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僚之誼?
隻能說王文善不了解王安石,亦或者以他的境界根本就看不懂王安石。
王安石是志在江山社稷,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當然,這也是王安石最終變法失敗的原因之一。
這朝堂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啊!
不過話又說回來,到底王安石他情商低,還是隻能裝不懂?
大丈夫之苦,不足以外人道。
在得到張斐的契約範本後,王安石并沒有急于頒布政令,而是跑去找宋神宗。
“陛下,臣最近一直在忙于屋稅一事,發現之前的雜稅,竟涉及到十幾個衙門,以至于人浮于事,甚至出現幾個衙門向一戶人家征收幾道稅,可見這冗官之禍,危害的不僅僅于财政,更危及天下安定!”
宋神宗眉頭一皺,“不知卿有何良策?”
王安石道:“既然雜稅合一,臣以爲這人事也應該合一,故臣建議設立一個新衙門,專門處理市内一切稅務。”
張斐的計劃,隻是闡述将稅種合一,但是部門方面,張斐可是沒有怎麽提,關鍵他也不怎麽懂,這北宋的行政架構真的是一塌糊塗,複雜到不是那種曆史專業的,根本就弄不明白。
比如說許遵。
他在登州出任知州的時候,他的官職其實是大理寺詳斷官,知州簡單來說,就是暫時管理的意思,是一門差使。
如今他回到大理寺,但他的正式官職又變成登州刺史,刺史就是個虛銜,但職權又是判大理寺事,也是一個暫時管理的意思。
反正你是什麽官,就絕不會幹這官該幹的事。
沒有哪個朝代比北宋更加糟糕。
隻能說經曆過五代十國的趙家,對此是畏之如虎啊!
但如今這已經嚴重影響到國家的運轉。
是時候做出改變。
呂惠卿可是這方面的行家,既然稅種合一,人事也應該合一,人事合一,就将形成權力。
要變法,必須得有權力。
隻不過他是分兩步走,先雜稅合一,看看大臣們的反應,通過之後,然後再借此爲由,提出人事合一。
這稅都合了,人不合的話,這沒道理啊!
雄心壯志的宋神宗自不會拘泥于此,立刻答應了下來。
二人雖是君臣,但也是師徒,更是知己,早已心心相惜,有關人浮于事的弊端,他們也讨論過很多回。
人浮于事也是宋朝制度上一個重大的問題。
如果統一在一個部門下,那麽責任就劃分明确,效率将會得到顯著的提高。
之後變法,肯定也要走這一步,否則的話,這政令不通達,還變個球啊!
王安石也是拿這事來操作一下,練練手。
得到宋神宗的同意後,王安石又投桃報李,将這個新衙門交由呂惠卿,給他一點功績,爲将來打基礎。
也可借此告訴其他人,跟着我混,我也不會虧待你們的。
馬家。
“哎呦.劉典事,這我可真是冤枉呀,你說我一個小小商人,豈知那朝中之事,我之所以答應那小子,也隻不過是想賺錢,不爲其它。”
馬天豪是悔不當初,誠惶誠恐地向坐在身旁的中年人言道。
這中年人乃是司農寺典事,劉師屏,職責就是管理常平倉。
常平倉與典當行的關系也是非常密切,有許多生意上的來往,就好比店宅務與牙行的關系。
劉師屏道:“伱知與不知,這沒有關系,關鍵是你今後最好不要再與張三來往。”
馬天豪立刻道:“就算劉典事不說,我也不會再跟他來往的。”
劉師屏見他回答的這麽幹脆,不禁愣了愣,“那你這房貸買賣?”
馬天豪立刻道:“劉典事有所不知,我就是買他一張契約,又沒有雇傭他,也與他沒有合作。”
劉師屏道:“買一張契約?”
馬天豪點點頭,“他說這張契約能夠得到朝廷的保證,那麽隻要朝廷下令,我就與他沒有關系。”
劉師屏又問道:“不知這契約多少錢?”
“五百貫!”
“五百貫?”
劉師屏震驚道:“員外,你是喝了他的迷魂湯麽?”
馬天豪道:“劉典事,你想想看,若能得到朝廷做後盾,區區五百貫又算得了什麽。”
劉師屏頭疼啊!
又賺五百貫?
這讓他們的圍剿,顯得有多麽的可笑。
但也沒有辦法,兩邊都已經合作結束,他還能怎麽要求。
劉師屏隻能是無功而返。
可他前腳剛走,後屋就行出一人來,不是張斐是誰。
他今日剛剛将契約範本送給馬天豪,不巧正遇上這劉師屏。
馬天豪打量了下張斐,笑道:“與你合作可真是兇險萬分,這都還沒有聲張,對方就已經找上門來,你一個珥筆之人竟得罪這麽多官員,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辦到的。”
張斐笑道:“員外請放心,這事很快就會解決的,今後咱們還有很多機會合作。”
馬天豪問道:“與範家有關?”
張斐呵呵笑了笑,道:“現在就别管這些,打好眼前這場仗才是最重要得,很快朝廷将會正式頒布政令,員外這邊也得趕緊一點,早點盈利,就能夠吸引到更多商人加入。”
馬天豪笑道:“這你放心,我已經在與白礬樓洽談入夥一事。”
“白礬樓?”
張斐好奇道:“那不是酒樓嗎?”
馬天豪笑道:“那你可真是小看白礬樓了,咱汴京兩大撲買行,一個在相國寺,一個在白礬樓,根據咱們拟定的契約,到時若是還不上房貸,就得将房子拿去撲買,我借此事與白礬樓合作,順道遊說他們入夥,那樊員外也頗感興趣啊!”
好厲害的商人。張斐笑道:“與員外合作,可真是令人輕松愉快。”
馬天豪呵呵道:“與你合作,可真是讓人提心吊膽啊!”
“哈哈.!”
話雖如此,但是馬天豪一點也不慌,人家的契約都能夠成法律條文,王文善等人的威脅,就如同笑話。
有能耐你倒是去威脅張斐啊!
你來威脅我,不恰恰證明你拿張斐無可奈何嗎。
更應該加強與張斐的關系。
王府。
“馬天豪那隻老狐狸,分明是在敷衍老夫,他是幹什麽的,豈不知老夫與張三的恩怨,行啊,今後可别落在我手裏。”
王文善是怒拍桌子,破口大罵。
陳瑜規勸道:“恩師無須動怒,他們皆不過市井之民,所行之事,并非都是光明正大,遲早會讓我們逮着的。”
王文善激動道:“你是不知道,今日朝廷又放出風來,說那王介甫要成立一個新衙門,專管市内稅務。”
“成立一個新衙門?”
陳瑜哎喲一聲,“這王介甫果真是沒有安好心啊!”
雜稅合一,是法令,人事合一,那是權力。
這可是有質的區别啊!
官場有句話說得好,不懼法,隻懼權!
這麽一來的話,他們真的要切肉了啊!
王安石一旦控制城内稅務,誰還能逃得了。
“這定是張三出得主意,他這擺明就是報複我們啊。”
王文善真是越想越氣,原本他還想再找個機會,狠狠地報複張斐一把,但沒有想到,卻被張斐先反咬一口,而且是真的很疼,一旦這政策落地,他必然會少一大筆收入,眼中突然閃過一抹陰冷的光芒,“不行,老夫非得給他一點顔色瞧瞧。”
“恩師,萬萬不可。那張三雖不足爲慮,但是他身後可是許仲途,此人可不是好惹得。”
陳瑜一看王文善這神色,就知道他打算幹嘛。
目前王安石罩着張斐,他們就是靠權力,也奈何不了張斐,那就隻能用别的手段。
這在北宋其實也是很常見的,對付刁民,揍他一頓最爲直接啊!
“難道老夫就是好惹的嗎?”王文善怒哼一聲。
陳瑜皺眉不語,顯然是不贊成這麽幹。
王文善瞧他一眼,又道:“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要傷其性命,隻是要教訓一下他,讓他明白,汴京這地可不是他能夠待的地方,隻要咱們小心一點,不留下證據,他就拿咱們無可奈何。”
陳瑜心知那張三已經成爲王文善的心魔,畢竟這王文善是出身官宦世家,自小養尊處優,如今又是地位崇高,可從未被升鬥小民羞辱過,若不狠狠懲治張斐,他是難洩心痛之恨,甚至都覺得羞于見人。
陳瑜凝眉思索一陣子後,道:“其實這麽做倒也不是不行。”
王文善問道:“你有何想法?”
陳瑜道:“如果王介甫真的成立一個新衙門,定會引起朝中許多大臣的不滿,但由于王介甫深得官家信任,這事恐難以改變,我們便可借機令他們遷怒于張三。
如果張三此時遇襲,朝中許多大臣也定會拍手稱快,但王介甫可能不會視之不理,他若管的話,那咱們便可将矛盾都集中在張三身上,然後借群臣之力與王介甫抗衡,如此我們或許能夠獲得取勝之機。”
王文善眼中一亮,“此計甚妙。”
上回他們就是這麽幹的,關于約束争訟一事,王安石、司馬光都反對,但也沒有辦法。
而關于屋稅改革,司馬光、陳升之都支持王安石,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在這事上面難以扭轉過來,但如果将張斐拉進來,這性質就變了。
這其實也是官場慣用的手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