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沒有午睡的習慣,妻子入睡後,他便出了内殿,來到行宮書房,召來内閣學士,授意他拟了兩道聖旨。
一道旨意是下給雍親王府的,皇帝準了雍親王裁撤護軍,加大朝貢的奏請,隻駁回了要送質入宮的請求,并另有恩賞。
另一道聖旨是貶谪的旨意,是下給永平侯府的。聖旨中曆數了永平侯府的一些罪過,褫奪了永平侯府王家的侯爵,将其貶爲最末等的縣男,并且将沈靜岚的丈夫王朔的官職也一并撸掉。
内閣大學士拟好的聖旨,監印官蓋上印玺,一恩一罰兩道聖旨同時從皇帝手下發出,宣旨宦官一刻也不敢耽擱,兩行人打馬出了行宮,分别朝着雍親王府舊邸和永平侯府而去。
永平侯府就是靜姝的繼妹沈靜岚的夫家。
永平侯府雖也是京中望族,但這麽些年因爲沒有出色的子孫撐起門楣,早已漸漸沒落了,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雖比不上祖上風光,但好歹有侯爵的蔭封在,一大家子仍舊能安安穩穩的享受繁花錦繡的日子。
聖旨驟然上門,如同一塊巨石,讓原本一灘靜水一般的永平侯府立馬不平靜起來。
阖府子弟,沒有一個有建樹功勳的,聖旨突然上門,不可能是封賞,那便隻有是倒黴事了。
侯府主母,也就是沈靜岚的婆母趙氏,正在屋子裏與她最喜歡的兩個兒媳婦品茶,一聽說來了聖旨,趙氏一驚:“好好的,怎會有聖旨下來?”
趙氏的兩個兒媳也跟着納悶,大兒媳惶惶,低聲猜到:“莫不是家中有兒郎在外惹下了禍事?”
二兒媳回道:“那不能,便是有人惹下了事,又能有什麽大事,哪裏值得下一道聖旨。”
她往好處想:“莫不是有什麽恩典給咱們,畢竟五弟妹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子,她那一弟一妹可都是皇恩浩蕩了,這回,怎麽也輪到咱們了罷。”
“我看未必。”大兒媳嗔着二兒媳:“你又不是不知,皇後娘娘一向不待見咱們家這位。”
二兒媳不死心:“再怎麽說也是親姐妹,或許娘娘一時想通了,也未可知,哎!咱們家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若是能借上五弟妹的光兒,那可真是太好了。”
趙氏作爲宗婦,一把年紀,倒是看得通透,她歎了口氣,冷笑道:“我可不指望沾着那位的光,她莫要引來禍事就是阿彌陀佛了。”
“等着吧,一會兒老大接下聖旨,就知曉是福是禍了。”
“哼!我看未必是好事。”
正說着,隻見管家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見了趙氏也顧不得施禮,哭喪着一張臉道:“老夫人,可不得了了,聖人剛剛下旨,褫奪了咱們家的爵位了。”
雖然聽聞下了聖旨,趙氏便有不好的預感,卻是沒想到會是這麽大的災禍,她驚得目瞪口呆,兩個兒媳亦是驚恐得一個掉了茶盞,另一個幹脆哭了出來。
趙家祖上有從龍大功,這才掙下了這個侯爵之位,世襲罔替,子孫便是不争氣,有這祖蔭庇護,世世代代都是不愁沒有富貴的。
這可是世代的金飯碗,突然就這麽沒了!
“到底出了何事?爲何褫奪了咱們家的爵位?”趙氏緩了好半晌,才說出話來。
管家抹着淚道:“說是羅列了好些個罪狀呢,具體的,一會兒侯爺來了就知了。”
一會功夫,趙氏的大兒子王凝沉着臉,腳步慌張的走了進來,趙氏連忙起身迎上,抓着兒子急着問道:“到底怎麽回事?真的褫奪了咱們家的爵位嗎?”
王凝重重的歎了口氣,将聖旨提給趙氏,哭喪着道:“母親自己看罷。”
趙氏連忙展開聖旨,兩個兒媳也急得跟着湊過來看。
讀罷,趙氏捶胸頓足道:“果真是這個禍患帶來的災難啊!天爺啊!我便是死了,也沒臉去面對列祖列宗了。”
豪門宗婦,皆是人精。這聖旨上羅列的罪證确實不假,但權貴人家哪個沒有一點枉法之處呢,諸如什麽圈占土地、子弟在街上打架生事,豪奴強買良家婦女,雖都是錯事,但也沒到了褫奪爵位的地步,大家都明鏡似的,這不過是皇帝欲加之罪,反倒是這最後提出的撸去了沈靜岚夫君王朔的官職,才是禍患的源頭。
這禍患就是他們家老五的妻子沈靜岚引起的。
皇帝倒也算仁義,沒有讓王家做個冤死鬼,聖旨裏雖未明說,但也是明示了。
王甯惱得一拍案幾:“我早說過了,不能讓那女子進門,母親您偏生不聽,這下可好了,咱們家百年的基業,全被這婦人給毀了。”
他媳婦上前,轉圜道:“娘娘一向寬仁,便是再不喜歡這個妹妹,也不至于做到這樣絕情罷,這麽些年,咱們雖沒因着她沾上皇恩,但上頭也從未爲難過啊,怎麽突然,就這樣了呢?”
王甯白了眼媳婦:“娘娘雖仁厚,聖人可不是好說話的主兒,你看好了,這是聖旨。”
他媳婦見丈夫惱怒,吓得再不敢多言,趙氏忍着悲痛,問兒子道:“你有沒有跟宣旨内監打探下,老五家的到底怎麽觸怒了聖人?”
王甯聞言,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回道:“我怎能不打聽。方才内監宣完了旨意,我便将他請到内廳,塞了兩錠金子,人家才肯說。”
趙氏急着追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啊?”
王甯回道:“内監說,似乎是因着娘娘的病,聖人請了神醫過來,不知怎的,聽了神醫的話,聖人便生氣了,瞞着娘娘,便下了這麽一道旨意。”
趙氏一聽,心下了然,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歎氣道:“當初老五家的生母,就是那個賤人王氏,便是喪盡天良的給當時還是鎮國公府世子夫人的娘娘下了毒藥,導緻娘娘生育艱難,所幸後來得以醫治,那王氏自裁後,公府倒是也沒爲難别人,現下,娘娘又病,想必也是與當年中毒有關罷。”
“所以,陛下便遷怒到了老五家的這個孽障頭上來了。”
王甯不十分清楚這些權貴後宅的詳細事情,他疑惑道:“即便是因着那王氏之故,她可是爲沈家生育了三個孩子呢,爲甚那兩個能皇恩浩蕩,偏生遷怒到咱們家這個呢。”
趙氏歎氣道:“還能爲甚?定是老五家的當初參與了她娘的罪孽了呗,聖人雖偏愛娘娘,但也是英名的主兒,斷不會胡亂遷怒就是了。”
王甯一聽,心下了然,忿忿道:“這等禍害,還留着作甚,幹脆休了她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