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已經收拾妥當,靜姝帶着一雙兒女别了公府衆人,搬進了那樓宇巍峨的皇城。
得知李陵成了儲君,公府内無人不高興,現下到了分别之日,阖府衆人又是實實在在的難舍難分。
望着那轱轱遠去的銮車,老夫人黯然落淚,李陵也就罷了,老人家是實打實的舍不得靜姝這個溫柔又能幹的孫媳婦,思極起這麽些年這孫媳待她至孝,老夫人是一百個不舍。
徐婉甯更不用說了,他本就是性情中人,與靜姝做了這麽些年妯娌,感情處得甚至勝過嫡親的姐妹,當年她與李顯鬧,若不是靜姝從中周旋,替她出頭,現下她這小家早已是七零八落了。這麽些年,無論大事小事,她早已是習慣了向靜姝傾述商量讨主意,現下見靜姝一走,徐婉甯當着一家老小的面哭得稀裏嘩啦。
三姑娘瑾嫣自然更不用說,靜姝嫁進公府時她不過才十來歲,還是個半大孩子,這麽些年,皆是靜姝這個長嫂教導照料着她,尤其是因着周瑾的事,她這麽些年不願出嫁,家裏人大都不能理解她,也隻有靜姝這個嫂子是她的知音,能夠開解她,撫慰她。年近雙十的瑾嫣已經将靜姝這個嫂子看得比誰都重要,如今不能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心裏的失落可想而知。
公府的幾個女主子裏,隻有平陽還算是淡定的,她心裏雖然亦是舍不得靜姝這個寬厚的嫂子,但現下思量的更多的卻是自己未來的路,李陵靜姝一走,這世子和世子夫人的擔子便落在了李翔和她身上。
李翔是無論如何也比不得李陵能幹,靜姝身爲公府主母時府中亦是無人不服,現下輪到她來接班,平陽不由得深感肩上擔子之重。
待送别了李陵夫婦,衆人回府,徐婉甯惦記着老夫人受不住,便拉着三姑娘去了安僖堂相伴。
平陽的屋子裏還堆着好些個沒看完的賬目,她回府後便急着抱着兒子,領着女兒們直接回了翔林苑。
這陣子靜姝已将府中事務交代給了平陽,平陽也已經掌了家,公府事務千頭萬緒,靜姝沒有離開時平陽有難處還有可以詢問的人,現下靠山走了,老夫人又早已罷手多年,府中諸事,皆是要靠平陽一個人撐着了。
平陽現下身爲當家主母,一切事務得抓緊料理起來才行。
平陽心急,腳下的步子亦是不禁快了起來,李翔趕上她,從她懷中伸手抱過兒子,笑着打趣道:“自從成了府中主母,現下你真是走路都帶風了。”
平陽淡淡一笑,敷衍着回道:“二嫂一向能幹,将府中諸事打理得井井有條,我雖比不得她,但也要說得過去才好。”
李翔抱着兒子,側頭看向平陽,笑着道:“掌家是門大學問,也不能操之過急,且慢慢來就是了。”
平陽沒有言語,隻是腳下的步子卻是更加快了起來。
李翔無奈的拉住她,笑着道:“你慢些,再着急也不差這一會,我看你這陣子也忙得夠嗆,趕上我今日下半晌不用去當值,不如今日你也歇歇,我帶着你和孩子們出府逛逛去。”
平陽瞥了李翔一眼,淡淡道:“我沒空。”
李翔見她興緻缺缺,便也不再多言,他抱着兒子跟着平陽回到了住處。
平陽回到堂屋便又繼續翻起了賬目,公府名下産業衆多,一應賬目雖然靜姝都理順清楚才交到平陽手中,即便是這般,這麽多賬目,平陽熟悉起來也是着實需要一番功夫的。
平陽剛翻看了幾頁,衡哥兒便蹒跚着撲在平陽懷中,奶聲奶氣道:“娘親陪我玩耍。”
平陽的目光從正在查看的賬目上移到兒子身上,眼中帶着慈愛的笑,回道:“娘親在忙,好衡哥兒,讓藍田姐姐帶你去玩耍好不好。”
衡哥兒嘟起小嘴兒道:“不用要别人陪,我就要娘親。”
李翔見衡哥兒纏着平陽,便過來哄着兒子道:“走罷,爹爹帶你去院子裏喂鳥兒去,待娘親忙完了再陪衡哥兒玩兒。”
衡哥兒被李翔哄着,終于放開了平陽,跟着爹爹出了屋子。
恰巧梅姐兒也被乳母抱着在院子裏玩耍,兩個孩子不過差了幾個月,見了面便是圍在鳥籠子旁玩在了一起。
梅姐兒與衡哥兒雖同歲,但梅姐兒因爲是早産,所以身子一向不好,個頭要比衡哥兒矮上小半頭,衡哥兒見她瘦小,所以也從不将她當做姐姐,隻“小妹妹、小妹妹”的喚着她。
李翔看着玩耍得開懷的兒女,心中五味雜陳。
平陽确實是個心地極其善良的人,這麽些年,李翔也深知妻子一直因着當年的事怨怼着他,但對于梅姐兒,平陽卻是絲毫沒有苛待。
這梅姐兒一向體弱,若是換做心性狹窄的婦人,便是不用使手段,下人們哪個不是瞥着主子臉色行事,平陽隻要不聞不問的待這孩子,這個嬌弱的孩兒便活不下去。
現下,這梅姐兒雖也比正常孩子弱,但經過這幾年在平陽授意下請醫問藥的調養着,已經算是大好。
李翔坐在廊下聽着小女兒歡快的笑聲,忍不住側頭朝着屋内的妻子瞥去。
他靜靜的盯着平陽看了許久。
平陽埋頭在一堆賬目中,她看得十分認真,時不時的還用朱筆圈畫一氣。
李翔看着妻子,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想起他們剛成婚那會兒平陽總是粘着他的模樣。
那時的平陽簡單得如一彎清泉,仿佛永遠不知世間愁苦,現下她的雙眸雖然依舊清澈,但卻帶着淡淡的愁緒。
李翔隻覺得心裏一陣難受。
他起身緩步來到平陽跟前,平陽正在專注,李翔在她身後立了好一陣子,平陽才感受到。
平陽擡起頭,詫異的看向李翔,開口問道:“有事?”
她鬓邊散着一縷碎發,李翔擡手想爲她掖到耳後,平陽卻是下意識的躲開了他的手。
“你怎麽了?”平陽淡漠的看着李翔,語氣亦是沒有什麽溫度。
李翔收回僵在半空的手,他看向平陽,尴尬的笑了笑,沒話找話道:“看了這麽陣子賬本,歇一會吧,外面天氣好,出去曬曬太陽。”
“我還沒忙完。”說着,平陽又将視線重新移到了手中的賬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