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傳到皇城的時候,李陵與妻兒正在用晚膳。
李德全滿臉堆笑,喜滋滋的将捷報呈給李陵,口中一句疊一句的說着恭賀的吉祥話兒。
李陵展開捷報看後,便放至一旁,依舊是平常模樣,亦并沒有說什麽。
靜姝和長子長女早習慣了李陵的不喜形于色,隻年幼的稷兒忍不住仰頭問父親道:“父皇,西征大軍打了勝仗,不是天大的好事嗎?您怎不開心呢?”
李陵看向幼子,開口道:“稷兒爲何說父皇不開心呢?”
稷兒回道:“開心應該是笑一笑,我見父皇看了捷報卻沒什麽變化。”
李陵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幼子的頭,溫和道:“開心并不一定要表現在外,擱在心裏,也是一樣的。”
又道:“再說了,這才是首戰,距離大獲全勝還遠着呢,且不可高興得太早。”
寶公主雀躍着道:“我大齊威武之師,過不了多久定能大獲全勝的。”
說着,她看向煊哥兒:“哥哥,你說呢?”
煊哥兒與其父李陵一樣,并沒有什麽驚喜之色,隻淡淡道:“周将軍久經沙場,定能不負衆望。”
寶公主本想撺掇着擺個慶功宴的,見父皇和哥哥這個樣子,便将心裏的小火苗捏了下去。
養心殿裏,太上皇正歪在軟榻上聽戲,驟然聽說了西征軍首戰告捷,他驚喜得猛然從榻上坐了起來,因爲用力過度,他甚至扭了老腰,哎呦呦的龇牙咧嘴,内侍連忙過來攙扶,嘴上忙不疊道:“太上皇,您慢着點兒,慢着點兒。”
太上皇待緩過了勁兒,撫掌大笑道:“我兒真是好樣的,撤藩乃我趙室曆代帝王的夙願,沒成想到了我兒這裏,竟真的實現了,妙妙妙!”
殿内宮人齊齊跪地恭賀。
太上皇喜出望外,大手一揮,皆是重重有賞。
重賞了宮人,太上皇覺得還是無法完全表達出自己心裏的歡喜,他撫掌在殿内踱了兩圈,又吩咐道:“快快給我更衣,我要去見陛下,這樣的大喜事,我們父子倆今日要好好的慶賀一番。”
宮人們領命,大家七手八腳的爲太上皇更上了華服,烏壓壓的陪着他來見皇帝。
走到半路,正好碰見李陵,太上皇急着喚住兒子,上前驚喜道:“我剛聽聞北征大捷的消息,哎呀!這可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陵哥兒,當年我的父王,就是你的祖父,一輩子勵精圖治,他最大的心願便是撤掉藩王,将權力徹底握在皇權之下,哎!隻可惜,他運籌了一輩子,也未能實現,臨死前,他還對着我歎氣,沒成想你才登基幾年的光景,便将咱們趙室幾代帝王的夙願實現了,陵哥兒,你真的是好樣的,大齊有你這樣能幹的帝王,爲父心中甚是安慰啊.”
李陵本是納言之人,現下又有政事等着他去處理,聽太上皇絮叨到一半他便耐不住性子了。
李陵微微蹙了下眉,淡淡道:“不過是個小捷而已,現下說赢,還太早。”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将太上皇原本還未來得及出口的話徹底噎了回去,他輕輕的咳了兩聲,尴尬的附和着道:“你說的是,你說的是。”
李陵道:“我要急着去處理政務,先行一步。”
太上皇忙道:“那你去忙,去忙。”
李陵再無多言,大步朝着勤政殿而去。
太上皇立在原地,瞥着強幹的兒子遠去的背影,歎了口氣。
西北初捷的消息,轉眼間便傳遍了京城。
皇帝精明強幹,百姓無不歡心,權貴人家有歡喜的,亦是有愁雲慘淡的。
曆來權貴人家關系盤根錯節,京中有好些貴族與這些藩王有往來甚至結下了姻親,現下皇帝如此強硬手段收拾這幾個不聽話的藩王,待藩王鏟除後,誰知會不會受到牽連呢。
雍親王府舊宅,趙宣夫婦亦是最爲關注這場撤藩事件。
他們家本就是藩王,便是因着識時務躲過了這一劫,但皇帝對待其他藩王的态度,依舊讓他們懸着心。
趙宣本就是沒有主意的人,聽聞了朝軍首戰告捷,便又沉不住氣了,尋了妻子來讨主意。
“骊王帶頭不遵旨,原還以爲他有多大的本事呢,沒成想這樣不堪一擊。”
“多虧我當初聽了你的勸告。”
“夫人,你說咱們這個時候是不是還應該做點什麽呢?”
“不如我針對這次大捷,給皇帝上個折子,以表恭賀?”
謝氏慢悠悠的喝着茶,聽了丈夫的絮叨,她蹙眉道:“不過是初戰告捷,宮中連個喜宴都沒擺,可見皇帝心裏沉穩着呢,咱們這個時候上賀表,有些不妥。”
趙宣聞言點了點頭:“夫人言之有理。”
說着,他起身在謝氏身側坐下,巴巴的看着妻子,讨主意道:“夫人,那你說這個時候,咱們就什麽都不做了?”
謝氏思索了下,回道:“我前幾日聽平陽說,皇後正号召京中貴婦出資撫恤傷亡将士家屬呢,不如,咱們從這上頭做點事。”
有戰争就會有傷亡,給兵将們足夠的撫恤,人家才能安心賣命。
朝廷對傷亡将士的撫恤金有專門的撥款,靜姝作爲皇後,集資而來的銀錢,算是額外的貼補。
趙宣聞言贊道:“夫人這主意不錯。”
謝氏思量着道:“若是給,咱們也不能太小家子氣,就将咱們京中除了這舊宅,全都捐獻了罷。”
雍親王府大部分産業雖都在益州,但雍親王未去封底之前,在京中亦是盤桓了二十餘年呢,作爲王爺,産業固然是十分豐厚的。
趙宣舍不得。
“不用捐這麽多罷,我看,咱們随大流也就是了。”
謝氏瞥了眼丈夫:“咱們要做就要做得出頭,若是跟旁人家都一樣,又怎能引起聖人注意,那還不如不捐呢。”
見丈夫依舊是不情願,謝氏又勸道:“你且放心,這些錢财不是白捐的,聖人英名,定能記着咱們的好就是了。”
“聖人不同于太上皇懷柔,咱們能落得個阖府安甯平安,這才是最重要的。”
趙宣知曉自己在大事上一向不如妻子有遠見,他雖肉疼,但也聽從了妻子的建議。
“你說的對,現下真是不比從前了,哎!能平平安安的,就是福了。”
夫妻倆剛商量完正事,西跨院的孟氏便命人來請趙宣,趙宣正要起身,東側院的桃夭也派人來請了。
趙宣爲難了一會兒,最終謝氏勸道:“你這幾日也是煩心事一大堆,且去桃夭那裏讓她給你彈個曲,放松放松罷。”
誰不愛見新人笑呢。
趙宣答應着,去了桃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