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衡山的神醫名喚張思淼,年逾六十,一直雲遊在外,一年到頭也就回衡山個把月,而且這老者脾氣古怪,等閑人物根本請不動他出山問診。
既然連神醫都治不活那周家女,江佑辰也強求不得。
這日,他親自将神醫送回衡山回到江府,剛要進大門,便被一小丫頭攔住。
那小丫頭見了他,便急着問道:“敢問您就是江家三公子嗎?”
江佑辰朝她點點頭:“姑娘尋我何事?”
那小丫頭一聽眼前這位風度翩翩的公子,便是大名鼎鼎的“玉面郎”,她連忙跪下,對着江佑辰求道:“我是周員外家周小姐的貼身婢女,我們家小姐她就要撐不住了,小姐臨死前别無他願,隻求見公子一面。”
說着,她便嘤嘤的哭了起來:“我家小姐亦知此事于禮不合,更知曉公子難處,隻是奴婢求求公子了,求您看在我家小姐是個可憐人的份上,去見她一面罷。”
江佑辰是個極聰明的人。
他聽了這小丫頭的話,便猜出周家定然先與母親提了這事,母親是擔心會累及他名聲便給回絕了,這周小姐無奈之下,才又讓婢女來求他。
他扶起那小丫頭,回道:“你莫哭了,此事我需禀明母親才行,你且先回去罷。”
待送走了那小丫頭,江佑辰邁步進了家門,直接朝着母親田氏的住處而去。
靜姝并兩個嫂子正陪着田氏聊天解悶。
江佑辰進了屋子,恭敬的朝着母親問了安,又朝着兩個嫂子和靜姝問了好,這才緩緩提道:“孩兒今日歸來碰到了周家小姐的婢女,她說那周家小姐想見孩兒一面,孩兒已經答應了她,特來回禀母親一聲。”
田氏一聽這話,立刻皺起了眉頭,忍不住抱怨兒子道:“這樣的事,你怎能答應下來。”
江佑辰又哪裏不知母親苦心,他朝着母親深深一鞠,不急不躁的回道:“孩兒知母親全是爲了我好,可是咱們既然與周家訂下婚約,那周小姐便是我未婚之妻,孩兒不忍見她懷憾而終。”
趙氏忍不住勸道:“小叔已經不辭辛勞的爲那周家女請醫問藥的了,已經盡了心意,你這樣去見她會累你名聲,何苦來着。”
江佑辰回道:“名聲是靠自身德行赢來的,若是爲了顧及名聲,連最基本的悲憫之心都要泯滅,這樣換來的名聲,又有何用?”
“我知二嫂是爲我着想,但見我一面既然是那周小姐最後的心願,我真是不忍心拒絕。”
作爲一個女人,靜姝真是很贊成江佑辰這般有情有義的舉動,但作爲她至親的表妹,她心裏亦是忍不住心疼表哥。
舅父爲了潮州與那周家結親,已是夠委屈他的了,眼下表哥又要不顧體統的去見人,誰也不是聖人,涉及自己的至親,人都是有私心的。
江佑辰見母親依舊不表态,他又是朝着母親深深一鞠,語氣堅定道:“請母親允我所求。”
田氏深知自己兒子脾性,既然那周小姐求到了他頭上,兒子斷然不會置之不理。
田氏吸了吸鼻子,看着兒子道:“既然你都答應下來了,那就去罷。”
見母親點頭答應,江佑辰這才轉身而去,命人牽來馬匹,離了江府朝着周府策馬而去。
周小姐已是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悠悠之氣,期待能見那傳說中的“玉面郎”,她那心心念念的未婚夫一面。
聽聞父母說那江家三郎果真不顧禮法來家中見她,病得一連數月都無法起身的周小姐竟是被母親扶着坐了起來,原本死氣沉沉的眼中也重新煥發出了一絲光彩。
她虛弱的央求母親爲她梳洗打扮。
婢女哭着捧來她平日最愛的珠钗首飾,周夫人細細的爲女兒梳着頭發。
看着鏡中枯瘦得沒了樣子的臉,周小姐流着淚對母親道:“人稱那‘玉面郎’是最英俊的男子,我不想他看到我這幅模樣,母親爲我梳洗後,我便隔着屏風見他一面罷。”
周夫人含淚答應了女兒。
周員外親自引着江佑辰進了女兒的閨房。
江佑辰穿着月白的錦衣,他長身玉立,面若冠玉,目如點漆,是最标準的美男子。
随着他一緩緩入内,這富甲一方的周家女兒閨房中陳設的所有玉石珍寶,仿佛一下子都被他比得悉數失去了光彩。
江佑辰知曉周小姐就在屏風後,他朝着屏風處彬彬有禮的行了禮:“在下便是江家三郎江佑辰,見過周小姐。”
直到那清澈如冬泉的聲音傳到周小姐耳中,才将她從驚豔中喚過神兒來。
她坐在屏風後,看着那俊逸非凡的男子,緩緩說道:“讓你來這一趟,本就是于禮不合,是我難爲你了。”
江佑辰看着屏風處回道:“你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沒什麽爲難的。”
聽那谪仙般的人說與她“本該是夫妻”,周小姐心裏說不出的服帖。
當初她得知父親将自己許配給了那大名鼎鼎的“玉面郎”江三公子時,她便是心心念念着的。世人都贊那江三公子俊美,她便絞盡腦汁的想着他的樣貌,如畫中潘安那般的美男子?或是戲文中那樣的翩翩公子?
直到今日見到他真面,她才知曉。
她這位未婚夫真是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俊三分。
如此俊秀男兒,又這般謙遜有禮,溫柔體貼。
哎!隻怨她命薄,沒有與他結成夫妻的福氣。
周小姐看着那俊逸的未婚夫,嘴角帶着幸福的笑:“謝謝你爲我尋醫,雖然我無福陪伴君側,心裏亦是滿足的了。”
江佑辰微微歎了口氣,溫和的安撫她道:“你莫要與我這般客氣,若是還有什麽心願便告訴我,但凡我能爲你做的,我都願意去做。”
周小姐試了試眼角喜悅的淚珠,回道:“臨走前能見你一面便是我最後心願了。”
豆蔻年華,香消玉殒。能遇如此郎君,乃此生之幸。雖有緣分卻不能嫁做君妻,常伴左右,隻能空留遺憾。
周小姐故去的消息傳到江府時,江佑辰正在書房裏教導已故二哥留下的兒子宣哥兒讀《詩經》。
江佑辰聽說周小姐故去了,他放下手中的書卷,默默了良久。
宣哥兒還小,有些感情還不理解,他正跟着叔叔背《詩經擊鼓》篇,見叔叔突然不再言語,他捧着書來到他跟前,仰頭問道:“叔叔,‘死生契闊,與子成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江佑辰回過神兒,摸了摸侄子的頭,回道:“這句的意思是,男女結成夫妻,便要互敬互愛,一起白頭到老。”
宣哥兒問道:“那若是娶的女子并不是真心所愛,也要與她白頭到老嗎?”
江佑辰回道:“即便是所娶之人并不是真心所愛,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亦是該愛護妻子,與她攜手到老。”
見侄子似懂非懂,江佑辰接着對他講道:“生而爲人,皆有情愛,但對于男子來說,能擔得起對妻子的責任和擔當,才是最重要的,你可明白了嗎?”
(本章完)