙即将四起的亂世。
傅君曾說過，哪怕亂世到來，他也會拿起槍杆子護杜靈佟一世。
可承諾最終還是敗給了現實。
傅君親手把杜靈佟的屍體埋葬在地下。
兒女情長并未阻擋傅君曾經的諾言，他要用自己所學去報效華夏這片土地，保護她不被任何人奪取分毫。
那一日，傅君第一次身穿制服，帶着一束風信子，來到杜靈佟的墳墓前。
站在墓前的他，顯得身形高挑挺拔，氣質凜然肅殺。
傅君站在墳墓前許久，像是一座雕塑。
直到夕陽西下，大軍馬上就要出發了，他緩緩戴上帽子，肅穆敬禮。
傅君臨走前，留給杜靈佟一句話：夫人，等我回來。
被執念禁锢在原地的杜靈佟，眼睜睜看着她的先生，背影決然的離去。
她不舍，她難過，也隻能眼睜睜目送對方離開。
杜靈佟這一等，曆經五個漫長的春秋。
等來的是傅君身負重傷，命不久矣的消息。
從前線下來的傅君，頭部跟腰椎都中了彈。
腦袋裏的那顆子彈取不出來，腰部的子彈取出來了，卻留下永久的後遺症。
在傅君的最後三年裏，杜靈佟日日夜夜守在他身邊。
她看着對方從最初的吐血，到後來的無法行動癱瘓在床。
即便傅君徹底癱在床上，他也會忍受着身體的疼痛，努力狼狽的爬起來。
隻爲趴在窗前，遠遠的望一眼遠處的墓碑。
他眉眼中的滄桑與思念，杜靈佟看在眼中，心痛又心酸。
直到傅君身死的那一刻，他嘴裏還在喊着靈佟的名字。
對方至死雙眼都沒有閉上，眸子裏全是愧疚、自責，還有隐藏深處的思念與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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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