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學士,那小子恁地可惡,何不罰他一個傾家蕩産。”
從殿中出來之後,那沈懷孝便悄悄向司馬光建議道。
皇帝隻是說讓司馬光去處理,具體罰多少,可未有明言。
而司馬光在對待張斐問題上,跟他的性格保持一緻,比較冷靜,沒有太多過激的反應,并且更多是偏向保守派,不像王安石一樣,不遺餘力的公開支持張斐。
司馬光瞧了眼沈懷孝,呵呵笑道:“就算是罰他個傾家蕩産又如何,那塊匾總歸是拿不走吧!隻要有那塊匾在手,他就能夠去上訴,又何必将這事做絕,讓官家顔面盡失。”
這最後半句才是重點,沈懷孝讪讪點頭,“還是司馬學士考慮的周詳。”
其實他還就是想将張斐逼得狗急跳牆,最好是将王安石一塊牽連進來,方才王安石主動表态要對張斐小懲大誡,令他很是失望。
不過他也真是小看王安石了,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他走之後,王安石就悄無聲息地走了上來,“罰多少?”
司馬光道:“一千貫總要罰的。”
王安石稍稍點了下頭。
司馬光瞧他一眼,“怕了嗎?”
王安石哼道:“我怕什麽?”
司馬光可不會放過這麽一個消遣王安石的機會,“你若不怕,方才爲何不幫張三說上兩句。”
王安石道:“我說了呀,落井下石的可是你啊!”
“你可真是個無賴!不與伱說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司馬光深深鄙視了王安石一眼,然後就離開了。
王安石長長歎了口氣,面露憂慮之色,喃喃自語道:“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此事倒是不至于吓到他,這手段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但也算是給了他個警醒,此事絕非是那麽容易啊!
還得一步步來,不能操之過急,他在朝中的勢力還不夠強大。
司馬光先是命開封縣放人,然後勒令汴京律師事務所停止除版權的一切計稅買賣,因爲版權方面稅務計算,是市稅司與事務所的合作,那是爲朝廷服務,那當然是可以的,态度也非常明确,要計可以,但必須是要爲朝廷服務,不能以損害朝廷利益爲前提,來爲己謀利,且罰除一千貫的罰金。
這可真的是一巴掌,直接将張斐從天堂扇回凡間。
然而,這一次事件,也讓他們看到張斐的弱點,他再怎麽能言善辯,他也就是一個刁民,隻要想辦法堵住王安石的嘴,許仲途一個人也是獨木難支。
打了就打了,那又怎樣?
此番懲罰,無疑是大振朝廷的士氣,因爲之前那連續幾個官司,朝中是精銳盡出,竟然還是無法在公堂之上,戰勝張斐,也令他們官員是顔面盡失,士氣很是低落。
這回可算是狠狠教育了一番張斐,也令他們明白,打官司畢竟那是張斐的專業,犯不着在公堂上與張斐較勁。
闆子!
對付刁民,就應該用闆子。
唯有一個衙門,感到羞愧。
這個衙門就是開封府。
“呂知府,咱們這回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李開是搖頭直歎。
呂公著一邊看着公文,一邊問道:“此話怎講?”
李開道:“你看人家王知縣,打了再說,他張三又能怎樣?隻能乖乖受罰,咱們就是對他太仁慈了,導緻他根本就沒有将咱們放在眼裏,下回他要再敢來告狀,咱們也先打了再說。”
呂公著微微瞟他一眼,“你莫要急于下判斷,且看看再說。當初王司農也是打了再說,可結果又如何?”
李開微微一愣:“他還敢鬧嗎?”
呂公著道:“誰知道呢,至少官家也沒有将那匾收回去,證明還是支持他的。”
李開是直搖頭道:“這回我不信他敢再鬧,官家雖然沒有收回那塊匾,但也已經勒令他停止那計稅買賣,可見官家也不是向着他的,我不信他就不怕死,這事再鬧下去,後果可非他一個小小珥筆,能夠承擔得起。”
呂公著沉眉不語。
确實!
再怎麽,朝廷也是下達政令,給以汴京律師事務所懲罰,雖然不緻命,但也是一種警告,讓張斐别在此事糾纏。
這畢竟關乎着國家大計。
汴京律師事務所。
這人是放回來了,但卻是一片死氣沉沉。
“大家都沒事吧?”
張斐瞧着一衆隻能站着的殘兵敗将,是面帶愧疚地問道。
“沒沒事。”
就隻有邱征文一個人回答了。
其餘人都是悶不做聲。
他們心裏能不怪張斐嗎,當初不少珥筆就勸過張斐,這麽幹會惹怒朝廷的,可張斐說得卻是信誓旦旦,結果不但被抓,還被打,你倒好,還将責任全部推給了咱們。
張斐道:“這一次是我考慮不周,責任全都在我,故此我會每人給予你們一百貫醫藥費,并且帶薪在家休養一個月。”
一幹珥筆聽得目光閃了閃,一一百貫嗎,還帶薪休假一個月,那那打了也就打了呗。
邱征文卻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三哥,朝廷不還得罰咱們一千貫麽,咱有這麽多錢嗎?”
黃邙等人神色緊張地望着邱征文,你這小子是個叛徒,咱們這些跑腿的犯得着爲東主操這心麽。
這可是咱們應得的。
“這點錢算不得什麽。”
張斐笑道:“而且我會将這個賠償法,添加到你們的契約中,今後若再發生這種事,我們也會依照契約給予你們賠償。”
範理一聽這話,就不幹了,戰戰兢兢道:“三郎,咱還要這麽幹嘛?”
此話一出,大家緊張了起來。
這錢固然很重要,但要沒命花,那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張斐也看出大家的緊張情緒,于是笑道:“我這麽做,也隻是爲了防止萬一,有了這賠償法,或許大家也可安心一點。”
範理稍稍點頭,原來安撫人心,那倒是可以。
其他人就更加沒有意見,這畢竟是個保障啊!
正說着,李四入得後堂來,“三哥,王大學士來了。”
大家一聽王安石來了,心裏也稍稍踏實一些,對對對,咱們在朝中也是有人支持的。
張斐站起身來,道:“你們先回去好好休養一段時日,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
“是,那我們就回去了。”
一衆珥筆,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的出得後堂。
張斐看到這一幕,心中唯有憤怒。
他不可能就此罷休。
他們走後,張斐又将王安石請到後院的包間裏面。
“你這回真是太莽撞了,我也無法給你太多支持。”
見到張斐,王安石是略顯内疚地說道。
其實他肯定也是要針對土地變法的,但是他現在完全沒有準備,他也不可能爲了張斐,冒這政治風險。
但他又覺得有些對不住張斐,同時也擔心這小子會沖動壞事,故此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要跟張斐談談。
張斐是一臉委屈道:“如果真的是我太莽撞了,王大學士或許就不會與我說這番話。我隻不過是去給一些農夫提供一些幫助,許多官員也都這麽幹過,我又不是去查那些地主老爺們的稅.。”
說到這裏,他突然皺了下眉頭。
王安石歎道:“話是如此,但你選得這個時機是非常糟糕,誰也不敢在這事上面折騰,要是出了事,這責任是誰也承擔不起啊!所以你就别在這事上面打主意了,先安分過上一段日子。”
他也了解張斐的性格,是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他也是怕張斐會沖動。
這事就沒法講道理,連公堂都不會給你上,你那手段就用不出來。
可說完之後,王安石見張斐連個回應都沒有,偏頭看去,隻見張斐皺着眉頭,似乎神遊在外,于是喊道:“張三?”
“啊?”
張斐驚醒過來,随口答道:“王大學士此話怎講?”
王安石問道:“你在想什麽?”
張斐遲疑少許,道:“我在反省朝廷這回爲什麽要懲罰我?”
王安石沒好氣道:“這你還不明白麽,催繳稅收才是國之大計,這是不容有失,若是又鬧上公堂,耽擱了收稅,誰也負擔不起。”
“不不不!”
張斐直搖頭,“王大學士沒有說到點子上。”
就這麽一件簡單的事,我還說不到點子上?王安石是好氣又好笑:“那你倒是說說看。”
“錢!”
張斐道:“說到底不就是錢麽。”
王安石納悶道:“我不就是這麽意思麽?”
“但是王大學士沒有說到點子上。”張斐搖搖頭道:“我在此事上面,犯下最爲關鍵的錯誤,就是我去幫那些農夫計稅,會導緻那些衙役不敢收稅,他們要是不敢收稅,朝廷就得不到稅錢,朝廷的收入将會減少,若是嚴重的話,這将影響到整個國家的運作,故此沒有人敢支持我。”
王安石點點頭,“就是這麽回事啊!”
“那我可以改過自新啊!”
張斐突然激動起來,道:“我可以幫着朝廷去催繳稅收,我跟朝廷相向而行,爲朝廷斂财,這不就行了嗎?”
王安石聽傻了,“你一個珥筆之人怎麽幫?”
張斐道:“我可以去告那些大地主偷稅漏稅,讓他們補足稅款,這可是能夠爲朝廷創造稅入,這他們總不能說我耽誤朝廷收稅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