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子孫都已經做到很好,無需再讓人操心,
白日裏,李陵已經親口答應會善待江東慕容氏,會栽培李翔,有李陵在,娘家和公府的前程無需再挂心。
唯一讓老人家遺憾的便是嫡孫夫妻不甚和睦。
老夫人人精似的人,怎看出小孫子和孫媳的微妙。
他們是公府未來的當家人,不知道他們兩個最終能不能走到最後?
若是老夫人唯一的一絲遺憾,便是這個了。
第二日,登基六年的李陵頭次宣布辍朝三日。
在這個帝王的心裏,養育了他的公府才是他的家,老夫人教養了他,對于老人家的過世,李陵十分傷懷。
一家人守在靈前,沒有震天動地的哭嚷着,但眼裏的淚卻是流不幹似的,老夫人通透精明,對晚輩寬厚仁愛,府中諸人,皆受過她的關愛,如今她去了,大家是實實在在的傷心難過。
夜裏,妯娌幾個在偏廳小憩的時候,徐婉甯拉着靜姝,傷心的念叨着道:“還記得當年我跟你大哥因着個歌姬鬧得險些和離嗎?哎呀!我那個婆母一向拎不清,大爺那時候也糊塗,若不是祖母給我撐腰,我此刻定是在家廟裏吃齋念否呢。”
靜姝附和着她道:“祖母自然是疼你這個長媳的,還記得當初你因爲這事還打了大哥,祖母不但沒責備你一句,還将大哥狠狠罵了一頓。”
平陽驚詫:“還有這樣的事?”
徐婉甯抹着淚,嗔了眼靜姝:“你怎就不能記着點好的呢。”
靜姝破涕爲笑:“這不是你自己先提起來的嘛。”
平陽喃喃道:“看來是真的。”遂對着徐婉甯豎起大拇指:“大嫂,這麽看,祖母是真的疼你。”
“祖母自然是疼我的。”又看向靜姝:“其實,我覺得咱們這些媳婦中,最對祖母脾氣的,還是姝兒。”
自從做了皇後,“姝兒”這個昵稱便極少有人喚起了,靜姝聽聞徐婉甯說起,不由得想起從前老夫人就是這樣一口一個“姝兒”的喚她,她高嫁公府,進門不到三個月老夫人就放心的将掌家之權交給了她,老人家疼愛她,信任她,支持她。
想起這些,心裏依舊是暖暖的,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
徐婉甯歎氣,又看向平陽:“隻是徐嬷嬷說祖母臨走的時候,誰也沒再提,單單提及了平陽了。”
這些,平陽又怎麽不知。
她忍不住哭出了聲,哽咽着喃喃道:“祖母的苦心,我明白。”
徐婉甯感慨道:“待我百年後,能像祖母這般讓人真心的懷念,我就知足了。”
話音剛落,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冬卿嗔道:“婆母在說什麽呢?”
徐婉甯連忙拉着兒媳道:“母親不過是順嘴一說罷了。”
老夫人過世的時候,年近八十,兒孫滿堂,連重孫都娶了妻,她生前得大家尊敬,死後,亦是讓大家懷念。
此生,圓滿。
西苑裏,李顯的親娘郭氏已經纏綿病榻數年,昏昏沉沉的聽到喪樂,她睜開渾濁的眼,嘶啞着嗓子道:“我這是到了陰曹地府了?”
這大半年,郭氏都在昏迷中,早已是飯食難進,每日隻靠徐婉甯命人送來的名貴參湯吊着。
侍奉的嬷嬷聽到聲音,吓了一大跳,連忙走到床前:“太太,您這是又醒過來了?”
郭氏渾濁的眼微微動了下,緩了好半晌,終于明白了過來:“我還沒死呢?”
嬷嬷得了徐婉甯的吩咐和銀子,要好生照看,她心裏雖不耐煩這隻剩下一口悠氣卻就是不肯咽氣的活死人,但看在銀子的份兒上,也不得不耐着性子。
“太太說的是什麽話?如今大爺官居内閣首輔,大公子亦是已經做了官,您最是享福的時候呢,怎麽會死。”
郭氏一聽這話,她劇烈的咳了兩下,喘着粗氣抓着嬷嬷的手問道:“我兒既然做了大官兒了,那他爲何還不休了那媳婦?”
又來了!
嬷嬷便按照徐婉甯交代的敷衍着道:“就快了,就快了,您老安心養着就是了。”
郭氏倒着氣兒,斷斷續續道:“我兒一日不休妻,我便一日咽不下這口氣。”
你這吊命的人參還是兒媳婦供的呢!
嬷嬷雖笑話郭氏的糊塗,但也知曉她脾氣,更兼看她也沒有多少日子活頭了,便也不跟她計較,隻順着敷衍。
“您老放心罷,待大爺休了妻,老身一定告訴您。”
郭氏又沉沉的閉上了眼,正要又糊塗過去,又隐隐約約聽到喪樂聲,便又睜開看,問道:“我真的沒死?”
嬷嬷無奈,回道:“太太,您又糊塗了,您沒死,好好的活着呢。”
郭氏道:“你聽,這是什麽聲音?”
嬷嬷這才醒悟,歎着氣道:“是老夫人去了。”
說着,也忍不住滴下了淚。
郭氏眨着渾濁的眼,待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驟然問道:“那老妖婆死了?”
她聲音本就沙啞,說這話的時候,又變得十分尖細,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太太,您吓死我了。”嬷嬷吓得不輕,扶着胸口道:“太太,奴婢沒騙您,是老夫人去了。”
郭氏頓了一下,遂幹笑了兩聲,便徹底閉上了眼。
這個愚蠢的婦人,雖嫁入了高門,生下貴子,但心靈被狹隘牢牢的束縛着,一輩子也未得開懷。
消息傳到前院的靈堂時,衆人不過是微微一個愣神兒,随之便皆是舒了一口氣。
有些人甚至心裏還念叨着:這個老婦早就該去了,居然苟活了這麽久。
郭氏纏綿病榻已久,徐婉甯倒也不意外,但是衆目睽睽下,她作爲逝者唯一的兒媳,總覺得該表現得悲戚,要大聲哭出來才對,但她張了張嘴,卻是沒有淚。
徐婉甯側頭看向靜姝和平陽,兩個人方才還在因着懷念老夫人而垂淚不已,現下驟然聽聞郭氏噩耗,眼淚反倒是沒了。
平陽看向徐婉甯,微微歎了口氣:“哭不出來,要不,就算了。”
這個世道,孝字當先,雙親過世不戚者,視爲大逆。
徐婉甯使勁兒的抹了抹眼,還是擠不出淚,擡眼朝着一旁的李顯看去,見丈夫也沒有哭。
罷了,就這麽樣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