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趙顼的偶像一直都是唐太宗李世民,雖然王安石曾建議他将偶像換成堯舜,但是偶像這種事,那可是非常主觀,别人是很難改變的。
趙顼的天賦自然是不能跟李世民相比,但是他既然崇拜李世民,這野心自然也不用多言,文治武功,他兩手都要抓。
而如今文治方面是人才濟濟,有司馬光和王安石在。
武功怎麽辦?
這宋朝的軍制,設計得是非常複雜,各部相互制衡,是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是很難去改變的。
如之前林飛那場官司,已經暴露出三衙許多的問題,但結果就是不了了之。
另外,如果趙顼大刀闊斧的改革軍政,然後擴充軍備,邊上的遼國、西夏可都不傻,你擴充軍備,難道是爲剿除草寇?
肯定是沖着咱們來的。
他們肯定不會讓趙顼如意的。
而且在這事上面,西夏和遼國也是有一定的默契。
這個軍警分離倒是提醒了趙顼。
要知道之前,軍警是不分的,治安、交通,等等管理,主要都是禁軍在管,這關乎到皇帝的安危,官府的捕快,能涉及的範圍其實是很有限的,能力也是很悠閑的。
司馬光建議軍警分離,是要求将屬性改變,但趙顼想得卻是,将整個三衙禁軍一分爲二,避開三衙制度,偷偷訓練出一支精銳,屬性是疊加的。
但是這種事,他不能明說,因爲朝中還是有很多大臣安于現狀,阻力會非常大的。
恰好公檢法就是張斐提出來的,他就想借張斐來瞞天過海。
這倒是令張斐有些始料未及,因爲他提出公檢法,完全是爲内政服務,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畢竟他不是處在那個位子上,而且又是一個外來者,是無法切身感受到遼國、西夏對宋朝的那種壓迫感。
趙顼走後,張斐是重重歎了口氣。
這個主意,使得公檢法肩負着更沉重的負擔。
這本不應該是公檢法承擔的。
但國情如此,沒有辦法。
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官家來找你,是爲王衙内一事麽?”
張斐擡頭一看,隻見許芷倩正充滿擔憂地看着自己。
又聽旁邊許遵道:“這馬帥到底是三衙統帥,你可得慎重一點。”
張斐愣了愣,“馬帥?”
許芷倩問道:“難道官家不是爲馬帥一事而來麽?”
他們父女哪裏想得到,趙顼根本就不是爲這事來的,神宗還沒這空閑。
故此他們都認爲定是爲馬帥一事而來。
這驚擾到皇帝,肯定是比較棘手的。
但是趙顼臨走前,還叮囑張斐,此事天知地知,伱知我知,是決計不能透漏風聲的,否則的話,會引起軒然大波。
“是,當然是的。”
張斐點點頭。
許遵問道:“那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張斐笑道:“我們隻能依法行事,如果沒有律法撐腰,我們怎麽可能是馬帥的對手,這還得看馬帥會如何應對。”
許芷倩又急急問道:“那官家是什麽意思?”
“官家的意思是。”張斐還得現編,道:“不要罰得太重。”
許遵哦了一聲:“也就是說,官家打算出面?”
不罰得太重,那就是要罰,他估計曹評都不敢罰,隻能是皇帝出面。
張斐搖搖頭笑道:“這事還不需要官家出面,司馬大學士會幫我壓陣的,我不過是一個衙前役,就算懲罰不了,我也不損失是什麽,但是司馬大學士一定不會讓此事發生的。”
許遵眼中一亮,撫須笑道:“倒也是的,司馬君實可是撿了個大便宜啊!”
事情鬧到這一步,直接關乎到司馬光的司法改革,這就是爲什麽,司馬光見張斐得逞,趕緊去找皇帝。
如今此事是決不能出錯。
回到家後,張斐泡了個澡,然後便趴了下去。
“哎喲!輕點,輕點,有點疼。”
“這個力度可以麽?”
“就這樣,哦哦.那群混蛋,下手可真是狠。”
高文茵坐在床邊,一邊輕輕幫張斐揉着胳膊,一邊說道:“你還說沒有危險,這才幾日,你就受傷了。”
張斐偏過頭來,笑道:“夫人言重了吧,這哪能算受傷,我不過就是找個借口,讓夫人幫我揉一揉。”
高文茵往他背上輕輕一拍,嗔怪道:“都這樣子了,還要逞能。”
“還好啦!”張斐搖搖頭道:“其實也怪我太細皮嫩肉了一點,你是不知道,當時有個巡警比我還慘,結果人家一點事都沒有,今後多挨幾回,就不會這樣了。”
他倒也真是想得開。
高文茵噗嗤一笑,“怎麽,你還想挨打麽?”
“唉生在江湖,磕磕碰碰,是在所難免。”
說着,張斐突然側過身來,一手托着腦袋,“不過我向夫人保證,絕不會有性命之憂。夫人大可放心。”
高文茵那娴靜的臉龐泛起一層紅暈來,避開張斐的目光,輕輕拍了下張斐地手臂,“快點趴下,我在幫你揉揉。”
“有勞夫人了。”
張斐立刻趴了下去,又聽高文茵輕聲道:“你可是答應了我。”
“嗯。”
這挨打張斐,過得非常滋潤,可打人的王超如今卻是坐立不安。
“馬帥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支持馬帥。”
“多謝各位的支持,他日王超定帶犬子登門拜謝。”
“那我等就先告辭了。”
“諸位慢走。”
送走賓客,關上大門,王超是閉目重重一歎,滿面愁緒。
這時,他夫人走了過來,“夫君,這都已經第三批賓客,可見朝中大臣都支持夫君的,那夫君還有何擔憂的,快些派人将群兒放出來吧。”
“你這婦人懂什麽?”
王超神色一變,怒哼一聲,“他們是來支持我的嗎?他們是想拿我們父子當刀使喚,你也不想想,這不過是芝麻小事,但卻驚動刑部、大理寺、太府寺、三司,甚至于樞密院,要是我真聽了他們的,那無疑将我們全家放在火上烤。”
王夫人焦慮道:“那夫君的意思是,群兒他他沒得救了。”
王超搖搖頭,“沒這麽嚴重,隻不過我再想想吧。”
關于此事,立刻傳遍京城,當天晚上,真是成批的官員來到王家,一個勁地慫恿王超,不要怕,這本就是侍衛步先越界,讓軍巡鋪直接放人,他們會在朝中給予你支持的。
這其實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發生這個敏感時刻,那就變得意義重大。
如果王超将人放出來,這可以直接一招破功,這足以說明軍巡鋪定下的規矩,咱們可以不遵守啊。
今後肯定會有更多人鬧事。
法制難就難在,極容易被人突破,一個小口,就可能前功盡棄。
他們不來還好,王超都還在考慮,他們這一來,王超是更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這麽大的陣仗,是要幹啥呀,王朝心裏能不害怕嗎。
然而,在第二日,趙顼突然下令,将火警從巡檢司抽調出來,成立專門的消防鋪。
這個名稱是張斐建議的。
而理由就是如今巡檢司的工作變得更加繁雜,怕耽誤火警執行任務,火情可是重中之重,不容疏忽的。
如果沒有下文的話,到此爲止,這将是非常合理的安排。
可惜就是有下文。
同時巡檢司将改爲總警署,而不再隸屬三衙,直接隸屬政事堂。
巡警也正式命名爲警察,其實宋朝一直都有這個叫法,這次隻不過是正式規定。
這一下,巡檢司就直接從一個軍部機構,變成了一個行政機構,隸屬最高行政部門。
但是卻由曹評來擔任首任總警司。
屬性雖然是變了,但長官還沿用三衙的統帥。
可見這個屬性是疊加的。
以及正式成立檢控司,将由蘇轼擔任副檢控官,暫時管理檢控司。
這可是很大的事,怎麽沒有經過商議,趙顼的理由就是這都是司馬光建議的,屬于公檢法改革的一環。
這事可早就商議過的,并不是突然決定的。
當然,跟朕可沒有太多關系,朕也不是想借此表态什麽。
趙顼的背可是滑得很。
可這來的太突然,大臣們都反應不過來。
到底是怎麽回事?
于是都跑去找司馬光,這時候,你這麽幹,到底是幫我們的,還是要怎樣?
司馬光早就料到皇帝這麽說的,他也早就想好應對之策。
審刑院。
“諸位先别激動,且聽我一言。”
衆人立刻安靜下來,望着司馬光。
司馬光道:“這車牌号爲何會弄得京城烏煙瘴氣,依我之見,就是因爲三衙辦事,毫無章法,亂來一通,結果弄成這樣,如今總警署隸屬政事堂,今後是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衆人聽罷,覺得很有道理,之前他們管不住這事,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三衙直接隸屬皇帝,他們想插手進去是很難的。
如果歸政事堂,那他們将大有作爲。
李展急急問道:“那這車牌号。”
司馬光歎了口氣,“這車牌号是肯定要落實的,不但要落實,還要做得漂亮。”
大家頓時又是睜大眼睛看着司馬光。
你這幾個意思?
司馬光解釋道:“官家之所以接納我的建議,是因爲我向官家保證,如變法之事,本就應該交給我們政事堂來處理,我們政事堂将會做得更好。”
衆人狐疑地看着司馬光。
你這不等于是出賣我們的利益,換取你的司法改革麽。
劉述站出來道:“諸位,司馬學士可也是一番苦心,關鍵事先咱們也攔不住,既然攔不住,何不咱們自己變,如此大家也有分寸,不會像那群武夫一樣,隻會亂來。”
衆人面面相觑。
要怪就怪他們事先沒有攔住,隻能确保今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自己整自己,這面子上也過得去。
怎麽也比被軍巡鋪整要好得多。
然而,王超卻抑郁了。
這睡一覺起來,軍巡鋪就不屬于自己管轄。
這.。
問題大條了呀。
落到司馬光手裏,還能搶救一下麽。
急了!
他真是急了!
于是他趕緊跑去錄事巷。
“馬帥若是早一日來,小民隻怕也是束手無策,如今的話,小民可以保證,衙内不會受到任何刑事處罰,也不會背負任何罪名,最多就是賠償一點錢,道個歉。”
李國忠笑道。
王超頓時喜出望外,“李行首此話怎講?”
李國忠問道:“馬帥可知朝廷剛剛頒布的政令。”
王超點點頭道:“這我當然知道,不然我也不會上這來。”
李國忠道:“朝廷的這政令,令這個官司出現一個巨大的漏洞。”
“什麽漏洞?”王超好奇道。
李國忠道:“之前巡檢司所爲,是名不正,言不順,朝廷并沒有明文規定,軍巡鋪能不能立警示牌,以及到底那片地區是歸馬軍管,還是步軍管。
在這種情況下,衙内身爲馬帥之子,做出這種行爲,那是可以理解的,這是朝廷的責任,自然就怪不得衙内。”
王超聽得是一知半解,又問道:“李行首可有把握?”
李國忠點點頭道:“我有絕對的把握。”
王超是長松一口氣,“那就有勞李行首了。”
王超走後,李國忠立刻去到後院,隻見裏面坐着一個年輕人,正在品着香茗。
“多謝三郎賜教。”
李國忠拱手言道。
“李行首見外了。”
張斐站起身來,笑道:“不過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這場官司之後,将來會有更多的纨绔子弟來找你們打官司,到時就看你們自己得了。”
法援署。
“蘇子瞻?”
範純仁詫異地看着一身官服的蘇轼,“你怎麽來了?”
蘇轼笑道:“我是來通知範先生,關于王群一案,我們檢控司将待會代表總警署提起訴訟,就不勞煩範先生了。”
範純仁倏然站起,激動道:“我才是檢控官,你隻是副官。”
蘇轼笑道:“但先生現在還不是。”
範純仁愣了了,旋即皺眉道:“蘇子瞻,你少來搗亂,此案你不了解。”
蘇轼直接将公文遞上,又拱手道:“真是抱歉。此乃我們檢控司的職責所在。”
範純仁緊緊拽着那紙公文,嘴角是一個勁地抽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