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夜沉沉,天空飄着雪,格外的冷。
沈府一處偏僻破舊的宅院裏,王氏一身素服端坐在一鋪小炕上。不過幾日的光景,她再不似當初那個體面的官家太太,那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蒼老又絕望。
破舊的房門“吱嘎”一聲開了, 沈德安獨自走了進來。
王氏擡眸看了他一眼,開口直接問道:“你是又來逼問我江氏的事的?”
沈德安眼裏布滿了血絲,陰沉着臉,看也不看王氏一眼,隻冷冷的問道:“你以爲你打發了當初那些老人兒,便是死無對證了嗎?你有膽子去害姝兒, 我不信當初阿韻的死與你無關。”
王氏沖着沈德安清冷的一笑:“這麽些年了,你沒有一刻能忘記江氏吧?”
沈德安這才看向王氏,猩紅的眼中帶着滔天的憤恨:“你說, 到底是不是你害死了阿韻?”
王氏見沈德安發火,索性扭過頭去,隻是含淚沉默不語。
見她這幅樣子,沈德安失去了耐心,他幾步跨到王氏跟前,狠狠的揪住了她的衣領,将王氏從炕上半拎了起來。
沈德安死死的盯着她,厲聲質問道:“你說,到底是不是你?”
見王氏仍舊抵死不開口,沈德安氣得雙手捏住了她的脖子,他雙目赤紅,因爲憤怒,胸部劇烈的起伏着,他泛着清白的指節用力收緊。
王氏如一隻待宰的母雞, 本能的掙紮了兩下,便再沒了力氣,隻從喉嚨裏發出瀕死的微弱的“嗬嗬”聲。
就在她即将咽氣的刹那,沈德安松開了手。
王氏癱軟在炕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待她倒過了氣兒,她側頭對着沈德安微微一笑:“你這般不舍得捏死我,是因爲弄不清江氏的死而不甘心吧?”
她掙紮着坐了起來,發出瘋癫的笑:“哈哈哈,我偏不告訴你。”
沈德安呆呆的立在地上,渾濁的眼中流出了兩行清淚:“我恨自己這麽些年,竟是沒看清你的毒心。”
他看向王氏:“當年若不是阿韻心善将你從你那狠心的爹娘手中将你買回,你早被那些人牙子沒入賤籍倒賣去那腌臜之地了。是阿韻救了你,她厚待你、信任你,拿你當親姐妹一般的對待,我真是想不明白,世上怎會有你這樣狼心狗肺又心機深沉的人,你表面對阿韻感恩戴德,背後竟能恩将仇報。”
說着,沈德安厭惡的看了一眼王氏:“事到如今,我也沒必要非要聽你親口承認了,看在孩子的面上, 我留你一條賤命, 你便在這裏苟延殘喘,自生自滅罷。”
說完,沈德安轉身便走。
王氏沖着他的背影哭嚎道:“我是狼心狗肺,我是心機深沉,但我做的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爲我愛上了你嗎?若不是因爲我愛上了你,我又何必費盡心力的去害我的恩人?”
“這二十年來,我辛辛苦苦伺候你,爲你生兒育女,你心裏卻是隻有那江氏,你即便是擡舉我做正室,不過是擔心娶了旁人,讓江氏給你留下的那寶貝女兒受委屈。在你心裏,又何曾将我當做真正的妻子看待過?”
呼嘯的寒風夾雜着簌簌的雪刮在臉上濕漉漉的冰涼一片,沈德安踉跄的走在茫茫雪地中,腦海中盡是前妻江氏那溫婉的音容。
她深愛的妻子是太過善良了,善良到不會提防任何人。而他,亦是太過單純,竟是任由這樣的蛇蠍毒婦在他身邊殘害他的妻女而絲毫不察。
當靜姝得知王氏自盡的消息時,她正在理賬。
她輕輕合上了賬本,隻問那來通報消息的婆子道:“父親和弟妹們怎樣?”
沈府來報信兒的婆子回道:“老爺病了,小姐少爺們悲痛不已。”
靜姝點點頭,打發了婆子,又退下了屋子裏的婢女仆婦,複又翻開賬本,細細的看了起來。
她看得正是專注。驟然,眼前的賬本被人合上,接着她便是被李陵抱進了懷中。
他靜靜的抱着她,她亦是悶在他懷中隻任由他抱着。
“心裏若是難受,便哭出來,這裏隻有我。”李陵在她耳畔溫柔道。
靜姝的眼淚終于湧了出來,她伏在他懷中道:“我真是不明白,當初我母親如此厚待她,這麽些年,父親和我亦是尊敬她,我們并沒有對不住她的地方,她爲何要如此惡毒?”
她擡起頭,一雙淚眼看着李陵問道:“你說,她爲何要這樣做?爲何要将我的家弄成這樣?”
李陵伸手試着妻子的淚,回道:“人心險惡,并不是你對人好,别人就一定會承情,是你太善良了,總是将别人都想得太好。”
李陵說得對,是她将别人想得都太好了。不光是她,她的生母,她的父親,都是心思單純的人。
她是随了她的父母了。
如今嘗到了痛徹心扉的痛楚,她才懂得人心險惡的道理。
“如今,我隻是擔心父親,他得知那王氏将我們母女害成這樣,不知心裏要多傷心難過,他年紀大了,我擔心他會承受不住。”她看着李陵,問道:“你說,我就這樣将真相說出來,對父親是不是太殘忍了?”
李陵回道:“得知真相,嶽父定是會傷心,但即便是這樣,也比讓他一直被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欺騙着要好。”
他拍了拍妻子的肩:“你做得沒錯。”
靜姝抹了一把淚:“我也放不下弟弟妹妹們,到底是我害死了他們的母親,他們恐怕要記恨我的,我真不知今後該如何面對他們。”
李陵回道:“莫怕,我跟你一起面對。”
每每她遇到挫折困難,隻要李陵在她身邊,她便能安心,李陵雖不善言,但是那句“莫怕”總能驅趕走她心中的陰霾。
李陵将妻子按在椅子上坐下,他親自斟了一盞茶,送到她的嘴邊。
靜姝接過茶,喝了兩口,待那溫熱的液體入腹,她的心情平複了好些:“我要回娘家一趟。”
她終究是不能放心的。
李陵看着妻子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